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要被花魁撅了！
百花谷在花州的布莊總店叫做「陌上桑」，旗下經營著十幾家裁縫店、成衣店和繡莊，已是花州鼎鼎有名的字號。
平時店中客流量就很大，可今日尤其人多。
蓋因幾個月來一本風靡花州的奇書《琅嬛傳》的作者自曝身份，竟是天衣閣少東、百花谷名俠、江北解元李白龍！
花州奢靡，曲目戲文盛行，寫手們也如花魁名角一般，被讀者們所追捧。那《琅嬛傳》在數月之間異軍突起，劇情巧思奇絕，文筆細膩——如果僅此而已也就罷了，不過是一本暢銷書而已。
可此書竟還有幾處別出心裁處。
其一，作者竟然想像出了一個沒有先天武者的凡俗世界。
如此機巧，簡直前所未有，在這樣的世界中展開故事，便似脫去無數枷鎖，偏偏這世界的朝野大政、風土人情、王朝迭起興衰極為自洽合理，連帶著其中發生的故事也真實動人，讓人讀之、浮想聯翩。
只此一項，便不知開拓了多少人的思路格局。
自《琅嬛傳》後，不少作者迅速跟風，各自構建揣摩，要去架空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可惜都不得其法。
其二，書中出現的詩詞竟皆為原創，而且質量驚人，每一首拿出來都是傳世名作，別說花州的女頻寫手們了，便是當世文壇宗師們也有所不及。
既是舞文弄墨，自然也是有鄙視鏈的。
在別的作者還在使用「穿越到古代，抄襲先賢之詩震驚文壇」的段子時，墨鳳哥哥居然每一首都是原創，而且都是明爍千古之句。
這自然吸引到了大量的簇擁，甚至不乏花州文人們。
按照集美們「我推的太太取得了驚人成就=我取得了驚人成就」的神奇思路，墨鳳的文才便成了她們的文才。
在與別家腦殘粉罵戰時，這便是無往不利的神兵。
無論對家多麼囂張，只要說一句「你家姐姐為什麼沒有原創的詩詞，是因為不屑寫嗎」，便能把對方打入塵埃、無能狂怒。
再連上「你家姐姐的銷量還沒有墨鳳哥哥交的稅多呢」以及「你家姐姐能觸及到的天花板才是我家哥哥的地板」組成三連，便可以發動連攜攻擊——
「笑死，你家姐姐的新作連水花都沒有濺起來，你們書迷倒先賤起來了。」
熱度多，話題度高，討論點多，《琅嬛傳》堂堂連載，粉絲數量與日俱增。偏偏作者隱姓埋名，不為大眾所知，又自稱男人，越發添了神秘色彩，《琅嬛傳》作者究竟是何人，一直是花州日經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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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戰地記者傳回來的前沿消息是「墨鳳哥哥能文能武，跑得非常之快，讓讀者們追之不及，只是留下一首傳世之詩」。
李白龍在回來的路上，便看到許多男女老少都在往陌上桑去。
他看得心裡發寒，又有些咬牙切齒。
這《琅嬛傳》居然如此之火——自己在臨縣辛辛苦苦寫書賺願力固然辛苦，而熟人的成功起飛則是更讓他妒火中燒。
可惡捏！
馬上就出重拳！
他怕走正門被人堵，便找到偏僻門戶，秘密返回陌上桑，便徑直往某人的別院走，要尋到那大膽的潑賊、重拳出擊，一邊辱罵一邊狠狠撅她。
沒想到許師妹神出鬼沒，從一處暗門中閃出，小聲道：「師兄！」
李白龍嚇了一跳，看師妹孤身一人，這才安心。
許忘郁上前幾步，眼中還殘存著對「我的師兄居然是女頻巨擘」的神展開的震驚，見李白龍小心翼翼，更是好笑，小聲道：「人還沒走呢。」
謝特！
都變成私生飯了是吧！
「師兄真是，她們得知了你的真身消息，幾乎半夜未眠，今日早早便守在門口，客客氣氣，求說相見，你卻逃之夭夭……」
許忘郁有些嗔怪道：「這些姑娘可都是你的忠實書迷，自發替你組建讀書會，引導你的讀者們、幫你打榜的，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麼理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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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而且還是一群美少女自發幫忙管理！我恨啊！
這種飯圈亂象必須被徹底整頓！
李白龍嫉妒得幾乎面目全非，咬牙道：「她們現在在做什麼？」
「你甩手跑掉，自然要有人來收拾爛攤子。」許忘郁眨一眨眼，顯然又嗑到了，「還好還好，才華橫溢的任性文豪身後，站著一位善良包容、體貼溫柔、全心全意為你考慮的奇女子。」
「明明對你的隱瞞很生氣，明明對你女讀者無數而吃醋，但還是大度地幫你處理爛攤子、安撫茫然無措的讀者們……」
「……」
好！好！好！
好的很啊！我好感動啊！
李白龍森然冷笑，按照許忘郁所指的方向，大步走過去。
那是陌上桑的會客室，用來與貴客談大宗生意的，空間寬闊，幾乎算是一個廳了，李白龍從側窗接近，屏息傾聽，便聽到裡面師父在說話。
「是，他竟連我也瞞住了……生氣倒是不太生氣，畢竟我知道，這孩子是個害羞的人，發生了這種事，他這幾天肯定不好意思跟我說話了……」
然後會客室里便傳來一陣「哦吼」的低呼聲。
聲音中充滿了喜悅欣然，仿佛對「墨鳳哥哥」又有了全新認知。
——高興什麼啊！大爺我可是個社交狂徒！小心我藉機草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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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也跟著叫師父了！這小蹄子是我一個人的！
那姑娘抽噎了兩聲，繼續說道：「以前跟對家的洗腳婢們爭論，她們說墨鳳哥哥藏頭露尾，想必是個不愛見人、與女人說話磕巴的尋常俗人，妹妹們有心爭論，卻終究沒見過哥哥真容。而今一見之下，真箇放心了……」
她說到情動處，嗚嗚哭了出來。
旋即輕柔的安慰聲響起，姜璃書柔聲說道：「不哭不哭，你們與他素不相識，僅以書字為憑，便情意深重，為他奔走爭論、愛他護他，我這個做師父的非常感激。三郎他外冷內熱，心中想必也是感念無比，只是他平時確實少與女子說話，在百花谷中便沉默寡言……」
李白龍聽得冷笑不迭。
——狗驢！用得著你來做運營官！
只聽得師父盡力安撫眾人，或回答書友們「墨鳳哥哥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愛好、喜歡吃什麼」之類的問題。
又跟大家一起解讀「這裡是不是伏筆」，並且發出自己的獨到見解，令大家都驚呼不已，都說「不愧是墨鳳哥哥的恩師，這一層妹妹們卻沒想到」。
最後，她居然將一眾書粉頭子們安撫得明明白白。
集美們決定共心戮力，協助墨鳳哥哥登臨花州頂流，掃平一切妖艷賤貨，並恭請師父姐姐擔任「墨鳳讀書會」會首。
姜璃書三辭三讓，最終勉為其難，說「只要有利於他的事情，我就會全力以赴地去做，絕不會考慮得失」之類的怪話。
將後援會的粉絲頭頭們送出去，這些行動力驚人、外交能力拉滿的女孩子們便在外面勸說圍觀者散開，說「不要打擾到哥哥的日常生活，我們只要遠遠看著他、享受他的作品帶來的喜悅和滿足就好了」。
李白龍目睹這一切，只是森然冷笑。
他不去管這些小傻瓜，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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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若無其事地笑道：「看不出來啊，你還有這等本事？為什麼瞞著師父？我今天可替你出力了，咦，臉色怎麼不好呀，出了什麼事了？」
李白龍淡淡道：「我去書店打聽過了，《琅嬛傳》每一卷的發售時間，都跟你離開百花谷、前往花州出差的時間對的上。最近一次，也就是沐清歌來的那幾天，你去了花州，而在你回來不久後，《琅嬛傳》新一卷就發售了。」
姜璃書怔了一下，笑道：「你在說什麼啊。」
李白龍站起身來，背著手，開始在房間裡踱步轉圈，似笑非笑道：「這只是我的推斷，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講個故事……」
看到這一幕，師父不由打了個寒噤，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就算你對為師擺出這種狄仁傑架勢……」
「有一個人，與她的弟弟相依為命，她的弟弟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沒有內炁武道，卻有講不完的精彩故事，她從她弟弟那裡聽到許多有趣的東西，有一天她決定寫書，那些聽來的東西，便是無窮的素材庫……」
姜璃書不由自主地開始跟著李白龍轉圈。
李白龍淡然道：「寫書可以言志，至少會無意識折射出作者的精神內核，這個人很害羞，怕被阿弟知道這事，也怕被師門的姐妹們發現她的心事，索性就不說。」
「但是她聽了太多阿弟故鄉的故事，思維方式的變化會無形間改變敘事的習慣，旁人可能會覺得其筆鋒機巧、想法新穎，可對於她的阿弟來說，這樣的敘事技巧、行文習慣，便如同黑夜的火光，如此明晰，如此熟悉。」
「何況這個人很愚蠢，不想讓阿弟知道，居然沒有太多的警惕心，她肆無忌憚地使用只有阿弟和她知道的各種橋段和劇情，不僅如此，還把阿弟念給她的詩用在書里——簡直愚蠢至極！」
「而今天，她還幹了一件蠢事！」
「她昨天渾渾噩噩、失魂落魄，應該是被人發現身份了吧！所以才想跑出去避避風頭，可她做了一件蠢事——居然把鍋甩給她最親近的人！」
李白龍說到這裡，已經是聲色俱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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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是想過這種操作而已！
你居然搶在我前面把這事兒做出來了！
「排除掉所有其他可能性，真相就只有一個！」
虛無的眼鏡折射出寒光，李白龍抬手戟指，厲喝道：「賭上我師父的名譽！墨鳳就是你！你才是墨鳳！《琅嬛傳》的作者！」
姜璃書後退數步，弱弱道：「我就是你師父……」
「住口！」
李白龍眼神凌厲，上前一步，眼神如刀，質問道：「本門中人，持身清正，如蘭如芷，弟子們守心靜氣，以師尊們為表率。你作為一代創派長老，不以身作則，卻偷偷摸摸，寫這種墮落文字、喪心愚書，簡直丟盡了本派的臉面！」
師父被罵得昏頭轉向，哀聲道：「你不用這麼罵我吧……」
「還敢頂嘴！」
李白龍手作劍指，正氣凜然：「你自己說！寫這種沉溺情愛、不知羞恥的骯髒文字，被師妹們……呸，被師侄們看到怎麼辦！平時正正經經的六師叔居然是個這般悶騷心邪之人！你讓師伯師叔們以後如何自處？讓我們百花谷顏面何存！」
姜璃書面色如土：「別說了別說了……」
「你寫出這種下流文字，自甘墮落，倒也罷了，可要連累到我，讓別人覺得，這樣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能是個什麼貨色！我問你，就這麼心思蕩漾，非要寫書以遣懷嗎！這要讓江湖同道怎麼看我們百花谷！怎麼……」
師父被罵得哇哇大叫，奔到李白龍腳下，抱著他的腿喊道：「別罵了別罵了！阿弟別罵了！」
她哀哀切切地抬頭：「你怎麼罵得這麼熟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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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獄般的心象風暴，存在於我的每一個噩夢之中啊！我他媽平時做噩夢就夢到師伯們發現我的筆名、這樣辱罵我，今天罵你的這些，才不到百分之一咧！
李白龍徑直捏住師父的臉頰，用力地拉扯。
師父嗚嗚直叫，卻不敢反抗，任由他搓扁揉圓。
「你這孽師，自己惹出禍來，偏把徒弟的名字說出去了！」
李白龍想到今天的事情，恨得咬牙切齒：「哪有你這麼做師父的！」
姜璃書心覺十分理虧，可事已至此，她也遭遇了各種偵探PLAY的聯合攻勢，便渾賴道：「罵也罵了，捏也捏了，事兒也做了，我錯了我錯了！」
總算攤牌，去了一樁大心事，她索性憊懶起來。
李白龍猶自憤憤不平：「喪心狗驢！還沒說呢！為什麼做出如此事情！」
姜璃書抱住腦袋，哀聲道：「我也不想的啊！你以為我願意把你推到台前，占了我的筆名、我的身份、我的榮譽，與我可愛美麗的讀者們糾纏不休，被她們天天惦記美色……」
李白龍厲聲道：「說重點！」
師父乾脆利落道：「有讀者開盒到我了！我很害怕！」
李白龍怒極反笑：「真是個沒用的東西！這都會被發現！」
姜璃書反駁道：「你一點都不懂啊！隱藏身份很難的！」
——有什麼難的！把想開你盒的人都弄死就行了！死後再給他套上私通魔門、謀害忠良的罪名，就可以了！
他冷聲道：「他媽的是誰啊？」
姜璃書小聲道：「……一個花魁，對我糾纏不休、頻頻示愛。」
「許師妹說的那個，要給我做牛做馬、為奴為婢的？」
師父聞言反駁道：「……是給我啊！不是你！」
「放肆！現在墨鳳是我！」李白龍傲然道，「你什麼毛病！花魁倒貼都不要！」
「那花魁是鐵T啊！」說到這裡，姜璃書一臉煩惱，「她開盒到我了，我再不想辦法，就要被她給撅了！」
好，今天也不晚。
還是八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