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探監
2024-10-22 03:23:05
第196章 探監
若無其事的尋常一問,於電光火石間構成絕殺。
頃刻之間,馬伏龍的笑容便轉移到了李白龍的臉上。
漕幫的貴人心中巨震。
——他是怎麼知道的!
經常被抓的朋友都知道,殺人不嚴重,事後收尾處理不好,那才嚴重。
六大派居於齊國頂端,滿身榮耀的華袍之下,必然藏著深不見底的黑暗,馬伏龍當時連殺三人,公允來說,是臨時起意的衝動的激情殺人,說不定還能往精神病上捎捎,但云華堂事後的收尾工作,卻是專專又業業。
當時馬伏龍心態爆炸,一時神智喪亂,殺人之後,居然放其他商人出去做事,然而雲華堂中有的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立刻聞到了這幫商人身上的絲絲血氣,便判斷出了人命,當即便把人扣下。
凌道人聞訊而至,三言兩語問出因果。
這位身負雲公密令的雲華副帥倒是淡定,畢竟誤傷人命這種事兒,每個稍大一點的門派都有一套成熟完整的公關流程,從受害者家屬到地方官府乃至武林輿論,全方位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稍一部署,布置目標方略,便示意下屬「走流程」,然後再去看望馬伏龍,說「我會處理好」,無非是連嚇帶勸,捂嘴賠錢。
馬伏龍信任凌道人,畢竟此人數十年來在幫中摸爬滾打,精通諸事,向來沒有差池,況且漕幫貴人殺幾個卑賤商人,原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得了這句話,也就不再去理那三個死人,畢竟更重要的事情還有許多。
然而……凌道人是怎麼辦事的!
望著李白龍那小人得志的卑鄙賤笑,馬伏龍只覺得涼氣直衝腦門。
怎麼走漏了風聲?
須知殺人之事,重大與否,全看是否有強權人士願意干涉,若不理時,人命賤如草芥,若理會時,便是「太平盛世、人命關天」!
馬伏龍畢竟是漕幫英傑,反應極快。
當發現李白龍的話語精準地點出了「二十六」和「二十三」的人數之後,他就知道,對方並不是在虛張聲勢,此事已難善了!
霎時間,馬伏龍厲聲道:「李白龍,你竟污衊我殺人!」
李白龍剛剛說話時聚音成線,凌道人離得稍遠,完全沒有聽到,可此時聽到馬伏龍如此斷喝,他的臉色頓時狂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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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
發現堂主殺人之後,他便已經著手布置善後工作。
那些商人已被秘密帶上船、行至江心隱秘處,由堂中能言善辯者向他們陳述厲害,然後簽訂一系列守秘條款,輔以本幫守秘禁制,確保萬無一失。
算算時間,他們現在還在江中呢!
從離開雲華堂到碼頭乘船,這些商人全程坐轎、並不露面,有漕眾精英貼身保護,從時間和空間上,都沒有任何泄密的可能性……
——李白龍是如何得知的!
聽到馬伏龍如此喊,凌道人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可置信,他略微不滿地看向堂主……你是不是又被李白龍給唬住了!
然後,他就聽到堂主喊道:「什麼三個,我一個都沒有殺!」
——操!居然是真的!
凌道人只覺大事不妙,迅速拉過身邊一人,目光凌厲,低聲道:「快去聯繫江川花雲號……若是聯繫不上,便傳信江上諸艦船接應!」
李白龍知道死了三個人,這沒關係。
但若是讓他掌握了目擊人證,那事情就大條了!
然而就在此時,悠揚的號笛聲自江上而起,浩蕩嗚嗚然,猶如蒼龍之吼,震盪江濤。
漕工群中便有人喊道:「是河泊所的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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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道人一時失色,馬伏龍反應稍慢,也很快露出驚怒神色。
李白龍負手,露出智珠在握的從容笑意。
不知為何,這笑容看起來居然還有點慈祥。
「——就讓本局告訴你吧,這是通判章淳率艦隊橫槊大江、鎮壓匪類,拯救本市知名企業家們的聲音!」
這話語擊碎了最後的僥倖。
李白龍似乎一直在監視那些商人的動向,而且對他們的位置了如指掌!
隱隱間,似有悶響的春雷,從江中遙遙傳來。
碼頭外人聲嘈雜,同文局差役與推官廳捕快已集眾而至,他們裝備著武具器械、凜然待命,準備如此周全,到達如此之速,顯然早有預謀。
包圍之勢,已是逆轉。
原以為雲華堂正副堂主聯袂而至,數千漕工將李白龍圍在核心,便能讓此獠束手無策,走不脫也打不得……誰知形勢變化如此之快。
今早風平碼頭的發蛋說書,原來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陷阱。
「馬伏龍,現懷疑你與幾起兇殺案有關,跟我去見官吧。」
李白龍冷哼道:「本想以武林同道的身份與你相處,跟你心平氣和地了解一下情況,誰知你做賊心虛、狼子野心,竟然對本官大打出手!」
當官嘛,得有靈活的羅織能力與有端聯想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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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伏龍心下巨震。
他是漕幫人,不會害怕朝廷的律法,可卻懼怕高舉律法大棒的李白龍!
這人沒有牌的時候,都能生造出牌來打,何況今日齊聚天時地利人和,抓住絕無僅有的機會,將馬伏龍釘在了朝廷法度的祭壇上!
可想而知,李白龍一定不會留手!
這是教化同文的道爭。
用殺人案釘死雲華堂主,同文局便能大獲全勝,漕幫在花州群龍無首,還被抓住了這等上不得台面的痛腳,連自家的領袖都被人以朝廷法度下獄問罪,罪過板上釘釘,以朝堂的規矩來看,漕幫已算是輸了。
所以……絕不能讓李白龍得逞!
李白龍喝問道:「馬伏龍!你自己跟我走呢,還是我下令請你!」
話音剛落,外圈的同文差役與推官捕快紛紛進擊大喝。
「慢著!」
凌道人喊道:「說有人命官司,須得有人相告,不見屍首,也不見苦主,誰人告來?莫不是要羅織罪名、冤屈無辜?」
先脫纏片刻、攪混了水再說!
李白龍即時應道:「我親告的!」
同文道爭已至賽點,兩邊撕破臉皮,凌道人譏諷道:「怎麼,失蹤的難道是李大人的親屬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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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準備得如此充分!
凌道人一時氣結,剛要反擊,先前領命而去的頭目匆匆回來,低聲說道:「江川花雲號被花州水師戰艦圍了!通判廳放出舢板強行登船,咱們的人快支撐不住了!咱們在江上的其他船是否要強行出動?」
河泊所已吹蒼龍號,若是強行出動,必然干犯忌諱。
若是不動,通判廳登船,救出鄭修遠等人,若是將這些人策反,讓他們指認堂主殺人……那事情也要完蛋!
——可惡!怎麼會變成這樣!
凌道人兩邊為難,氣結道:「怎麼連通判廳都擋不住!」
凌道人咬牙切齒,凶性漸起,此事的勝負手在於那些商人!他們若是被李白龍救走,狗官就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反水……
頭目低聲提議道:「軍師,要不要做了他們?」
凌道人怒道:「蝦腦!死人比活人更會說話!」
殺人滅口,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勞永逸的妙招,但這次的對手,是一個鍥而不捨、智計百出的賤人,鄭修遠等人的屍體落在李白龍手中,比活人落在他手裡更可怕!凌道人可不敢弄險。
「命令所有在江上的船隻全力支援江川花雲號!」
他糾結片刻之後,便有了決斷。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李白龍搶到人!鄭修遠他們但凡有一兩個落在李白龍手裡,以那廝的手段,堂主一定會被釘死!
一想到這一連串的麻煩事都因馬伏龍而起,凌道人心中越發煩悶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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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下達,漕幫航在江上的諸船將強行起航、阻礙通判廳成事,凌道人打迭精神,與馬伏龍一道,跟李白龍唇槍舌劍、拖延時間。
若是能擋住通判廳、將商人們轉移或者解決好,那此事還有迴旋之餘地……只能支吾一陣是一陣了!
然而,敵人姓李。
不多時,鼓聲如春雷轟盪,自江面遙遙而來、密集震動。
馬凌二人齊齊色變!
花州臨江,花州人見識廣博,漕工們稀里糊塗地看著熱鬧,聽到這密集的鼓點,紛紛叫道:「水師來了!水師來了!」
此乃行陣軍鼓。
駐紮在行雲水寨的雲江水師,揚帆而至。
雲江水師並不從屬於花州,在指揮序列中,也絕沒有聽從雲州官府調遣的道理,可皇州祖地的兵馬,都有一位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
這一刻,凌道人也生出悚然與無力之感。
他看向李白龍,就像看一個妖怪。
河泊所吹響蒼龍號,以律法規定,江面上的所有船隻都要立刻下錨、停止一切活動,若是抗命起航、自行其是,便可視為賊寇叛逆。
漕幫艦船當然可以不理會河泊所、強行起航做事。
可雲江水師既來,便可從容鎮壓江上賊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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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程序上挑不出一點錯來!
雲江水師樂於服從昭王命令,李白龍全面壓制雲華堂、達成目的,昭王贏得道爭,受傷的只有漕幫。
「……鑿船。」
凌道人低嘆一聲,下令道:「弄得乾淨些。」
李白龍機關算盡,甚至直接喊來雲江水師鎮場,顯然要畢其功於一役,於此戰抓住漕幫痛腳、徹底將雲華堂踩在腳下……只能盡力應對了!
下令之後,凌道人眉毛倒豎,突然露出殺氣騰騰之色。
只聽他斷喝道:「馬堂主,清者自清,你若有冤屈,儘管道來,漕幫眾兄弟,便是你的後背和靠山!」
馬伏龍身子一震,已聽懂了凌道人的暗示。
對方的意思是,把水攪渾,先跑了再說,千萬別落在李白龍手裡!
——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
他心中生出猶疑。
現在跑了容易,可雲公的大計,就要換成凌道人來執行了!
那我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事情,所有的犧牲,甚至傷害了小姑,甚至沒能讓她離開,被李白龍羞辱擊垮……所有的一切,意義何在?
不甘心與遲疑浮上心間。
現在如喪家犬般奔逃,以後怎麼辦?
這不甘心與遲疑只持續了一瞬,李白龍已窺出便宜。
他立刻叫道:「凌先生說得對!我們花州官府也是講理的!現在只是懷疑你跟命案有關,但只需要你配合調查,我們查清真相之後,肯定也會給你一個公道的!你要相信官府啊,也要相信凌先生!」
凌道人頓覺不妙。
「你配合調查期間,權力和工作就暫時移交給凌先生嘛,就像我也給知府大人代過班,權力又不是老婆,給他用用也沒什麼嘛……」
李白龍聳肩道:「畢竟凌先生能有什麼壞心眼呢?誒說起來,前些日子見面時,凌先生還是一副應聲蟲的樣子,天天唯你馬首是瞻,怎麼這兩天看著,行市見長啊?他這麼快就能獨當一面,你這個領導很懂得放權嘛。」
凌道人怒聲道:「你閉嘴!」
馬伏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又聽李白龍語重心長地勸說道:「總之你有什麼意見、要求和冤屈,不妨直接說,千萬不要跑啊,跑就是對抗調查,就是畏罪潛逃。你不跑,乖乖留下來配合調查,還有一個天大的好處……」
馬伏龍心亂如麻,聽如此說,忍不住問道:「……什麼?」
「兄弟我啊……」李白龍誠懇道,「可以帶著師叔來探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