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知錯知錯,儘是父慫子懦
2024-10-22 02:33:56
第8章 知錯知錯,儘是父慫子懦
李太后長長嘆了一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早些年你還年幼,我不得不過問一下朝政。如今你已親政,按祖宗家法我不該多說什麼,按我本心,也不願被這些俗事牽擾。但既然已經下了口諭到內閣,你便該將他看做太子了,何必因為這點小事就大動肝火?」
「……皇兒知錯。」朱翊鈞低頭。
「該怎麼做,我仍舊不會過問。規矩禮制都在,你看著辦吧。」
李太后這句話多少讓朱翊鈞心裡鬆了一口氣,看來只是今日動靜太過大了。
「還有你。天家事也是國事,從來不簡單。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如今怎麼這麼容易一時激憤?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父皇說你狂悖不孝,我看也是貼切的!」
這話朱翊鈞就更愛聽了。
「……孫兒知錯。」
父子兩個在李太后面前,一般的姿態,一般的言語。
一時知錯知錯,儘是父慫子懦。
恍惚之間,李太后倒好像又見到了年輕的兒子。
情有可原歸情有可原,但在李太后看來,就算兒子在立儲一事上拖延生,這孫子卻不該以這種方式來主動爭取。
小聰明可取代不了大智慧,長幼有序,父親康健,等下去不就好了?
倒是學業確實不能落下。
「知錯能改便好。今日見到了你,之前莽撞看來確實是一時激憤。舉止有度,言談得體,想來那伴讀奴婢確實有功。」
李太后又發了話:「皇長子三禮之後,除了遴選講官好生進學,還是要有個好伴讀的。皇帝以為如何?」
「……昨日今日之事,皇兒處置也有欠妥之處,實不該因這孩子狂悖之語遷怒奴婢。便依母后之言,饒了他一命,仍為伴讀吧。」
聽著母親話里傳達的意思,朱翊鈞無奈回答,因為他確實不占理。
而到了母后面前,他必須講理。
請刷新本頁!
李太后這才點了點頭:「本在靜心誦經,今日功課既然斷了,祖孫三代都在,不妨就在慈寧宮用膳吧。」
慈寧宮中的朱常洛像換了個人一樣,再無之前那咄咄逼人的架勢,只如謙謙士子一般。
李太后不是一般人,她是與張居正打過交道的、從區區宮女爬到如今位置的人物。
所以朱常洛放寬了心態,只把她當做自己的祖母去對待、回答她的問題。
那般狂悖的邏輯其實很簡單:皇長子的身份在這,只要他敢於把事情鬧大就行。
他那「慈父」還能當真對他怎麼樣?
鬧大了,宮裡的「九蓮菩薩」就會出現,外朝群臣也會出現。
朱翊鈞貴為天子,但權力來自於下。
十多年的國本之爭,臣下的抗爭已經讓皇帝不能一意孤行,這還是李太后尚未強勢介入這個局的情況下。
她才是那根最後的稻草。
看著在李太后面前坐立不安、乖巧恭順的父親,朱常洛心中卻有憂慮。
聽李太后的意思,只要他這「慈父」沒有明確的廢長立幼信號,李太后大概還是不會去干涉皇帝的權威。
這可就難了,拖才是朱翊鈞的拿手好戲。
沒理由,創造理由也會拖下去,就硬拖。
請刷新本頁!
正常閱歷、思維下的他,開始著意給李太后和朱翊鈞形成一個印象:那種待遇下,長成了這樣,很難得了。
拋開這兩天狂悖不孝不談,既長且賢。
也有點想與朱翊鈞改善父子關係的意思,頻頻馬屁。
朱翊鈞卻心不在焉:如果還想拖下去廢長立幼,好像更難了一些……
……
太后只召了皇帝和皇孫去她面前「吵」,鄭夢境沒那個福分湊熱鬧。
她可以在景陽宮安排太監宮女,但慈寧宮那邊,她卻不敢造次。
然而司禮監隨後派人去景陽宮撤了看守王安的人,傳了太后和皇帝新的旨意,這事鄭夢境知道了。
竟然還留了那小子在慈寧宮用膳!
想著這兩天看見的那小子,鄭夢境心中警惕非常。
不是個省油的燈!
就算昨天和今天鬧的事,讓皇帝對他的印象更差了。可是這樣一通下來,那小子可當真兌現了他的話:王安那奴婢,真被他給保了下來。
這可是皇長子在宮裡第一次體現出他有影響力!
這種影響力,還是在皇帝已有明旨、他明言抗旨,於皇帝盛怒之下仍舊保住了一個奴婢的性命。
請刷新本頁!
鄭夢境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那就只能又把新的情況傳到她哥哥那裡去。
就算有太后懿旨,那也顧不得了,只叫哥哥別拿今日之事做文章便行。
夜裡,鄭府的花廳里也很熱鬧。
主位上,是鄭貴妃的兄長鄭國泰。客位為首的,是他們的伯父鄭承恩。
其餘位置上,坐著的幾個人都沒穿官服,神態拘謹,只是勉強坐著,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知道,幾位實不便親來,但如今事情緊要,必須商議一二。」
鄭國泰開了口,玩味地看著這幾人。
鄭家勢大,國本之爭懸而未決,自詡正直的文臣里自然不乏投機者。
過去說遙相呼應,那也沒什麼問題。
明著幫鄭家說話,他們可擋不住同僚攻訐。
瞅準時機上本把水攪渾,明著站在皇長子這邊,暗中卻借皇帝容易被聒激惹怒的脾氣讓事情拖下去,那是可以的。
反而還有敢於直言的美名。
但鄭國泰今天非逼著他們冒險到了鄭府之中,當面商議。
「正要請教,指揮連奏三本請行三禮,不知是何用意?」
請刷新本頁!
如今正兒八經掌錦衣衛事的,卻是已故去的兵部尚書王崇古的孫子王之楨,官名錦衣衛提督。
鄭國泰是鄭貴妃親兄,但鄭貴妃並非皇后,鄭國泰可不能被稱以國舅。
以官職稱呼,這些便服文臣也是謹慎恭敬的。
鄭國泰看了看自己身後站著的幕僚,笑了笑之後說道:「年來,朝廷都盯著播州之役。來年正旦節一過,皇長子便虛歲二十,今年定是疾風驟雨。既如此,何不添些油?諸位有所不知,昨日陛下已經宣諭閣臣,令擬敕文舉行三禮及諸皇子冊封禮。」
「什麼?!」那幾個身著便服的在京官員不由得臉色一變。
「又不是第一回了。」鄭國泰哈哈一笑,「閣老們也知道輕重了,硃批沒下來,不敢再輕易讓外廷知曉。好叫諸位知道,這回,至少七日不報!」
鄭國泰對宮內動靜的言論,這幾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互望一眼之後,一人開口:「正該此時再多上本?」
皇帝本來已經做了決定,但大家還這麼聒噪,豈非能再現當年因為群臣總是聒噪而延期一年的情況?
「不!」鄭國泰身後那人卻開了口,「播州平叛,此次大大有望一竟全功。叛賊既平,三軍盼賞。兩宮三殿大工,三軍論功行賞,嘉禮儀典耗費,擔子都要壓在沈閣老肩上。事務繁多,首輔病重,沈閣老一人何以勉力支撐?內閣,該當補員了!」
眾人心中齊齊一震。
內閣補員,不說其他人,趙志皋和沈一貫自己都奏請過多回。
現在鄭國泰的幕僚師爺這麼說,是有把握了?
也許借著皇帝終於允許冊立太子的藉口,真有人以為國本之爭將塵埃落定。沒了這個大麻煩,恐怕擔憂閣臣難做的人就會心動了。
播州之役若竟全功,論功行賞之下,必有一番擢遷,涉及到的好缺不少。
沈一貫是浙黨黨魁,若有鄭貴妃從中助力,未嘗不能說動皇帝恩准補個另外一黨入閣。
看來鄭國泰這幕僚的意思,是把黨爭和國本之爭攪在一起,把三禮耗費和財計艱難的狀況攪在一起。
「此計大妙!」
鄭國泰那幕僚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諸位這下明白了吧?」鄭國泰也智珠在握一般開口說道,「但可奏請增補閣員。其餘事,靜看風起!」
他在用力,他妹妹剛讓朱翊鈞用完力。
此刻枕頭邊,鄭夢境卻在承歡後想起了什麼一樣,可憐兮兮地跪在了榻上,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玉盒捧著,哽咽說道:「這玉盒,萬歲爺還請收回去!」
朱翊鈞臉上五味雜陳,心痛不已:「愛妃,這又是何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