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人情世故
2025-01-02 05:29:04
不怪司馬懿與王肅沒在一個頻道上,兩人就是兩個時代的人。
司馬懿成年之時,中原混戰征伐不休,面對的是動盪而非安定。
與司馬懿同時代而起的士人,面對的是曹操的一統河北、鞭撻天下。秉持的是極致的實用主義,極致的事功而非清談。
而王肅與司馬懿相差十六歲。
王肅成年之時,北方已然一統,王朗身居高位。王肅一直以來接受的都是正統儒學教育,比司馬懿這些人要傳統的多,也更加的注重理論。
這就是兩人想法的根本差異了。
王肅說了這麼多,都是司馬懿想都不會想到的理論之事!
王肅超乎常人之處,大抵如此。
皇帝夙來對求仙問道嗤之以鼻,方才也明顯對什麼五帝所感、化為天子之說不感興趣。
而王肅又拿曹氏最敏感的先祖問題,在這個最關鍵的節骨眼上、刺激了皇帝一下。激起了皇帝的逞強之心。
更何況,是皇帝主動向王肅發問,要將漢魏分開、一正新朝氣象的。
既然王肅說了禮制中最為關鍵的祭天,又隱隱將皇帝說動,鄭學最為根基的一處不就被王肅駁倒了嗎?
王肅針對鄭學不是一天兩天了,而皇帝看重王肅、又素來不喜漢儒的讖緯災異怪談。
皇帝碰見王肅,豈不正如漢武帝見董仲舒一般?
恰逢其會!
鄭學休矣。
曹睿感慨莫名,一邊搖頭一邊輕嘆:「朕現在站在王卿面前,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朕只是提了一個想法,就有王卿此等大儒為朕辯經,朕何其幸也!」
「王卿說的對!」
「大魏奉天承運,奉的是昊天上帝。朕為天子,『子』應是『承運之嗣』,又豈能僅僅是凡俗之人所理解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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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只應祀昊天上帝這『一天』,五方精氣之帝不應以天而祀。」
「不過五帝也不能不祀了。」曹睿看向王肅淡淡說道:「太昊配木,炎帝配火,少昊配金,顓頊配水,黃帝配土。」
「棄青、赤、黃、白、黑五帝之說。依王卿之言,祀太昊、炎帝、少昊、顓頊、黃帝這五帝就是。」
王肅躬身拜道:「陛下聖明!大魏新朝氣象自此不同矣!」
曹睿頷首,含笑不言。
王肅之言過於驚世駭俗,若傳揚出去、定會讓滿洛陽的鄭學門人追著喊打。
不過以王肅現在的簡在帝心,倒是絲毫不用擔心這些。
此前曹睿設立崇文觀、重立太學,本就是為了培養忠於大魏的士人群體,漸漸分化全天下的士人。
如今有一個司徒之子、王肅王子雍沖在前面,用其豐富的學識為曹睿在儒學領域衝鋒陷陣,曹睿自然樂於見到這個場面。
既然大半個天下的士人都信鄭學,那朕就偏要培養王學。
若有朝一日、士人們都成為王學的門生弟子了,曹睿也是不忌諱再捧一捧鄭學的。
學派之爭,素來如此。
告辭了王肅之後,曹睿走出司徒府的大門、騎上白馬、朝著北宮的方向緩緩走去。
坐在馬上行了沒有幾步,曹睿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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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徒府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原本光禿禿的路邊、現在又都是歡迎的儀仗旗幟了?
曹睿並不死板,大勝歸來之時、也是要彰顯大魏氣象的。些許布置,倒也無妨。
曹睿側臉向一旁的衛臻說道:「衛師傅有心了!不過片刻,就在這條路也安排起來了。」
衛臻笑著拱手說道:「稟陛下,臣剛才在司徒府院中候著,哪裡是由臣來做的呢?」
「此事正是禮部尚書徐宣所為。」
「徐宣徐寶堅?」曹睿輕輕頷首,轉頭朝騎馬跟在後面的徐宣、笑著看了一眼,接著便繼續向北宮行去。
徐宣看到皇帝略帶讚賞的眼神之後,只不過一剎那、幾乎全身的骨頭都酥了。
一種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激動的情緒,如電流一般傳遍了徐宣的全身。
徐宣當然是想要得到皇帝重視的,只不過自身反應大了些。
用力越猛,期許越大,得到正反饋時就越爽。
漢魏之時的士人,並不以追求官爵功名為恥。恰恰相反,若僅是在書齋讀書養望,反倒有時會被視為膽怯、不願幫扶黎庶的自私之人。
徐宣辛苦數日,得到一個眼神作為回報,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皇帝儀仗緩緩抵達了北宮南門,宮門外侍立著的虎衛、在見到皇帝儀仗後,提前徐徐推開了厚重的宮門、門軸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曹睿一身素袍,坐在白馬之上,笑意盈盈的看向宮門內站著的一群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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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長輩雖有許多話想說,卻也知趣的沒在這時寒暄。
畢竟,身後還有那麼多皇帝的妃嬪等著呢。
曹睿抬眼望去,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是二十一人。
除了最早的毛嬪之外,剩下的就是太后所選的二十名妃嬪。
兩名婕妤孫魯班和郭瑤,都在這二十人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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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嬪位階最高,入宮最早,因而也作為一眾女眷的打頭之人,懷中抱著一個小嬰兒走向前去。
這就是曹睿的長子曹啟了。
小嬰兒見到父親,口中興奮的咿咿呀呀喊個不停,但還不會完整的喊出字來。
與曹啟親昵了一番之後,而後就是腹中懷胎、再過一月就將臨產的婕妤孫魯班。
孫魯班、郭瑤二人問候了一番之後,剩下的十八名女子、曹睿只是微微點頭,就算見過了面。
沒辦法,曹睿連日行軍已經有些疲憊了。方才在司徒府中又耗了不少心神,豈能一一都照顧的過來?
簡單說了幾句之後,太皇太后、太后和眾女也一同散去。
曹睿懷中抱著兒子,乘上馬車、與毛嬪一同回了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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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與毛嬪相識最早,半年間雖說通了不少書信,卻總難盡興,自是回宮抱著兒子、說起了體己話來。
關上殿門、將兒子交給乳母之後,房內只余毛嬪與曹睿二人。
說了幾句,毛嬪竟伏在了曹睿肩上,小聲的啜泣了起來。
「嬪妾聽說陛下在陳倉染疾,心中五內俱焚一般,離不開這宮殿、想為陛下做些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每日祈禱上蒼,想讓陛下儘快康復起來。」
說著說著,毛嬪動情的將曹睿手臂緊緊抱在懷中:「陛下以後定要保重身體!就算為嬪妾考慮,再也不要生這樣的病了!」
「生病嘛,總是沒有辦法的。人食五穀,又怎能不染病氣呢?」
曹睿剛說了兩句,毛嬪就瞪著杏眼看了過來,眼中還噙著些淚光。
「不許生病!不許生病!」毛嬪嗔道:「陛下回了宮,我便每天為陛下煲粥做膳、給陛下調養身子!」
曹睿笑著將毛嬪擁入懷裡,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太官令會給朕做膳的……」
毛嬪又要責怪,曹睿則又是安撫。
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回,膩在一起、貼心話似乎講不完的一般。
曹睿也講了許多西征途中的趣事。
講到了潼關的險峻、關中平原的一望無際、隴道的綿延漫長、祁山堡的巍峨聳立……
講得都是地理人情、四方風物,卻一句辛苦、一句軍事都沒有說。
聊了許久,直到內侍官畢進在外輕聲喚著、告訴皇帝要去赴宴了,曹睿這才鬆開毛嬪的手,換了身衣袍欲要出門。
毛嬪幫曹睿換著衣服之時,卻輕嘆了一聲:「妾還有一事要與陛下說。似乎不該說,但妾也不應隱瞞。」
「何事?」曹睿伸平雙手、任毛嬪在後為他披上衣袍,語氣輕鬆的問道。
毛嬪小聲道:「陛下,正旦之時、與妾同郡的虞家、有人給妾送了些年禮。」
曹睿閉上眼睛,輕呼了一口氣,並不願去想這些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