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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漸起波瀾(上)

2024-10-22 22:28:13
  第8章 漸起波瀾(上)

  『噠噠』聲中,刑天鯉快步離開碼頭。

  身後,還能聽到馬縣丞不無得意的吹噓——西北大旱,三年無雨,破產流民以千萬計;有英吉士極有力量的『大善人』出面,砸出真金白銀,僱傭流民,以工代賑。

  「五年,只要做滿五年,攢一筆錢繳給英吉士朝廷,你們看這些倒霉催的傢伙,五年後,可就是正兒八經的英吉士人啦!」馬縣丞在得意的吹噓,聽他那語氣,就好像他因為這件事情,也搖身一變,變成了純血的洋人老爺一般。

  細雨迷離,石板街道上,就只有刑天鯉和身後跟著的幾個巡檢司漢子。

  刑天鯉越走越快,他的心臟在胸膛中『咣咣』的跳動,磅礴的熱力升騰,逼得他幾乎想要放聲吶喊。

  回到自家小院,刑天鯉極力收攝情緒,讓幾個隨行漢子留守前院,自己到了後院西廂房,向三清祖師焚香禮拜,默默念誦了一篇靜心的經文。好容易將心情收斂得古井無波了,他這才緩步走到了後園竹林中,到了那顆孤零零的竹筍邊。

  「十四載,藏牙縮爪忍受。今日當借扶搖起,道爺且化鯤鵬,誓凌絕頂!」

  刑天鯉一聲長嘯,滿園紫竹劇烈震盪。平地里一道狂飆席捲,無數竹葉紛紛脫落,『嘩啦啦』在竹林中打著旋兒亂飛。高空一道狂雷落下,數十塊人頭大小的雷屑發出『噼里啪啦』的巨響,一路震盪著自西北、向東南橫掃而去。

  靈台紫府中,殘破的青銅古劍盪起一抹浩浩湯湯、恢弘輝煌不可思議的劍光,重重朝著刑天鯉神魂斬落。刑天鯉宛如真人的神魂長嘯,主動騰空,朝著那一抹劍光迎了上去。

  環繞他神魂的九口巨鼎虛影中,正中一口巨鼎緊隨著刑天鯉神魂而起。

  微痛襲來,刑天鯉神魂被一劍斬成兩塊。一成大小的一塊神魂光芒黯淡,重新凝成刑天鯉本體形態,蜷縮在靈台紫府,默默盤坐調息。九成大小的一團神魂和那巨鼎虛影猛地融合,被那一道劍光裹著,徑直衝出了靈台紫府。

  四面八方,無垠混沌劇烈翻滾,好似有無窮夢魘恐怖在怒吼咆哮,數以萬計黑漆漆巨大觸手翻卷著從混沌中探出,狠狠朝著巨鼎虛影捲來。

  青銅色劍光『鏘鏘』震鳴,一條條觸手紛紛粉碎,大半觸手被這口巨鼎虛影吞噬,其他小半觸手則被靈台紫府上八口大鼎一口吞得乾乾淨淨。

  劍光洶湧,撕開混沌,護著這一口巨鼎虛空,裹著刑天鯉九成神魂,自靈台紫府脫困而出,伴隨著開天闢地般一聲巨響,徑直落入他的心臟。

  光芒絢爛如琉璃寶石雕琢而成,通體散發出奪目紅光的心臟劇烈跳動。十四年來一點一滴積蓄,幾乎凝成實質的精血劇烈震盪,狠狠躍起,和那巨鼎虛影驟然相融。

  『嗡』!

  一聲低沉的轟鳴從刑天鯉心臟中爆發,宛如太古洪荒大陸上,天地間的第一聲雷霆,翻翻滾滾洗盪全身。

  刑天鯉通體噴出極淡的透明態青銅色火焰,渾身衣衫瞬間成了飛灰。

  轟鳴震盪身體,從骨髓深處,從骨骼內部,五臟六腑乃至血肉經絡中,無數深藏其中的後天雜質狠狠一震,驟然脫離刑天鯉身體。無數細微的雜質混著一縷縷極淡的腥臭味,在那轟鳴聲中化為千絲萬縷的細流,驟然匯合成一道濁氣逆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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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風一卷,腥臭味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股清澈、清冽,宛如雷雨後古松林特有的自然、清雅的氣息綿綿泊泊,從刑天鯉通體擴散開來。

  刑天鯉兩眼的大眼角內,兩行帶著刺鼻臭味的黑血緩緩流出。雙眼如火燒,如針扎,好似有人用小鋸條在瘋狂的撕扯兩顆眼珠。腥臭的黑血不斷流淌,這等痛苦也在急速的減輕。

  心臟內轟鳴綿綿,如此持續了九個呼吸的時間。

  一團拳頭大小,古樸、蠻荒,充滿無窮野性氣息的青銅色神光靜靜懸浮在刑天鯉心臟中,神光中,赫然有一枚黃豆大小的實質化小鼎靜靜懸浮。

  九成神魂,一心精血,連同那蘊藏了無窮道韻的巨鼎虛影,最終凝成了這枚豆大小鼎。

  「敕!」刑天鯉雙手結印,一聲大喝。小鼎轟然震盪,一股巨力轟然爆發,渾身氣血掀起一波波巨浪狂濤,呼嘯著直衝雙眼。他大眼角中,黑血被巨力衝擊,赫然噴出一丈多遠。

  雙眼驟然一陣清涼、清靈。

  原本渾濁、空洞的眼眸,變得黑白分明,靈光隱隱。

  刑天鯉睜開眼,後園的一切,清晰可見——挺拔的紫竹,滿地的落葉,還有身後那根高有六尺許,通體隱現金屬寒光的竹筍。


  「性命交修根本法,天地熔爐一炷香!」

  刑天鯉輕聲吟唱道:「道爺今日功成,還不出世,更待何時?」

  轉過身去,刑天鯉衝著身後竹筍一掌拍下。

  一縷寒光隱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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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筍殼融化,化為一團寒光隱隱的霧氣朝著刑天鯉身上一撲,就化為一裘黑色長衫裹住全身。

  一根長有二十四節,每一節長有二寸四分,有大拇指粗細,通體青紫色,寒意森森好似金屬鑄成,卻又帶著一抹美玉般油潤質地的細竹,從紛飛的筍殼中飛出,輕輕落入刑天鯉手中。

  刑天鯉緊握細竹,一股血脈交融、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覺就湧上心頭。

  不等刑天鯉摸索清楚這細竹的妙處,前院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刑天鯉眉頭一皺,靈光隱隱的雙眸再次變得渾濁、空洞,細竹往地面輕輕一點。

  『嘭』!

  地面泥土飛濺,他隨手點擊地面,細竹內一股綿綿泊泊的力量自行發動,硬生生將地面轟出了一個一尺見方、三尺多深的大坑。

  「妙哉!」刑天鯉吧嗒了一下嘴,搖搖頭,小心翼翼拎著這根雖然纖細,卻重有三百多斤的細竹,輕輕點著地面,快步走出了後園竹林:「以後,你們就叫做,紫綬道衣,以及……通天妙竹罷!」

  出園子的時候,刑天鯉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

  這個園子,這片竹林。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日苦功,這個園子,這片竹林,每一寸土地,每一條枝葉,都熟稔在心。在刑天鯉心中,這處園子,當有別樣的感思。


  細竹輕點地面,點在迴廊的地磚上,赫然發出了清脆的『叮叮』脆鳴。

  『叮叮』聲中,刑天鯉快步到了連接前院後園的廊門,心臟內神光涌動,小鼎輕輕一震,輕柔的神魂之力,悄然籠罩了身周十丈之地。

  「區區十丈。」刑天鯉抿了抿嘴:「罷了,要知足!畢竟,九成神魂,都凝成了這尊『天地熔爐』,還能神魂外放,已然是意外的驚喜!」

  前院中,幾個巡檢司漢子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叫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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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天鯉接過匕首,輕輕掂了掂:「呵!」

  感受著匕首上殘留的那一縷濃烈的氣息,刑天鯉本想讓他們去找一條瘋狗來。但是他又想到了之前對李魁勝的承諾,搖搖頭,他沉聲道:「猖狂?那也要有猖狂的本事才行。」

  下午時分,西廂房,三清祖師畫像下。

  刑天鯉盤膝而坐,身邊放著兩百多斤生鐵錠。他雙手合在胸前,掌心捧著一塊板磚大小的生鐵,掌心隱隱可見透著一絲絲古老氣息的青銅色神光縈繞,黑漆漆的鐵塊不斷冒出絲絲白煙,被青銅神光快速消融,極速吞噬。

  心臟中,裹著小鼎的青銅色神光碟旋飛舞,小鼎微微震盪。掌心鐵塊被吞噬後,化為縷縷熱流注入小鼎,小鼎內無數道紋逐次亮起,鼎身上諸般圖影猶如走馬燈一般旋轉。

  這個世界,已經淪入末法時代。

  所謂末法,對於修煉者而言,就是天地間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天地衍生太初之炁』,修煉者再也無法吐納修煉,失去了『進化之機』。

  而刑天鯉的這部根本法,卻是玄奧無窮,更是霸道絕倫。

  天地間沒有了『太初之炁』,但是整個天地,在開闢之時,一花一草、一沙一石,完全都是由『太初之炁』衍生而成。

  這部根本法,就是以無上偉力,逆轉先天,倒溯鴻蒙,強行將天地間一切有形之物逆煉,化為可供吐納修煉的靈氣。


  短短一刻鐘功夫,一塊二十斤生鐵已經吞噬殆盡。體內氣血化為柴薪,在豆大的大鼎中瘋狂燃燒,煅燒了小半個時辰後,就聽一聲轟鳴,縷縷清澈靈動的流光呼嘯而生,從大鼎中噴薄而出,頃刻間流轉全身。

  刑天鯉全身一震,一股飄然欲仙的大歡樂、大喜悅冉冉而生。

  縷縷流光涌盪全身,刑天鯉收攝心神,默誦秘咒,雙手快速結印。只是呼吸間,刑天鯉的肉身就將這流光吞噬一空,隨著秘咒聲,縷縷精血從骨髓中綿綿生成,滾滾熱浪席捲全身,刑天鯉渾身汗如雨下,體內傳來了清晰的『咔嚓』生長聲。

  新生精血繞著肉身滾動九個大周天,被肉身消耗大半後,迅速流入心臟,匯入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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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縷縷奇異的光芒從小鼎中噴出,一縷縷重濁之氣下沉,沉入肉身,於是從皮膚到血肉,從臟腑到骨骼,重濁之氣所過之處,一道道古樸、蠻荒的道紋悄然浮現,深深烙印其中。

  一縷縷清靈之氣從鼎口噴薄而起,飄飄蕩蕩,直入靈台紫府。

  困鎖靈台紫府的無垠混沌沒被驚動,清靈之氣徑直融入神魂。

  刑天鯉留存靈台紫府的一成神魂通體光芒大盛,神魂表面的金光紫氣在緩緩恢復,氣息也在慢慢增強。

  清靈上升,重濁下沉,小鼎中,一縷醇和中正之氣縈盪,緩緩和小鼎徹底融為一體。肉眼可見的,豆大的小鼎體積微微外擴了一絲,心臟中的那一團青銅神光也微微亮了一些。

  在小鼎正中,一線極細的金光悄然凝成。金光形如線香,一點神光落在線香頂部,金光就緩緩燃燒,不斷有清靈、重濁和中正之氣滋生,時刻強壯肉身、增補神魂、強大小鼎。

  「末法時代,居然能有如此逆轉乾坤,奪天地造化的根本法!」

  「道爺這是,九輩子修來的運道!」

  靈台紫府中,刑天鯉神魂抬起頭來,朝著高懸靈台紫府之上的青銅古劍深深的看了一眼,極其認真的打了個道揖,盤膝而坐,默默誦讀一篇道經。

  雙手再次抓起一塊生鐵。


  掌心青銅色神光繚繞,『嗤嗤』聲中,生鐵以比剛才更快了一線的速度,被掌心消融吞噬。

  傍晚時分,刑天鯉聽到前院動靜,李魁勝帶人回來了,還有酒樓的小二隨行,送來了上等的席面。

  刑天鯉緩緩起身,滿心歡喜的內視,檢視了一番從黃豆大小,提升到蠶豆大小,內部金光已經有綠豆粗細,高有半寸的小鼎。

  輕輕活動了一下身體,渾身骨節同時發出沉悶的『咔咔』聲。刑天鯉突然感到腳踝微涼,他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腳踝連同小半截小腿,都露在了褲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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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肉身的血脈,就大有古怪!」

  刑天鯉手中印訣一放,身上筍殼所化的紫綬道衣無風自動,自行擴張,完美契合了他此刻的身形。他隨手拉開衣領,朝著自己胸膛望了一眼。

  心口上,一條粗壯的手臂虛影緊握一塊四四方方的盾牌,悄然從皮下浮現。這圖影清晰異常,甚至那兩寸見方的四方盾牌上,那兇殘的饕餮頭顱紋路都毫髮可見。

  「刑天氏!我這輩子,乃是刑天氏。」刑天鯉看著心口圖影,輕聲道:「不會到了最後,我胸膛上,會有一手持干戚的刑天冒出來罷?這未免太荒唐!」

  「不過呢,我記得,他,還有那些叔伯、長輩,的確塊頭都是格外的魁梧高大,一個個猶如棕熊。」刑天鯉自言自語:「也該恩怨了了,求個道心通暢了!」

  前院,堂屋,刑天鯉和李魁勝借著一碟油炸花生自斟自飲,一桌子上好的席面,卻是一筷子都沒動。燈光搖曳中,麵皮微紅的李魁勝絮絮叨叨的,向刑天鯉說著閒話。

  「這飛刀寄書,的確無禮,更是猖狂。」

  「按照你老叔我的性子,誰敢這麼玩,早就亂槍打死,拖出去丟亂葬崗啦。」

  「但是呢,今天那帖子上的落款人麼。」

  端起小酒杯,『吱兒』一聲喝得乾淨,李魁勝輕聲道:「沒想到啊,他居然也摻和了進來。他那樣的人,當年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怎麼會摻和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小魚兒!」李魁勝突然很認真的看著刑天鯉:「你說,老叔辭了這個官兒,帶你去平海城租界,找那些洋鬼子大夫看眼睛,好不好?」

  「你這眼睛,不是先天壞的,是後天的緣故!」

  「或許,有幾分指望呢?」

  刑天鯉也端著小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酒。聽了李魁勝的話,他笑了:「老叔兒,你這是想要臨陣脫逃麼?什麼人,嚇得你連這個巡檢司都不敢做了?」

  李魁勝瞪大眼睛,麵皮一陣通紅:「耶,伱小子怎麼說話呢?老子怕?怕個鳥!老子……」

  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李魁勝想要吹噓點什麼,然後,他悻悻然的一擺手,低聲道:「哎,就當老子怕了罷。」

  「不過,老子怕的不是孫老大他們那群腌臢貨。就他們?來多少人,老子帶著巡檢司的這幫兄弟,都能把他們給開銷掉了。但是,他們居然勾上了洋人。」

  刑天鯉冷然道:「洋人?洋人,就了不起麼?」

  李魁勝沉默半晌,頹然道:「老叔兒不想說泄氣話,但是這年頭,洋人是真了不起。」

  擺擺手,李魁勝喃喃道:「當然,如果僅僅是洋人,在小龍湫鎮這一畝三分地上,老子能玩得他們哭爹喊娘。就算他們勾搭了縣令老爺,那也就是一個腌臢廢物,手拿把掐能收拾的廢物!」

  「可是啊……」

  李魁勝抓起放在桌子一角的匕首,翻來覆去的把玩了一陣,重重的將它插在了桌子上。

  院門響了,守在門口的巡檢司漢子大聲呼喝了兩句。

  腳步聲中,一名漢子被幾個巡檢司所屬圍著,大步走了進來。這漢子身量極高,幾有七尺,體型略顯瘦削,手、腿相比身高,顯得極修長,行走時晃晃蕩盪,整個人給人感覺,好似爬行動物向前『遊走』一般。

  漢子身穿黑色長衫,颳了個光頭,昂著頭,大步進了堂屋,很不客氣的直接在八仙桌的主位上坐定,抓起筷子,衝著桌上已經放涼的好菜就是一通狂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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