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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民生 國計

2025-02-11 14:04:34
  第426章 民生 國計

  京城是何等模樣,總要看過了才知道。

  趕在臘月二十之前,盧象升險險抵達良鄉。

  「這位老爺能文能武,端的一把好力氣!羞死小老兒了,竟要老爺出力!」

  盧象升甩了甩手臂,先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掌就笑道:「小事一樁。若不是老人家願在這大雪天驅車送我,這段路只怕是難得過來。騾馬既傷了一腿,我已經於心難安,陷到雪裡,推一把不算什麼。」

  「老爺寬宏大量,來年必定高中!」趕車老漢指了指前面,「那就是良鄉驛了。從這到京城,良鄉驛有專門的馬車。老爺且坐到車裡,先暖暖身子。這段路已經鋪了煤灰,雪就不厚了,小老兒慢些駕車,不要緊了。」

  盧象升依言上了馬車,回望了一下來時路。

  雪不小。真定府往北那一段水泥路自然好走,但興許是因為更靠南,興許也像這老者所說:那種路面積雪總是比土路面和田地里要薄一些。

  而中間這一段仍是以往官道,土路既因為這幾年來人來車往更加頻繁而車轍、坑窪密布,又因為天降大雪,所以更加難走。

  馬車緩緩往良鄉驛行進,周圍漸漸越來越熱鬧。

  盧象升很快看到了奇特景象。

  「老人家,他們那是什麼車子?」盧象升好奇地指向前方。

  「那個啊?」前面驅車的老漢看了看,「遼東那邊傳回來的。」

  盧象升想了想:「爬犁?也不像書中所述……」

  「老爺真是見多識廣。」老漢點著頭,「是爬犁。老爺既然這麼說,恐怕是改了改。如今冬天越來越長,越來越冷,京城裡可斷不了柴薪、煤餅。想來是為了多拉些煤餅進城。」

  「那就是煤餅?」盧象升眯了眯眼,想透過風雪看得更清楚。

  「正是!聽說,是陛下他老人家命人創製的,還有個專門的名字叫蜂窩煤。不過煤餅叫慣了,民間還是這麼說。」

  「蜂窩煤……老人家可知道有什麼講究?」

  「那小老兒就不知道了。如今京都煤餅供不應求,小老兒雖是河北省人,離京都不遠,卻還用不起那蜂窩煤爐和煤餅。」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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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象升只見那老漢稍稍偏了偏方向:「老爺不妨問問,小老兒往他那邊靠一靠。」

  不遠處的前方,雖然是兩匹騾馬一同拉著爬犁,但爬犁上卻沒有坐人,反而一個串著一個。每個爬犁都有民間慣用的板車那般大小,上面果然堆滿了煤餅。三個人一前兩後,前面那人牽著騾馬,後面兩個人一老一小看著這爬犁,緩緩行走於路上。

  因此他們還確實能追上這倆個運煤之人。

  「勞駕……」又是那老漢先開口,介紹了一下盧象升的「老爺」身份,又說他有些話想問問他們。

  三個人停了下來,有些拘束地看了一眼馬車裡探出身來的盧象升,然後那一老一小都低下了頭。

  原來竟是一家人,那「老者」是個老婦。但看她兒子的年紀,她年齡應該也不算老,只是已經頭髮花白、顯老罷了。

  「叨擾了,小可對這煤餅營生頗為好奇。」盧象升乾脆走下車行了一禮,「小可邊走邊請教,不耽誤老人家生意。」

  於是就在路上和這一家人當中當家的漢子聊起來。

  原來,隨著京城內外對蜂窩煤的需求加大,那些已經差不多分割了京城煤餅市場的商行們也出現了供應缺口。

  於是這個產業開始向更外圍蔓延,出現了一些以此為業的人家。他們大多就像佃戶一樣,從那些商行里學了手藝,購了煤和器具,再於家裡自行挖土混制。所成煤餅,有些自可於當地售賣出去,多餘的也能再運到京郊煤餅行里,由他們收了再販運到京城。


  盧象升隱隱有些奇怪:「他們竟捨得傳授這門手藝和秘方?何不多雇一些人。」

  在他看來,似乎沒有必要這樣做。多雇一些人,即便不在乎周邊更小的銷路,也大可再賣給一些人,讓他們往外販賣就是。

  「……這裡面的道理,小老兒也不知道。」那人謹慎地說道,「只不過萬不允以此充好,煤和那鐵模都要從東家那裡租買……」

  盧象升若有所思:「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其實老人家就像是僱工了,還不用給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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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說的也是。」盧象升笑了笑,「像這一趟,老人家所運煤餅應該值不少銀錢啊。就你們一家三口押運,這冰天雪地里,不怕劫道?」

  「老爺說笑了,這天子腳下,又有治安院和京都管著,哪有多少劫匪?再說了,截什麼不好,截這些又重又不太值錢還顯眼的煤餅?」說這話的卻是替盧象升趕車的老漢。

  「話雖如此,這碗飯還是並不易吃啊。古有賣炭翁,今有沽煤戶,都是心憂價賤願天寒啊。」盧象升感嘆了一句,「你們東家那裡,可有那蜂窩煤爐賣?」

  「有的,有的。」

  「那我們就一路過去。等會,我先買你五十餅煤,再到你東家那裡買個爐子。」

  他的家僕早就下了車在旁隨行,聞言問道:「少爺,咱們住在會館,買這些做什麼?」

  「莫要多問。」盧象升並不多解釋。

  那運煤的一家自然千恩萬謝,畢竟盧象升向他們零買,給的價格總比東家收的價格要高一些。

  盧象升畢竟有一個做過知縣的祖父,他父親也有生員身份,家境自不是他們可比。

  一路先到了專門從事這一行的煤行,那裡果然熱鬧。


  工坊並不小,既有很大一個場子用來制煤餅、晾曬乾,也有貨倉,還有專門箍制煤爐的廠棚。

  「……竟是力氣活。」

  盧象升這下子看到了熱火朝天的生產場面,這大冬天裡,竟有人只穿了短褂。而和煤的和煤,另有那些壯漢手裡拿著個鐵製的器具重重地插入和好的煤泥里,再提起到一旁小心地一推,一個蜂窩煤就成型放在地上等著曬晾乾。

  他這麼年輕的一個舉人專門跑來這裡,坐鎮這邊的掌柜也不敢怠慢,親自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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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小可唐突了,只是聽聞這蜂窩煤製法乃陛下所授,於是見獵心喜,前來一觀。」

  「原來如此,看來公子是要考那格物自然科?此法確是聖天子所授,鄙行大匠還是專從御用監聘的一位賜還大璫。公子若有什麼想知道的,我請范公公為公子講解一二?他老人家深知其中之妙。」

  「哦?掌柜的如此盛情,小可真不知該如何回報了。」

  「公子哪裡話,既有此緣分,自當成人之美。何況此法本是聖天子所授,當初朝報上還專門刊載了,鄙行也沒有藏私的道理。所賴以立足者,無非物美價廉、童叟無欺八字而已。」

  盧象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掌柜的談吐不凡,想必昔年並非泛泛之輩,小可失禮了。」

  那掌柜的苦笑一下:「昔年無非縣衙一刀筆而已,公子謬讚了。公子這邊請。」

  盧象升若有所思,看來是前些年地方改制之中「蒙難」的一批人。

  這些老吏久在官場,談吐見識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現在他也明白了,這些煤餅商行之所以願意公開技藝,一是因為這本就是皇帝所創製的法子,早就公開過了;二是因為通過這種方式,實質上仍是僱工,反而降低了平日裡的周轉支出,還能擴大自己的煤炭使用規模,從運煤到京城的煤商那裡獲得更穩定的供應,保證自己在京城擁有的銷售份額。

  當然,能分割京城的蜂窩煤市場,他們背後必定有真正的東主。


  但就算東主實力強大,具體能賣多少、賺多少,還是得靠他們的管理和品質來爭取。所以,這個掌柜的人選非常重要。

  到了箍制蜂窩煤的廠棚里,此處也是叮叮咣咣的極為熱鬧。

  掌柜所說的范姓大璫,其實不過是御用監里的一個尋常老太監,當不起「大璫」這個稱號。

  但御用監漸漸不同,其中一些具體管事的太監確實積累了一定的生產管理經驗。最重要的是,確實有不少物事是最開始從御用監出現的,許多一線工匠和太監反而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技術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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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范姓太監年紀快六十了,眼下在這裡被當做師傅供著。

  盧象升誠心請教,他倒是不拿架子。言語間提到皇帝,他下意識的露出尊敬神色,細細講述了一番這蜂窩煤爐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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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訣便在那蜂窩煤上的眼孔里。」他說道,「昔年老朽只聽博研院的供奉們說,燒柴也好,燒煤也好,實則是要通風。這位公子請看,這煤爐底下有個小蓋子,上面也要鑿出幾個孔洞來,就是為了通風大小。這上面也有鍋枕爐枕,也是為了通風透氣……」

  他講述了一番就感慨地追憶:「老朽還記得,掌印褚公公昔日拿來圖紙範式,還說了那是御筆親繪。陛下學究天人,方方面面都想好了,連火鉗要一併用上都說了。」

  火鉗當然不是什麼新玩意,這裡面無非說的是皇帝考慮到許多人家就有火鉗,所以特地吩咐了煤餅當中開孔大小要比民間通用的火鉗略粗,以便夾換。

  至於蜂窩煤爐,裡面要耐火耐燒倒在其次,但不同樣式的蜂窩煤大小要一致,需更大火力的無非一排放二餅、三餅、五餅罷了。於外,則可自行以鐵皮箍緊,依據需要看是否加個灶面當桌子甚至烘曬衣裳什麼的。

  總之就是設想到了諸多實用場景,又要求了蜂窩煤和煤爐核心的生產標準。

  其後自然就是開放了這個法子,無非皇宮所需煤爐和煤餅由御用監御製,或者擇優採買。

  盧象升一路大開眼界,拜別之前確實只依言買了一個蜂窩煤爐,又從那一戶人家買了五十個蜂窩煤。


  這家煤行見他對那煤爐履行承諾,倒也沒有現場「劫」了這筆小生意。

  反而聽了盧象升一句「此物甚妙,江南亦大有所需。掌柜的若有心,將來自可前去再商談合作,小可自當舉薦二三良家與貴行合辦。」

  他如此禮遇盧象升,一是因為他如此年輕的舉子難得一見,二來自然因為他出身江南。

  目前的蜂窩煤生意基本都在北方,但江南的冬天並不是不冷,這種皇帝都在用的物事當然也大有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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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傷了你這騾馬一條腿,本就心有愧疚。你只怕要先在這邊耽擱一兩日,找騾馬行另換一匹,這才能及時回家過年。這個爐子和這些煤餅我也用不上,你就一併拉回去吧。」

  那掌柜的自然也瞧見了他提著那個蜂窩煤爐舉重若輕。盧象升待人親和,毫無少年得志的讀書人倨傲,這讓掌柜的再次默默記住了他剛才自報的名諱和籍貫。

  常州宜興茗嶺盧氏,回去之後要向東主好好說一說。

  此人定不是池中之物。

  他雖然不知道盧象升已經與當朝樞密使有過一面之緣,更是早早就簡在帝心,但多年老吏生涯還是讓他具有非同常人的眼光和閱歷。

  盧象升和家僕再不要他親自送去驛站,而是在付了車資之後就與他們道別後提了行李自己步行前去。

  良鄉已非昔日良鄉,良鄉驛本就繁華,如今由於京城於嘉隆年間擴建後人口越來越多而更加熱鬧。近年來鼓勵工商,良鄉這裡同樣發展出不少仰賴京城所需牟利的工坊、商行。而這些工坊、商行,自然會靠近良鄉驛這個交通樞紐,這裡早已是一個繁榮的小鎮。

  盧象升並不需要走多遠,良鄉驛站也並非專指樞密院如今管著的官驛了。車馬行、旅舍、飯館、茶肆、商鋪,如今在大明許多要驛都已經成規模。

  有錢就行。

  盧象升也並沒有去官驛,如今到了年底,進京辦事的地方官員只怕不少。官驛還承擔著官府公務差遣的接待任務,閒時雖也對外經營,但只要不是非用不可或者另有目的,普通人也並不用官驛。


  它們的價格略高。

  到了今夜投宿的旅客,盧象升恰好見到良鄉縣執政府稅政署的首官帶著吏員衙差到這邊張貼公文、挨家提醒今年帳目的報帳時限和完稅時限。

  他忽然想到,煤行那樣做似乎還另有一重原因,想必是對如今工商登記報帳和工商稅徵收有利吧?

  只是其中手法,他一時還並不通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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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早地就歇下了。明天,就該進京城了。年前,有數位同鄉長輩、書院出身的長輩、祖父和父親的故交要拜訪一下。

  另外,也不知已經抵京的舉子們有多少。

  他更加期待起來,也想看看那位聖天子腳下、大明變化最大的京城是什麼樣的。

  袁樞密的話迴響在他耳畔。

  「建斗既有將相名臣之志,正該一路詳訪民生變遷、官差風氣。正如陛下聖訓: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典籍所載雖不可不學而思之,但那畢竟已經是舊事。」

  他也對皇帝更加好奇、崇仰。

  但如果想要面聖,往後能親自接觸天子,他還必須先在會試之中登科。

  最好考中更高的位次。

  現在,紫禁城裡正舉行著一年一度的大政會議。

  開完這個會,中樞就放假了。

  大政會議上令人震驚的焦點,自然是南洋及東洋戰略的先後展開。

  計劃時間似乎略有提前。

  「新政推行數年,成效如何始終要靠非常之時來檢驗!」朱常洛嚴肅地說著,「事關千秋大計,能不能舉國同心,才知新政有無陽奉陰違。朕放給中樞的大權,中樞放給地方的權,官府讓給鄉紳商民的利,要接受檢驗。大略若成,大明官民都有更大的利益空間,惠及子孫萬代!大略若成,也就再也不愁還有人抱著老觀念,只盯著眼門前的一畝三分地!」

  他擲地有聲,一如這麼多年來他的一言九鼎。

  時間上確實不容他繼續等了。

  這個冬天,又冷得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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