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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賞宅

2024-10-11 16:50:53
  司馬越很快就知道了邵勛、司馬穎衝突的始末。

  他並未關注細枝末節,而是著重詢問了司馬穎當時的表情,得知他黑著一張臉離去之後,哈哈大笑。

  「壯哉!」他跪坐在蒲團上,猛地一拍案幾,贊道。

  果是天贊之人,真神將也!

  幕府中居然還有人勸自己放棄邵勛,就像放棄司馬乂一樣,找個機會,故意讓他「不小心」被石超的人抓住,結好孟玖,以爭取時間……

  真是荒唐!

  如此猛將,還是東海國人,我要多蠢才會放棄!

  王妃說得沒錯,這是天贊!天贊!

  「賞!」司馬越想越激動,嗓音沙啞地說道。

  「大王,不知該賞何物?」糜晃輕聲問道。

  是啊,賞什麼呢?司馬越也愣住了。

  升官暫時是不可能了,他還在整編禁軍,條理還沒捋清楚,沒有空位。

  「孝廉舉完了沒有?」司馬越扭頭看向軍諮祭酒戴淵,問道。

  「還要等到五月才能走完,六七月間可正式出任中尉司馬,發給官印。」戴淵回道。

  他其實已經很努力奔走了。

  今年東海舉孝廉是特事特辦,速度可以用飛快來形容。饒是如此,還是被司空催促,戴淵心中慍怒,這個邵勛怎麼這麼不省事!

  不過他很快又想起捉生口的豪邁之事,心中一個激靈:若是我被這般生擒,真是羞煞人也,擲於地上之時,怕是渾身都散架了。

  「京中可有無主宅第?」司馬越問道。

  「有是有。」戴淵答道:「庶人司馬乂幕府參軍皇甫商死後,家人或死或散,宅第為其親族所占。張方入城之時,又大索皇甫商親族,皆殺之,如今卻無人居住。在城外,皇甫商還有一座園林,同樣無人居住。」

  皇甫商就是告密事件主角,令司馬顒愛將李含為司馬乂捕殺,卞粹、馮蓀二人同死,諸葛玫、牽秀亡命出奔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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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顒素恨皇甫商,一定要張方將其家人、親族盡數殺戮。

  關中兵現在還在圍攻天水,皇甫重親登城池督戰,殺傷甚眾,以至於司馬顒都想放棄了。

  此時聽了戴淵的話,司馬越思考片刻。

  皇甫重雖然是秦州刺史,心向朝廷,然孤懸關西,恐難支持。想到此處,他很快做出了決定:「就將皇甫商宅第、園林賜予邵司馬。金帛錢糧之物,亦發給一批,具體數目你們看著辦。」

  「諾。」戴淵自無不可。

  皇甫商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宅園早晚荒廢,不如賞出去,拉攏人心。

  賞完宅園,司馬越又臉一板,看向何倫,斥道:「看看邵勛如何勇猛,你們卻這麼稀鬆。若上了戰場,孤還敢用你嗎?」

  何倫額頭滲汗,連連告罪。

  方才他帶著兩千上軍與冀州兵來了一場操演,結果連一時三刻都沒堅持住,稀里嘩啦就潰了,大大現了個眼。

  司馬越冷哼一聲,沒再說什麼,何倫是老人了,還是留點面子為佳。


  況且,邵勛雖然勇猛,必要的制衡不能少,何倫、王秉再差,多少能平衡一下邵勛,不讓他竄得太快——維持內部權力結構的平衡,是上位者必須掌握的技能,邵勛這種鶴立雞群的人,有時候真的會讓上級又愛又恨。

  說完這些,司馬越站起了身,看著曠野之中黑壓壓的軍陣,久久不語。

  他知道,遲早與司馬穎有一戰。

  在他的規劃中,最好帶著王國軍一起上陣,但這會麼,卻有些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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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只能讓他們留守洛陽,對付張方了——若北伐鄴城,長安司馬顒定然會派兵東進。聲援司馬穎,領兵大將多半還是張方。

  主力北上與鄴兵決戰,偏師阻擊關中兵,這就是他的計劃。

  看來,也只能讓王國軍留守後方了,但——他們真對付得了張方嗎?

  或許,到頭來還得寄希望於邵勛。

  唉!司馬越嘆了口氣,人才太少了。

  整頓禁軍的速度,必須加快。

  想到這裡,他又看向原野中的禁軍士卒們。

  他們現在能聽話,只有一個最樸素的原因:不讓河北人過分欺負,被迫抱團取暖。

  如果能夠如臂使指——現在就敢在這曠野中沖了司馬穎!

  什麼會獵,會你鳥的獵!真當我對你低三下四了麼?


  ******

  司馬穎很快就走了,一起走的還有皇太弟的車輿、服飾及全套儀仗。

  從此以後,司馬穎就可以以皇太弟的威儀出現在河北大地上。甚至於,他很可能直接用皇帝的排場出行,他做得出來。

  邵勛難得出城一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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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現在去的是城外的園林。

  「就在金谷園旁邊不遠,皇甫商占地新建,不過兩年罷了。」裴十六騎著一匹馬,向還沒去過城外別院的邵勛娓娓道來。

  「兩年前,皇甫商還是齊王冏的心腹。齊王冏敗後,又附庶人司馬乂,但熬到今年,也敗落了。」一同跟來的糜晃嘆息兩聲。

  平心而論,皇甫商做得已經不錯了。

  能在齊王司馬冏敗後保全家族、宅第、財產,成功為司馬乂招攬並重用,已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極致。奈何沒逃過洛陽新一輪的政治洗牌,出局了,而出局的代價就是家族覆亡,男女老幼甚至包括親族,盡為張方所殺。

  他的兄弟、秦州刺史皇甫重還在堅持,被關中大軍圍攻,最後的下場多半也好不到哪去。

  「金谷園現在歸了誰?」邵勛問道。

  石崇也不過就死了四年,曾經輝煌無比的金谷園尚未完全衰敗,應該會有權貴看上。

  「先收歸朝廷,後來賜給了石演。此人是石崇從孫,被封為樂陵公。」糜晃說道:「但石演對金谷園沒有絲毫興趣,直接發賣了貴重器物,解散了僕婢,然後離開洛陽,回樂陵國居住了。」

  「這是個聰明人啊。」邵勛驚嘆道。


  「這世上聰明人不少,但看透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則是另一回事。石演絲毫不留戀洛陽繁華,對輝煌壯麗的金谷園更無興趣,只想著回封國榮養,確實是想通透了。」糜晃說道:「現在金谷園沒人打理,荒草萋萋,狐鼠出沒,有點可惜。就在上個月,石超還去了一次金谷園,他現在可喜歡住那了,有事沒事就往金谷園跑。」

  「石超住金谷園時,隨從多不多?」邵勛突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問道。

  糜晃顯然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眼角餘光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人挺多的,他還經常在那一片演武練兵。」

  「那算了。」邵勛果斷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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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不是不能利用這點謀取好處。

  司馬穎總共留了不到五萬兵馬,其中還有八九千人是降兵,分守十二座城門,平均一座門才能分到幾個人?

  老實說,不如把這五萬人聚集在一處,同樣有威懾力,還沒有被人各個擊破的危險。

  如果找個機會,等石超去金谷園的時候,悍然發動,司馬穎留在洛陽的這幾萬人就算是交代了。

  屆時石超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狼狽逃回鄴城,聽候發落。

  「邵君看上金谷園了?」糜晃笑問道。

  「即便金谷園落入我手,我只會做幾件事。」邵勛說道。

  「哪幾件?」糜晃好奇地問道。

  「第一,把那些漂亮的荷花塘清理一下,養魚。」

  「第二,草場、花園清理一下,養牲畜。」


  「第三,其餘邊邊角角的地都利用起來,栽上瓜果菜蔬。」

  糜晃大笑。

  這可真是不解風情之人才會給出的回答。

  若換王導那等「風雅之人」過來,他能感受的是和煦的暖風、飄揚的柳絮、蕩漾的碧波、迷濛的煙雨、清幽的竹海、嬌艷的花朵乃至優雅的琴聲、美麗的仕女,卻不像邵郎君這般煞風景——魏晉以來的名士風流,到底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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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糜晃是真的樂了,小郎君還沒適應上等人的身份,說出去是要被人笑的,以後得好好規勸下,不然怕是很難融入士人圈子。

  邵勛亦笑,自嘲道:「我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士人這個圈子,即便算上相對貧窮的支脈以及門第較低的寒門,占全國總人口百分之一有沒有?可能還不到。

  他們的生活,或者說所謂的魏晉風度,完全不同於另外99%。

  石壕村里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魏晉風度、奴隸社會同時共存,眼淚鮮血多過風花雪月,這才是真實的西晉。

  「二位將軍,園林到了。」裴十六指著前方一片掩映在竹木之中的宅院,說道。

  邵勛放眼望去,卻見十餘人正快步走來。

  「這些是什麼人?」他問道。

  「將軍,此為莊園賓客、常從、典計之流,總共十一人。」裴十六答道。

  「皇甫家留下的舊人?」邵勛有些奇怪,不是被張方殺光了麼?

  裴十六沉默了一下,附耳說道:「王妃派來的,放心,和裴家沒關係。府中還有奴婢數十,皆為新募之人。王妃言及,『君以中尉司馬居府,須得募齊賓客奴婢,方為上家。』」

  邵勛同時沉默。

  裴妃怎麼搞得跟女主人一樣。

  女人,你要理智點,讓你老公知道了……

  邵勛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卻見糜晃已經策馬離開了十餘步,正盯著一棵有點年頭的老樹,搖頭晃腦,讚嘆不已。

  再看看身後,陳有根帶著三十名教導隊騎士,齊齊勒住了馬韁,停在七八步外。

  這幫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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