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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難活,難活!

2024-10-11 16:38:21
  大順,江淮澤野,義興市。

  磨光的青石板在月光下鏡子一樣反光,枯葉落下來,並不堆積,在地上飄轉。

  風從萬里江面上湧來,又從屋頂開闊處流走,絲絲縷縷瀉進門縫裡。

  似被風吹動了雜草,曲折挺立,土坯房內,死寂的少年又冒出了些活氣。

  餓!

  好餓!

  梁渠睜開眼,目無焦距,只覺得胃裡痛得像刀絞,伏在床板上蜷成一團。

  「梁渠,他也叫梁渠?母親難產而死,父親月前受風寒而死,什麼標準開局?只有一條船,一間房......」

  「不對,船也被人搶走了,癩頭張欺我年少......草,長得真噁心,癩蛤蟆成精?」

  強忍飢餓消化完紛冗的記憶碎片,梁渠神情恍惚。

  江淮澤野,養活漁民萬千,自己居然變成了其中的一個小漁民?

  發黃的污水,刺耳的警笛,痛得火燎似的鼻黏膜,強光手電打在水面上投下的巨大亮斑。

  不是夢。

  自己真為了救人落水溺亡了……

  是了,連夜趕稿加班到半夜,哪還有精力救人,猛一下水,穿得明明白白。

  「可惜沒孩子,不然高低給整個高考加分,贏在起跑線。」

  梁渠癱倒在床上,他感覺到那種心底最深處升起的疲憊,好似過去二十多年便如秋葉落下的痕跡,本不存在。

  一無所獲,一無所好,一無所成。

  人生真是毫無意義。

  咕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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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飢餓驅使著梁渠求生,穿越治好了他度數頗高的近視,如同抹去一層水霧,四周分外清晰,可環顧四周,一床一灶一空缸。

  死去的記憶再度攻擊。

  「滾滾滾,掃把星,還想借糧,我家六子都吃不飽。」

  「你也知道,秋稅馬上......」

  不行,先找點水。

  胃痛時刻刺激著大腦神經,梁渠咧咧嘴,從床板上挪下,勉力扶著黃土牆,搖搖晃晃來到屋外,可才幾步路便喘得厲害,不得不坐在門檻上休息。

  「這也太虛了。」

  梁渠頭冒冷汗,手掌都無力張開,他難以置信身體的虛弱,難不成剛來就要再死一次?

  冰冷的恐懼仿佛巨手攥住了他的心臟。

  什麼死過一次就不怕死,都是假的,人對死亡的恐懼是刻在基因里的。


  嘎噠噠。

  輪轂壓在青石磚上,發出特有的聲響。

  有人!

  他的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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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氣,別被餓死鬼纏上...」

  他聽不清幾個車夫在議論什麼,只聽得車輪聲遠了。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街道的黑暗無窮無盡,梁渠只覺得心底冒出一股冷意,渾身的血都在漸漸地變冷。

  他想去找口井,可已經沒有力量邁動一步。

  「阿水,你咋坐這嘞?」

  阿水,誰?我?

  轉眼一瞧,一黝黑漢子就站在身旁,梁渠脫口而出:「陳叔?」

  記憶告訴他,面前男人叫陳慶江,是自己的鄰居。

  對了,我就是阿水。

  兩世名字相同,只因渠字帶水,鄉里人就喚作阿水。


  梁渠順順氣,剛才的一幕讓他也懶得求人什麼,嘿然道:「我走累了,坐下休息休息,陳叔呢?」

  「剛從鎮子上賣完魚回來。」

  「鎮上?」

  「是啊,這幾天魚肥不愁賣,肯定要去鎮上啊,給漁欄多吃虧,我又沒租它的船,想賣給誰賣給誰,不過你這好端端的,坐門口休息幹啥,不怕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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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這樣?

  驚悚間他忽然想起梁渠已經沒了爹,怕是家裡早就斷了糧,下意識摸向懷中,可轉而又面露猶豫。

  那就有塊肉燒餅,是他走了十幾里地,將魚獲帶到城裡多掙了八文錢,才買來給哭鬧得厲害的小兒子嘗鮮。

  天都黑了,餅捂在懷裡都沒涼透,轉眼就要拿給別人,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爹爹,水哥怎麼不找我玩了?」

  「因為水哥的爹爹走了,沒空陪你玩。」

  「為什麼走?」

  「......」

  陳順是陳慶江大兒子,才六歲,平日最愛找梁渠玩耍。

  陳慶江想到自己十多歲時,梁渠同自家孩子一般大,也喜歡找自己玩,恍惚間似是人影重疊。


  哎......

  陳慶江從懷中掏出燒餅,揭開油紙包。

  「阿水,快吃吧。」

  「陳叔!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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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裂的嘴唇溢出鮮血,鐵鏽味混合著麥油肉脂香,他一股腦塞進嘴裡。

  僅剩不多的唾液被榨了出來,攪拌著燒餅,順進腸胃,梁渠咽了幾口,有了力氣,趕緊道謝。

  「吃吧,吃完趕緊回家,別在門口晃了。」

  「唔......」

  陳慶江撣了撣褲腿起身離開,心情卻更沉重了些。

  現在便如此,等入冬豈不更難?要不和阿娣商量商量,勻幾斤糧?可前陣二寶才看過病,勻得出嗎?

  草鞋摩擦著泥路,漸行漸遠。

  「呼,真香!」

  梁渠吃完最後一口餅,望著陳慶江背影,沒能喊出聲。

  近幾年承平無災,一石米約一千文。


  陳叔家有五張嘴,一老兩少一妻,一季少說四石米,合計每天三十三文才夠米糧。

  春撈秋捕,夏養冬斗,秋天草豐魚肥陳叔一天收入大致在八十文,聽著還行,實際遠遠不夠。

  布,鹽,菜都要錢,漁稅更甚於農稅,此外還有各種雜費,遠的不說,埠頭上的停泊費一天就要兩文,汛期甚至要四文,到冬天收入更是銳減,期間要是害了病......

  就一塊肉燒餅,怕也是陳慶江好不容易擠出來帶給孩子的,如今卻成了他的活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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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中繁星璀璨,熠熠生輝。

  霧霾小城哪有這般良辰美景,蓋因如此,它無時無刻不提醒著——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梁渠倚靠在牆邊,孤獨如潮水般湧來,現在的他不會打魚,沒有任何生計來源。

  他想不出自己咋活,哪能厚顏喊出報恩之言。

  至於拿現代技術賣錢......也難。

  粗略掃一眼空曠的街道,許多住宅都有階梯式馬頭山牆,典型的牆比屋檐高。

  說明眼下時代生產力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足夠讓磚石結構取代古早的板築結構,屋檐不再需要延伸出去擋雨護牆,最終為防火災火勢蔓延,變成牆比屋檐高的封火山牆結構。

  能普及開磚石結構,大順生產力至少和前世明清相當。

  原身是底層中的底層,沒怎麼見過好東西,但梁渠知道,啥白糖、精鹽、馬蹄鐵、煉鋼、香皂,基本是和他沒關係了。

  再者這個世界不簡單,記憶中隔壁鎮子有個猛人,能一拳打穿人高的花崗岩,絕非常人。

  不過有關係也沒用。

  古人為何愛男丁?看那被搶走的船就知道,家裡沒個壯勞力真能讓人欺負死。

  船都如此,攢了現錢還了得?

  古代孤兒生存難如登天,不被人賣掉,就是個等死。

  娘的,怎麼是漁夫開局,還是被搶了船的漁夫,換個農民也好啊!

  難,難,難!

  就在此時,一股浩然長氣兀得貫穿梁渠腦海,數不盡的記憶翻滾,如同夏日吃下一整包薄荷糖,清涼透頂。

  靠靠靠,什麼情況?

  梁渠手足無措。

  萬幸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等腦海中的異樣逐漸停歇,好似雲霧散去又見了青天。

  一口造型奇特的大鼎浮現於識海,無盡玄妙花紋交織,令其目瞪口呆。

  其名——澤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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