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私心作祟,馳名雙標
2024-10-22 02:36:35
第92章 私心作祟,馳名雙標
「臣恭聽陛下垂問!」
侯先春堅定了意志,不相信群臣對於這麼明顯要為張居正平反、甚至可能再行那些新政的信號都無動於衷。
封爵整訓京營,刀鋒竟向著這裡!
朱常洛注視著侯先春。
是他跳出來,朱常洛不奇怪。
做了這麼多功課,問過陳矩昔年那麼多事,朱常洛自然知道這號人,只不過之前沒把這人和長相對上號。
侯先春此前大大有名的一件事,就與張居正有關。
萬曆十年初,首輔張居正病重難愈,滿朝文武百官湊錢操辦齋醮大典,祈求上天保佑張居正早日恢復健康。
所有人都誠心?這當然不可能。
那一年更像是一種捧殺:朝中大臣,自六部尚書到閒散小官,無不為他齋戒祈禱。本職差使不做,去處處佛寺道場為張居正祈福,還把祈福的表章送入張府。
這種行動甚至蔓延到諸省,封疆大吏也紛紛效仿,一時間舉國若狂。
皇帝生病了都沒這麼大的祈禱排場。
而侯先春出名的那件事,就是在這過程當中。
有人組織了一個聯名禱告書,準備齋醮祈福時燒告上天。
滿朝文武之中,只有三個人沒在上面署名。
兩個無錫老鄉,而且同是萬曆八年同科進士:如今已被削職為民、在籌備重建東林書院的顧憲成和侯先春。
另一個則是被獨領大明文壇二十年的王世貞點為「末五子」之一的魏允中,這人已經死了。
那麼王世貞與張居正又是什麼關係?
說他對張居正恨之入骨、刻意抹黑貶低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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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里,他也寫到了申時行,而且篇幅最長,字數過萬。
但最長的篇幅里,寫申時行本人的僅僅兩百餘字。一句「既入閣與四維皆自昵於居正」後,其他全都是寫張居正。
執大明文壇牛耳二十年之久的王世貞,用他飛揚的文采不知用筆法藏了多少黑水。
其中也包括譚綸和戚繼光:時兵部尚書譚綸與繼光以財通,綸善用女術,頗干居正。居正試之,而驗,則益厚綸,以示寵。繼光乃時時購千金姬進之。
萬曆十年張居正病重時,「獨樹一幟」不參與為張居正「祈禱」的侯先春、顧憲成、魏允中,他們對張居正的「恨」早已到了連參與捧殺都不願的地步。
看著侯先春,朱常洛問出了第一句:「將卒何以因恩薄而怨重,異族委以重任君恩已是厚足,這是你剛剛說過的話。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朕第一問:賞忠以爵,尊重而用之,既禮制之重,亦戎政之重,你以為然否?」
「誠如此!故須萬般謹慎!」
「依你之見,得爵之人,既要功高,亦要德行,還要出身,更看時運。德行有缺不授,出身有缺不授,身殞過時不授。伏羌伯亦非漢將,追授之事也有先例,但那時你不在朝。朕第二問:你都給兵科事,軍務皆可察諫,武將可否授爵,標準便是如此,是也不是?」
「……為免物議不休,自該如此。不然,為何除卻國初及天大變故,未有一封數人者?」
朱常洛竟露出了一抹微笑:「朕提醒你一下,不必說這麼多。第一問,你答的是然。第二問,你答的是是。是也不是?」
見到這個微笑,侯先春心中憤懣不已。
潑天君威壓下來,這難道是在訊問?
他咬了咬牙,生硬地說道:「是!」
朱常洛收起了笑容,神情冷漠:「武臣因功升賞,文官考舉出仕。尋常吏部考功,每遇京察之年,部推廷推,功績除外,德行卑劣者自然不能重用,出身功名低便不必過於重用,年齡太大體魄不佳也是考量之準繩。朕第三問,對文官銓選擢遷,你的看法,是不是朕說的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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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喜歡加戲,朱常洛也不理會。
他的意思是他的德行經得起考驗,皇帝別以為這樣暗暗威脅就能讓他改口。
所以說他是小人,格局小了。
朱常洛看向的是沈一貫:「為祀與戎國之大事計,既然封爵要考慮德行、出身、時運,那麼文臣缺員補選、在任考功擢遷,是不是該當一視同仁?沈閣老以為如何?」
沈一貫冷冷地看了一眼侯先春,只見他臉色一白,不敢相信地看著皇帝。
就為這三問的結果,要大查天下文官?
德行好不好先不論,是不是把舉人天花板、閣臣門檻這些潛規則,從此都定得死死的,分個三六九等?
另外,余繼登突然病逝在先,那麼身體好不好是不是也要考慮年齡因素?怎麼來界定身體好不好?
眾所周知,再過一個月沈一貫就虛歲七十一了。
沈一貫現在恨透了侯先春仍然不依不饒地跳出來:隱有為張居正平反之意,難道你沒從太上皇帝的禪位詔書里看出什麼來?非要借著封爵之事發表高見?
但畢竟還沒開始!畢竟既沒有明確提及張居正,更沒有明確提及昔年新政。
現在皇帝已經隱隱想把考成法提起來的意思!你以為年終勤職銀只是為了收買人心?
真在這朝會上說個明明白白,身為首輔的沈一貫哪裡會有轉圜餘地?
「……臣以為,文武雖是大體都要照此選任,但人無完人,也不能因微瑕而棄白璧。」沈一貫諾諾說道,「侯給事都給兵科事而抒胸臆,也是一片赤忱報國之心。元甫,大司馬所慮甚是周全,你就不要憂慮過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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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先春意外地看著他,而後眼神轉冷,像是在看奸臣。
被此前所謂凌迫皇權一事嚇破膽了嗎?
「沈閣老既言臣都給兵科事而抒胸臆,臣自當直言。此授勳封爵之議詔告天下,禍害無窮!」
「是哪些人將為禍害?」朱常洛又笑了起來,「侯先春,直抒胸臆很好,明言之。」
沈一貫決定閉嘴,好言難勸趕死鬼。
侯先春則振振有詞:「陛下固可頒旨曉諭天下『與民休息不輕言戰』,然邊關示警,豈能不戰?偶有流寇,豈能不剿?驍將盼爵,更會貪功啟戰!不輕言戰,往往不得不戰!如此一來,如何與民休息?臣忝任兵科都給事,不可不忠言直諫!」
朱常洛點了點頭:「你是說,大明將卒將為禍害?那麼,京營是不是也不該整訓了?」
「京營冒濫占役之重,臣何止奏請清整一次?大明將卒自是忠勇,臣也不是說大明將卒將為禍害。只是若一封數爵,人心思進不可不察。此例一開,旨意豈攔得住將卒渴戰之心?屆時養寇自重、殺良冒功、啟釁冒進等事,必定紛至沓來,陛下明鑑!」
能從科舉道路上殺出來的人,又會有幾個傻子呢?
侯先春說的內容當然也有可能出現,但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可能」二字。
引經據典、以偏概全、以極端考量平常,是最基本的手段。
然而敘功犒賞、加官而不進爵會不會讓武將貪功啟戰?
那他同樣會有說辭的,程度會輕很多嘛,哪能與封爵相提並論?
總之標準掌握在他們這樣的人手裡。
但朱常洛不吃這一套:「說得很好!這讓朕想到一事。聽聞因登極詔未言蠲免,此前三日京城也是物議紛紛,有識之士盡憂天下難安,這與你所言禍害無窮有異曲同工之妙。登極詔未言蠲免,為何天下難安?侯先春,你再直抒胸臆,為朕剖解一二。」
「陛下!」
「陛下!」
申時行和王錫爵頓時出班,沈一貫臉色一變,也不得不一起跪下。
而文臣班列之首的孔尚賢開始有些慌。
「朕在問他!」朱常洛抬起手,盯了一下三人,「侯先春,你說。」
「陛下!其中緊要,臣等昨日蒙聖恩賜宴後已言明,不必再問了。」申時行難得十分強硬地不遵令,然後回頭怒叱,「侯先春,不可妄言了!」
「閣老這是要阻塞言路?朕現在只問一人,余者噤聲!」朱常洛冷冷地看了申時行一眼,「侯先春,朕御極不降恩蠲免,天下為何難安,你務必直抒胸臆,為朕解惑。」
侯先春這次猶豫了,臉色青紅交加。
朱常洛居高臨下的欣賞馳名雙標:武將的人心說得頭頭是道,官紳的人心實在難以啟齒。
賤不賤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