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024-10-23 07:19:40
女人像是瘋魔般撲上了桌子,因雙臂受衣服束縛無法伸出,身體只能如同一條應激的蟒蛇,開始激烈地蜷曲扭動。她眼睛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神情狠厲像要擇人而噬。
探望室外的眾人,除了李追遠外,都不禁心驚動容,連譚雲龍都無法免俗,因為正常人看見這場景,都會有種極強的不適應。
畢竟,對方是人,是自己的同類,長期和平環境浸染下,大家心底普遍無法接受這種獸性外放的歇斯底里。李追遠則有不同的感受,隔著玻璃,他能從女人的尖叫聲和發狂的肢體動作里,看見一種宣洩。
普通人眼裡的可怕,在他這裡,反而是循環過程中的良性階段將開啟的徵兆。
這種共情沒道理可講,粗俗類比,就像是癮君子在城市巷子裡逛一逛就能知道哪裡能買到貨,老嫖蟲在店門口掃一眼就能曉得裡面有沒有大活兒。
特殊人群腦袋上就像裝了個雷達,可以互相感應到彼此的存在,也算是另一種「臭味相投」。
但很顯然,徐阿姨是不懂的,因為她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照片,認為這場問詢結束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
李追遠覺得,李蘭會把她留在身邊當自己秘書,並不是看在她能力有多強,而是因為她是老鄉,會講南通話,可以用作未來和自己父母通電話。
哪怕那通電話隔了好幾年才撥了過去,但這確實是李蘭會做出的事。「彬彬哥,裡面的阿姨我認識,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在這裡。」
這話,可不止是對譚文彬說的。
說完,李追遠就轉身跑進了走廊一側的廁所。
徐雯身邊男人幫她推開門,她走了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三人。徐雯問道:「你們是誰?」
譚雲龍回答道:「我是裡面人戶籍所在地的民警,帶他們來看看。」說著,譚雲龍伸手拍了拍譚文彬的肩膀。
譚文彬好歹是和死倒一起上桌吃過飯的。
此刻,他先低下頭,以免讓對方發現自己和身後「民警」眉宇間的趨同,然後輕聳著肩膀。
徐雯目露些許愧疚,畢竟裡面女人的發狂是她造成的,所以她只是點了一下頭,就轉身往外走,隨行的男人一直跟著她。當他們走到廁所門前時,徐雯停下腳步,洗了下手。
男的壓低聲音說道:「沒問出什麼結果。」
徐雯則沒這方面意識,用很正常的音量說道:「她應該沒下去過,只是因丈夫的事受到了嚴重刺激,下一個船員安置地在哪裡?」
「連雲港。」
「那我們趕緊出發吧。」「要全部走訪一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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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已經被我接到京里了,我在老家也沒什麼值得去看的親戚。」「我聽說..」
「主任的親戚,我可不敢去接觸,否則等主任回來了..他們離開了廁所,向外走去,後頭的對話也就聽不到了。李追遠從廁所出來,打開水龍頭洗手。
得益於之前瞎了小ー個月,使得他聽覺得到了進一步開發,先前對話自己也聽到了
徐阿姨是在找一個人,但那個人不是李蘭,因為徐雯不會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來形容李蘭。所以,李蘭出的那個任務,不是鄭海洋父母出事的區域,但李蘭確實還沒回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任務,會耗費這麼久的時間,都已經兩個月了吧。
李追遠邊甩著手邊往回走,放在過去,他會主動和徐雯見面問候,親昵地喊著「徐阿姨」,不過現在,他很排斥與李蘭以及其身邊人的接觸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餘生都不要再和李蘭有任何交集,相信李蘭也是一樣的想法。因為他們母子見面後,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在互相扒著對方身上的皮。
醫生出來了,在和譚雲龍交流。
「病人現在情緒真的很不穩定,不適合再探望了。」
譚雲龍指了指回來的李追遠,說道:「就讓孩子一個人進去看看吧,孩子,很可憐。」
醫生低頭看著李追遠,猶豫之下,還是點點頭:「行吧,就讓他一個人進去,你們都在外面等著不准進來。」譚雲龍彎下腰,看起來是在李追遠耳邊輕聲叮囑:「那男的是當過兵的,上過戰場。」
李追遠點點頭:「謝謝譚叔叔。」譚雲龍笑了笑,坐回走廊長椅上。李追遠則被放進了探望室。
他在女人對面坐了下來,此時女人已經不再如先前般激動瘋狂,卻還在喘著粗氣,眼睛裡的紅依舊嚇人。李追遠就坐著,沒說話。
他本就是因為「興趣」才過來,和同學情誼無關,所以他不想提起鄭海洋,把其當聊天切入口,他甚至不想動用心思和方式,去引導話題的展開,即使他很擅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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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隔著玻璃打量的譚文彬有些不解地問潤生:「小遠哥怎麼不說話?」潤生搖搖頭:「小遠不說話就意味著不用說話。」
譚文彬細細品嚼後,說道:「你說的這叫什麼廢話。」可很快,轉折來了。
女人平靜了下來,她開始主動說話,沒有尖叫,沒有癲狂,就坐在那裡,在正常的訴說。可惜太過正常的音量,外頭聽不到。
這可把譚文彬急得抓耳撓腮,恨不得衝進去一起聽。潤生不理解道:「你急什麼?」
「能不急麼,現在進去能聽一手的,等小遠哥出來告訴我們時,就是他濃縮概括過的了。」「這不好麼?」
「我的錯,我為什麼和你討論這個。」探望室內,女人神色恢復正常
李追遠知道,自己的「共情感」沒有錯,他摘到了桃子。
徐雯成功刺激到了女人,讓其情緒失控,然後她就走了,留下了一個更好的局面給自己。要是李蘭在這兒,她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我曾勸過他,讓他不要和他們一起下去,但他不聽,而且,他還把我勸服了一起下去。」
「你下去了?」
「是的,我下去了,我不該下去的。」「我很好奇,下面有什麼?」
「一個,很大很大的地方,那裡面,有太陽有月亮也有星星。」「你指的是,在海底?」
「你不信麼?」 「我信的。」
「那裡外頭,有很多艘沉船。」「那應該有很多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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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是木質的也有少部分不是,都被埋在海沙下面,只露出一點,那裡處於亂流區域,根本無法挖掘,這麼多年過去了,上面就算本來有些東西,也都被吹走或者深深掩埋了。」
「那真可惜,所以你們進去了?」
「是的,我們進去了,等進去後,就可以摘下氧氣面罩了,那裡有一塊干地,可以浮出水面,能看見太陽和星星。」太陽和星星..
李追遠知道女人現在很清醒,那太陽和星星這種很反常識的並列,就可能帶著特殊含意。
受限於相關專業知識的乏,使得李追遠無法從科學角度來判斷海底的這個地方是否真的可以存在,但他覺得,女人沒說謊。
還是需要上大學啊。
「你們不是第一次進去了,是麼?」
「我是第一次,但我丈夫不是,他是第二次進來了。」「海員的工作,也包括這些麼?」
「看你怎樣去理解了,這只是一個工作,工作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其實我們工資挺高,但走私的收益,分不到我們多少,我丈夫眼紅了,想趕緊掙一筆大錢,好永遠不再下海,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明白了,你們一共下去了多少人?」「記不清了,應該有十幾個。」
「這麼多?」
「因為我們只是帶路的。」「是誰請你們帶路的?」
「應該是兩撥人,都是打著海洋生態保護組織的名義,一撥的領隊叫本田,另一撥的領隊叫阿什利,後者是英國人。」「應該?」
「還有一個是新海員,叫朱晶勇,和我丈夫關係很好,但我丈夫說,他應該也是為了這個地方來的。」「所以是三伙人,請你們帶的路,收益怎麼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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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講講進去後發生的事吧,我想聽聽裡面到底有什麼。」
「裡面有一座牆,牆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門,不過這門無法打開,本田說它起的是一種裝飾作用,裡面是實心封閉的,自建成起,就根本沒打算要將其再打開讓外人進去。」
「那你們是怎麼進去的?」
「牆最上端與溶洞間有縫隙,可能一開始是嚴絲合縫的,但時間久了,就和牆壁脫離了,我們是爬上去再鑽進去的。進去後,我就看見了.」
女人的臉上,流露出痛苦和掙扎。李追遠停下追問,耐心等待。
少頃,女人平復了下來,語氣中帶著顫慄繼續說道,「進去後,我們發現這是我們來時的位置。」李追遠微微皺眉,問道:「鑽的這個過程有多久?」
「十分鐘,因為很窄,帶著裝備只能匍甸前進。」
「那是真久,那你在害怕什麼呢,就算鑽進去又鑽回來了。「那是來時的位置。」
「嗯,你說過了。」
女人看著李追遠,一字一字道:「來時的位置上,還有來時的我們。」李追遠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他理解了,為什麼害怕「然後..呢?」 「他們打起來了。」 「他們?」
「我是最後一個鑽出來的,按照本田和阿什利的要求,我和丈夫,必須一個在前面一個在後面。我鑽出來時,他們已經下去了,順著繩梯。」
「你說繩梯?」
李追遠開始嘗試在女人簡單的描述中,儘可能在腦海中勾畫出當時的場景,儘可能不漏過細節。「是朱昌勇掛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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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懷疑,徐雯要找的,肯定不是本田、阿什利那兩撥人,大概率,就是這個朱昌勇了。
「有的,我鑽出來時,他們已經順著繩梯下去了,他們在交流,我丈夫也在裡面,兩個丈夫。當他們兩個站在一起時,我這個做妻子的,也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的。「
「那你自己呢,你看見另一個你了麼?」
女人嘴角露出了笑容,且這個笑容幅度正在逐漸擴大,眼眸里也流露出濃郁的意味深長她沒有直接回答男孩的問題,而是用了個反問
「你覺得呢?」
李追遠微側過身子,繼續問道:「你說後面他們打起來了?「是的,打起來了,死了很多人,躺在地上,血肉模糊。」「都有誰死了?」
「記不清了,反正最後還站著活著的,都是唯一的。」「那地上躺著的,也有你麼?」
「你覺得呢?」
李追遠又坐正了身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問道:「朱昌勇也剩下一個麼?」「嗯。」
「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們又進去了。」「還是那個洞?」
「不是,這次走的是門,因為剩下的那個本田發現,這大門,可以打開了,無法全部打開,但能撬開夠一個人側身進去的縫隙。」
「你們,又繼續組隊了?」「嗯。」
李追遠很想問,你們是如何分得清,活下來的人里,誰是和你們進來的這一批誰又是遇到的那一批?而無法從外面進去的門,現在又能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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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男孩不敢問的太詳細,他已經察覺到,女人的狀態又出現了起伏。
這種靠宣洩後才獲得的短暫平靜,其實類似於飲鴆止渴,也是因為她剛出事沒多久的緣故,不出意外的話,她接下來的精神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最終,將還會偶爾出現的這段平靜理智給徹底淹沒覆蓋。
也就是說,自己很可能,是從她這裡知道當時情報的,最後一個人。
李追遠不由在心底再次腹誹了一句徐雯,要不是自己正好今天趕過來,這條信息鏈就永遠被埋葬了,難怪李蘭去執行那個項目時沒帶你這個秘書。
「從門裡再進去後,環境有變化麼?」
「有,裡面很開闊,也很明亮,太陽、月亮和星星,都在頭頂。」「具體有些什麼,我指的是,腳下。」
「腳下,是一座一座的坑,每個坑旁邊,都有一座石雕,坑裡有水,石雕上綁著青銅鏈子,延伸進旁邊的坑裡。」「有多少座?」
「數不清,一路往前,到那座...屋子。」「屋子?那裡還有屋子麼,多大的屋子。」「很大,非常大。」
「那不應該是宮殿麼?」
「不是宮殿,就是一座屋子,它有兩隻角,長長的鬍鬚,還有一張可怕的大嘴。」「動物?體型巨大的動物?」
「不是動物,就是屋子。」
李追遠心裡嘆了口氣,女人的狀況變壞了,講述時也逐漸變得磕磕絆絆,自己已經無法在腦海中具體描繪環境了。「你們進這個屋子了麼?」
「我沒有,我被留在原地,我丈夫他們進去了,進了那座屋子。」「你丈夫他們,具體指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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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分開呢?」
「因為我們得負責綁著繩子。」
她的描述,已經不具備遞進邏輯了。
「綁繩子?前面的路怎麼了,我指的是通往那座屋子的路。「它漲水了。」
「不是乾的麼,哪裡來的水?」
「坑裡的水,逐漸漫出來了,他們身上綁著繩子往前走的。」女人說著說著,就站起了身,身體開始抖動。
「再然後呢?」
李追遠覺得不能再等了,必須得問清楚結果。
「然後黑色,黑色,全部變成了黑色,那座屋子裡的東西醒了,頭頂的太陽月亮和星星也都不見了,就看見一圈紅,像眼睛,很大的眼睛。
它醒了,它被激怒了,它們都從坑裡爬出來了,好多好多,數不清..」「它們是什麼東西?」
「好多好多,全都是,繩子斷了,綁著我丈夫的繩子斷了,他們被屋子吞進去了,啊啊啊!」李追遠站起身:「那你呢,你們這幫留在原地的人呢?」
女人抱著頭:「我在跑,我們都在跑,我們從門裡鑽出來了,那個縫只夠一個人鑽出去,他們還在擠,其中有個人,拿著鎬頭敲死了兩個,他先擠進去後,我後進去的。
我拋下了我丈夫,我拋下了他。」
「你救不了他,這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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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還真不是在故意安慰她,那樣的詭異環境下,已經脫離傳統危險境遇範疇了,人在那個時候很難有什麼理性可言。「你們最後幾個人出去的?」
「兩個,我和他。」
「他也出來了麼?我指的是,回到船上。」
「沒有,我在進來的地方,看見了我們先前留下的潛水裝備,他的裝備還在那裡。」「其他人的裝備呢?」
「都在,最後拿了裝備回來的,就我一個。」「是你...殺了他。」
女人目光一凝,神情肅穆,但很快,左邊嘴角,露出微笑。這似乎,是一種默認。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
「因為我懷疑,他和我們,不是一批的人。」「所以,最後,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對。」
「你回來後,船上怎麼樣了?」
「返航時,他們都開始變得很奇怪。「有多奇怪?」
「像是瘋了。」 「和你現在一樣?」
李追遠舒了口氣,他問完了。
而女人似乎也終於強撐著,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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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被隱沒去最深的也是最難細細講述的,就是兩隊一模一樣的人互殺後,剩下人組成的隊伍間,到底是怎樣勾心鬥角互
相提防的。
這時,女人不再激動,她的眼眸里呈現出茫然。強烈。
這意味著,她的病情,比李追遠先前所預想的,還要更嚴重,有時候劇烈的情緒亢奮反應,反而一定程度上證明自我意識的女人開始搖晃著頭,開始哼起了歌謠。
她選擇逃避,毀掉那段記憶,毀掉自己人生。
自始至終,她都沒問過自己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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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謝謝你的故事,注意保重身體。」
女人沒理會,繼續哼著歌。
可能馬上,她就不用再被束縛身體了,可以換上寬鬆的病人服。
李追遠往外走了幾步,忽地又停下,轉過身,看著她,問道:
「出來的你,是原本進去的你麼?」
女人明顯停滯了一下,然後繼續哼著歌,搖著頭。
李追遠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畫的符,快步繞過桌子來到女人身側,將符紙貼在了女人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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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黃色的符紙剛貼上去就立刻脫離,飄落在地。
女人繼續哼著歌,毫無反應。
李追遠彎下腰,將符紙撿起。
符紙,已變得漆黑。
譚雲龍放下翹著的二郎腿,問道:「問完了?」
李追遠走出探望室後,另一間門後的醫生走進來,將女人帶了出去。
「嗯。
「怎麼樣,滿足好奇心了麼?」
「不,變得更好奇了。」
如果有機會,他真想現在就去那裡看看,看看那到底是個怎樣詭異的地方
說不定,自己也能看見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那自己,會和「自己」打起來麼?
李追遠能理解在那種環境下,做出「殺死對方」的選擇,才是最正常的。
但對於自己而言,如果那個「自己」 ,真的和自己完全一樣,那為什麼不手拉手一起探尋裡頭的秘密呢?他時常因為腦力耗盡而苦惱,要是能多個腦子備用,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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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在條件起碼得等到自己上大學甚至畢業後,才有相對應的機會,內在條件則是…………自己起碼長大
坐著市場海鮮車回去的路上,李追遠將女人講的故事講述了一遍,也沒避著譚雲龍。
畢竟這次故事會是人家幫忙促成的,理所應當該得到分享,況且,有其子必有其父…………
看看譚文彬,譚雲龍估計內心深處也有著相類似的喜好。
聽完後,譚雲龍一邊開車一邊說道:「這個世界,確實有太多的神秘,挺好的,等著你們長大後去探索,才不會覺得無聊。」
譚文彬揶揄道:「爸,你怎麼忽然開始上價值了?」
「只是有感而發,到了你爸我這個年紀,有時候就會覺得,就算賺再多的錢,爬到再高的位置,所看見所生活的,還不都是一個樣。
那些科研人員,顯微鏡下掃一眼,就是大部分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觸摸到的新世界。」「爸,你的錢呢,你的位置呢?」
「小畜生!」
李追遠倒是能對譚雲龍的話產生共鳴,他現在所正在接觸學習的,不就是一個嶄新的領域麼?
一定程度上,李蘭似乎也是選擇的這條路,徐雯既然來調查這件事了,這證明李蘭並不是自己印象中的一個傳統考古工作者。
未知神秘的領域,才能讓他們母子,覺得自己像個人。「小遠,那個女的是你什麼人?」
「譚叔,我不是故意想瞞著你,我只是不想說。」
「嗯,沒事,叔叔我理解。那你們現在是回家,還是去學校?」「回學校吧,中午還得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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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雲龍聽懂了:「小遠教誰?」
「學校組織的奧數班。」譚文彬回答道。
「那你能進去麼?我聽說這個拿獎了對高考很有幫助。」「爸。」
「嗯?」 「我基因不行。」 「嗡!」 皮卡陡然加速。
在校門口被放下後,李追遠看著譚文彬:「彬彬哥,你這麼說話不怕回家後被叔叔打麼?」「他打彬彬,和我壯壯有什麼關係。」
「我肚子餓了,我們去食堂吃飯吧。」
「你知道麼,小遠,我自從學習成績提升上來後,我就覺得自己現在格外強大。
以前我心裡清楚,我要是高考不好,接下來混日子還得靠我爸媽,包括結婚生子,我得一輩子活在我爸媽的陰影下。吃他們的,用他們的,占他們的,就得繼續忍受他們對你生活的指指點點。
現在,我覺得自己的翅膀,開始有些硬了。」「彬彬哥,你這不算陰影。」
「誇張的修辭手法嘛,誰家爸媽真會故意給孩子大陰影的。」「嗯,你說得對。」
第四節課還沒下課,食堂里空落落的沒什麼人,譚文彬去打飯菜,李追遠則去端免費的湯。
這湯可以隨便打,不少學生就靠著自帶的乾糧就著這湯吃飯。
吃完飯,下課鈴才響起。
譚文彬懶懶散散地走去教室,李追遠則一個人走進小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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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有些恍惚,這大概就是:自己唾手可得的,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反過來也一樣,自己也羨慕他們的健康。
對李追遠的到來,大家都紛紛露出感激的笑容,他們是收到風聲說神童請假了上午沒來上課。有人嘴裡咬著饅頭跑過來,幫忙端起板凳,有人則在旁邊站著準備扶著。
李追遠站上去,拿起粉筆,開始給黑板上沒打勾的題寫下解答過程。
下面人一邊看著一邊快速討論著,每個都顯得很急迫,周末就是市里競賽日,按理說,還得淘汰幾個人。寫完解答過程後,個高的同學就幫忙擦黑板,李追遠繼續出題。
出完題,拍了拍手,有同學遞上來一條濕帕子。
閆老師等幾個數學老師此時也都坐在下面,李追遠走下來時,間老師站起身,將手裡的試捲髮下去:「把黑板上題目抄好後,就做這套試卷,時間兩個小時,可以提前交卷,不用擔心下午的課。」
這是要按排名確定最終參賽隊伍了。
李追遠見沒給自己分試卷,就和老師們告別,起身離開小教室,走到校長辦公室。
鄭海洋在校長辦公室里吃著飯,吳新涵坐在辦公桌對面和他一起吃,菜是食堂里的小炒。葬禮一結束,他就回來上學了,畢竟屍體沒運回來,也沒什麼繁瑣的事。
「小遠啊,你吃了麼?」吳新涵笑著問道。「校長爺爺,我吃了。」
鄭海洋有些侷促地站起身,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很感激校長上午特意找到他,請他中午一起吃飯聊天,但他還是無法適應這種氛圍,應該是大部分學生,都會很不自在。但換個角度,身為校長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彬彬哥也回來了。」李追遠對鄭海洋笑著說了聲,然後就走進隔簾里,躺上彈簧床,閉上眼開始睡午覺。他很快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自己正站在甲板上,自己似乎變高了,和現在的彬彬哥一樣的高。他手裡牽著的是阿璃,身側站著的是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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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他,踩在船舷邊,手指著下方:「就是這個位置了,做好準備,我們下去!」身後,一眾應答聲傳來,然後所有人都開始穿起潛水裝備。
李追遠自己也穿了一套,將面罩戴上去後,他的視線產生些許模糊。有人順著船梯往下,有人乾脆縱身躍下去。
李追遠選擇後者,縱身一跳。「啪!」
落水的瞬間,他坐起身,醒了。
帘子被揭開,吳新涵滿臉慈祥地問道:「做夢了?」
「嗯。」
「累了就多休息休息,難為你了,學校給你的擔子太重了。」「不是的..」
李追遠真不好意思說自己累,畢竟自己上課時要麼睡覺要麼在看課外書。
「小遠,這是學校給你的獎學金和補貼,詳細目錄單在裡頭,錢也在裡頭,你拿回去後,交給你家長。」「謝謝校長爺爺。」
「那個,這是...」吳新涵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錢,「這是我以爺爺的身份,私人給你的零花錢。」「這個我不能要。」
「你拿著,周末競賽,加油,我已經讓人訂做熱烈慶祝的橫幅了,那個,別怪爺爺給你壓力。」「謝謝爺爺。」
李追遠接過錢,他沒什麼壓力,就算其它學校也有天才學生參賽,他也不擔心,畢竟以前全班都是天才。「是爺爺謝謝你。」
吳新涵長舒一口氣,這錢就是他自己願意給的,所求的,就是開會時可以盡情陰陽怪氣「校長爺爺,我去上課了。」
「那個,我看不用了,第四節課快打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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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整個下午的影響就是,回家後晚上自己睡不著了,就和阿璃一起畫畫到深夜。阿璃坐在那裡,當自己的模特,自己畫她。
但畫著畫著,卻始終不滿意,撕去了好多張紙。
這使得坐在那裡的阿璃,都有些愧疚不安,投向李追遠的目光里,帶著問詢:是不是她哪裡做錯了?「阿璃,就是你的錯,你太漂亮了,也太有氣質了,我水平太差,真的畫不出來。」
女孩蹙眉,微微嘟起嘴,像是在瞪男孩。
「呵呵呵..」李追遠笑了起來,現在的阿璃,能聽得懂正反話了。
其實,確實是這樣,好看的東西其實是比較容易畫的,主要是這氣質。阿璃的氣質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是柳玉梅後天培育出來的。
在當下這個年代,人們從生活習慣到服飾風格,也不管適合不適合自己,反正全都跟風學習西方的審美,穿傳統古服的是少數中的少數,也就舞台上才能看見了。
李追遠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畫阿璃,確實太難了,但就算自己畫技繼續長進,阿璃也會長大,到時候又是另一種氣質風格,大概率會變得更難畫。
要不,再換一個對象先練練手?
將阿璃帶回樓下東屋,柳玉梅穿著白色的睡衣打開門,問道:「畫呢?」「沒畫出來。」
「是我們家阿璃太好看了。」「是的。」
回到房間後,李追遠也沒急著上床休息,而是重新鋪開紙,調好顏料,拿起筆,開始畫了起來。這次,他畫的是——小黃鶯。
畫了一半後,李追遠感到困意終於來了,這才放下筆,上床睡覺。
晚風透過紗門吹進來,搖動著畫紙,輕輕捲起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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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往匆匆去再匆匆回,低調謙遜的風格不同,這次石港中學搞來了一輛大巴車,車身左右都掛著橫幅,連車頭上,也掛著紅花。
總之,很土,很囂張。
除了陪考的老師外,吳校長這次親自帶隊,上車後就先打氣,又分發起水果麵包和飲料。考點在平潮中學,學校很大,也很氣派。
在教室落座後,李追遠就將自己目光看向窗外,那裡有一排銀杏樹,很美。卷子發下來後,李追遠還沒捨得回過神。
監考老師走過來,輕輕敲了敲桌面以作提醒。
李追遠低下頭,拿起筆,寫上自己姓名後,快速答題,然後交卷。出了教室後,他在銀杏樹下又站了好久。
但等出考場時,他依舊是第一個,仍然速度驚人。
各個學校的送考車都停在操場上,各個學校的老師們也都聚在一起,抽著煙聊著天,彼此間看似客氣,實則唇槍舌劍。考場,是學生的戰場,更是老師們的戰場,一定程度上,學生年少往往不太懂事,老師們對這場戰鬥反而更有代入感。李追遠出來時,閆老師就趕忙端著水和吃的小跑過去。
吳新涵不在這裡,他在這所學校的校長辦公室里待著,接受著對方的陰陽,同時也在蓄積著自己的怪氣。
周圍一眾其他學校的陪考老師看見這麼一個小孩子出來,都紛紛露出驚愕的神情,心裡都升騰起不祥的預感。要麼,你覺得石港中學的老師徹底自暴自棄,把校長的孫子拉過來體驗考場氛圍。
要麼,就是這孩子來頭很大,非常不一般。很顯然,沒人會傻到去相信前者。
都是教育圈子混的,沒吃過豬肉那還能沒見過豬跑麼,自己沒教過神童,咋可能沒聽說過神童的故事?同時,大家又深深疑惑,這樣的孩子,怎麼會落去鄉鎮中學?
隨即,大家紛紛開始主動找閆老師套近乎,打探小男孩的來歷,那語氣口吻是真客氣和尊重,不是裝的。笑話,人家都拿出秘密武器了,現在再拿大,豈不是自己主動把臉送過去,方便對方考試成績出來後打?閆老師很開心,內心無比雀躍,也慶幸吳校長不在,讓他一個人享受眾星捧月。
作為以前的重在參與、著重陪跑的透明存在,他吳校長都打腹稿了,他老間哪能不準備點小作文,數學老師也是有文采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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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在大巴車上躺了好一會兒,考試結束鈴才響起。
確實有提前交卷的,但很少,大部分學生都是最後才交,比如本校的學生,更是被老師與吳校長聯合要求,不准提前交卷!
當然,小遠不在此列,因為他是助教。
返程的車上,閆老師和吳校長開始詢問其他學生的考試情況,得到的反饋比較正向。畢竟是本校數學尖子生,又經歷了針對性題型模擬,考出效果那是很正常的事。
吳校長高興得很,在車上還帶頭唱起了歌: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回到學校已是下午,吳校長大手一揮,示意考生今天提前放學。李追遠還是回到教室,等放學後和譚文彬一起走出校門。
校門口,看見了坐在摩托車上的譚雲龍。
譚文彬一下子就慌了,趕緊將小遠護在自己身前。
譚雲龍下了摩托,指了指自己兒子,又指了指遠處的垃圾桶。譚文彬一個敬禮,立刻遠離。
「譚叔,是出了什麼事了麼?」
「鄭海洋的媽媽,在精神病院裡死了,是自殺。」「怎麼會?」
李追遠不信,她已經瘋了,而且屬於主動接受的瘋,對於她而言,接下來的目標就應該是苟活下去。
「昨天她有個探訪記錄,在你複述的她那個故事裡,這個名字出現過很多次,按故事描述,他應該留在海底的。」「是誰?」
「朱昌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