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2024-11-04 07:54:36
李追遠沒有去嘗試叫醒潤生他們,因為根據自己剛剛的親身經歷,他清楚這次四人所遇到的不是普通的瘴,而是陰瘴。前者可以類比成現在遊樂園裡的普通鬼屋,給你身臨其境的感覺,後者則更高檔,帶著明顯的互動性與引導性。
先前在「夢」里,分明有人在刻意引導著他們前進,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譚文彬說想有什麼,它就給你安排什麼,其實想要的目的,就是讓人一直刻意沉浸在夢裡頭,隔絕掉現實的正在發生。
這種狀態下,身體和精神之間的分割很是明顯,連自己都能無法察覺到是走陰狀態,說明靠外界的身體刺激根本達不到精神意識層面。
另外,自己要是執意去推晃企圖喚醒他們,一不小心還容易把現在還站著的他們推倒進水裡,本來人家站那兒距離被水淹沒還有一段時間,這樣一來等同於提前判個死刑。
掃一眼潤生他們,再掃向婦人啟門石雕,她那陰慘慘的嘲諷笑容,是那麼的寫實與細膩。
李追遠下意識地想游過去,看看能不能把石雕推回原位,亦或者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蓋石雕身上,以期能中斷掉這種作用效果。
可當這種念頭在腦海中升騰而起時,李追遠立刻用力搖頭。
若是普通的探險者、求生者之流,按照這個思路走是正常的,可這並未脫離傳統的應試者思維。
李追遠沒去游向石雕,而是向石梯游去,然後拾級而上,走到水面之上,轉身,對著下方的潤生他們以及更遠一點的婦人啟門石雕,坐了下來。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冷靜,各種已掌握和可推測的信息在他腦子裡快速運轉,他一邊重新梳理著這一切一邊以風水格局之法推演面前的局面。
前者,沒梳理得通,卡在了蛇尾處那道出現又離開的人影身上。
後者,也沒推演得出,因為眼下四周的風水格局並未有明顯清晰的變化。
但李追遠並未因此感到氣餒,失敗有時候也是一種試錯,當一條最主流的思路發現被堵死時,那先前的岔道就算再不合理再可笑,都意味著可能是真的。
夢裡的人影,可能沒那麼重要,因為它的思路只是在模仿與引導,樓梯上頭出現一間屋子,屋子裡出現石鐘乳,已經夠不合理的了,接下來的蛇雕居然一連用了兩條,說不定接下來還有第三條第四條。
如此精細宏大的雕工製作,真就一直拿來當梯子是吧,偶爾一次拿古董字畫燒個茶喝還能稱得上「雅趣」,一直燒一直燒,那就多少腦子有點病。
有主觀引導,卻不似人為,脫離當局者迷後,甚至覺得有點可笑。
至於那座石雕,既然以它為基礎推演出的風水格局完全無效,那就大膽推測它就是屁用沒用。
石雕自己先前是仔細檢查過的,到底是怎樣鬼斧神工的機關能讓本不存在的另一半身體,忽然扭變出來?人的想像。
所以,自己還沒完全醒來,這是第二層夢,多層陰瘴。
李追遠忽然覺得,自己能喊得醒潤生他們了,他撩起腳下還在上漲的水面,潑灑在潤生他們三人的臉上,喊道:「潤生哥,彬彬哥,亮亮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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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怎麼了?」 「小遠,你沒事吧?」
李追遠嘴角抽了抽,他沒去理會潤生三人,而是自顧自地翻了個身,跪伏在梯子上。
自己四人是面朝著石梯怔住的,可自己先前意識卻被婦人啟門石雕完全吸引,但實際上,真正最先想到有問題的,應該是這石梯,且是最下面的那一層。
因為入局前,剛漲水,水才剛剛到鞋底。
李追遠走下樓梯,潛入水中,來到最下一層台階前,手電筒先對著那一層台階用力敲了敲,然後對著它照射。
原本普通的石梯,在此刻居然呈現出類似翡翠的透光性,裡面也出現了絮狀物,但和普通翡翠里固定不動的絮狀物不同,這裡頭的東西是在動的,像是一條條長長的寄生蟲,也像是一條條小白蛇
正好其中有一條,正在從石梯邊緣往外鑽,已經鑽出了一半,要不是提前發現且一直用手電觀察注視著,它什麼時候鑽出來融入水裡,根本就察覺不到。
它完全鑽出來了,李追遠伸出手放在它面前,它咬了上去。「嘶..
劇烈的疼痛當即傳來,這痛感是深層次的,且在逐步放大。「啊..」
「咕.咕啥..」 李追遠再次醒來。
這次,他在水裡,水位已經沒過他嘴巴,只在自己鼻下一點點,再往上漫一絲,自己口鼻就會被徹底覆蓋,到時候真正的自己就會陷入窒息狀態。
這一醒來,嘴巴還在發出著慘痛叫聲,可不就一下子灌入了好幾口水。水中轉身,先看向潤生他們,他們依舊站在那兒,沒有醒。
都說天塌下來個高的頂著,可水漲起來,卻是個矮的先被淹死。
再次看向後方,婦人啟門石雕還是原先的樣子,只有被削平的後半身對著自己,哪裡來的陰慘慘笑容。李追遠知道,自己這是徹底醒了,回歸於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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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褲管,手電筒照過去,一條細小如白線的長長東西,前端在自己皮膚上,後端不停地隨著水波飄揚,又像是它自己還挺高興,在歡快地搖著尾巴。
人的身體是一件很精密的儀器,其實你正常活動時,骨骼摩擦、肌肉拉伸這些,都會帶來疼痛,可這些卻被大腦命令分泌出的物質給鎮痛了,這也是為什麼對喜歡鍛鍊的人而言,跑步能給你帶來愉悅的原因。
而癮君子就是因為一下子汲取太多的快樂,導致大腦那邊分泌也出了問題,誤以為你不需要那些身體本身的鎮痛了,等斷吸後就會出現極明顯的戒斷反應,比如螞蟻在身上亂爬。
這種「小蛇」的作用也是一樣,其實它咬的那一口很疼,卻麻痹你的感知,但痛感其實一直都在的,只有當你真的意識到有它的存在時,才能喚醒被麻痹的感知。
真的是,高端的食材只需要用樸素的烹飪方法,高明的陰瘴...是直接下蠱啊。
李追遠伸手抓住它,將其拔出,它在掙扎在跳動,李追遠乾脆雙手拉扯,將其扭斷。其實,如果可以的話,這玩意兒他真想收藏下來,以後用它們來配合研究開發走陰。但一來他沒合適的研究條件,二來眼下條件也不允許。
李追遠繼續去往潤生那裡,起潤生的褲管,也看見了那條白色的細線,扯出。接下來是譚文彬。
「噗通!」
潤生醒了,痛得摔倒了。「噗通!」
譚文彬也醒了,也是摔入水中。
可等李追遠剛起薛亮亮的褲管準備依葫蘆畫瓢時,卻發現咬在薛亮亮腿上的長白線頭,竟然是黑色的!而且一副了無生機的樣子,哪怕不用自己動手去扯,這玩意兒估計自己也蹦不了多久的樣子。
這也就意味著,薛亮亮是能夠憑藉自身「抵抗力」醒來的,而且很快了。
但等薛亮亮醒來,他可能來得及救下潤生和譚文彬,但自己肯定已經溺死了。伸手一拔。
薛亮亮「嘶」了一聲,痛感卻沒譚文彬和潤生那麼強,他不僅沒摔倒,醒來後還立刻伸手去扶水下的男孩。四人全部爬上樓梯,離開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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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從三人的複述中,李追遠意外地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四人做的夢,是相通的。分明被四條細小的白蛇咬中,除此之外再無牽連,卻能做起同一個夢。
這讓李追遠再看向第一層台階時,眼裡出現了更為炙烈的火熱。
這真的是好東西啊,能在水裡活動,要是能馴養掌握它,以後結合魏正道黑皮書想要去控制死倒時,豈不就是能更順暢了?反正死倒基本都在水域邊活動,就算上岸了,它也會自己出水。
「小遠,我去幫你把第一層台階砸開?」潤生是懂男孩的。
譚文彬有些後怕地問道:「會不會因此放出更多條,然後再咬我們?」
薛亮亮猜測道:「要是這樣的話,就不會只有一條來咬著我們了,而是會很多條一起上,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人被咬過一次後,就會有抗性,第二條再咬只會起到反效果把我們給直接痛醒。」
譚文彬舒了口氣:「意思是,這玩意兒已經對咱們沒效果了?」
薛亮亮:「就是再咬到,可以就當被蚊子叮咬,察覺到了拍死它就好了。」譚文彬好奇道:「亮哥,為什么小遠說你身上那條已經變黑了?」
「我不知道。」薛亮亮也很是疑惑。
譚文彬砸了砸舌頭,感慨道:「果然,沒好處誰當上門女婿。」李追遠瞥了譚文彬一眼:「你也想去?」
「啊?」譚文彬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臉,「也得有人願意招,還得看上我才行。」「你可以問問周家招不招。」
「周家?」譚文彬立刻來了興致,「和白家一樣的水下古鎮麼?」「班長周云云家。」
譚文彬:「.」
秦叔的事兒,李追遠沒細告訴他們,因為柳玉梅還得繼續住太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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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質上,白家根本就不是要招婿,甚至連搶壓寨夫人都不算,人要的,就是個生孩子搭子。而且人家玩的那套更極端,不僅是去父留子了,是去父去子只留女。
白家鎮只有白家娘娘,地方志上和白家鎮屋子裡,可從未見過什麼白家少爺和白家公公,幾百年來,那幫人都去哪裡了?因此,譚文彬羨慕薛亮亮的待遇,但這種待遇不可複製,正常待遇其實是「悅後即焚」。
同時,這也牽扯出了另一點,那場丁家宴會結束後,柳玉梅對自己說了秦柳兩家的事,也說了她這老太太為什麼現在還有底氣不給那幫人面子。
李追遠覺得柳奶奶沒騙自己,她告訴自己的是真相,但真相可能沒說全。
那就是秦柳兩家的傳承,可能已經走向了另一條路,這一點,從余樹對柳奶奶的態度上就能瞧出端倪。這也符合人老奶奶的一貫風格,隱藏在大大方方炫富之下的,也是大大方方地藏拙。
「小遠?」潤生的再次呼喚,打斷了男孩的思緒。
李追遠抿了抿嘴唇,既然心動了,那就行動吧。「潤生哥,可現在手頭沒工具。」
「這好辦。」
見李追遠答應了,潤生當即一個猛子重新紮入水中。
其實,李追遠也會水,太爺家房子西側就是小河,那段時間他不敢去別的水域,連釣魚都很排斥,但在太爺家附近還是安全的,所以也讓潤生教自己游泳。
他學會了,可遇到危險時,還是習慣讓潤生來拉扯自己,無它,潤生水性太好了。
如果潤生以後也能學會秦叔那招,原地給自己拉扯出魚鰓,那潤生簡直就是第二個秦叔。
李追遠和薛亮亮站起身,拿手電照著潤生,這不像是給潤生照明,因為水下的潤生似乎不怎麼需要眼睛,更像是給他們倆自己照著看的。
譚文彬起初沒跟著這樣做,然後他不經意間低下頭,看著自己胸上掛著的手電,這才意識到自己手電只是在夢裡丟了,現實里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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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有種危機感,小遠在團隊裡的作用自不必說,潤生也不必多提,哪怕是薛亮亮也是很有用的,就是自己....好像除了在隊伍氛圍低迷時活躍一下氣氛外,沒啥用了。
他甚至連鐘乳石的化學式都不知道。
而團隊裡邊緣人的宿命,就是被逐漸被剔除團隊,哪怕念在舊情人家願意繼續帶自己玩,自己也玩不下去了。
自己得給自己想想辦法增加用途,是操持起亮亮哥留在學校里的那些工作室小超市產業幫小遠賺錢呢....還是去改為報考金陵警察學院?
沒趁手的工具,潤生就去找來一塊石頭,然後在水下,對著第一層台階就是一陣猛砸。水下發力很受影響,但潤生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規避。
砸著砸著,第一層台階,居然真的裂開了,不斷有類似翡翠石料的碎片漂浮出來。譚文彬咽了口唾沫:「這個,是不是很值錢?」
李追遠說道:「是玉,但是最普通的料子,不值錢。」
「哦。」譚文彬點點頭,打消了收集的念頭,但轉而又看向身後台階上面,心想著待會兒上去了要是發現了什麼值錢的東西,自己可得帶些出來。
小遠和亮亮人淡如菊,那銅臭氣就讓自己一個人擔著吧。
事實再度證明,最直接的不一定是最有效的,但起碼會見效。
李追遠猜測,這裡以前應該也有人來過,但估計很多人都被「陰瘴」後最終被水溺死或沖走了。就算有人得以破瘴,估計也就心有餘悸地趕緊上去了。
哪像自己這四人,見人家陷阱好,就把陷阱拆回家去,土匪都沒這麼會刮地皮。
台階被砸開了,很多條蟲子都散出,但它們似乎能感應到誰有了抗性,就沒再向四人靠近,連就在它們面前的潤生,它們也是繞著走。
不過,這些蟲子應該也離不開這裡太久,薛亮亮自身的特殊性,只是加速了它們的這一進程,等離開所寄存的特殊環境後,它們就會自己消亡,有些玩意兒,單靠它們自己,是無法在自然界裡穩定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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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伸手接了過來,拿手電筒照射。
下方有字,卻不是四方字,而是只刻著一個字。
李追遠:「庸?」
譚文彬看了看薛亮亮:「什麼意思,中庸?」
薛亮亮聳了聳肩:「我說我連這字都沒看得懂,你信麼?」譚文彬明顯不信。
薛亮亮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這就得看家學了,小遠懂這些。」
李追遠說道:「這裡是萬州,又叫萬縣,舊石器時代就有先民活動痕跡,也留下了很多遺蹟,歷史上在這裡能和『庸』對上的,是商周時的庸國,不過在春秋時期,被秦、楚、巴三國聯手滅亡。」
譚文彬眼睛一亮:「這是春秋時的寶貝?」
李追遠搖搖頭:「我不知道,這做工看起來...以及那尊婦人啟門石雕上女性裙擺的款式,又像是秦漢後的。」薛亮亮問道:「小遠,你無法確定麼?」
李追遠:「我只是會背書,古玩古建築這些,光靠背書沒用。」
薛亮亮猜測道:「那可不可能是後來有人在這裡發現了些庸國隱秘,然後在這裡修建了這個?」譚文彬不解道:「還能這樣?」
薛亮亮解釋道:「這個做法挺常見,就比如現在很多景點是在原有舊址基礎上開發再建起的展覽館,本質上,不也是一樣的麼。」
李追遠輕輕晃了晃手中的印,玉石講究個水潤,那這裡頭,簡直大發了,似膠似液,裡面還有細小的顆粒狀,應該是那種小蛇的蛇卵。
那些蛇,是從這印里孵化出的,平日裡應該也是保持著這種狀態,只有受到某種刺激和感知後才會孵化出一些來。所以,是孵化出的蛇,還會回歸重新產卵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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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看來,應該是潤生打破了台階後,破壞了寄存環境,裡頭的卵也不會再孵化了。「潤生哥。」
「嗯。」
李追遠將庸印交給了潤生保管,這件東西,只能等離開這裡後再研究了。隨即,四人再度將目光看向樓梯上方。
水漲得越來越厲害了,大家只能朝上走。
李追遠提醒道:「大家多留個心眼,小心。」
譚文彬馬上應道:「會的,我隔段時間就用力掐一下自己大腿。」大家再次拾級而上。
這次沒走多遠,就看見平台了,也不再是那棟門屋,而是一尊巨大的蛇頭雕,大張著嘴,所有進入這裡的人仿佛都是在被其吞噬。
薛亮亮說道:「看來,庸國人信仰蛇。」
進入蛇口後,出現的是一個很寬闊的平面,沒有蛇軀梯子,而是一尊尊石柱,手電筒照射過去,這裡如同一座地下宮殿。但一點都不金碧輝煌,反而顯得很原始粗糙,並且陳設也不多,顯得很空曠。
再往前走一段,四人的腳步聲開始在這裡迴響,哪怕四人在察覺到後已極為小心地躡手躡腳,依舊沒用,迴響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不是迴響聲了,因為四人已經停下,可這聲音卻還在自己持續,且愈演愈烈。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點綠色的光亮。
李追遠將手電向前照去,綠色的光亮很快隱去,出現的是一頭正欲撲下的猛虎。
大家都嚇了一跳,紛紛後退,站在最前面的潤生則在後退時下壓了重心,雙拳攥緊,這是做好了打虎的準備。
不過很快,大家意識到,那頭老虎是死的,它位於一座石台上,雖然歷經這麼久依舊栩栩如生,可本質上還是一具標本。但消失的那點綠光再度浮現,虎眸頃刻間充斥著綠光,如同猛虎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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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懷疑,這應該是設備原因,手電筒這玩意兒比火把照明要高效得太多,也使得原本這些用以嚇退外來者的布置,在效果上大打折扣。
手電挪移,發現附近很多台子上,都立著各種各樣的猛獸,有些物種,在當下已經不在這一帶區域活動了。
最奇特的,還是兩個人,從外形上可以清晰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他們身穿皮甲,面覆青銅蛇形面具,站在百獸中間,如同指揮它們的王者。
只是,男女雙臂雙手都有握舉之姿,現在卻是空的。
手電往台子下掃了兩下,能看見幾攤腐朽物,應該像出土的兵馬俑那樣,原本手裡拿著的東西都爛掉了。
就是這女的,她右臂高舉,應該是拿著某件武器,再結合其腳下台面處掉落的青銅矛頭,應該是手持長矛,但其左手是掌心朝上的,應該是托舉著什麼東西,不是武器,更可能是某種信物。
但下方檯面上卻沒有相對應痕跡,是徹底腐朽了,還是被人拿走了?到現在,其實還沒發現這裡有人曾來過的痕跡。
男女的眼眸,也逐漸亮起了綠光,但這些綠光在手電照射下,會有明顯的避退感,基本是手電照過去後它就被壓下去,手電一挪開,它就又亮騰起來。
有幾點亮光還在外頭游弋,但游弋了一會兒也就消散了,應該是螢火蟲一類的東西。
它們寄居在野獸和人的身體標本內,受到外界驚擾就會亮起,從而營造出「震懾」效果。既然知道了是什麼,那就也沒什麼可怕的了,純當是在博物館參觀。
四人繼續往前,迴響聲似乎得到了鼓勵,又重新蓄積起來。
等穿過百獸石台時,還沒等手電筒照向遠處,前方,忽地升騰起一團巨大的綠色,一座巨大高聳的白骨堆出現在四人面前。那裡頭,寄居著不知多少螢火蟲,現在的迴響其實就是它們內部的層層復甦,這會兒徹底醒來撲騰起翅膀,如同白骨堆上燃起了森然的鬼火。
白骨里,最外圍是馬、牛、羊、豬、狗、雞;中間是虎、鹿、熊、猿、鳥。分別對應著六畜五禽。
四周很多散亂的骨頭,但大部分還是依舊保留著完整架構的拼接,否則也沒那麼好辨認。最中間,也是撐起白骨堆高度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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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現場四人里,唯一能深切感受到殘酷和不忍的,只有譚文彬了。
人殉,或者叫以人命為載體所塑造出的所謂藝術品,總能讓人產生免死狐悲的感覺。
只是,譚文彬左看看右看看,潤生還是一副沒表情的老樣子,小遠和亮亮則更多的是欣賞,他也就在心底不停默念: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默念結束後,他還順便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掐得太用力了,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薛亮亮注意到了,伸手拍了拍譚文彬肩膀,安慰道:「看開點,都是過去的愚昧。」
這些螢火蟲除了發亮外,並未有攻擊的架勢,而且因為它們的出現,將這裡大面積的照亮。「白骨火堆」後方,出現了十幾層向上的台階。
台階之上則有一張巨大的床,床上以金縷作為帷幔,既在光亮下熠熠生輝,也起到了很好的視覺隔絕效果。可看這帷幔款式,哪怕看不見裡面,依舊能腦補出裡面坐著一個女人的場景。
最重要的是,大床後方,是一扇虛掩的大門。
整個地宮裡,就這唯一一處看起來是能向上的,也是眾人離開地下回到地面的關鍵。四人繞過了白骨火堆,來到台階下。
隨即,三人愣住了。
薛亮亮則好奇問道:「這裡怎麼還有鏟子,有人來過?」譚文彬說道:「好像咱們的黃河鏟。」
潤生彎腰,將鏟子撿起:「就是咱們的黃河鏟,一個型號。」
「咔嚓」兩聲,潤生本想拼裝一下,可鏟子卻直接斷裂開了,這是鏽壞了。譚文彬說道:「所以,這是有咱們的前輩來過?」
薛亮亮問道:「撈屍人還去盜墓?」
但很快,薛亮亮就又改口道:「哦,不對,這裡也不是墓,有床,卻沒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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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遠說道:「亮亮哥,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們這次是因意外才下到這裡的,但要是提前知曉有這處地方,我也會想下來的,不過會做好提前準備。
再說了,有一伙人叫水猴子,他們就是專門盜水葬的,雖然我不認他們是同行,但他們學的東西,其實和我們是一個路數。」
說著,李追遠伸手從潤生那裡接過了斷裂的黃河鏟,檢查了一下,確認是自己這一行的,不是洛陽鏟。
這意味著,確實有本行當前輩進到過這裡,而且從鏽斷的鏟子上可以瞧出細節,原物很專業,和魏正道書里標準的黃河鏟配置一樣。
所以,進來的前輩,也是專業的。
但,他們進來真的只是為了發財的麼?
眾人開始上台階,除了一開始的這把黃河鏟外,沒發現其它東西。
等到了最上方,和那張大床平齊時,這才發現床的床的四周有一圈四方凹槽,裡面是白綠色的液體。一股莫名的味道,起先根本就聞不到,等站上來後才開始入鼻。
這味道,太過熟悉,都不用潤生提醒,連譚文彬都能脫口而出:「水屍臭。」潤生補充道:「很濃,很純。」
李追遠提醒道:「我們從側邊走,不要驚擾觸碰其它。」
側邊很窄,只夠一人側身行進,大家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挪。
即使是譚文彬對大床帷幔上的金子很眼熱,這會兒也是半點不敢動心思去拿的,牽扯到死倒了,而且是這種地方這種規格的死倒,再貪心就不合適了。
無驚無險,大家繞過了床和床周圍的水潭,來到了後方。大門就在上頭,往上走,應該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四人不禁再回頭看向身後,先前的床,以這個角度看,倒更像是一艘位於水潭中央的小船。譚文彬惋惜道:「可惜了,這麼多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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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亮亮提醒道:「這裡的東西,不能拿。」
譚文彬:「額..」
「小遠拿的那個是差點害死我們的東西,它和我們有仇,所以拿走是應該的
而且這裡以後被考古挖掘時,那東西留在下面,說不定會對我們考古同志造成危害,必須得提前剔除。譚文彬覺得,小遠可能自己都沒想得這麼多。
「亮哥,你是會找補的。」「我是實事求是。」
「其實我也沒想拿這些金子去發財,你看骨頭堆里那麼多的人殉,這裡雖然不是墓,但這兒也都是民脂民膏,其它文物就算了,金子要是帶出去,咱不用來改善生活,小頭留一點給小遠哥做研究經費,大頭捐給萬州政府工程和希望小學,也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總好過在地下放著吃灰。」
薛亮亮笑道:「還說我呢,你才是真的會找補。」「哪有。」
「金子做成飾品了,也是文物了。」
李追遠開口道:「我們走吧,出去後,把這裡匯報...
話還沒說完,前方虛掩的大門一側,竟探出了一張女人的臉。她出現得是那般詭異,那般突兀,且毫無徵兆。
尤其是在大家剛剛過了平台上的大床,自以為安全了開始放下警惕時。這,才是真正的婦人啟門圖。
四人都被這張臉的出現嚇了一跳,但潤生的應激反應是,拿著手頭剩下的半截黃河鏟,對著那門後女人的腦袋就直接拍去!管你是什麼牛鬼蛇神,先吃我一鏟!
「啪!」
女人的臉消失,潤生的鏟子只砸到門邊。「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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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午後公園裡聽到這笑聲會覺得很甜美,可在眼下這個環境下,只能讓人心裡滲得慌頭皮發麻。潤生再次舉起鏟子砸去。
「啪!」 女人的臉又消失了。
可她的笑聲,卻越來越大,不再僅僅局限於這裡,而是擴散開去,漸漸在整個地宮裡迴蕩。原本綠色的螢火蟲,身上的光亮開始變成紅色,將地宮渲染得如同血海。
大床周圍原本白綠色的水潭,在這會兒也開始「咕嘟咕嘟」冒起了泡,像是沸騰了起來。
就連那床上的金色帷幔,此刻也無風自搖,這下不用腦補,可以看見裡頭端坐著一個身穿華貴紅衣的女人。女人的頭髮竟然還是黑色的,而且顯得很柔順亮澤,順著後背披散下去,在身後散開。
而且伴隨著帷幔晃動,女人的胳膊開始詭異的扭動,連頭髮也開始緩緩掃轉。
很快,女人的兩隻胳膊倒直過來,原本放在前方看不見的兩隻手,此時出現在了後方,也就是正對李追遠四人的方向。而長發的掃動,更像是來自腦袋的扭轉。
雖然因頭髮的覆蓋,看不見裡面,但給人感覺上,她應該已經把腦袋給擰轉了過來。
原本她是面朝宮殿坐著的,現在,她面朝大門。
前方,門那邊有女人的臉,在不停探出還在發笑。
後頭,本該被四人安全跳過的床中女人也已「甦醒」。這一下子,將夾在中間的四人,變得進退不得。
不過,李追遠倒是明白了這裡的構造原因,這個地宮不是墓,更像是一座祭祀場所。相較而言,後世那些墓葬主穴位牆壁上所畫的婦人啟門圖,只能算是一種東施效顰。
人家這是親自給自己修建的這處場所,也開了真正的門,就等著大門內「婦人啟門」,好接引她步入極樂世界!是門後探出頭的女人,觸發了這一切。
可她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早不觸發晚不觸發,偏偏等自己四人要過門時,她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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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生攥著半截鏟子發出了詢問。
薛亮亮和譚文彬也緊靠在李追遠身側,他們三人下意識地將男孩護在中間。可現在,必須要拿個章程出來了。
「嗡嗡嗡嗡嗡嗡!」
下方水潭那兒,傳來重物摩擦聲,整張床,也隨之被抬起。自潭水下,出現了八個人,他們都用自己的肩膀,將床扛起。
四個邊角位置下的人,全是身穿皮甲的男子,和剛進地宮時所看見的百獸中的那男子很像。
浮出水面後的他們閉著眼,但眼角和口鼻處,依舊有液態的東西流淌而出,不像其它死倒流出的是水,他們流出的是銀色的液體,像是水銀。
「水銀煉屍..」
魏正道《江湖志怪錄》里就記載過這一類死倒,專置於水葬處,拱衛墓主。
這一類死倒正常撈屍人是碰不到的,因為他們不盜墓,只有水猴子們才會去專門研究對付這個。
除了這四位身穿皮甲,一看就是最早布置這裡時就和床中女人一起留下的外,還有四個人,他們身穿束身長褂,每個人腦袋後都有一條長長的辮子。
這四個清朝人,大概率就是留下黃河鏟的四位同行前輩。
李追遠認他們是前輩而不是水猴子的原因就是,水猴子一般是群體出動,像上次丁大林他們那幫人一樣,二十個人都算是小規模團伙了,而這裡,只有四個人,且也沒留下其他人的屍體。
先前有著濃郁水屍味的潭水,應該有著類似防腐的效果,因為這些人以及其身上的衣物,居然沒有腐爛或膨脹,依舊保留得很鮮活。
八人抬床,離開了水潭,踏上了向上的台階,每一步都是整齊落下,帶來恐怖的壓力。「咯咯咯..咯咯咯....」
虛掩的門後,笑聲還在繼續。「小遠!」
潤生又喊了一聲,是到了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其實這時候,潤生已經作勢要往門裡沖了,薛亮亮和譚文彬也都做好了相同的準備。
比起下方八人抬床和床上坐著的那個神秘女人,正常人都會選擇向門裡沖,畢竟門裡就那張臉而已!
可就在這時,李追遠忽然看到,四個托舉著大床的清朝人中,右側邊緣的那一個,雖然身體和手很僵直,仍舊保持著托舉和行進動作,但他的眼睛卻在轉動,不停地向左側挪再回來再向左側挪,同時嘴巴也在張開閉合做著無聲的口型:
「往這走..往這走.往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