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虎頭蛇尾的封殺
2024-10-22 06:28:03
第116章 虎頭蛇尾的封殺
單英琪幾乎是尖叫著阻止張潮道:「你等等!」
她清楚這件事情一旦鬧大,聲譽真正被謀殺的不是張潮,而是春風社。
把張潮逼到賠錢也要把書免費公開給大眾,無論春風社本身遇到了多大的壓力,這麼幹只會讓他們徹底失去作家的信任。
除非春風社以後只想出版《安徒生童話》和四大名著。
單英琪道:「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社長,你等我。」
說罷就開始給韓鍾良打電話,把張潮要做的事情匯報了一遍。不一會兒,單英琪就把電話遞給了張潮。
張潮接過電話,只聽到聽筒里韓鍾良用焦慮到冒火星的聲音道:「張潮,給我2個,不,1個小時,1個小時後我給你答覆。」
張潮沉聲道:「好。等你1個小時。」
單英琪拿回手機,頹然坐在沙發上,仍舊心有餘悸,對著張潮感嘆道:「你怎麼就這麼敢……」
張潮聳聳肩,去給單英琪添了杯茶,然後道:「這不是敢不敢,而是我只能這麼做。」
其實無論春風社做,就張潮個人來說,從韓鍾良決定做這個「中間人」開始,他就對這個出版社失去信任了。現在張潮只想通過這個辦法,撇掉春風社這個中間人,直接見到幕後是誰。
不然他做什麼,都是對著空氣揮拳。
這時候張潮家的門鈴響了,張潮過去開了門,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門口,手裡還拎著一個扁扁的盒子。
張潮驚訝道:「嚴……嚴教授,您怎麼來了。」
來的正是燕大中文系的老系主任,嚴佳炎教授。之前張潮剛搬進來的時候,和他在電梯間有一面之緣。
後來張潮上過幾次他的專題課,不過並沒有過直接交流。
嚴佳炎把手裡的小盒子往上拎了拎,問道:「會下棋嗎?樓里幾個臭棋簍子我下煩了。」
張潮忙把他讓進屋裡,道:「象棋就會一點,圍棋不會。」
嚴佳炎道:「就是象棋。我們下兩盤——你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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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讓開了茶几前的座位。
嚴佳炎點點頭,坐到茶几前,把扁盒子打開,裡面就是一副棋盤和象棋。
張潮給嚴佳炎倒上茶,坐到了他的對面。
嚴佳炎道:「我比你大,讓你先手。」
兩人把棋子擺好,很快就下成了當頭炮對屏風馬的常見布局。
這是象棋里被拆解得最詳細的布局之一,有些分支甚至能一路拆到殘局去,還有很多對業餘棋手來說必和的下法。
嚴佳炎道:「年輕人下棋這麼暮氣沉沉。」
張潮不說話,直接來個急進中兵。
嚴佳炎笑道:「這才有點意思嘛——你沒有答應去那個國際協作計劃?」
張潮訝道:「您怎麼知道?」
嚴佳炎道:「我好歹是咱們現代文學研究會的會長嘛,院裡這種事一般都會問問我的意見。」
張潮道:「讓我8月去,那確實是好事。但4月就讓我走,呵呵,這是在勸我做縮頭烏龜呢。」
嚴佳炎道:「還挺有骨氣的嘛……4月,4月……怪不得有人火急火燎地做我的工作,讓我不要反對對你的推薦。我這好奇心就起來了。想讓我不反對,我也得了解你這個人啊。」
張潮道:「我就是一個臭寫小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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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潮忙收斂心思,老將在大營上樓下樓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擋下這輪攻勢。
局勢緩和後,嚴佳炎又問道:「他們不會只給你甜頭吧?」
張潮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乖巧地像只小兔子的單英琪,答道:「無非就是搞臭然後再捂嘴那一套。」
嚴佳炎道:「你說《文學爭鳴》?我看了。確實不像話,公器私用了。」
這時候單英琪的手機響起來了,她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然後就直接遞給張潮。
張潮按了下通話鍵,韓鍾良充滿疲憊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張潮嗎?我們春風社人微言輕,這件事我們摻合不起。《蝸居》出版,一切照常,最近加印的兩批書,一共10萬冊,我們馬上通過正常渠道分發出去。最遲下個星期,你隨時可以去各大書店檢查,看能不能買到。
另外,對方說了,他們馬上就派人和你談,明天,明天之內。你千萬不要衝動。」
張潮笑了,聲音卻沒有任何溫度,道:「您現在還以為我是在坐地起價,然後等著他們給我更高的條件嗎?真有意思。」說罷就掛了電話。
看到嚴佳炎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張潮略微把這兩天的遭遇說了說,嚴佳炎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當張潮說到自己的稿件被好幾家報紙都拒絕的時候,老頭不說話,只是把車往棋盤上的底線狠狠一按:「將軍!」
張潮看看了盤面,發現自己已經無子可動,無奈地道:「我輸了。」
嚴佳炎把棋子一推,道:「這棋我贏得不痛快,而且你也不算輸。」
然後把棋盤一合,拎起來就走,臨出門前對張潮道:「我現在確實還不清楚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我很快會搞清楚。你放心,只要你自己沒問題,燕大中文系誰也趕不走你。」
單英琪自然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對張潮道:「我也要走了。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今後春風社和你的合作……」
張潮搖搖頭,只說了一句:「我對春風社,很失望。你回去和你們韓社長說一句,加印這10萬冊銷完,咱們的合作關係就結束吧,我們簽個補充協議就好。」然後就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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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潮剛坐到電腦前沒多久,就接到了東方興的電話,聲音誠懇地就像10多年後的賣貨主播:「張潮,你的帳號問題解決了。實在抱歉,最近公司在調整網站架構,不止是你,還有很多人的帳號都……」
張潮直接按了掛斷鍵。
沒一會兒,《讀書報》的編輯給他打來的電話,同樣誠懇地說道:「經過再次審核,你的那篇稿件,我們採用了,這周三就發。」
張潮馬上問道:「第幾版?」
編輯道:「一般這種和小說評論有關的稿件我們都安排在第9到12版的『書評周刊』……」
張潮不說話。
編輯等了一會,無奈地道:「那我們放在第7版的『人物』?」
張潮還是不說話。
編輯最後只能道:「那放在第5版的『眺望』,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我要犯錯誤了。5版是文化學術界新聞熱點觀察專版,我們再給你加個編者按吧。」
張潮這才道:「那行。編者按發之前讓我看一眼吧。」
編輯:「……好……」
剛掛了電話,之前打過電話的兩家期刊的編輯也打來了,都說可以刊發他的那篇文章。
張潮道:「《讀書報》已經拿走了。不過沒關係,文章我這兒還有——不過你們準備發在第幾版?」
打完電話,張潮一看時間,已經晚上8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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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倉促,張潮只能用最決絕的姿態,給自己贏得喘息的機會。他敢肯定對方不會放棄,現在只不過怕把自己逼上梁山而已。
為了以防萬一,張潮還是把包括《蝸居》在內的文件,在網絡的各個犄角旮旯做了備份。
第二天早上,張潮剛出小區大門,就看到一輛大奔停在路邊。兩個黑色西裝戴著黑色墨鏡的男子攔住了正要去上課的張潮,對他說:「張先生,我們老闆想見您一面,請跟我們走吧。」
張潮直接噗一聲笑出聲來,說道:「你們這一身……是在拍港島黑幫電影嗎?我要不去呢,把我抓上車帶走?信不信我現在躺地上喊救命?這招我可熟了。」
兩個西裝男看著小區門口進進出出的大學老師,都好奇地朝這裡看,不禁語塞。
張潮繼續道:「21世紀了,法制社會了,你們先去南門那邊買點新盤看吧!還『跟我們走吧』。想見我,讓他自己來燕大。哦,我是學生,上課時間不要來找我,打擾我學習。」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潮見到這個所謂的「老闆」,是在燕師大了。對方也不知道找了誰,借著了一間小會客室,張潮一下課,就被請了過去。
在學校里見面,張潮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坦坦蕩蕩就走了進去。
會客室,一個梳著油頭、滿眼精明的中年人,披著一件西裝大衣,一聽到張潮進門,馬上轉過身來,肩膀一抖,大衣穩穩地落在旁邊小弟的手裡。
中年人熱情地上前和張潮握手,連聲道:「聞名不如見面,張同學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
分定落座後,他主動介紹起自己來:「我是華陽地產的岑新健,這是我的名片。」
張潮沒有接他的名片,直接問道:「說事吧。現在假惺惺地客氣也沒用。」
岑新健毫不尷尬地把名片收了回來,道:「前兩天的事情,是我們不對。在這裡,我代表協會,向您表達真摯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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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新健點點頭道:「是的。我是房產協會的理事。《蝸居》這本小說很好……」
張潮不耐煩地打斷岑新健道:「別和我扯小說影響了你們賣房子這種鬼話,我不信。我這本小說就算賣上200萬300萬冊,放在國人對房子的剛需面前,也是九牛一毛。」
岑新健這下可有點尷尬了,斟酌了半天,他才隱晦地道:「被200萬人300萬人看到不要緊,但要是被某些人看到了就……就……」
張潮道:「就怎麼樣?」
岑新健嘆了口氣——張潮這幾天盡聽人嘆氣了——接著說道:「就對我們壓力很大了……你知道你書里那兩句話殺傷力有多大嗎?」
「哪兩句?」
「『房是王八蛋,沒房是王八』『你錯了小貝,王八生來就有房,沒房的連王八都不如!』」
張潮回憶了一下,想起來小說里是有這麼一句,是小貝知道女朋友出軌以後,一段長長的心理自白中的一句。
這本小說的背景已經和原版大相逕庭,所以語言風格也不像海派小說那麼清爽,而是比較野性與直白的。
岑新健道:「現在好多人都在說我們房地產商把年輕人弄得連王八都不如,如果不是我們在媒體方面投入的廣告費用夠多,那輿論早就……
現在上面一直在吹風,要調控價格、調控價格。可是我們也難啊……我們冤枉啊……所以請你……」
張潮不等他說完,就站起來要走,一下讓岑新健愣住了,忙道:「你……你別走啊,我們,我們很有誠意的!你不聽一聽嗎?」
張潮道:「昨晚我和春風社的韓社長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我不是在坐地起價,我也沒打算接受你們的任何報價。」
岑新健驚訝道:「那你今天為什麼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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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新健幾乎要原地爆炸,但還是忍了下來,繼續道:「還有一個問題……」
張潮停下腳步,回頭道:「你說。」
岑新健深吸一口氣,問道:「小說里,海澡和那誰的故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張潮一愣,千算萬算,還真沒算到這個,《蝸居》這部小說當初他就看了書和劇,倒真沒有研究過背後有什麼彎彎繞。但現在肯定不能糾結這個了,於是道:「什麼我怎麼知道的?小說全是我編的。這種故事每天都在上演,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想想看我才多大,誰閒的沒事和我聊這些。」
岑新健這才擦擦汗,頹然坐回了沙發上,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我也有的交差了。」
張潮走出會客室,背後一片冰涼,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這些汗,全是和岑新健說最後那幾句話時冒出來的。
他不怕房產協會的「公憤」,但男女之事,那可就是妥妥的「私怨」了。公憤從來只是一陣風,私怨才是一把刀。希望對方能相信自己的解釋。
但事情仍然沒有結束。
沒兩天,他就接到了趙常田的電話,他語氣十分複雜地說道:「增設副刊的申請……又通過了。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吧……」
當天晚上,嚴佳炎教授又敲響了張潮家的門,這次他還帶來了另一個老頭,一頭白髮,戴著眼鏡,文質彬彬。
嚴佳炎介紹道:「這是管院的老寧,我拉著他,來給你『道歉』!」
張潮一邊把兩個老人家迎進了客廳,一邊道:「這我可受不起。」
寧教授坐定後道:「聽說你最近遇到了不少事?壓力很大?」
張潮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已經基本解決了。」
寧教授道:「這個還真是我們的原因。上個月開會的時候沒注意保密,把會前大家傳閱你的小說選段這事給漏出去了……」
張潮自然不會打聽具體是什麼會。
寧教授道:「你的小說寫得好啊,寫到點子上去了。『房是王八蛋,沒房是王八』?罵的好!現在這個房價漲勢確實……」
半個小時後,張潮畢恭畢敬地送走了兩個老人家。
嚴教授上樓前,回頭和張潮說了一句:「你準備好,回頭給《文學爭鳴》寫個小說創作隨筆。他們的編輯這幾天應該就會給你打電話。」
張潮回到屋裡,靜靜坐了好一會,才緩解了心裡那股巨大的荒謬感。
作為過來人,他自然知道,無論是岑新健為代表的房產協會擔心的,還是寧教授這些參與決策的人所希望的,其實後來都沒有發生。
房價該是啥樣,還是啥樣,《蝸居》遭殃,完全就是因為撞槍口上了。
張潮現在只想對雙方說一句:「大人,時代變了……」
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多月後,多條調控房價的政策被頒布,《蝸居》這部小說突然被輿論拱到了高處,幾乎每個房地產商的售樓處,都會擺上幾十本,供人免費取閱。有媒體甚至將小戶型房直接稱為「蝸居房」。
這本小說,也在短短1年內,賣出超過300萬冊。一本書,就給他帶來了過千萬的收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