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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構會甄釋,草野之士

2024-10-11 20:19:12
  第165章 構會甄釋,草野之士

  大明朝的官紳豪商,府邸違制是普遍情況,也是朝官相互攻訐必備的一大罪狀。

  譬如張居正的諸多黑材料中,就有某某所杜撰的「江陵膏血已枯,而大起違禁宮殿」——所以要不怎麼說野史信不得,張居正要是在江陵建了宮殿,也不會一點考古痕跡找不到了。

  不過,少數人是假的,多數人自然是真的。

  山西蒲州城內,由於登堂者眾多,閣臣、九卿、堂官比比皆是,府邸違制便尤其稀鬆平常。

  其曰,既多仕宦,甲宅連雲,樓台崔巍,高接睥睨。

  有的是官老爺自己喜歡,有的可能是家人背著老爺自己違建的。

  據說,禮部尚書致仕丁憂的張四維,便屬於被家人蒙蔽,毫不知情的後者。

  其在朝做官二十年,甫一回鄉,才知真相,而後便開始約束族人,整頓家風。

  府前的違制的高門大閥,被張四維親手拆除,只留下一座樸素簡單的大門門臉。

  或許,真正有聲望權勢的人,是不需要那些浮物裝飾的。

  至少如今從這扇簡單樸素的大門前經過的賓客,比之以往,恭敬程度並未減損半分,甚至尤有過之。

  一行晉商戰戰兢兢地跟在張府管事身後,埋著頭走進了張府寒酸的大門。

  除了大門樸素外。

  張府的進深、院落、宅高,同樣也按著大明律的要求,重新整飭修繕了一番。

  足見那位張老爺,在做了禮部尚書之後,對禮制的要求,是何等的苛刻。

  一行人穿廳過堂,來到了一處可稱之為荒蕪的別院。

  「老爺正值孝期,這半年都在別院結廬而居,吃齋念佛,幾位勿要嫌寒酸。」走在前頭的管事,很是客氣地解釋了一番。

  幾名晉商連道不敢。

  別院說是荒蕪,那是因為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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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正中央挖開的一座小湖,風景迤邐,格外賞心悅目。

  一行人過了橋,來到了小湖上的一處草廬,管事止步,示意晉商們直接進去。

  晉商們各自對視一眼,看著這座簡陋的茅屋,神情露出憂慮,其中一人咬了咬牙,悶頭一馬當先。

  幾人推門而入。

  只見草廬內禪意盎然,古樸雅致,瀰漫著沉香木的味道。

  一座靈位居中,其下依次是香火,蒲團,以及一位半跪在蒲團上,正在誦念佛經的男子。

  晉商們神情略有侷促,紛紛行禮。

  「大掌柜。」

  「張老爺。」

  「大掌柜。」


  張四維恍若未覺,只是雙手合十,喃喃念經。

  晉商不敢打擾,煎熬地等候著。

  好半晌之後。

  張四維動作一改,雙手交迭撫著額頭,朝靈位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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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出了事,就想起我了?」

  「是我這個大掌柜做了什麼,讓你們如此不敬我?」

  幾名晉商面色一變。

  其中一人慌忙解釋:「大掌柜!不是我之前沒想來找您,而是以往這些生意您都是不過問的,我一時沒轉過彎來!」

  話音剛落,方才領先進屋的那人突然跪地嚎啕:「大掌柜,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背著商會的禁令,私下走單!」

  「看在二十七年交情的份上,您幫幫我這次!」

  另外幾名晉商,面色陡變,不知所措。

  張四維沉默片刻,嘆了一口氣。

  不滿教訓道:「我現在是白身,不要動不動就向我跪拜,不合禮制,外人看了也容易笑話。」

  說罷,他伸出手,將人扶起。


  又看了看屋內的幾人,神情肅然道:「你們與我,都是多年的交情了,既然求到我這裡來了,我就把話跟你們說清楚。」

  「如今天下正值末世,國家困難重重,邊患屢見、災荒四起、妖邪頻出、百姓流亡。」

  「正因如此,半年前我才提議咱們晉商要形成一股,將各大商會整合起來,上可兼濟天下,下可獨善其身。」

  「方才吳掌柜說,以前各家的事,商會是不過問的,這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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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對不對,吳掌柜?」

  張四維身著粗布麻衣,頭上帶著孝,外面披著一件防寒的道袍,單是氣質,便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加上淡然的神色,以及冷冽的言語,態度表露無遺。

  吳掌柜面露惶然,連忙服軟:「大掌柜,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四維抬手打斷了他。

  而後搖了搖頭:「你偷摸跑去跟虜酋賓兔倡走私,失信於我也就罷了……」

  「他年前才率部落千餘騎,要搶西番,並欲涼州互市,你如此資敵,如何對得起國家?」

  「要我說,你被白蓮教搶了是好事,否則,被朝廷發現了,那才是株連九族的大禍。」

  「你的麻煩,我幫不了你。」

  吳掌柜聞言,慌忙跪地,求饒起來。


  張四維視若無睹,又看向另一人:「還有曹掌柜,你不要覺得自己是販鹽的生意跟我撞上了,我才對你有成見,這幾個錢還比不過咱們之間的交情。」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今國家重啟開中法,正是百廢待興之際,你怎麼就忍心從中作梗,走私販鹽?心裡一點沒有百姓和朝廷大局嗎?」

  「沒人揭發還算你有瞞天過海的能耐,如今事情都被殷仕儋抓了典型,公文都到府衙了,你真以為我說話能比殷仕儋更有用?」

  「你的事,我也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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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苦要去做這些出賣國家的生意?」

  「如今不約而同出了事,難道不是天數使然嗎?」

  說罷,就擺了擺手,讓幾人出去。

  幾人見張四維話說得如此重,無不焦急難安,冷汗直流。

  而後先後開口告饒服軟。

  張四維無動於衷。

  房門再度打開,管事站在門口伸手請人。

  幾人面色不一,或咬牙離去,或神情灰敗,或略顯苦澀,相繼轉身離去。

  最開始跪拜服軟那人走在最後,卻沒立刻離去,而是再度行了一個大禮,求饒道:「大掌柜,您幫幫我,這次我知道錯了,以後我都聽商會……不,都聽您的!您說往東,我絕不往西!」

  說罷,砰砰砰直往地上磕頭。


  張四維凝視此人半晌。

  等地上見了血跡,張四維才勉強點了點頭:「你的家眷是被老丘山的山賊綁走的,我勉強能傳過去幾句話,姑且試試罷。」

  說罷,他又語重心長叮囑道:「茶馬這種生意,在互市里做能相安無事,那是因為你的背後是朝廷,是國家,你私下裡做犯律且不說,黑吃黑可是沒人能管。」

  那人如釋重負,連忙賭咒發誓,聲稱不敢再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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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陸續離開後,屋子裡再度陷入了靜謐。

  沉香木靜靜燃燒,張四維隨手解下道袍,扔在椅背上掛著。

  「將三爺叫來。」

  他朝門口的管事吩咐了一句後,便負手站在窗邊眺望起湖景來。

  不多時。

  屋外響起動靜。

  張四教推門而入。

  他走到張四維身後,輕輕喚了一聲:「大兄。」

  張四教看著兄長的背影,只覺得這半年裡,兄長的威嚴越來越重了。

  反而比以前身居高位時,更讓人喘息困難。


  他常常有種錯覺。

  自己的父親死後,這位大兄,就成了他新的父親。

  張四維頭也不回:「雞殺完了,後面應該會順利些,你放手去做。」

  「不過……生意上的事,我既然交給了你,最好不要這樣回回都讓我出面,我的精力畢竟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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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四維點了點頭:「也別怪為兄趕著你做事,四端跟你幾個侄子如今都留在京城,我如今能信任的人不多,實在沒有你繼續風花雪夜的餘地。」

  張四教抿了抿嘴,認真道:「只怕上手慢了,耽擱了兄長的事。」

  張四維轉過身,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哦對了,將陳掌柜的家眷放回去。」

  他差點忘了這事。

  見弟弟應下之後,張四維才問起正事:「京城最近有什麼消息。」

  張四教不敢怠慢,連忙將京城的事陸續說了一遍:「日前,戚繼光離京回薊鎮了,與去遼東輪戍的京營神機營左副將白允中一道走的。」

  「石尚書說,其人走前還被皇帝拉著,教導了一通皇帝御射、劍法。」

  「而後皇帝與舅父、石尚書再度議論了朵顏衛的事,戚繼光當著內閣和兵部的面,立下了軍令狀。」

  「戚繼光走時,皇帝親自相送,目睹其押走二十萬兩賞銀,才回的西苑。」

  張四維靜靜聽著。


  半晌後才有所感慨:「初次相見,竟然這般禮遇,是因為名將?還是因為譚綸舊部呢?」

  說完這句,他神色感傷:「其實……我至今不明白,皇帝是怎麼分辨親疏遠近的。」

  「真論起來,我又何嘗不是名臣呢?又何嘗不是高拱與張居正的親信呢?憑什麼就只是如此排斥我?」

  張四教見狀,安慰道:「或許是嫉妒兄長也說不定,我看話本里,那種自視甚高的皇帝,就喜歡嫉妒名臣,上次我就看了個狗皇帝嫉妒岳飛的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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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這個了。」他啞然失笑,揭過了此事,「戚繼光這一回去,就怕就要對朵顏衛動手了。」

  張四教遲疑片刻,徵詢道:「兄長是要……」

  張四維並不接話,反而意味深長地講這問擋了回去:「我自有計較。」

  他知道弟弟在擔憂什麼。

  那畢竟是戚繼光。

  人的名,樹的影。

  當初戚繼光在東南打仗的時候,連不關心軍事的張四維都能時常聽聞其威名。

  那可是一場大戰下來,戰損十餘人的當世名將!

  十餘人,那是什麼概念!?

  不是體現在部隊相對於倭寇,其戰鬥力有多強——倭寇畢竟是散兵游勇,不成建制,碾壓也不足為奇。


  而是說,大戰往往是平帳的好時機。

  這些總兵總督,動輒就是擒獲上萬,己方傷亡數千,為什麼?不就是為了平帳?

  而戚繼光的每次戰損十餘人,就意味著此人既不吃空餉,也不騙撫恤!

  這其中的意味,可比戰力,要直觀且恐怖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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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舅父準備動用這種人物向朵顏衛出手的時候,朵顏衛這種小角色,被掃平就是註定的事情。

  要是自己想不開,去做點什麼,只怕是偷雞不成,還要被抓住馬腳。

  所以弟弟的擔憂很正常。

  可同時,張四維也不想解釋——就像當初在鴻臚寺外,王崇古懶得跟他解釋兵事上的關隘一樣,此時的張四維,也懶得跟弟弟解釋太多。

  張四教眸中閃過一絲憂慮,卻無可奈何只好按下。

  他繼續說著京城中發生的事:「除了此事外,會試結束後,王世貞放出話來,要舉辦一場文會。」

  「廣邀還未離京的士子參與。」

  張四維畢竟是文人,聞言立刻來了興趣,好奇道:「什麼文會?」

  文會也是有主題的,大家可以看興趣考慮參不參與。

  主要還是替在京的弟弟、兒子所問。


  若是有益,必然要去信,讓弟弟、兒子參與一番。

  文壇盟主的文會,哪怕只是露個面,傳出一個名字,在士林而言,就有莫大的助力。

  張四教搖了搖頭:「並未定題,只說時間定在放榜前後。」

  張四維沉吟片刻,緩緩道:「你替我去信,讓四端他們準備一番,看能不能博個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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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繼續說著:「除此以外,李贄跟東林學報的爭論,越發激烈,聽聞薛夫子已經親自下場了。」

  「甚至錢德洪、王畿這些陽明親傳,三師七證,都陸續在京城拋頭露面。」

  說道最後,他又補了一句:「據說,孔家也在入京的路上了。」

  張四維皺起眉頭:「朝廷什麼反應?」

  張四教回憶了片刻京城傳來的信息,才開口道:「朝堂上也亂糟糟的。」

  「王學的徒子徒孫近來紛紛上疏,要將王守仁抬進孔廟,內閣張居正力陳不可,雙方爭得不可開交。」

  「還有新任的通政使倪光薦,一再被彈劾擅用公器以滿足私慾,倪光薦只好上奏,請將邸報、新報另設一堂,不再由通政司管轄,如今還沒個結果。」

  他頓了頓,總結道:「恐怕,是要掀起學派之爭了……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嫌天下還不夠亂。」

  張四維沉默片刻,似喃喃自語,又似朝張四教問話:「你覺得皇帝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四教聞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答,遲疑道:「額……是個昏……」


  他這一句剛說到一半,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兄長,我不知道。」

  張四維也不指望沒見過皇帝的弟弟能答出什麼來。

  他自說自話:「皇帝還有六個月才十三歲。」

  「別看皇帝早熟,內外都不敢孩視於他,但他的年紀卻終究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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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又是支持新政,又是改製鹽法,乃至如今掀起學派之爭。」

  「都不過是他自以為是地想將這個天下,改變成他所想的樣子罷了。」

  「至於能不能成?」

  「成了就是他的,不成,那不也不過是所有人陪他玩一場遊戲罷了。」

  「十歲天子,何以治天下……」

  「呵,這就是高拱最擔憂的事情,當真不知哪一點說錯了。」

  張四維說罷,呵然一笑,也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張四教似懂非懂,好一會才開口問道:「兄長的意思是……皇帝對王學有成見?」

  張四維搖頭不語。

  王學?儒學還差不多!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但他不想說得太透徹,擺了擺手:「先這樣吧,我要打坐了。」

  「商會的事你多上點心,我的份額,拿出六成,分給舅父,石尚書、霍都御史。」

  「宮裡還是儘量多送些人進去,匠人、醫師、太監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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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四維最後囑咐一句,便算是結束了與弟弟的交談。

  張四教遲疑片刻,追問了一句:「王家屏那邊呢?」

  張四維搖了搖頭:「他是個端人,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不需要過多維護什麼,有一絲香火情就夠了。」

  張四教這才恭謹受教,便行了一禮,準備離去。

  正在這時。

  房屋的門扉突然被敲響。

  兩人不約而同朝門外看去。

  正要離去的張四教,順勢走到門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與屋外之人說了幾句什麼。

  張四維聽到是家宰的聲音。

  那就是京城或者版升的事了。

  果不其然,好一會後,張四教推門而出。

  他走到張四維近前,低聲道:「兄長,皇帝下旨選妃了!」

  張四維愕然抬頭。

  今天刷視頻,刷到一個視頻,一個觀眾找註銷帳號的up主,看得有些感動,然後就去看了一眼我斷更的上本書。

  還有人在評論區問我身體怎麼樣了,還有沒有咳血什麼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

  謝謝所有的讀者朋友們。

  最近事情多,身體狀態不是很好,昨晚上難得說了一個好覺。

  更新的事,也承蒙諸位包容了,謝謝大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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