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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處境微妙的建州女真

2024-10-22 02:42:14
  第266章 處境微妙的建州女真

  大明遼東鎮如今實控的範圍就像插入東北諸族腹地的一個硬梆梆的棒子。

  當然了,已經重新被併入韃靼喀喇沁萬戶的朵顏三衛所活躍的遼河套一帶也像插入遼東鎮的棒子。

  但從遼東鎮城往北,瀋陽中衛、撫順千戶所、鐵嶺衛、遼海衛、三萬衛,則是狠狠地突出到了遼河套以東。

  吞併了哈達部之後,建州女真已經與遼東鎮的東面全面「接壤」。

  但由於那根硬梆梆的棒子的存在,它最北面的鎮北保、清陽堡等邊軍,卻又能直接與葉赫部聯繫上。

  葉赫部的勢力範圍,則通過東北面與烏拉部的北面後方聯繫在一起。

  接收那長白山女真的富察氏部民本只是想要打通這側翼的大戰略,沒想到能夠大敗烏拉部過萬大軍。

  兵鋒正盛,殺了七個叔叔才掌穩位置的輝發部,在努爾哈赤今年想要完成的雄心裡也是要完全吞下的一塊。

  如此一來,哈達、輝發、烏拉都盡入建州女真之手。葉赫部自從組織了九部聯軍與建州女真爭雄而大敗之後,如果再面對這樣的形勢,又還能怎麼樣?

  其餘蘇完部瓜爾佳氏等,更不足為慮。

  努爾哈赤統一女真諸部的大業已經要邁出極為關鍵的一步,這個時候大明天子的意志忽然到來,要喊一聲「停」。

  並且讓他們都帶著敕書去大明邊牆之內朝覲。

  不在京城,而在薊州鎮城北,什麼意味?

  「八弟還在大明京師……」阿拜說了一句,語氣卻稱不上是極為擔心。

  努爾哈赤沉默不語。

  他兒子眾多,黃台吉那小子幼年雖然聰穎,但既然九歲就被送去了大明京城,努爾哈赤也只當這個兒子已經沒了。

  可現在卻又不同。

  那小子的額娘,出身葉赫部。

  不僅如此,他被送去京城後不久,努爾哈赤的原配佟佳氏去世。當時為了穩住葉赫部,努爾哈赤是把他額娘立為繼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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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赫部雖然昔年組織九部卻落敗於建州女真,元氣大傷。可作為海西女真最強的一部,努爾哈赤還是與之聯姻,想要通過營造形勢之後再收服他們。

  畢竟硬拼的話,就算最終能勝也會折損不少本部人手,這樣可就不便在將來壓制其餘臣服的諸部了。

  鬆開了拳頭,努爾哈赤思索良久,這才緩緩地坐了下來。

  「……傳令下去,再點兩千兵馬,我親自領軍,明日一早就開拔前往宜罕山城。」他想了想又說道,「去請龔先生來,若明使到了,請他先周旋一二,待我先攻破宜罕山城回來。」

  說罷他就先去籌備倉促領兵增援的事了。

  而阿拜則趕緊前往城南的啟運書院。

  他是老三,今年才虛歲二十三。阿拜的母親僅僅是兆佳氏出身,阿拜自己也沒有勇武。

  如今老大老二都領兵在外,他憑老三的身份,在努爾哈赤身邊先聽命。

  努爾哈赤讓他去請的龔先生,名叫龔正陸。

  這個漢人已經在建州女真這裡三十多年了,如今年逾六十。


  在建州女真,他的地位不低。努爾哈赤身旁,以他來掌文書,堪稱謀主。

  但從七年前努爾哈赤朝賀大明新君登基回來之後,這位龔先生卻不再接觸機要,而只是在那建州女真本部遷至赫圖阿拉之後興建的啟運書院裡教書。

  其實努爾哈赤的兒子們,從老大老二到他阿拜,甚至一直到老八等人,小時候都是由這龔先生啟蒙的。

  到了啟運書院當中,裡面正有書聲琅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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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阿拜,已經六十多歲的龔正陸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神有些幽深地看著他。

  「阿瑪請龔先生過去一趟。」

  龔正陸聞言擱下了書卷,問了一句:「當真?王上允我離開書院了?」

  阿拜心裡一跳。

  如今,努爾哈赤對外自稱還是淑勒貝勒。在女真的語言裡,這個稱號雖然是聰睿王的意思,但龔正陸口中的王上,所指的應該是女直國建州等處地方國王。

  建州女真並未對外正式建國,然則努爾哈赤已經有這樣的名號。

  這些都是沒有得到大明承認的,努爾哈赤平常面對有人這樣恭維,還往往會訓斥一下,說什麼他只是一部貝勒。除此之外,他仍是大明敕封的都督、龍虎將軍罷了。

  「阿瑪讓我親自來請先生,當然沒有假。」

  龔正陸默默點了點頭,隨阿拜離開。

  到了努爾哈赤面前,龔正陸居然行起大禮,儘管並不算標準。


  努爾哈赤皺著眉看他,過了一會才道:「我讓噶蓋和額爾德尼創製滿文,又設了四旗,早有一套新規矩。老六,你還按漢人的規矩向我行禮?」

  「王上不願再聽我的,非要創製滿文。何況噶蓋因為坐視哈達部貝勒謀反而不稟報王上,已經伏誅。他和額爾德尼都是我的學生,王上疑心我,這麼多年都只讓我呆在書院。難得再見到王上,我自然還想再勸一勸。」

  努爾哈赤心情矛盾地看著他。

  在他征伐各部的過程中,龔正陸功勞很大。既是他和他兒子們的老師,又出謀劃策不少,還曾掌文書,負責了許多建州女真與大明、與朝鮮的交往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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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爾哈赤不知道是不是哈達部貝勒與大明說了什麼,但那次去朝賀大明新君登基回來之後,他就越來越疑心。

  龔正陸在諸多事上都幫了他不少,唯獨不贊同努爾哈赤創製滿文。

  努爾哈赤非要這麼做,噶蓋又同謀反叛,如今只剩額爾德尼還在做著這件事,繼續完善已經草創的滿文。

  聽龔正陸這麼說,他問道:「沒有文字,就仍是蠻夷,天朝不會警惕?但若只是向你們學漢文,習漢人禮儀,女真還是女真嗎?」

  「……天朝多少智謀超卓之人?我只是一個區區商人罷了,連秀才都不是,只不過認得一些字,讀過一些閒書。我都能看出來的,大明君臣看不出來嗎?」

  努爾哈赤沒對他說過那次在北京城面對大明新君的過程,因為大明萬曆二十七年底噶蓋同謀反叛事發被處死之後,努爾哈赤就已經猜疑起龔正陸的立場,將他圈禁閒用了。

  在那之後,建州女真的核心裡已經沒有漢人。

  「你既然叫我知足常樂,又為何稱我為王上?」

  「昔年王上質問大明為何殺害你的祖父、父親,大明予王上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封龍虎將軍。」龔正陸看著他,「明軍攻城,他們是死於戰火,王上心中覺得是明軍殺害了他們,我就知道王上心裡始終記著這個仇。從那之後,王上攻伐諸部。這些事,反正諸部你來我往,爭戰也不少,大明是樂見其成的。但王上聲威日盛,又要創製文字,就算仍舊對大明恭順,又能瞞得過誰?」

  他搖了搖頭:「我只是個考不中秀才、略微識文斷字的人,卻能幫王上掌文書。王上從不准我去尋老家的妻兒,留我在建州這麼多年,難道就想靠我們書院裡面幾個窮酸先幫王上教些子弟,以後再憑滿文一統女真諸部,甚至想向大明報仇雪恨?王上,要是女真諸部都臣服了,大明不會坐視不管的。前不久聽城中喜氣洋洋,想來又有喜訊。今天王上忽然召我來,應該是又有了變故吧?」

  努爾哈赤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已經一把年紀了,一定是客死他鄉,老朽又有什麼好顧忌。」他看著努爾哈赤,「倒是王上,早些年間還予我僕婢家宅,賞賜多多。六年前編設四旗之後,最後一次見我卻問我肯不肯做那包衣阿哈。難道只有成了王上的家奴,王上才能不疑心我?難道王上的野心,將來也要用這包衣奴才來使御漢人相助?」

  努爾哈赤臉上顯露出怒色:「本來還想著,這麼多年了你是不是改了主意。你不願為奴,我怎麼還敢用你?」

  「王上不能知足常樂,卻又不能有這份器量。到底是想做一方梟雄,還是想做堂堂正正的一國之主?天朝近鄰外藩,只有遵大明禮制、服大明衣冠才能受冊為王,不然就只能憑山高路遠,敕封一個安撫使、都督這樣的官位罷了。王上若還意在中原,更要三思。就算僥倖成功,將來兆億漢人,王上莫非要以寥寥數十萬女真族人,盡以包衣奴才制之?」

  努爾哈赤勃然大怒:「扯那麼遠做什麼?」

  龔正陸長嘆一聲:「王上自己都猶豫不決,何必遷怒於我?利害關係,我早就對王上說清楚過。是安心做個建州女真諸部共主,還是做個女真諸部國主,王上相做到哪一步,就該有不一樣的立身之道。大明就在那,王上朝我發脾氣又有什麼用?若不信我,老朽一死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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