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雨
2024-10-22 00:58:39
第68章 雨
「命令還沒改嗎!我們的人已經損失慘重!」英軍後方,一個旅長几乎失去了平時的冷靜,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急與憤怒,拼了命地撥打電話向更後方的軍部報告情況。
現在是8點30分,距離發起進攻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這個小時就像是無盡的煉獄,吞噬了數萬條生命,現在對戰場情況最為了解的,正是那些站在前線指揮的英軍各旅旅長。
在進攻剛開始的時候,旅長們派出了手下的兩三個營,他們滿懷希望,希望這些士兵能夠迅速突破敵人的防線,為後續的部隊打開通路。
但誰能想到,這兩三個營的兵力,竟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幾乎損失殆盡,那些年輕的士兵,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射幾發子彈,就已經被敵軍的機槍掃倒在血泊中。
此刻戰場上的慘狀已經讓他們明白,第一梯隊的進攻徹底失敗了,旅長們迫切地想要知道,接下來的進攻是否還要繼續。
他們心中明白如果繼續推進,自己手下的士兵將不得不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繼續進攻!繼續按照先前的計劃!如果不繼續按照計劃進攻,就準備上軍事法庭吧!」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聲冷酷無情的命令,從位於更後方安全地帶的指揮部發出。
這些指揮官們還沒有完全掌握戰場上的情況,他們被隔絕在前線之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令人心碎的命令,在他們眼中,戰場上的人只是棋盤上的棋子,命令是不能違抗的。
當電話另一端傳來掛斷的聲音,整個旅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旅長的手還握著電話,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但他感覺不到任何的力量。
旅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時間仿佛都被凝固,只有每個人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迴蕩。
良久旅長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好像承受著千斤重擔:「命令預備營準備繼續發起進攻。」
這道命令帶走了他最後一絲生氣,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行屍走肉,只是在機械地完成職責。
他知道,自己正在把手下那些年輕的士兵推向地獄,這些年輕的生命將在戰場上無聲無息地消失,而他卻無能為力。
……
「營長!旅部那邊來命令!要我們繼續發起進攻!」傳令兵焦急地跑進營部,他的臉上滿是汗水,聲音因過度緊張而顯得顫抖不穩,他將旅部傳達下來的命令遞給滿臉凝重看著地圖的營長。
營長的手指緊緊攥著地圖的邊緣,指節發白,眉頭緊鎖,他心中已經預感到這道命令的到來,但當真的聽到時,依舊忍不住心頭一顫。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麼不利的情況下還要派我們去送死!」營長的副官猛地站起身來,眼中充滿了憤怒與絕望,聲音因壓抑的情緒而略顯嘶啞。
副官的雙拳緊緊握住,指甲嵌入掌心,心中充滿了無力感和憤怒,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在明知前線已經徹底失敗的情況下,為什麼還要派他們這些士兵去送死。
如果說旅部只是大致了解前線的進攻情況,那麼營部就是直接目睹了那些發起進攻的士兵是如何被無情的火力收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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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執行命令吧。」營長的聲音冰冷而決絕,好像已經將內心的所有情感全部封鎖,他知道自己的職責,也知道自己必須服從命令,哪怕這個命令是將所有人推向死亡。
他將放在地圖上的手槍別在腰間,然後毅然朝掩體外走去,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如同走向一場無可逃避的審判。
「營長,你要去哪?旅部那邊特別命令不允許您上戰場,只有等我們的人占領了指定目標才能去與他們匯合!」傳令兵看著朝戰壕走去的營長,大聲喊道,他的話語中滿是擔憂與焦急,他知道營長此行意味著什麼,也知道營長一旦走上戰場,幾乎註定是有去無回。
按照英國陸軍的標準,營長的軍銜通常是中校,他們本應待在自己的塹壕里,讓手下的連長和排長指揮最初的進攻。
等到這些連長、排長占領目標後,營長才會上前與部隊匯合,然後建立新的指揮部,這是戰爭的規則,是指揮官們保全自己,確保指揮鏈不中斷的保障。
「我絕不允許我的部下在外面送死,而我躲在這裡只能眼睜睜看著。」營長堅定地回答,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決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待在安全的英軍塹壕里所起的作用,與在兩軍戰線中間的無人地帶指揮被壓制的步兵營相比相差無幾。
但他更清楚,自己無法忍受那些年輕的士兵在外面拼死戰鬥,而自己卻躲在安全的掩體中苟活,他寧願與自己的士兵們並肩作戰,寧願面對死亡,也不願成為一個只能發號施令的「安全指揮官」。
「營長!」一名抱著槍,靠在戰壕邊瑟瑟發抖的英軍士兵,看到營長走過來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訝地喊出聲。
「害怕嗎……」營長看著這個明顯是新兵的小伙子,輕聲問道,他的聲音柔和而沉穩,帶著一種莫名的安慰力。
「嗯……營長,我們還要繼續進攻嗎?」英軍士兵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他的身體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他剛才親眼看到前面幾個營的士兵是怎麼被機槍像割麥子一樣掃倒,那景象如同夢魘,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中,他無法忘記那些士兵倒下時的慘叫,無法忘記鮮血染紅泥土的景象。
戰場上的無人區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貪婪地吞噬著每一個踏入其中的生命。
第一梯隊一共有80多個營,6萬名士兵發起了進攻,但短短一個小時內,大概就有3萬人傷亡,這巨大的損失讓所有人都感到難以承受的壓迫。無人區成了屠宰場,英軍士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生命在這裡顯得無比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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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長的眼神堅定,語氣中帶著一絲柔和的安慰,他知道自己無法消除這個年輕士兵心中的恐懼,但他還是希望自己的言語能給他帶來些許的安寧。
他們是第二梯隊,原本的計劃是由第一梯隊占領普魯士軍隊的第一道塹壕,然後穩固陣地。
第二梯隊將會在第一梯隊穩固後,越過他們,向普魯士軍隊的第二道塹壕發起進攻,但隨著第一梯隊的進攻徹底失敗,原先的進攻計劃幾乎已經失效,變成了一個註定失敗的死局。
然而戰場的規模實在太過龐大,後方的指揮部沒有辦法第一時間接收到前線的全部情況,也無法及時調整計劃。
於是他們只能讓後續部隊按照原計劃繼續進攻,好像這些士兵的生命不過是用來填補戰術失誤的消耗品。
第二梯隊將有40多個營近4萬人發起進攻,如果說第一梯隊進攻時士兵們還懷抱著勝利的希望,那麼第二梯隊的英軍士兵所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絕望。
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走向一場必敗的戰鬥,而一旦他們全軍覆沒,第三梯隊的70個營將會接著他們的步伐,走向同樣的結局。
「別擔心,我會和你們一起的。」營長再一次低聲對那個新兵說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這並非是簡單的安慰,而是一種承諾,一種即將與死亡並肩而行的決心。
就在這時,一枚炮彈突然落在戰壕上,爆炸的聲音震耳欲聾,炮彈的衝擊波幾乎將營長和那個新兵掀翻在地。
新兵立刻被嚇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充滿了恐懼,甚至感到快要無法呼吸。
「沒事的,跟我上吧。」營長用手扶住戰壕的土牆緩緩站起身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錶針指向8點40分,距離他們發起進攻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上面的命令要求,10點前所有第二梯隊的作戰人員必須全部投入戰場。
看完時間後,營長毫不猶豫地將腰間的手槍拿在手裡,率先爬上戰壕,他的動作堅決而迅速。
不斷有炮彈落在他不遠處,爆炸的火光映照在他平靜的臉上,但他絲毫不為所動,戰壕里的其他英軍士兵看到營長都爬上戰壕,紛紛緊跟在營長身後,朝著那片無人區邁進。
他們的步伐雖然帶著不安和遲疑,但營長的堅毅如同一盞明燈,為他們指引著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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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步兵在無人區遭到了普魯士軍隊的機槍掃射,你們快點調整炮擊諸元,把那些機槍幹掉!」一位位於前線的英軍營長憤怒地對著電話吼道,他的聲音幾乎失去了理智,眼睜睜看著自己手下的步兵被成片成片地幹掉,心中的無力感讓他近乎崩潰。
「抱歉,沒有司令部的命令,我們無法調整炮擊諸元。」炮兵陣地的聯絡員無奈地回應道,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苦澀。
他知道前線的慘狀,也知道只要稍微調整一下炮擊角度,就能很輕易地將那些機槍陣地摧毀,但他們沒有接到上面的命令,只能按照原定的時間表繼續延伸炮擊,無奈地看著步兵與炮兵完全脫節。
那些步兵在前方被大量屠殺,而他們的炮彈卻在無力地轟擊著遠處暫時無法威脅到英軍步兵的普魯士塹壕。
這種無力感仿佛是一條無形的鎖鏈,將每一個在戰場上的英軍士兵緊緊束縛住。他們都知道繼續進攻意味著什麼,但卻無法做出任何改變,這場戰爭已經超越了他們的理解,成為了一場毫無人性的屠殺。
……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戰場上,路明非依舊在不停地扣動扳機。他的雙手已經麻木,這場戰鬥好像沒有盡頭。
他面前的無人區倒下了多少人,他已經完全數不清了,鮮血在他眼前灑下,好像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了猩紅色,白堊土已經看不見了,厚厚的屍體幾乎覆蓋了整個地面,血流成河,而路明非的心卻如同被冰封一般,沒有一絲溫度。
最初的英軍進攻如同狂風暴雨般猛烈,但隨著第一波的士兵被大量射殺,後續的英軍開始變少,他們不再排列整齊的隊列,而是開始在戰場上奔跑,儘可能地隱蔽在彈坑裡。
一些英軍士兵甚至乾脆趴在地上,躲在戰友的屍體後面裝死,試圖逃過這場無情的屠殺。
路明非把這些景象都看在眼裡,他看到那些士兵的恐懼和絕望,他並沒有對他們射擊,只要這些士兵不繼續前進,路明非就不會繼續對他們開火,他不想無謂地剝奪那些已經失去戰鬥意志的生命
事實上,只要第一波的英軍士兵一起奔跑,朝路明非他們的防線衝刺,他們是有可能突破這道防線的。
英軍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如果他們齊心協力一起衝鋒,路明非根本無法攔住。
但他們沒有那麼做,他們依舊背負著沉重的裝備,在戰場上緩慢行走,成為了路明非的活靶子,讓這場戰鬥成為人與機器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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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路明非唯一能做的,他不想徹底喪失他的人性,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只懂得殺戮的野獸。
在這場殘酷的戰鬥中,路明非偶爾會瞥見,其他防線上升起了英軍代表占領的旗幟。
英軍這幾個小時的進攻並非毫無進展,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有些地方的普魯士防線被迫撤退。
但即便如此,路明非依舊不為所動,他守衛的這條防線固若金湯,無論多少英軍士兵湧上來,都沒能突破到他前面的鐵絲網。
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時間來到下午兩點,再沒有英軍從戰壕里爬出。路明非也終於能夠停止扣動扳機。
他連續扣動了幾個小時的機槍,子彈不知打出了多少,旁邊堆積的子彈殼已經形成了一座小山。
當解除青銅御座的那一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已經開始劇烈抽筋,肌肉因為長時間的緊張和重複動作,仿佛快要撕裂般疼痛。
如果不是依靠青銅御座的力量,他的手可能早已因機槍的後坐力而震斷。
戰場上,原本充滿了炮彈爆炸聲和槍聲的空氣中,開始出現一絲詭異的寧靜,這片死寂幾乎讓人不適應,仿佛世界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喧囂,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空虛和不安。
但這種寧靜很快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的哀嚎聲,這些聲音迴蕩在戰場上,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由於路明非後期專門盯著英軍的不致命部位射擊,無人區內此刻躺著大量的傷員。這些傷員在痛苦中掙扎,有的試圖拖動自己的身體,但很快因為失血過多或是傷勢嚴重而無力倒下。
「給我來根煙。」路明非虛弱地朝希爾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疲憊和無盡的倦意,他的身體和精神已經達到了極限,現在只想藉助菸草的麻痹,讓自己短暫地逃避這種痛苦的現實。
希爾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掏出一根煙,點燃後遞到路明非的手中,他知道此刻的路明非需要的是片刻的寧靜,哪怕只有一會兒的時間,也能讓他從這無盡的殺戮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煙,尼古丁迅速起了作用,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開始鬆弛下來。煙霧在他面前緩緩升起,好像要將這個血腥的世界與他隔絕開來,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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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英軍選擇今天進攻的原因之一,前幾天的暴雨將地面弄得一片泥濘,而現在,在太陽的炙烤下,那些泥濘的地面已經全部乾涸,甚至連那些剛流出的鮮血也開始在白堊土上凝結,形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紅色。
路明非聽著不遠處無人區傳來的哀嚎聲,這些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轉頭看了看希爾他們,注意到他們乾裂的嘴唇和因口渴而顯得蒼白的面容。他的目光微微一沉,突然問道:「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被這麼大的太陽曬死?」
希爾聽到這句話,有些遲疑地回答道:「或許吧……」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確定,他不知道路明非在想什麼,但他能感覺到路明非心中的沉重。
那些躺在無人區的傷員,正暴露在太陽的直射下,他們的身體在高溫下變得更加脆弱,如果不儘快得到救治,死亡只會遲早降臨。
「我知道了……」路明非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他想起了阿沃庫爾森林裡的那個混血種下的那場雨,他或許也可以試試。
如果那些無人區裡的英軍傷兵就這樣被曬死,那麼他剛才的仁慈是不是很虛偽,還不如剛才直接幹掉他們,免得遭受這樣的痛苦。
他感受著周圍的風,感受到空氣中瀰漫的焦灼和炙熱,剛才機槍里散發的大量蒸汽,在不遠處形成了一片稀薄的雲層。
路明非靈光一現,或許他可以嘗試來一次人工降雨,為這些傷員帶來一絲生的希望。
言靈·風王之瞳。
路明非動用鐮鼬探測空氣中的水汽,然後將那些稀薄的雲層緩緩吹攏在一起,他仔細控制著風向,試圖將這些雲層聚集在無人區的上空。
巧合的是,周圍還飄浮著一朵快要降雨的雲,路明非將這些雲全都吹向無人區上空,將炙熱的太陽遮擋住。
雖然他無法立即催化降雨,但至少可以讓溫度下降一些,為那些瀕死的士兵帶來一絲喘息的機會,做完這一切後,路明非感到自己幾乎脫力,原本高度透支的精神這下子算是徹底被榨乾了。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不知不覺中,路明非便昏了過去。
當他再次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地堡里,他猛地從地上爬起,心中充滿了不安,連忙跑到上方的作戰部查看情況。
一絲微風帶著點點雨滴輕輕打在他的臉上,路明非這才意識到,外面竟然真的下起了濛濛細雨。
這細雨仿佛是從天而降的恩賜,為這片焦灼的土地帶來了些許的涼意,而希爾他們則在地堡頂上,端著機槍,仔細瞄準著無人區的每一個角落。
除了那幾個被嚴重燒傷的機槍手外,連隊裡的其他人都嚴陣以待,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警覺與疲憊。
他們知道,戰鬥尚未結束,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引來致命的打擊,但此刻,隨著雨水的落下,空氣中瀰漫的焦灼氣息漸漸被清涼的雨滴沖淡,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終於在經歷了無數的痛苦與殺戮後,迎來了片刻的寧靜。
「中尉先生,你醒了!」希爾看見路明非醒來後連忙迎了上來,同時還遞上了一個裝滿水的水壺。
「喝吧中尉先生,剛剛接的。」
路明非接過水壺卻沒有第一時間喝,而是開口問道。
「我昏迷了多長時間?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看著已經開始變得昏暗的天空知道時間應該不會短。
「您昏迷了三個小時,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這期間又有一小波英軍進攻不過被我們打退了,雨則是半個小時前下的。」希爾報告道。
就在希爾匯報的期間,一面巨大的紅十字旗從對面英軍戰壕升起,將路明非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