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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墳前開會

2024-10-22 02:41:41
  第248章 墳前開會

  正如申時行所料,朱常洛雖然敬重張居正,但當然是要超越他。

  張居正只是臣,他是君。

  張居正也局限於他所處的時代,朱常洛卻比他多知道四百多年,經歷過更加系統的教育和體制錘鍊。

  朱翊鈞的喪禮按部就班。

  他的陵寢早在生前就修好,他的神主隨後會奉入太廟,包括張居正的神主。

  商議諡號、廟號,這都是朝廷那邊臣子們的工作。

  最終無非朱常洛來選擇一個。

  他不看重這些,他看重的是完全屬於他的時代正式鋪開。

  但臣子們看很重。

  朱國祚趁著葉向高還沒有抵京,趕緊發揮著自己的學問,集合部里想要抓住這個風向一變的機會進步的屬官們呈了方案上來。

  果不其然,這個方案里的文章就暗含了他們的看重。

  朱常洛不得不又喊了一票人來商議。

  先皇的諡號廟號是要趕緊確定,畢竟後面許多文本乃至於刻牌位都要用到。

  這次田樂沒有參與,當然是進賢院、御書房、施政院和鑑察院的人為主,有資格來的大多也只是旁聽,主要還是聽申時行、王錫爵、朱國祚、朱賡、沈鯉等人的看法。

  諡號就不說,對於僅取一字的廟號,擺在朱常洛面前有了三個方案:中祖、神宗、哲宗。

  諡號廟號里的講究,朱常洛其實不太懂。

  但聽了他們的議論和爭辯,朱常洛倒是聽明白了一些意思。

  首先:目前有臣子陪祀的都是祖,大行先皇不稱祖是不是怪怪的?

  其次:既然定下基調這是一個父子中興大明的連續劇,大行先皇又是先禪位再駕崩的特殊情況,稱一個祖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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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如果要開稱宗亦得陪祀的先例,那麼神、哲二字最好!

  既然有爭議,當然是由陪祀而引起的稱祖問題:好像離譜了一點。

  祖有功宗有德,開創功業才稱祖,其他繼承的都該是宗。只不過朱家的情況似乎又亂了些,太祖後有成祖,如今太宗反倒沒了,嘉靖皇帝廟號世宗確實也不算有問題。

  那麼大行先皇能占了成祖以前的廟號稱太宗嗎?明顯不行。

  稱高宗嗎?大行先皇又不是大明「始受命之君」。

  中宗嗎?那陛下將來怎麼辦?陛下除了稱祖,還怎麼更進一步?

  大家面臨著既要拍先皇馬屁也要拍如今皇帝的兩難。

  大明開國已經兩百多年,已經這麼多皇帝了,好廟號已經被用得差不多了。

  朱常洛是不在乎這些的,說了一句:「稱祖恐怕不妥,置世廟、穆廟於何地?只是陪祀一事而已,稱宗亦得陪祀,又有什麼不妥?總要有先例的。」

  於是朱國祚開心了:「陛下聖明!」


  朱常洛古怪地看著他。

  看樣子,配享太廟的餅確實很刺激人。

  朱國祚勝在年輕,而泰昌朝的功業才剛剛鋪開。如今的這批老臣,大多做的還只是過渡工作。別看如今波瀾不斷,但功業還真談不上。

  朱常洛現在覺得,他明知不妥而故意讓禮部議出個稱祖的方案來,就是先表一下稱頌萬曆朝新政打下再開創功業根基的功勞,順便向皇帝表一表忠心:您將來最差是個中宗,我會好好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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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國祚倒是自信,但朱常洛不看好他。

  有這個精力在這些方面瘋狂做文章,只說明他的思維還是老派。

  於是又回到稱宗的話,廟號哪個字為宜。

  神這個字……目前來說,前有宋神宗,在位時有熙寧變法。朱常洛聽他們議論了一下,又說取義是從「文祖神宗」而來,在一些典籍里也代稱帝堯,禪讓嘛……

  朱常洛的概念里,神宗似乎暗含貶義。但目前聽他們說,似乎也是太、高、世、中、仁、宣、孝、憲之外比較好的了。

  像是聖宗這種名號,前朝只有個遼聖宗,「無所不通」這樣的含義大行先皇也不適合。「於穆清廟,肅雍顯相」這樣威嚴、禮儀宏大的肅宗字樣,總缺郊祀、朝會的大行先皇不合適,漢肅宗、晉肅宗、唐肅宗有例在先,不符合現在想夸一誇大行先皇的宗旨。

  哲宗倒是也與新法有關……目前先例里就是宋哲宗,宋神宗之子。幼年即位時先是文彥博復出廢了新法,但他親政之後改元紹聖又追諡王安石為文,允其配享神宗廟廷重新開始新法。

  而哲字在諡法里的含義:知人曰哲;明知淵深曰哲;官人應實曰哲;明知周通曰哲;識微慮終曰哲;知能辨物曰哲。

  朱常洛被他們辯得暈暈乎乎的,又延伸到什麼堯之四德四運,還與仁義禮智等含義牽連起來,說哲有智的含義。

  又說什麼英是指夏商周三代之英,而哲是指什麼堯、舜、成湯、周文王周武王代表的知人則哲、濬哲文明、經德秉哲、世有哲王,因此哲宗約等於英宗。


  朱常洛腦海之中浮現出了奉先殿裡英宗朱祁鎮的身影,看了看眾人擺了擺手:「別爭來爭去了。既然熙寧變法是經了波折,綿延到宋哲宗時,父皇最終也有了明悟,那就定了哲字吧。父皇知太岳公是哲,知朕亦是哲。識微慮終,也合了父皇晚年。」

  現在,朱常洛倒更願意強調一下宋哲宗自己想繼承宋神宗遺志繼續變法的含義,而宋哲宗也是英年早逝的。

  萬曆朝的前十年與朱翊鈞本人又有多大關係呢?張居正掌權時他都沒有親政。

  朱翊鈞真正為帝的時間,一開始倒是新法反撲。只不過朱常洛現在把自己繼位後重新開始新政的「功勞」,也安在他知人「禪」任,識微慮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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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不幸,晚了些。

  而之前柱國方傾,朝中有壞人,群情洶洶,先皇花了十幾年也不好掌穩皇權罷了。

  他一生之功,就用這個知人之「哲」去總結吧。一開始沒有去阻攔張居正分毫,最後臨危立斷直接禪位。一輩子能做出這兩個正確決定就夠了,中間的是是非非,都靠申時行他們接下來去解釋,去講故事。

  無非說清楚壞人是哪些,先皇遲遲不定國本到底是為什麼。

  朱常洛不是很在意定什麼廟號,只在意用這廟號去引導什麼樣的風向。

  總之,張居正是正確的。

  他泰昌帝的登場和今後的決斷,也是正確的。

  哲宗擇名臣,擇聖主!

  ……

  有了諡號廟號,葬禮得以繼續更順利地舉行。


  初終、小殮、大殮、成服、弔奠賻、擇地告祭后土、發引、葬入陵、虞、卒哭、祔、小祥、大祥、禫……這有一個漫長過程。

  葬禮之後,才是實錄編撰、神主牌位升附太廟等後續。

  而神主牌位升附太廟,一般是去世兩周年之後才進行。

  但這則消息已經在往整個大明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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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特殊的時間點,因楚藩案而掀起的驚濤駭浪也要讓步,卻也更方便浙江上下行事。

  借著舉國服喪的時間裡絕大部分人不敢輕舉妄動觸怒皇帝的大背景,他們全力為自己洗刷。

  那些被精準控制著抓入死牢的「謀反」諸族,仿佛是萬曆皇帝駕崩之後的人殉。

  始於新法,也終於新法。

  始建於萬里十二年的哲宗陵寢歷經六年才建成,在它建成將近十五年後,它才迎來它那個在陰間的主人。

  許多殉葬器物要放進去,在朱常洛眼中,這些「財富」自然是沒必要長埋於地下的。

  但這些只是細節,何況總該留些什麼,讓後人發掘真正的歷史。

  作為兒子,作為受到信任而被禪讓提前繼位的皇帝,他帶著朱由檢和另外三個弟弟親自護送梓宮到陵寢所在。

  被他一同送入朱翊鈞陵寢的,還有一個小彩蛋,就看後人會不會發現了。

  表面上,那是他對朱翊鈞這個生身父親最後的孝心,一份他抄寫的經文。


  實際上,他在北面留了些特殊的一幅畫,為難後世的考古工作者們。

  畢竟對於這個新的萬曆朝與泰昌朝之間巨大的變化,恐怕會成為千古難題。

  時間已經是三月初九,梓宮早已合上,現在墓門也合上。

  徹底長眠的朱翊鈞身側,左手邊有他喜愛的酒壺,右手邊是兒子為他抄的經文。

  若能攤開了,就能看見折頁的一面是文字,另一面的畫上,寰宇輿圖裏海上行著冒煙的巨輪,路上有列車高樓,天上有飛機和衛星,畫面最中央最古怪:是身穿龍袍的皇帝在電腦前面。

  屏幕里還能分辨出字來:未完待續……

  這幅畫的作者,竟還是李太后。

  因為朱常洛說,「要讓父皇見到那一天。」

  李太后只認為這是孫子的堅韌意志,是孫子對兒子的承諾。

  反正她聽過朱常洛講的那「將來圖景」。

  現在彩蛋埋了進去,今天來不及回宮,朱常洛則看著諸藩親王和華陽郡王:「也是難得的機會,都去祭拜一下先祖吧。今夜就在列祖列宗陵前,先敘敘宗誼。」

  大夥只覺得陰嗖嗖的。

  而太祖的其他血脈,在這裡卻不好祭拜——太祖埋在南京嘛。

  於是他們都只能和皇帝一起呆在這哲宗陵寢定陵的祾恩殿裡。

  對這些大明頂級宗親來說,一起進京就夠心驚膽顫了。

  墳前開會,更是恐怖如斯。

  一種一言不合可能會被丟進去殉葬的大恐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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