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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鐵頭功

2024-10-22 03:23:20
  第205章 鐵頭功

  真噁心啊!

  從屬下口中問清楚那群商人的來意之後,凌道人都氣笑了。

  這些賤人,膽邊生毛了嗎?

  逃得一命,得罪漕幫,不趕緊回家準備後事,還敢來雲華堂要錢?

  他們怎麼敢的!?

  不可置信和惱怒只持續了一瞬,他很快意識到,區區卑賤商人不可能有如此狗膽,必然是可憎匪類、無恥惡棍在背後唆使。

  李白龍。

  這三個字浮現腦海,讓新官上任的凌堂主心中警覺,多次的失敗和挫折已讓他不敢有任何輕視疏忽……這廝想要做什麼?

  報信的屬下久久聽不到回應,瞧了一眼面露沉思的領導,輕聲道:「堂主?那些商人聚在門口,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按照六大派的風格,這幫「漕幫叛徒」敢在門前現世,立刻拖進來打死便了,然而李賊虎視眈眈,再沾人命,這廝肯定又要出警。

  凌道人沉吟片刻,勉強道:「我去會一會……」

  等等。

  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這麼做,是不是正中李白龍下懷?

  細想以前多次交手,李白龍臨場反應能力極強,又擅長挖坑埋設陷阱,一旦落入此人節奏,那必然會發生各種奇妙、詭異乃至不可預知的破事。

  凌道人警醒……不行,不能出去!不能見面!

  「去把他們打發了!」

  「是!」部下殺氣騰騰道,「我帶人把這些廝痛打一頓!」

  娘的,騎到漕幫脖子上了!

  「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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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懼怕李白龍的陰謀和算計,心知這些商人必然是此獠派來尋釁,便不想節外生枝,決定先冷處理此事……這是他幾十年來養成的行事習慣。

  可新任的堂主並沒有意識到,這種行事習慣,已不適合他而今的權位。

  部下領命卻遲疑,想了想,低聲道:「就這樣嗎?」

  凌道人不滿地挑眉:「嗯?怎麼?」

  「堂主恕罪,只是……」

  對方小聲地提醒道:「不是說,要沒收這些商人的產業嗎?」

  ——獵物自己送上門來了,還要把他們好聲好氣地送走嗎?那還要不要去他們的產業鋪子強制接收了?

  凌道人面色一僵。

  媽的,忘記這事了!

  新堂主繼而變得悚然。


  難道李白龍已料想到這一步了嗎?真是恐怖如斯!

  他自己嚇唬自己,更加疑神疑鬼,面對屬下的質疑,便感到焦躁起來。

  如果李白龍已經預見到了「雲華堂會報復性抄沒曲詩文會產業」這件事,並且以攻代守、派出商人們前來攪擾,那己方若是一意孤行、要去查抄商人資產,同文局肯定也早有準備……

  這不是主動往陷阱里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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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聲說道:「雲公有新命令到來,我等當以此為先……去吧!」

  雲公的招牌果然好使,他既如此說,部下便立刻肅然領命而去。

  凌道人飲了一口茶,只覺新官上任的好心情已經消磨殆盡,他切實感覺到來自李白龍的壓迫力,甚至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

  有這種人在花州,雲公的計劃,真的能成功嗎……

  他憂慮思忖,而後聽到外面響起聲音:「堂主!」

  凌道人被打斷思路,不滿道:「又怎麼了?」

  下面的人是怎麼回事?連打發一些卑賤商人都做不好嗎?

  「啟稟堂主,府衙有官吏到來……說是商量馬堂主的事。」

  凌道人神色微變,說道:「快請!」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年輕的小吏,唇邊蓄著淡淡的須,神色鎮定,但是還有一點緊張慌亂,武骨拔然,吐納如松。


  凌道人見多識廣,一眼便認出來者的本質。

  是本地人。

  地方上有功名的年輕人,然而限於天資、家世或者別的什麼緣故,無法在武舉上再進一步,又無大門派的關係根腳,便會尋求在本地做吏。比起官場的老油子們,他們天真、熱血、昂揚、易騙、好用、又不起眼。

  府衙來的,商量馬堂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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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知府。

  孟公一系,延續其明公在朝堂的立場,所以跟李白龍很不對付。他今日恪守知府職責,審訊並收押馬伏龍,現在肯定頭大。

  所以派了這個年輕人來傳訊嗎?知府肯定不想捲入這件爛事。

  他正思索間,那年輕人已經開始說話。

  「見過凌堂主,下官從屬獄曹司,官職乃、乃是……」

  那年輕人突然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道。

  「乃、乃是首席進獄體驗官……」

  ——他媽的,這個名字!

  凌道人愕然,然後黑著臉道:「李白龍讓你來的?」

  年輕人羞恥地將頭扭到一旁,淒婉地點頭。


  凌堂主立刻升起十二萬分的警惕,又喝道:「獄曹司乃是一府刑獄重地,李白龍只不過是從四品同文知事,也能插進手去嗎?」

  那「首席進獄體驗官」心下無奈。

  他親眼見到李知事風風火火進了獄曹司,對獄曹史擎出一紅一藍兩柄瓜錘,只對獄曹史說:「如果選擇紅色,你將留在這裡履職,盡心盡力管理案犯馬伏龍,享受著典獄長生涯中的高光時刻,並且有機會看到此人用稻草搓出的繩索上吊自殺的驚艷一幕,你會看到大齊官場的水究竟有多深。」

  「如果選擇藍色,事情到此結束,你將在自家的床上醒來,享受一段帶薪的養傷假期,你的工作將由好心人義務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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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狂笑著昏厥在地。

  這件事發生在半個時辰之前,瓜錘掀起的勁風,好聽的好頭聲響,猶在耳畔迴蕩,年輕人忍不住感嘆,獄曹大人的鐵頭功練得真好。

  ——本朝刑名系統的官員幾乎都練鐵頭功。

  沒什麼實戰意義,也沒什麼使用價值。

  只是一種部門文化,一種集體行為藝術,一種老傳統。

  而這位年輕人還在感嘆「鐵頭功居然他媽的真的能派上用場」,便被「義務接手的好心人」指定為「首席進獄體驗官」。

  他被派到雲華堂、面對這位新任堂主。

  對方是六大派的堂主人物,其位階規格等同於府尊,與他這種不入流的小蝦米相差甚遠,他怎敢直面這種大人物?

  可雲華堂的上一任堂主,此時正在武獄中鬼哭狼嚎,李知事什麼都沒做,只點了一個獄卒在隔壁牢房朗誦《來花州三天,七師叔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這篇文章,便將尊貴的馬堂主攪得嚎叫暴怒。

  ……他覺得,還是別違抗李知事的命令了。


  更何況,李大人的任務,雖然奇怪,好像也沒那麼危險。

  「是這樣的,李大人說,援引六大派的王血條例,馬堂主雖然是……嗯,行為不太妥善的兇殺案嫌疑人,但依然享有府衙的優待禮遇,只是花州從未關押過身份如此尊貴的……嗯,絕世狂少……」

  凌道人不禁哼了一聲。

  那年輕人哭喪著臉:「這……這個是李大人的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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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馬堂主的一切衣食住行、待遇條件,獄曹司都要跟雲華堂時時溝通,以確認王血優待原則得以徹底執行。」

  那人略帶羞恥地自我介紹:「而本人作為那個首席進獄體驗官,今天前來,就是為了跟您溝通的……」

  真他媽亂七八糟。

  這事兒既抽象又莫名,可若是李白龍指使推動,那其中必然隱藏著重大陷阱,凌道人不敢大意,鄭重道:「請講。」

  年輕人取出一張絲絹:「來跟您溝通一下今天晚上馬堂主的武饗餐食……」

  武以食為天,凌道人戒備起來,覺得李白龍可能會在這個問題上動手腳,他瞥了一眼菜單,感覺還行,便聽體驗官取出細毫,認真問道。

  「養絡粥用靈米『玉清脂』來熬煮,可以嗎?」

  凌道人不明所以,這麼細幹嘛?他點頭道:「可以。」

  那體驗官又問道:「請問,靈米要淘洗幾次?」

  「????」


  這種事有必要問我嗎?府衙沒有自己的武饗廚師嗎?

  凌道人略顯迷茫:「這個你們看著辦就行啊。」

  體驗官點點頭,記了一下,又問道:「淘米時用什麼鍋?用什麼水?」

  這他媽是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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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歉然一笑,又記了幾筆。

  凌道人先覺得莫名,又覺得奇怪,突然想到什麼,猛然探身,斜眼一看,便瞧見絹帛上工整寫著「隨便一攪,屎罐罐,洗腳水」。

  凌堂主勃然大怒,厲聲道:「你寫的是什麼?」

  體驗官臉色羞赧,心虛道:「堂、堂主說隨便的。」

  ——你他媽故意找茬是吧?

  凌道人怒從心起,看著對方神態,猛然醒悟,他媽的又是李白龍奸謀!

  他喝道:「李白龍想搞什麼鬼!」

  年輕的小吏低聲道:「知、知事說,馬堂主是漕幫貴人,是王血,一定要鄭重對待,一應待遇的所有細節,都要跟雲華堂確認……」

  凌道人勃然道:「否則你們就要亂搞是吧!」

  對方悽然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個獄卒……」


  知事大人來的時候我都要下工休息了,正準備回吏舍繼續看《皇極戰天傳說》,怎麼就被隨手點過來,做了這勞什子體驗官?

  雖是拔擢,可這工作也太奇怪了!

  凌道人心裡惱火,更覺得莫名其妙……李白龍在搞什麼?這種死纏爛打、毫無體面的小打小鬧,傳到朝堂是要被笑的!

  他怫然道:「李知事也是從四品大員,江湖上一號響噹噹的人物,搞這種上不得台面的小伎倆,不怕同道恥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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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淦,這是個被李白龍隨手點過來的皮影!

  他這口惡氣更是無從宣洩,只覺得又莫名又噁心,眼前的廝又弱弱道:「堂主若不想管時,請在免責聲明上簽字……」

  凌道人惡狠狠道:「管!來,你繼續說!」

  我他媽倒要看看,一頓飯里你能翻出多少花樣來!

  他怒氣沖沖地開始回答對方的問題。

  就在兩邊糾纏的時候,雲華堂外,漕幫眾也與曲詩文會碰上了。

  此時雲華堂的香主們還未離開,聽到待宰羔羊們居然主動上門,便各自摩拳擦掌、準備做點什麼,在他們眼裡,這些叛徒的產業已成了自家嘴邊的肥肉,只要張口一咬,便能吞下一大塊來。

  待聽到「雲公另有命令、堂主下令按兵不動」的命令,他們雖然表面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已有不爽和不滿。

  「各位,各位,實在對不住,今日雲華堂橫生變故,堂內事務繁亂,贈書借閱之事,暫時得停一停了……」


  鄭修遠聞言,揚聲喊道:「什麼?不做了?不做免費了?那怎麼成?」

  得堂主命令的傳訊者安撫道:「不是不做了,只是暫時……」

  但他的聲音很快被更大的鼓譟聲淹沒。

  「不做了?」

  「不借了?」

  「那以後去哪裡看免費的書啊?」

  「怎麼說不做就不做啊!」

  種種嘈雜聲不斷響起,嗡嗡的聲浪由遠及近,漕幫頭目愕然遠看,周圍聚集的看熱鬧的人群中傳出騷動,有不少人正往這裡擠來!

  他是雲華堂里的中層幹部,頗為幹練聰明,見狀立刻醒悟過來,知道是商人們買通百姓搗鬼,厲聲道:「鄭修遠!你活膩了?」

  鄭修遠淡淡道:「貴堂做事,得有始有終才對。」

  雲華堂何時被堵門叫罵過?香主們見狀憤然,齊齊搶出門來,戟指道:「不過是本幫的幾條狗,換了主子,就敢狂吠了!跟漕幫作對,信不信讓你們一個個都死!」

  商人們面露懼色,他們只是被強逼而來,豈有直面六大派的勇氣。

  可鄭修遠卻厲聲喝道:「怎麼,在江上沒殺成我們,現在還想再殺一次嗎?光天化日,花州是有王法的!」

  「我去你媽的!」

  高貴的武者,尊崇的六大派成員,豈能被卑賤的商人跳臉羞辱,當下便有香主蓄勢欲攻,被出來傳話的頭目死死攔住,壓低聲音,喝道:「雲公!雲公的命令在呢!不要妄動!這是李白龍的詭計!現在動手,卻是中了他的計了!李白龍巴不得我們動手,這樣他就可以直接把雲華堂挑了!」

  雲公的威信,李白龍的壓迫力,讓憤怒的香主們稍稍尋回一些理智,他們咬著牙齒,握著拳頭,壓抑怒火——

  就在這時,有聲音鑽入心底。

  「——好毒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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