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宴之二
2024-10-11 16:50:39
酒的度數很低,邵勛喝了好幾杯,依然很清醒地坐在那裡,悠閒自在地觀賞著樂舞。
公侯王府的奴婢,一般是女主人聘人調教。大家族出身的女主人精通樂舞,興致來時,也會親自調教,務求盡善盡美。
高門貴第是需要排場的。
招待客人的女樂、舞姬就是排場的重要組成部分。
如果客人身份很高,主人有時候會拿自己的愛妾出來陪侍客人,以示尊重。這或許就是妾生子不太受待見的原因之一,因為有時候真的不確定生下來的是不是主人的孩子。
眼前這些舞姬,大概是司馬越在洛陽置辦的——是的,就像置辦家具一樣,置辦舞姬。
而置辦的過程也很簡單。
魏晉本就有大規模蓄奴的風氣,朝廷有官奴,私人有私奴,來源大抵是俘虜、罪人乃至自賣,供應十分充足,大可挑挑揀揀,反覆壓價。
尤其是自賣,已經成為現階段的主流。
戰爭頻繁,水旱災害不斷,早在十幾年前,自耕農破產數量就開始變多。他們為逃避賦稅、兵役,有的全家自賣為奴,有的好一點,依附世家大族,成為部曲、莊客,成為事實上的農奴。
當然,私人捕奴行為也不可忽視。作為奴隸市場的「有機補充」,這一塊十分活躍,官員甚至暗中找人捕奴販賣,賺取錢財,石勒就曾被戴枷掛鎖,賣到山東為奴,成為大莊園裡種地的奴隸。
農莊經濟下,可不就是遍地奴隸、部曲?
現在的大晉朝,已然是一個半奴隸社會。
邵勛以前是軍戶,嚴格來說就是一個屯田農奴,還得兼職打仗。在士人眼裡,可不就與螻蟻差不多?
所以,他能舉孝廉,從「奴隸」變成「奴隸主」,完成了跨越階級的質變,真的是祖墳冒起滾滾濃煙,熏得廣大軍戶盡皆流淚,艷羨不已。
音樂逐漸轉為歡快,吸引了邵勛的注意力。
舞姬們動作奔放、流暢,直若飛翔。
俄而散開,如同歡快的小鳥,在一位位客人面前揮灑衣幘,俯仰屈伸,姿態婀娜。
客人們多飲了酒,一個個指指點點,嬉笑連連。
看那些老色批的模樣,多半在對舞姬品頭論足,想要嘗嘗鮮——這並非不可能,舞姬也經常被拿來招待客人,就看你身份夠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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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溫柔雌伏,如小鳥依人般可愛,衣袂幾乎擦過他的臉龐,飽滿的XX像放慢動作一樣從他視線里緩緩掠過。
動作是精心設計過的,什麼角度、速度,都有講究,再配上神態,絕對給你極佳的視覺享受。
一會又飄然遠去,如那不甘束縛的雄鷹翱翔天空,姿態高潔,宛若聖女。
如果你初次參加此類宴會,沒經歷過陣仗,又飲了酒,這時候就有可能抓耳撓腮,下意識伸手挽留,那就出醜了。
邵勛穩坐案後,臉色甚至都沒太多變化。
真人與硬碟里的老師固然不一樣,誘惑力大了許多,但他的閾值有點高。
一般的女人,已經沒法誘惑他、刺激他了。
他還記得擒捉司馬乂那天,蹲在羊獻容身後的場景。
那真是極致的享受,即便只是腦海中意淫一下而已。
如果真能得手母儀天下的皇后,甚至讓這個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給自己生孩子,那才是發自靈魂的愉悅。
總之,他變態了。
小陣仗,對他無效。
「此何舞?」邵勛扭過頭,向裴廓詢問。
「鴝鵒(qú yù)舞。」裴廓說道:「男女皆可跳。不過今日這段舞卻是精心編排過的,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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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邵勛下首的一位士人聽聞,笑了笑,看向邵勛的目光多有審視意味。
邵勛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
你坐於我下首,都快排到門口了,地位比我還低,裝什麼裝?
一曲舞罷,舞姬們各自挑了一人勸酒。
她們剛剛跳完舞,胸脯急促喘息著,再加上溫聲軟語,別有一番誘人滋味。拿這個來考驗幹部,確實可以!
「諸君。」司馬越站起身,遙舉酒樽,笑道:「司馬乂就擒,外兵即將入城,咱們還得精誠團結,勿要讓外人占了便宜。」
司空「獻」酒,眾人自然要給面子。
於是苟晞率先站起,大聲道:「謹遵司空之命。」
說罷,一飲而盡,此為「酢」,亦謂「還酒」。
苟晞帶了頭後,其他人也陸續起身,飲完杯中酒,齊聲道:「謹遵司空之命。」
司馬越哈哈大笑,狀似歡快。
他又讓人斟滿酒,自顧自一飲而盡。
這是「酬酒」,他喝完,客人隨意。
獻、酢、酬一套結束,司馬越暫時離席而去,接下來是自由活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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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為何只顧吃肉?」舞姬斟完酒,悄聲問道。
「難得吃肉,顧不上其他。」邵勛笑道:「這是什麼,味道還不錯。」
舞姬掩嘴而笑,道:「此乃鄴中鹿尾,城中應是沒多少了。」
「這個呢?」
「渾羊。」
邵勛看著眼前的這道羊,有些感慨。
置鵝於羊中,內實粳米五味,全熟之,一直是王公貴族的「私房菜」。
旋又想起城中缺糧的現狀,不由得更是無語。
百姓缺糧,軍士減少口糧配給,王公貴族卻還在大魚大肉。之前司馬乂下令強征公卿存糧,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他們甚至有餘糧餵養牲畜,供自己吃肉。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何其巨大!
上升一個階層,完全是不同的天地。
鹿尾、渾羊、美酒、舞姬、女樂等等,這是上層社會才能享受的。如果一個普通人,走了狗屎運進入這個階級,多半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腐蝕了吧?
邵勛也喜歡美酒、美食、美人,但他覺得目前的社會現狀,不足以支持他和他的子孫長久過上這樣的優渥生活。
大地主、大莊園制經濟的西晉社會,已經被歷史證明了它的失敗,最終被小地主、小莊園制的新勢力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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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進行了相對徹底的奴隸制改革,實行小地主軍功制的北周,擊敗了改革不徹底的北齊,一統北方。
改革是必須的!
邵勛又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儘可能做完自己能做的,直到死的那一天。如果有未完成的任務,就交給下一代繼續。
這是歷史發展的方向,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即便新國君還是喜歡魏晉這一套,他也沒法回頭。
人,不能站在歷史大潮的對立面,不然會被碾得粉身碎骨。
「你是哪裡人?」邵勛問道。
舞姬又笑。
其他姐妹已經被摸得上氣不接下氣,這位官人倒是挺正經,居然有閒心和他聊別的。
邵勛猜到了點她的意思,笑而不語。
一邊摸一邊喝酒,後世也有類似場合,不就是商務KTV麼?
「包房經理」裴十六剛才從外面經過,邵勛還不想放浪形骸,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妾是并州人。」舞姬回道。
「并州匈奴情狀如何?」邵勛問道。
舞姬愕然。
裴廓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你若問她樂舞,還能回你幾句,問匈奴豈非緣木求魚?」
邵勛笑了笑,沒說什麼。
不一會兒,裴十六又從外間路過,並向邵勛使了個眼神。
邵勛安坐了一會,片刻後起身,藉口如廁,出了正廳。
「成都王要來洛陽。」裴十六快速說道。
「他怎麼會來?」邵勛愕然。
「只是來一趟,很快就會回鄴城。」裴十六說道:「消息可靠。」
「謝王妃提點。」邵勛行了一禮,道。
裴十六點了點頭,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真是陰魂不散。」邵勛低聲唾罵了一句,無奈地搖了搖頭。
司馬穎若親來,宦官孟玖定然會隨行服侍。有些事情,又要複雜化了。
不過——管他呢!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以司馬越這會對他的態度而言,問題不大,只是需要小心罷了,這從王妃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