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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燕大一夜(上)

2024-10-22 06:25:45
  第50章 燕大一夜(上)

  張潮在燕京錄完《將將三人行》之後,並沒有馬上回福海,而是委託工作人員,將自己的機票改簽到了周日下午,並給家裡打了電話。

  張潮母親雖然擔心,但奈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張潮哄她這兩天會有三人行節目的工作人員陪著,才勉強讓母親掛了電話。

  和竇文韜等人告別後,張潮來到樓下,打了車,直奔中關村大街。三人行的辦公室在朝陽,中關村在海淀,沿著北三環的一路奔襲20多公里,張潮就站在燕京大學的古色古香校門口。

  他這次能在燕京遊玩的時間只有不到24個小時,前生是中文系學生,今世註定走文學路,那麼自然要來燕大朝朝聖。這時候的大學還沒有太嚴格的門禁,基本都是可以自由進出的,尤其是周末。校內也只有圖書館、實驗室這些地方需要憑證。

  張潮下車的地方是燕大的西門,算是燕大的正門。抬眼看去,是古典的三開朱漆宮門,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不過這並不是明清兩代皇室園林遺存,而是在1926年由校友集資修建,因此又被稱為校友門。

  北方城市講究面南背北,按這個傳統,南門才應該是正門。但是燕大建校之初就把西校門作為了主門,這是由當初主持燕園規劃的美國人墨菲確定的。

  墨菲在繪製校園規劃圖時,從玉泉山上的古塔得到靈感,認為學校的主軸線,應該指向那座古塔,主校門位於主軸線上。因此他一反傳統,將主校門以及校門內的辦公樓朝西放置。

  這樣的設置,卻暗合了燕大一貫的叛逆青年氣質,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現在剛開學沒多久,又是周末,所以燕大的校園裡處處都是悠遊自在的大學生,一派清閒勝意。

  張潮隨著人群從西門正式進入燕大校園,經過校友橋,路過勺園,越過貝公樓草坪,來到鳴鶴園,這裡僅一小湖與一湖上小亭,格外小巧玲瓏,別有味道。

  逛著逛著,張潮不禁感慨,燕大不愧是由九座古典園林的基礎建設起來的最高學府,可以說處處是景、步步是畫。

  不知不覺,張潮來到靜園草坪,這是燕園內最大的一塊草坪。在這個和風煦日的春日,這裡到處是在此休閒的師生。

  就在張潮要略過此地,繼續遊覽的時候,注意力卻被十幾個在盛開的櫻花樹下激烈討論的身影給吸引住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其中有個女生用近乎於高亢的聲量喊道:「張潮註定只是文壇上的一顆流星,他的光芒很快就會消逝!」

  人的聽覺對自己名字的發音永遠是最敏感的。張潮好奇地往櫻花樹下靠了靠,順便很有偶像包袱地用圍巾擋住了自己的小半張臉。

  只見這些人的後面,有一幅綁在兩棵樹的枝丫間的橫幅,寫著大大「文學爭鳴會」五個大字。

  這十幾個人看樣子基本都是學生,唯有一人明顯年齡要大上兩輪,長得頭大身圓,尤其兩眼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不用細看,張潮就知道這是燕大中文系著名學者兼噴子,孔磬冬。

  孔磬冬顯然不是來參與學生間的爭鳴的,應該是旁聽或者主持。

  女生斬釘截鐵的結論喊完以後,一個男生開口了,他不疾不徐地說道:「如果張潮仍然沉迷於網絡論戰和通俗小說,那麼我會同意你的看法。但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最近在《花城》上發表的《少年的巴比倫》這個小說?應該說顛覆了人們對他的認知。

  《少年的巴比倫》不僅是一部風格純粹的純文學作品,而且張潮在其中展示了在他這個年齡段,難以置信的文學技巧。他不僅在3萬字的篇幅內建構了一個完整的文學生態,還將現實和回憶進行了多重迭加,形成一個敘事的迷宮,讓我想起了王小波的《萬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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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藝作品中其實有一些反映縣城生活的例子的,例如電影導演賈章科,他拍的《小武》《站台》都在講內陸小縣城的青年人生活。但是張潮的《少年的巴比倫》又很不一樣,但是具體哪裡不一樣,我也有點說不上來……」

  這時候其他人又開始嘰嘰喳喳就這個問題做討論

  張潮默默聽著,心裡還是比較佩服這些顯然才大一或者大二的燕大學生的水平。上一世自己也號稱熱愛文學,但是在大一的時候顯然還沒有這個解讀水平。

  看學生們聊了半天,都說不到點子上,張潮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說道:「我來說說吧。」

  眾人這才注意到旁邊多了一個與他們年齡相仿的小伙子。一個女生問道:「你是哪個系的?我在中文系怎麼沒見過你?」

  張潮笑道:「非要是中文系的才能參與討論嗎?」

  女生道:「雖然不一定是中文系的,但我們都是爭鳴社的,這是我們的內部活動。」

  這時候孔磬冬開口道:「爭鳴社的宗旨就是文學討論不論專業、不論年齡、不論性別、不論貴賤,只論觀點。如果這位同學有好的見解,為什麼不能讓他說說看呢?」

  既然來做主持人的老師都開口了,其他人自然也就閉嘴了。

  張潮還是有些意外的,在他的記憶里,孔磬冬至少在網絡以及媒體上的形象是非常乖戾、毒辣的,給人非常不好相處的感覺。但是現實中接觸,卻很有師長的風範。難怪他開的兩門課一直都極受歡迎,一座難求。

  張潮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條斯理地說道:「賈章科電影裡的縣城青年,都是一些社會邊緣人物,例如妓女、小偷,還有,呵呵,文藝工作者。他們不僅被當地社會『邊緣化』,而且普遍都有一種自我身份認同障礙,他們的迷茫是帶著強烈的惶恐感的。

  但是《少年的巴比倫》中的陸小路,是一個國營廠老師傅的學徒,從身份上說,他屬於社會的主流人群。而縣城在經濟浪潮中,要麼成為大城市的附庸,進一步喪失了自己在文化上的獨立性,以及社會人群的封閉性。要麼適應不了經濟結構的轉型,陷入被時代拋棄的困局中,工廠倒閉、年輕人出走,縣城逐漸空心化。在這種形勢下,即使像陸小路這樣的『主流人群』,也不可避免地陷入精神上的荒蕪和困頓中。

  他那些漫無目的地遊走,更像是一種自我放逐。所以從主人公的氣質上,兩者就有著根本的不同;而主人公的氣質,又決定一部作品的氣質……」

  漸漸的,最後一絲晚霞也斂去了殘留的光線,北方夜空濃厚的黑色籠住了天地。校園裡華燈初上,光影綽綽中,張潮在草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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