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年幼心老的汗王
2025-01-22 16:21:27
第418章 年幼心老的汗王
好地方永遠是好地方,在專業人士眼裡,承德府城設於何處、哪裡用來為皇帝修建行宮,這些自然都與未來高度吻合,
畢竟距離原本的滿清入主中原、在此修建熱河行宮沒有百年了,地理條件並未出現劇烈變化。
此時,大明天子真正下令修建的第一個行宮就叫承德宮。「夏宮」,只是私下裡的稱呼罷了。
承德宮規模不小,但如今並未完全建成。
在承德府城東北郊的武烈河西畔,如今建成的承德宮在最外圍一圈仍是宮牆。
既然是皇帝行宮的規格,宮牆這種存在免不了。
「如今尚只修成一小半。陛下旨意到後,臣只能行文執政院,請葉宰執與田樞密商議一二,眼下西北面群山及湖區北岸調了宣府、遼西二鎮精兵先紮營駐守。」
朱常洛站在化成門前,聽舒柏卿介紹。
只能說最終取名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個玄燁將這行宮南面正門定名為「麗正」,同樣是出自《易經》「日月麗乎天,百穀草木麗乎土。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
現在嘛,只不過朱常洛更明明白白地闡述著自己要四海歸心、天下一統的意願。
畢竟設立這個行宮,其實都包含了中原皇帝與北疆各族權貴之間要加強聯繫的政治目的。
「兩年余時間能建成一小半……」朱常洛看著舒柏卿和楊守勤,「工役是不是重了?」
「臣等豈敢!」舒柏卿連忙說道,「工程能有這成效,全仰賴聖德澤被邊民!其時百廢待興,若非陛下威震諸邊、俘虜無數,又慷慨支用內帑、解邊民生計之需,再有宗明、昌明等商號鼎力相助,臣等接旨後也只能勸諫陛下再等上兩三年……」
說罷一邊領著皇帝往行宮裡面走,一邊匯報建設情況。
正如路途中看到的一樣,寬城、平泉、承德府城都還沒能完全建成。
在如今主要還是依靠人力畜力的時代,大工程何等不易?
能有如今的成果,多虧了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首先是錢的方面。皇帝要建行宮,按過去來講當然就是大興徭役,拉人來幹活。但朱常洛修這行宮的目的並非為了享樂,而是出於各種綜合目的再藉助大工程帶動承德府的發展。因此,錢主要是他從內帑里拿出來的。既然錢不是問題,剩下的無非就是勞動力和物資。
而勞動力方面的問題,又與當時大戰之後俘虜及歸化邊民、大規模遷民實邊掛鉤。不像過去承擔徭役只干苦力,承德府諸城和行宮的工程都是僱工形式,有錢可以拿。不光是遷徙到承德府的漢民,由於承德府離京城、通州、山東都不算遠,其實還有昌明號、孔家等這樣的勢力組織了不少人手來承接部分勞力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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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才是規劃設計和組織管理帶來的進度提升。
朱常洛進了那化成門,所見位於行宮內湖面南岸的這一片宮殿區已經都是磚石木的混建。規劃設計方面,朱常洛早就給了大方向:不要力求富麗堂皇,也不要管什麼建築規制搞出太多費時費力精雕細琢的東西,實用為主。
因此現在舒柏卿有些擔心地看著皇帝,怕他不滿意。
朱常洛卻點了點頭:「這才有別於紫禁城,瞧著像尋常人家宅院便好,這宅院無非大了些。」
舒柏卿心裡鬆了一口氣:畢竟面前作為皇帝在這裡時處理政務的「勤政殿」,著實簡陋了一些,就連重檐都沒有。
巨木稀缺,這裡的大殿、大堂多是砌磚為牆,沒有搞太複雜的結構。
這勤政殿也就比一些平民大戶家裡的正堂好一點,無非是更大一些。
「只修了這麼點暫時夠用了。先去隔壁藩學院,那裡是完整建好了的吧?」
「事關國計,那是自然。」
位於承德宮西南角的山麓,便是藩學院所在。
實用的含義,便是要有多用途。像這行宮正門裡的「正宮」區域,除了一個勤政殿之外,其餘建築平日裡便是藩學院教授們及理藩院北疆司承德署的官衙所在。
根據之前通遼會盟時的約定,受封的北疆各族平時都要派一個使者帶著五個隨從常駐於承德的理藩院承德署。
他們在這裡,一是管束他們派遣來藩學院進學的族民,一是能在承德和大明進行更順暢的聯繫。
至於邊市那邊的人,主要就只管邊貿溝通,這承德署才是「外交」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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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洛只不動聲色地看。
到了大明進學,不管學的是什麼,首先要守大明學校的規矩。這規矩其實涉及到方方面,衣食住行日常禮儀都有。
對他們來說當然是不適應的,但那都只是暫時。定居而規律的生活,更優渥的生活環境,都會對他們造成潛移默化的影響。
朱常洛當然不擔心他們學到了什麼真本事。他深諳此道:來了大明,見過了更好的,縱然有些具備才幹及民族情懷的人回去了,以北面各族現在落後的制度及規模更小的人口、更匱乏的資源,又能做些什麼?
承德雖然只是北京城北面燕山之中的一個新城,但它將來會向北面釋放的源源不斷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他們若慣食牛羊肉,那就多採辦一些。」朱常洛做出指示,「眼下雖然沒太多閒余大匠能來授課,但初步打了些基礎,學了漢話能說會道了,就可以再分小班去跟著大匠做學徒。不論何種手藝,不必藏私。」
林丹巴圖爾的弟弟粆圖就這麼聽著大明皇帝在這慷慨表示,最後是他們這些北疆各藩的權貴子弟一起覲見皇帝。
他們的身份不同,所在的班級也不同,學的內容更不同。
「將來你們或者是要回族內管事,或者將得重用與大明打交道。」朱常洛只勉勵他們,「首要便是把漢文學好,再學諸多典章制度。漢人耕種,你們遊牧漁獵,民情不同。但治理百姓,許多事還是相通的。漢人數千年的治國之道,你們學學並無壞處。能不能學成再觸類旁通,看你們的天分與勤勉了。」
朱常洛指著楊守勤:「楊府令是狀元公,是大明讀書人之中最出類拔萃的那一批之一。公總司出身孔先師故里,也是泰昌元年進士。朕視你們一如朕之子民,不怕你們學到了本領,就怕你們不肯學。對大明更了解、對漢學更了解,將來也不至於輕易又成仇敵。」
在展示了武力,揚了軍威之後,如今的做法全是陽謀。
大明就是更強、更先進。允許他們與大明放開了貿易,允許他們到大明學本領,這便是強者姿態。
而國與國的競爭,從來不只是某些人才的競爭,還包括資源、制度和組織能力。
大明或許會面對「敵人」更強的隱患,但這既是給大明內部蓄意營造的壓力,又有以文化不斷侵染外藩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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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說是什麼都能教,不藏私,當然不會真這麼做。
至少最前沿的那些技藝、極具戰略性的那些技藝,這裡是沒有的。
教會了怎麼冶鐵,難道就是教會怎麼鍛造比大明更先進的武器?
火藥這些,那麼危險,怎麼可能在學校里教?
教的主要還是民生所需的一些技藝,要求的技術能力最基礎的那些:譬如木工、燒制陶具、開採煤鐵、簡單冶煉和鑄造鐵器……
讓他們去做唄,做著做著就得分出不少人定居某處,就會慢慢變成漢人。
定居了的遊牧民族就再也不是遊牧民族,失去了「打不過就跑」這個讓中原帝國最頭痛的優勢。
一旦重新進入到戰爭狀態,這些必須在某些資源富集地定居生產的產業可以被輕易摧毀,那麼他們又一下子回到落後時代。
各族裡,最有動力認真學的便是土默特和葉赫部。
土默特是早就已經開始向定居狀態發展,自己都開始搞農耕了;另一個以前雖然是漁獵,但現在已經重點要進行商貿了,而老哈河一帶的農耕條件也不錯。
朱常洛見過了他們,這才回到行宮那邊。
主要的起居場所其實位於湖中的島上。
這裡之所以叫熱河,是因為一汪常年不息的泉。
熱河泉在寒冬時也汩汩不斷地湧出泉水,雖然並不是高溫的溫泉,但水量極大、水溫也高於冰點頗為穩定,因為水量太大漸漸侵蝕出一個湖來,最終找到了個匯入武烈河的河口,因此湧出了一條長度僅僅不到兩里的河流,這便是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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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小島數個,都以石橋相連。
而朱常洛到了勤政殿東北側通往湖心島的石橋時,這裡就有專門的門樓和親軍駐守了。
秦良玉早就到了這邊,此時才迎駕帶皇帝往湖心島去。
朱常洛遠遠望去,風景雖然仍在雕琢,但看得出來他們先把主要心思花在了湖心島上的宮院和景觀樓亭上。
「皇后和幾位妃嬪還住得慣嗎?」
「臣看皇后娘娘和幾位娘娘都頗為歡喜,昨日還上了畫舫帶著皇子皇女們遊了游湖。」
「難得出宮,那自然歡喜。」朱常洛問她,「你去西面山中看了看沒有?哪些景致值得一看?」
「臣擔當護駕重任,自然要去那邊和宣府鎮、遼西鎮邊軍會上一會,也查勘一下山形。」秦良玉想了想之後問道,「陛下想過去登山賞景?」
「既然來了,自然多走動走動,這個隨後再看哪天天氣好吧。北面的動靜如何?」
「諸位王公及使臣都只居於氈包之中,雖有些走動,但並無什麼異動。」
朱常洛點了點頭:「你隨後和公總司過去一下,先把朕那汗帳準備起來,明天朕就要帶著她們過去了。」
「臣領旨。」
秦良玉止住了腳步,目送皇帝走向湖心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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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個比乾清宮也小不了多少的大帳,這便是朱常洛的汗帳——畢竟他也受了諸族的請、有了長生天汗這個汗號。
偶爾以大汗的身份與他們見面,也是融入他們的習慣、與之打交道的一種方式。
但那是明天之後的行程。
今天嘛,上了湖心島之後先是到了郭蘭芝那邊。
朱由檢沒來,而這是郭蘭芝成為皇后之後第一次出宮。
朱常洛帶她出來散散心,其他伴駕而來的悉數都是北疆各族進獻入宮有了名分之人。
其中位份最高的當然是已經生下皇子獲得妃位的葉赫那拉東哥。
既然是要營造「一家親」的氣氛,那麼明日,讓她見見她的哥哥、讓小傢伙見見舅舅,這都要做。
科爾沁、土默特,也要見到他們送入皇宮的女人得到了皇帝的喜愛。
皇帝與他的后妃們暫別了數日,今天自有魚水之歡、齊人之樂。
而北面的營帳區里,林丹巴圖爾等人只看到大明的文武官員及親兵們來了更多,開始在那汗帳里外忙忙碌碌,也到了他們帳中提前通知明天的安排,請他們做好準備。
那個汗帳很大,用著非常精美的布料和裝飾。
從樣式來看,是原汁原味的氈包。
林丹巴圖爾看著黃昏時分的汗帳和其外隨風飄蕩的大纛、龍旗,眼神里一陣恍惚。
幾年前,他也想像過這樣的畫面。在威風凜凜的汗帳周圍,是各部頭領的氈包簇擁著。而後,他準備篝火,備好牛羊美酒及歌舞,接受他們的臣服和恭賀。
現在他是頭領當中的一個,是遵奉大明皇帝為父的元順王、是長生天汗麾下的呼圖克圖汗。
他只帶了護衛來,不像那一位帶了幾個女人過來,其中大多還是他們各族進獻去服侍長生天汗的。
現在,大明皇帝恐怕正在南面不遠處享受著快樂,而他則在自己的「汗帳」門口看著皇帝麾下的女將軍布置防務。
他居然還有女將軍!
林丹巴圖爾轉身默默地回到帳中,失落而難過。
真能等到迎來轉機的那一天嗎?
那麼長的時間,要比明天覲見前的這個夜晚更加漫長、難過多了。
前年去通遼,去年去廣州,今年又到承德來,那一位比他悠哉悠哉太多。
而他雖然還只有二十歲不到,但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很老了。
難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