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殺人問心
2024-10-22 06:43:32
第68章 殺人問心
「可惡……!可惡啊!」
杜常龍氣喘吁吁地在樓道上奔跑,心中只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混蛋,為什麼追著我不放!」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回頭,卻發現那個身影還跟在自己身後。
那是個人型的高大怪物,渾身由虬結的樹根和纏繞的藤蔓組成,面部是一朵綻放的黃色花朵。
它的行動速度不算快,而且感官很遲鈍,但是……
杜常龍跑著跑著,突然覺得腳下一空,一根粗壯的藤蔓像章魚的觸鬚,緊緊纏住了他的腳跟,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他身後不遠處的藤蔓人慢慢放下了手。
這裡是它的主場,鬼屋中的每一根藤蔓都受它控制。
「痛……!」
杜常龍摔得眼冒金星,差點沒暈過去。
但生死攸關之際,他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耐性,忍著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繼續朝前踉蹌著奔跑。
然後,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纖瘦苗條的女生,雜亂的長髮,像幽靈般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杜常龍見到她,心中湧現的第一個想法……
「這人是不是能拉來當墊背?」
他以前就有聽說過,野外如果遭遇熊之類的危險動物來追你的話,其實不用跑得比熊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了。
他好歹是個男生,肯定比女生跑得快。如果後面的怪物要吃人,一定先吃它……
杜常龍前所未有的熱情,伸出手朝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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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清顏似乎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藤蔓人,聽到他的招呼後,真的慢悠悠朝他走過來了。
杜常龍心中驚喜,朝她靠近的同時,只見到對方朝自己抬起了一根手指——
「……!」
他的脊背突然收緊,整個人呆在原地。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
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極其鋒利的東西,擦著耳邊飛過去了。
某種龐大的恐怖,攫取著他的心靈。
杜常龍僵硬地、慢慢轉過頭去,看到的是被切成兩半的藤蔓人緩緩倒下,變成一團死氣沉沉的藤條;遠處的屋頂被切開,上半部分的結構朝著下方慢慢滑落。
鋒銳的切痕一路朝上,陽光透過烏雲,灑落在走廊上。
整個世界正在步入崩潰,再無可挽回的餘地。
是……她做的?
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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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道歉?」
他聽到那個女孩的腳步聲靠近到自己跟前,居高臨下地問道。
她的聲音依然平淡,聽不出有什麼情感。
「我,我不該……」
望著眼前那雙球鞋,他不敢抬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我當時不該踢你的……請原諒我……都,都怪肖麗婷!如果沒有她攛掇我……」
「原諒?」
伊清顏搖了搖頭。
「我從來就沒有生氣過,談不上原諒。」
她沒有說謊,她是真的沒有生氣。
如果說這些人的行為讓她有什麼想法,更多的還是困惑。
但在杜常龍聽來,這句話簡直就是死神的催命符。
「對、對不起!求求你,能不能……放過我?」
他哭了,淚水和鼻涕稀里嘩啦沾了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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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清顏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是有那麼一點潔癖的。
「你能告訴我,當時的想法嗎?」
「什、什麼想法?」杜常龍抽噎著。
「你明明不認識我吧?為什麼會想要動手呢?」
「……只要我回答,你……你就肯放過我嗎?」
「嗯,老實說出來吧。」
「因為……」
——當時的他,其實什麼都沒想。
他只是習以為常。
杜常龍雖然是富家子弟,受家裡人溺愛,不過在學校里的名聲其實不算壞。
他不怎麼欺負同學,頂多有些在他眼裡是「開玩笑」的行為;他從來沒有打過學校里的人,倒是為了同學出頭和外校的人打過架,有的人還覺得他很講義;因為出手闊綽,喜歡打球,喜歡玩,也有很多一起打球、一起上網吧、一起壓馬路的哥們。
在杜常龍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他班上有個智力障礙的學生,整天不學習,傻乎乎地笑,就喜歡到操場上的挖泥巴玩,上課的時候把擤下來的鼻涕塗在牆上,整天做這些奇葩又討人嫌的事兒。
這種人本來最好是送去特殊學校念書,但他的母親是那種心氣很強的人,覺得自己的孩子有希望像普通孩子那樣上學,在正常人的環境中長大,和別人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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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為那個人是孩子們中的「異類」,是個討嫌的傢伙。
包括被欺負的那個人,也從來不會生氣,只是傻乎乎地笑著,這讓杜常龍感受不到任何的罪惡感。
後來,那人的母親將自己的孩子帶走了,他還覺得很可惜,在他的主動提議下,同學們一起去送別他。
那一天,那個人抱大家塞給自己的禮物傻樂,慢吞吞地走出校門,中途還摔了一跤,東西撒了一地;同學們哈哈大笑,感謝他在最後時刻,還給所有人帶來了歡笑。
那時的杜常龍,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的母親站在一旁,面無表情。
所以在高中時期,聽說了伊清顏有著諸如「腦子不正常」之類的傳聞後,在他看來,這個女生恐怕是一類人。
「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杜常龍在說明這些情況的時候,不禁想起了初中的那個人。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意識到呢?
他想要懺悔,用力磕著頭,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求饒,比拜神還要虔誠。
「……這樣啊。」
女孩微微頷首。
杜常龍沒有孫雯那樣明確的等級意識,他也不會去思考自己或者周圍的人是「強者」還是「弱者」的問題。
因為他過得很順遂,甚至分辨不出周圍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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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常龍抬起頭,淚眼朦朧。
「真,真的?可以放過我了嗎?」
「……別害怕。」
伊清顏憐憫地望著他。
「很快就會結束的。」
她舉起了手指。
「為,為什麼……!明明你說好了——」
杜常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錯愕、恐慌,乃至一瞬間的憤怒,讓他大喊起來。
「就算、就算我有錯,也罪不至死吧?!憑什麼,就因為你有能力,就可以胡亂殺人嗎!」
「罪不至死」……嗎。
如果我真的是按照一個人有沒有罪、罪孽多少,去決定是不是該殺人的話,豈不是意味著我是人們的裁決者?
伊清顏覺得,那樣的想法實在太傲慢了。
殺人只是殺人。她想要的那個答案,不是為了讓別人信服,而只是說給自己聽。
少女揮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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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柱朝上飆射,血漬濺到了天花板上。
杜常龍的腦袋乾脆利落地掉了下來,留下個碗大的疤,氣管血管的橫截面清晰可見,鮮血如噴泉般涌了出來。
無頭屍體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地面、牆壁、天花板,全都被塗抹成了鮮紅色,血水積成小潭,緩緩擴散開來。
……
伊清顏已經離開了屍體邊上,朝著走廊繼續往前。
這是她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不會覺得難過、傷心、憤怒,不會想要嘔吐,看到屍體也不會覺得害怕。
當然,也不會有多高興、多興奮,只是一個……稀鬆平常的開端。
*
柳曉川抱緊全身,蜷縮在角落裡,用隱匿符咒遮擋身形氣息的同時,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太……太可怕了!
他剛才親眼見到了那個伊清顏用一根手指劃開空間的場面……
一想起來,他打了個哆嗦,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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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以為是岑冬生一直在保護她,而她本人則是一點兒都不起眼……
結果卻是個殺神?
那你之前擱那躲在男人身邊裝柔弱是做甚麼?!
那個叫岑冬生的男人知道嗎?如果不知道,是你在演她,如果他知道,就是你們在演所有人……
可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剩下的人就算全加起來,都擋不住你手指輕輕一划!
本來,鬼屋裡還有個大boss在,擁有空間操縱能力的強大鬼怪……
但在這個小女生面前,又完全算不上事兒了。
他看得很清楚,伊清顏僅僅是抬了一下手,就將鬼屋的天空「斬」破,讓這處異空間走上了瀕臨破碎的不歸路。
想要離開鬼屋,要不是消滅核心鬼怪讓鬼屋消失,要不是像他這樣找到入口逃出去;可直接從鬼屋內部將空間消減,又算是什麼?
哪會有這種荒唐事,柳曉川這輩子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親眼見識了。
那個女孩本身並不打算離開,她之所以慢悠悠地走過來,難道是因為……
她想要趕盡殺絕?一個人都不放過?
柳曉川深知凶多吉少,連逃跑都不敢,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禱對方發現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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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師,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這終究只是奢望。
柳曉川抬起頭,看著走到跟前的伊清顏,勉強擠出討好的表情,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想問一個問題。」
她說。
「你身為咒禁師,看不起普通人,這我知道。但你為什麼要把人當作誘餌呢?我還以為,你只是想要逃走。」
「我,我確實是想逃走……但,我帶他們逃出去,我也有承擔風險的,他們幫忙一下沒問題吧?我並沒有強迫任何人,都是他們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嗯……不對吧?」
伊清顏歪了歪頭。
「你難道不是想變強嗎?鬼吃人會變強,人煉化鬼也會變強。你是想利用其他人的性命當鋪墊,讓自己能獵殺厲鬼。本來,你其實是可以早點離開的。」
「……」
柳曉川沉默了。
他被徹底地看穿了,無言以對,連狡辯都顯得空虛。
「我們咒禁師,不是成為資糧,就是成為他人的資糧……並不是所有人,一出生就是那麼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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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告訴我,未來會是亂世,比如今混亂百倍。如果不想盡一切辦法變強,遲早成為別人的墊腳石,我只是想在這大魚吃小魚的世界裡,奪得先機……」
柳曉川抬起頭,緊盯著對方。
「我有個疑問,你對那個叫岑冬生的男人怎麼看?」
「他是個好哥哥。」
伊清顏想也沒想地回答。
「這樣啊。」柳曉川陰沉地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他有多強,是靠天生的,還是一點點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但他肯定沒有你強。假如有一天,他為了追上你,做了和我一樣的事情,你會怎麼做?一樣要殺他嗎?」
毋庸置疑的誅心之言。
但伊清顏不覺得生氣,而是很認真地做出回應。
「是個好問題。」
她抬起一根手指。
「謝謝你,你不止給了我答案,還還了我一個問題。我會好好考慮的。」
微芒一閃,人頭落地。
從人脖腔內迸發出的鮮血,像冬日的雪花,四處濺落,覆蓋著每一寸地面。
……
伊清顏站起身,望向最後一間教室。
她聽見了倖存者們的尖叫和厲鬼們的獰笑。
還剩下最後的人與鬼。
「各位……」
她踏入教室,手指輕彈,無形的鋒刃斬斷了女鬼的手臂、男鬼的下半身。
兩個倖存者剛從驚恐中,尚未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呆呆地看著那位站在門口的長髮少女。
「我有問題想要請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