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刺蝟
2024-10-22 06:44:20
第93章 刺蝟
岑冬生的雙目緊閉,眼球在眼皮底下顫動著,身體則微微放鬆下來,表情凝重。
他的呼吸還算平穩;或者說,他本人正在有意識地控制呼吸,讓那股躁動不安的真炁不至於損傷到經脈。
而與之相對的,他的意識則完全沉浸入心湖之中,集中意念抵抗來自觀想深處的那幅畫面之中,滲透出來的躁動之意。
走火入魔的源頭,是剛剛被吸納入體內的猿魔之力,岑冬生很清楚這一點,他知道自己的目標。
為此,岑冬生放下戒心,將自己的安全拜託給兩位同伴。
從「身體」層面上,這可能是岑冬生自重生……不,是自從成為咒禁師以來,最放鬆的一次。
人天生就擁有靈覺的基礎,即所謂的「第六感」。哪怕在睡得很死的情況下,對於靠近的事物或是危險狀況,仍然有著冥冥之中的反應。只是每個人的天資有區別,敏銳程度有高低。
而在成為咒禁師,擁有系統鍛鍊靈覺的方法之後,這種感覺自然變得更敏銳,以至於無時不刻都處在張開感知的狀態下。
另外,絕大部分咒禁師都會像岑冬生一樣,選擇用冥想取代睡眠,這同樣是為了保證神經能處於及時採取行動的興奮度。
這就是為何長時間的戰鬥容易消磨精神,因為咒禁師的神經永遠是緊繃的,隨時隨地都在被危機感追逐,不曾有片刻放鬆。
但這一次,岑冬生有了一個機會,嘗試著放下所有對外的戒備。如今的他瀕臨走火入魔之境,面對外魔的挑戰,他不敢有半點鬆懈,唯有集中全部意念,於是乾脆主動放棄了對外的靈覺,全部收攏入體內;
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足夠信任安知真和伊清顏。
曾經的他沒有朋友,沒有戀人,孤身一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而現在,最強的同伴就陪伴在他身邊。
這允許他放下一切戒備,自己則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另一場戰鬥之中。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伊清顏看著躺在安知真懷中,緊閉雙眼的青年。
小姑娘本來還有點懊悔,剛才看到坐在床鋪上穿著單衣的岑冬生,只因一念之差,她下意識地感到害羞,所以沒能及時伸出手,結果只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躺進那個女人的懷中。
不過,她很快就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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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好像有點嚴重。
「哥哥……這是暈過去了嗎?」
她擔憂地俯視著青年的面龐。
「不,我想是他自己將意識封閉起來了。」
安知真用手指輕柔地撥開懷中男人的頭髮,撫摸著他有些發燙的臉頰。等他的額頭冒汗了,就替他擦去汗水。
她漸漸開始習慣擁抱著他,更有了幾分經驗:最初是在小康樓鬼屋事件結束之際,她第一次擁抱了岑冬生,後來是某次深夜提供的「膝枕服務」。
和那兩次不同的是——第一回是被迫的昏迷,第二回她能看得出來,男人的心態是有些尷尬和不安的。
而只有這一次,他是明顯放下了。
這很難得,對岑冬生這個男人來說就更是如此。
儘管從履歷上看,他就是個福利院長大,受過九年全日制教育,整日過著「學校-宿舍」兩點一線生活的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但他身上那種不同尋常的氣質,就像一位身經百戰的戰士。
實際上,稍微敏銳點的人都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特別」,這個男人並不是很擅長偽裝自己。
安知真還半開玩笑地說過,「是不是以前當過少年兵」之類的話,而當時岑冬生的反應則有些微妙,見他感到為難,她也不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過多深入。
偶爾開開玩笑,讓他露出緊張僵硬的神情的感覺是很有趣,但如果認真去探究他人不想暴露的秘密,只會引來反感和疏離,她不會做這種不識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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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隻刺蝟乖乖收攏起了身上的刺,朝著信任的人露出柔軟肚皮,相當可愛,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
安知真將懷中的男人摟得更緊了些,就像在擁抱心愛的寵物。
「……你用不著抱得那麼緊吧?不會勒得慌嗎?」
伊清顏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忍不住蹙起纖眉。
「嗯……伊小姐,你嫉妒了?」
安知真毫不介意,笑呵呵地回答。
「沒關係。你也有機會的。或者等我抱夠了,再借給你。」
雖然不介意小姑娘的惡劣態度,但好不容易能有機會拉近與重視之人的距離,她也想多享受一會兒,沒有輕易交給別人的打算。
「……噁心。」
伊清顏的臉有點臭,低聲嘀咕了一句。
她是有些羨慕能和冬生哥親近,但要是貼得太緊、太黏糊了,她又會覺得下流。
沒辦法,少女青澀的心思,總是如此複雜和多變——
或許正如安知真所言,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很難辦。
「說正事吧,冬生哥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封閉自己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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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入魔?那不是武俠小說里的虛構情節……」
「你不覺得我們就像是武俠小說里的人嗎?啊,準確地說是仙俠小說吧。」
安知真笑了起來。
「咒禁師的傳統古已有之,雖然自上古神仙時代斷絕之後,古人們沒能遇上靈氣復甦的背景,大都不如我們強,但一些修煉方法、以及典籍中提到的問題,還是有參考價值的。」
和在覺醒能力前還是個高中生,對咒禁師的世界所知甚少的伊清顏不同,安知真自從掌握《天魁權首》以來,特別是當她知道古代世界同樣存在著「咒禁」之後,早已開始研究這方面的歷史。
當然,這亦和她本人的性格有關。安知真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她有天生的「研究癖」。
在她眼中,那些典籍上的記載,大都是隱語,又或者逃不開玄而玄之的信仰,但在這之中,依然能挖掘出有價值的東西。
「汲取『外魔』入體,補全自身的咒禁……我雖然不清楚這咒禁的具體運作方式,但聽上去就很危險。冬生他這一回小覷了內在的威脅,恐怕是在吸收力量的過程中出了岔子。」
「哦……」
伊清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別的事情她不清楚,但關於「咒禁是一種龐大且危險的力量」這點,卻是感同身受。
譬如「無間地獄」,一旦失控,受傷害的不止是自己,還會造成外界生靈塗炭。
冬生哥身上寄宿的力量同樣是特等咒禁。換而言之,他很可能和自己一樣,時時刻刻需要面對來自體內的威脅。
「那……能解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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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性根本對不上,她擅長的只有破壞。
那剩下的就只有……眼前這個女人了。
「以你的能力,那個叫『天魁權首』的咒禁,應該能做到吧。你能幫冬生哥快點醒來嗎?」
「咦,伊小姐,你這是在拜託我?」
安知真笑了起來。
「你難道能放心我的『邪惡能力』,讓你的冬生哥任我施為?現在的他,說不定是這輩子最脆弱的時候哦。對我毫無防備,只要我願意,就能很輕鬆地將他操縱和洗腦。」
「……你話好多。」伊清顏的語氣不快,「到底要不要幫?」
在她的心底深處,是有那麼一點點擔心,這源於對眼前這個女人的天然排斥;但她的理性告訴她,對方不會這麼做。
從她主動對自己出手,毫不介意地對普通人濫用能力開始,伊清顏就已經能確定,這個女人的本質是冷酷無情的。
但這正好能說明,冬生哥對她而言確實特別。她如果真的想要洗腦控制的話,早就該這麼做了。
雖然男人身上的咒禁即便在不完全的前提下,仍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那個《天魁權首》,不過冬生哥本人卻對她毫無戒心,她要是有心偷襲,辦法要多少有多少……
對伊清顏而言,承認這一點並不容易。
「反正,你的咒禁就是專門用於精神領域的,能做壞事,也能用來做好事吧?」
安知真輕柔的手指在男人的額頭上划過,似是感慨。她沒有抬眼,而是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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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清顏見她這副反應,不由得瞪大眼睛。
等等,如果她不行,那還有誰能幫忙?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對他使用能力的。我有答應過他。」
「這、這種時候還在考慮這個?現在冬生哥的情況不是很危急嗎?都已經走火入魔了,能幫到他的人就只有——」
「我說過了吧?如今的我對能力的控制還不完美,萬一傷到他就不好了。雖然概率很小,但我不想用冬生來做實驗。」
伊清顏眯起雙眸,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那,你不是沒用了嗎?」
安知真臉上笑意未變,她繼續說道:
「但相比起以上這些,最重要的理由其實是……」
她看向懷中的男人,語氣溫柔。
「有些事情,只能由他自己來面對,關心也好、著急也罷,我不會幹涉他。我能做的,就是在旁邊守著,決不讓其他人來打擾他。」
女人又瞧向伊清顏。這一次,她的眼神中不再有調笑,而是一種寧靜的認真。
「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
伊清顏沒有再說話了。二人在觀念上存在分歧,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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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一次,冬生哥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醒過來,或者因為你的決定耽誤了事,導致他受了無法彌補的傷害……我會很生氣,並且,認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少女的語氣中充滿著低氣壓。
「那是不可能的。」
安知真說。
「冬生是我看中的男人,怎麼會輸給自己呢?」
真搞不懂,她想,這女人那種沒來由的信心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她可是親眼見過冬生哥粉身碎骨,差點死了,不,應該說是真的死了,只不過死了後又活過來……
……對了,說不定,安知真也是見過的。她有聽哥哥聊起過以前的事情。
也許,對方是真的長著一副鐵石心腸吧。至少對伊清顏而言,她實在很難理解——見到在意的人受到折磨,不會覺得心疼嗎?不會想要阻止嗎?
果然是個不可理喻的傢伙。
如果這時候的哥哥能聽見外界她們的對話,會更贊同誰的判斷呢?
想到這裡,伊清顏下意識地抿起嘴唇。
……她其實已經隱約知道答案了。
按照她對冬生哥的理解,他的選擇很容易猜得到——
*
如果這時候的岑冬生能聽見外界她們的對話,他會更贊同誰的判斷呢?
雖然對清顏妹妹的關切有點不好意思,但答案只會是一個:
實際上,他原本就是為了挑戰心魔,才會讓自己的意志徹底浸入心湖。
岑冬生自己是很清楚的。既然咒禁的力量是源於鎮壓外魔,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意志、而是藉助外力勉強渡過這一劫,遲早還償還代價。
到那時候,意志上的薄弱,將成為他身上的最大弱點。
而現在,雖然「走火入魔」是個令他感到措手不及的嚴重危機,但這也同時給了他解決後顧之憂的機會。
他第一次以認真探索的態度,望向那個幻想中的黑影,那個象徵著「本我」的形象。
就在剛才,當他將意識徹底沒入這幅畫面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黑影一直在無意識地呼喚自己,並在此時告訴了他關鍵信息。
他體內的力量,不再是「不知名的特等咒禁」,而是——
《他化自在》,這就是它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