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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2024-12-25 14:08:37
  第398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朱常洛去了無錫,賀盛瑞和鄒義則一路往蘇州、浙江去。

  市舶司在寧波,蘇州和杭州也有織造局。

  此去任務不輕。

  市舶司,要從寧波移到將來的東都。

  織造局,要改成廠行,由官產院來管。

  所涉也是一個巨大的地方利益團體。

  對於地方來說來說,賀盛瑞是親臨此地的第一個實權相臣。鄒義更不必說,司禮監秉筆大璫。

  先到蘇州。

  自萬曆二十八年新君受禪登基,原先管著蘇州、杭州兩處織造局的孫隆就被換了。

  現如今在這裡管事的太監在鄒義面前又算得什麼?雖然他比鄒義早入宮,可如今鄒義是司禮監秉筆太監。

  況且這些年裡,宮中內臣要遵守的規矩他又不是不清楚。

  「先去震澤、盛澤一帶看看吧。」鄒義吩咐完了之後就對賀盛瑞說道,「賀相,請。」

  賀盛瑞和太監們的關係,以前並不算好。

  當年獻陵所在的山溝總容易爆發山洪,每年都要修。賀盛瑞領了這差事,過去之後勘察了一下情況,心裡就知道了其中貓膩。

  因為每年都隻是拿磚砌一砌,虛應其事,其實無法取得效果,倒是年年都能再撥一筆銀子。

  但這事畢竟需要工部督工官員的配合。

  賀盛瑞假裝配合,先問他們怎麼做才能長久。太監們就說應該用砌成牆用的青磚,再灌以灰漿。賀盛瑞就點頭答應了,等開了工,就又跑到被沖毀的地方問:「這裡以前也是用的青磚嗎?」

  於是太監們沒話說了,賀盛瑞才改了用石頭搞定了這件事,一勞永逸。原先用磚,每年要花掉二十萬;改用石砌,最後不到五萬。

  像這樣的梁子,當時能幹活的賀盛瑞與太監們結了不少,要不然後來也不至於輕易被貶。

  如今,官産院又要動内臣的利益。

  賀盛瑞看著鄒義,邊走邊說:「內監諸監局,我雖奉旨代為監管,還是要公公們來打理。」

  鄒義笑了笑:「賀相多慮了。既然陛下有旨,宮裡上下自然聽命。陛下的意思,倒是我們監管一下帳目,由官產院來打理。術業有專攻嘛。在南京那邊,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蘇州織造局卻又不同。緙絲場都在蘇州,宮中貢品……」

  「都採辦。」鄒義說道,「這些帳嘛,諸相和陛下算清楚了,宮裡也少些費心費力的事。」

  於是賀盛瑞就不再多說,隻贊了一句「鄒公公高義」。

  不得不說,泰昌朝的內臣,與萬曆朝著實大有不同。

  盛澤鎮不算近,離蘇州府吳江縣城有六七十裏。

  這裡基本都以蠶桑為業,絡緯機杼之聲,通宵徹夜。以這裡為中心,這一帶已經成為規模很大的絲綢生產交易市場。

  到了盛澤鎮上已經天黑,但仍舊繁華熱鬧。

  賀盛瑞粗略數了數,然後就感嘆:「這小小盛澤鎮上,行莊已有百戶了吧?」


  「加上震澤等地,數倍於此。」鄒義說道,「我已經吩咐過,紗鍛綢緞兩大公所,其中大的行首莊主都到了。」

  「也有機戶?」

  「都是小機戶漸漸累積的家資。他們多的已有機戶上百家,小的也有幾十家。」

  盛澤鎮上的一個宅院裡,此時已有七個身穿布衣的人緊張等待著。

  他們穿布衣,因爲如今的規矩,他們還不能穿自己經營的絲綢。

  哪怕早有傳聞說以後不管這些,但畢竟還沒頒下制旨來。這件事,聽說是要跟所有百姓悉數定為民籍一同頒行。

  如今設立了官產院,原先由內臣管的三大織造局都要由官產院來管,對於他們這些依附於織造局的紗鍛、綢緞行莊經營者來說自然是天大的事。

  織造局的核心工作其實是為皇家及官府織辦,那些該上交的,實則沒有收益進項。一開始,還是以僉派徭役的方式,從這一帶僉派部分人家成為機戶,這部分就是世代匠籍了。

  以蘇州織造局為例,它底下分成六個堂口,織機共有近兩百張,由近千名織工承擔製造工作。

  但這點點人,哪裡滿足得了整個大明的皇家及朝廷需求?

  其實慢慢下來,民間就出現許多自發的機戶,而織造局也會向民間直接採買紗鍛、綢緞。那些不是被僉派的機戶,就此自產自銷,被稱作現賣機戶。

  再之後,小的壯大,大的聯合,就有了紗鍛、綢緞行莊,還組織了公會。

  但他們相比大鹽商們還是遜色很多。

  大鹽商們就算隻是在範元柱面前都要恭謹對待,他們雖然不用面對天子本人,但賀盛瑞和鄒義的身份難道不比範元柱高上許多?

  見到了賀盛瑞,他們是戰戰兢兢,但賀盛瑞卻十分隨和。


  「此來是好事。」他坐下之後就說道,「大明諸省,如今除江南一帶,多在改桑為棉。這裡土質黏重,宜桑不宜棉。我聽說,繅絲如今已經改二人一車一竈為二釜共一竈門、五人一竈了?」

  見堂堂一相開口便是專門的工藝技術,一眾絲綢大商先讚頌了一番,隨後就介紹起來。

  所謂二人一車一竈,這是繅絲這道工序裏此前盛行的對繅法。現在,江南一帶的繅絲工藝已經在進一步改進。

  他們又介紹了如今的染料配方,說是已經從之前的十餘種提高到了二十餘種。

  織機方面,也開始應用新型的斜身大花樓提花機。加了個“叠助”部件,提花織造在體力門檻降低的同時,産品也變得精細均勻。紋樣設計對稱嚴謹而複雜,質感光澤多樣,這都是新型提花機帶來的好處。

  賀盛瑞聽得連連點頭:「陛下設官產院,正是要專設衙署,助百工百業更上一層樓。此行是為江南絲綢織造行業奠定大興基礎,今日我先與你們會面,便是給蘇州織造行當一個定心丸。於你們而言,好時候到了。」

  這定心丸,此刻他們是不敢吃的,也不見效。

  但賀盛瑞說的並沒有假。

  衣食住行,朝廷對於基礎民生行業是著重規劃的。

  棉布更廉價,但絲綢也有很大的市場。

  即將解開對商人等群體穿絲綢的禁,是放大這個市場;即將在廣州舉辦海貿博覽會,也是放大這個市場。

  今後皇家和朝廷所需都要採買,同樣是巨大市場。

  其實不必改稻為桑,目前許多省份反倒在改桑為棉。

  能夠激活這個行業的工藝改進熱情,規範一下官民之間的經營方向,這些人就能吃飽。

  當然了,必須遵循新的制度,在工商業的稅收方面貢獻足夠。


  對江南偏重田土產出和糧食生意的士紳,皇帝的態度是壓;對一些確實從商的人家,皇帝的態度是鼓勵。

  兩重身份兼有的,更該看清風向。

  江南富庶,這太湖一帶還好,但所謂七山二水一分田,並非虛言。江南人口這麼稠密,確實需要更繁榮的工商業來消化人口。

  而原料嘛,水路通達,許多地方都能運過來。

  賀盛瑞會從南京與禦駕分開,先到浙江,再去福建、江西,最後到湖南那邊再與禦駕彙合。

  絲綢、瓷器、紙張……許多行業的產品和人,他都要從中挑選一些,讓他們去廣州。

  於是話說著說著,一眾絲綢商人才又驚又喜。

  「相爺,聽您這麼一說,這破天富貴,草民等人……」

  「陛下聖武賢明,所思所慮無不惠及國計民生。既知是破天富貴,那便接好。」賀盛瑞笑著說道,「本相此行,除了讓你們深悉朝廷意思,更帶了陛下恩旨。明日蘇州織造局,族中進過學的後輩可帶來。本相考較之後,擇優薦入太學或大學校。官產院新設,諸衙無不與工商各業打交道,缺的人手不少。」

  至此,那百家百業皆列朝堂又往前邁出一步。

  官產院當然是相對特別的,賀盛瑞去做這個總管官產大臣,就因為他本身精於管理和財會。在工程營造方面,他很懂;現在,他需要懂更多行業。

  賀盛瑞自己知道,皇帝對他這一塊的期許不比執政院低。

  或者說,大明將來的財政寬裕與否,要看他的工作成效。

  作為皇帝口中「系統奠定大明工業基礎」的第一人,他的擔子很重。

  不過從軍工園等項目開始,賀盛瑞在這個過程裏已經向皇帝學習過很多。


  「若大明率先成了強大的工業國,則寰宇諸國,都要臣服畏懼。」

  這句話他記著,陛下說這是自秦皇一統以來,華夏最大的一次變化。勢不由人,大明不邁出這一步,興許就被西洋人先邁出去了。

  就好像衣食住行之中的這個衣,皇帝甚至也跟他說過:如果在宣大、承德、遼寧有興盛的毛紡、制皮行業,那麼草原上的各部,此後都隻能依附於大明而活,為大明源源不斷地提供著羊毛、獸皮。對他們來說有收入、過得比以前好,對大明來說則又會通過利潤更高的工業品把錢賺回來、過得更好。

  大家都能接受。

  而若草原上的部族眼紅要學,那自然又學成漢人。

  沒辦法,按照陛下所言,人雖分各族,但沒什麼兩樣。組織人力生產滿足所需,最終誰能掌握更有效率的法子,那餘者隻能跟從。

  賀盛瑞在蘇州忙,而常州那邊,地方士紳已經聽說了東林書院之中天子講學的內容。

  與此前從山東等地傳過來的不一樣,這一次皇帝具體解說了不少朝廷新政的考量。

  其中沒有明確提到要對士紳如何如何,但既然皇權、朝廷、官府都有相應的權利與義務,普通百姓有什麼兩樣?

  士紳的義務是什麼?

  這個問題先留給他們自己去琢磨了,禦駕先回南京去。

  在南京,諸位眾臣要向皇帝交答卷。

  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考慮,如今皇帝坦誠徵求他們的意見,他們哪能把關於南京和南直隸改制的方略洩露出去?

  隻能先好好在皇帝面前想法子把自己摘乾淨、表現好。隨後,才方便在一京三都九邊十八省和中樞一房七院、地方設省的新格局裡占住先機。

  當然,與他們想要「洗白」自己有關的一些核心人,也大略知道了一二。


  畢竟要對好「口供」,大家先站到幹岸上,選擇是哪些人從過去的舊船上翻下去。

  君臣之間,一切心照不宣。

  朱常洛也知道江南深究不得,萬一真查出什麼來呢?

  過去的傳統就是如此,什麼改變都是慢慢才能實現。

  他們願意改變,有這個覺悟在將來忌憚不少,那就是改觀。

  重回南京之後的次夜,他隻賜宴這些人,席上就說道:「你們呈上來的方略,朕都看了。其他都是小事,尋常百姓已經慣於舊制,新政雖利於民,卻最怕地方官吏變善政為惡政,搞得人心惶惶。有一條你們都沒說到,那就是將來賦稅征繳,怎麼才能讓百姓覺得是比以前好。」

  一眾人等都沒說話。

  「治吏。」朱常洛看著他們,「鐵打的老吏,流水的官。地方大族,把持府衙州衙縣衙實務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政令越清楚明白,他們渾水摸魚的機會越少。這個難題先交給你們了,江南那麼多生員和沒考取功名的人,總比許多大字不識幾個的胥吏強。其中關節,你們都是明白的。」

  這些重臣當然明白。

  有些生員是覺得還想再考,有的則覺得做小吏有辱身份,還有一些則作為地方士紳更超然一點,攜宗族勢力讓地方官府忌憚。

  但在隨後的新政大潮裏,在野士紳註定要面對越來越嚴苛的環境。

  那麼這一論新政推行先治吏的風波,就是他們的一個機會。

  對抗不了就加入,別再糾結身份品級。反正,隨後地方都會改制,像遼寧省和承德府那樣,難道還需要多操心安置問題嗎?

  皇帝能先跟他們商量、「徵求意見」,就是已經考慮安置問題了。

  「在地方,朝廷命官代表的便是國!典制俱在、律例明白,皇權可以不下鄉,但國家、朝廷、官府,要讓百姓們隻認這些。順服於朝廷政令的宗族才是好宗族,他們若不懂得朝廷倚重江南財計實則是護住了他們,那麼朝廷大軍也不介意扮一扮外敵,讓他們想一想兵荒馬亂的時候有什麼安穩日子!」

  「要麼就到官府,為國效力;要麼就把伸入官府的手抽回去,做個順民。內外勾結,悖違政令,害公肥私,壯大為地方之患,朕不容,朝廷不容,國不容!」

  在無錫如和善師長一般的皇帝到了他們面前殺氣十足。

  一眾重臣凜然稱是。

  「朕離開南京後,就開始辦吧。南京刑部和都察院,在裁撤之前為江南百姓多做些好事,多申些冤屈。」他森然說道,「若地方官畏事,則不可用。像舒柏卿那樣,便是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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