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24-10-18 07:58:10
  「啥,我爺摔斷腿了!」

  潤生整個人都怔住了,他是被山大爺在河邊撿來的,雖然爺倆經常過著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但斷頓也是爺倆一起斷,因此感情是真摯且深厚的。

  譚文彬興奮地眉毛跳起,恨不得單腳撐地原地轉幾圈芭菌,自己終於有機會見到死倒了!

  李追遠則心裡有些愧疚,算算時間,差不多就是自己去西亭鎮打牌贏錢後,當時山大爺分走了自己一半的錢。唉,果然,這髒錢確實不好花啊。

  「還愣著幹啥!」李三江對潤生喊道,「快點去準備好傢夥事出發了!」

  「哦,好。」潤生馬上進屋拿東西去了,這次不僅是回去看爺爺,還得把活兒幹了。「李大爺,我也要去,帶我一起。」

  譚文彬恨不得整個人都掛在李三江身上,生怕這次再甩下自己。「成成成,帶你去。」

  李三江直接答應了,因為那邊電話里說,死倒是在一段流域裡漂漂沉沉,好幾個村民看見了,可真聚集人手去找時,卻又找不著了。

  這種死倒,危險談不上,就是得費功夫找,多帶一個人手去也是應該的。「太爺。」

  「怎麼了,小遠侯?」「我想去看望山大爺。」「應該的,一起去吧。」

  急著回去見爺爺的潤生,把三輪蹬得飛快。坐在後面的仨人,則都有些侷促地抓著車邊。

  因為車中間區域,被三捆東西占住了太大的地兒。

  李三江的傢伙事,李追遠的傢伙事,外加潤生自己的傢伙事,潤生全給裝上了。

  「我說,潤生侯啊,你咋帶了這麼多東西,我們是去撈死倒的不是去給你家蓋樓房的。」潤生沒回話,他騎得太快,風聲呼呼的,聽不到後頭的埋怨。

  李三江也就懶得再費口舌,從懷裡掏出了自己的羅盤,開始一本正經地校對。

  李追遠從袋子裡拿起紫色羅盤,也開始校對,既然要去找死倒,那肯定得用上這個。至於自家太爺手上的那個,是找不到死倒的,唯一用途就是帶著大家去南極找企鵝。

  剛到山大爺家屋外,從塌了一半的圍牆裡可以看見山大爺一個人正坐在院裡頭,打著石膏的腳翹在一側板凳上,他手裡正拿著一根紅薯邊剝皮邊吃著,假牙擱在一旁。

  李三江下了車,然後人未至聲先聞。

  「我說山炮啊,你就算牙口再不好,也不能去喝稀的啊!

  山大爺手裡的紅薯都掉在了地上,知道那老東西是知道自己掉糞坑的事了,當即老臉通紅,趕忙抓起身邊的拐棍想要起身跳回屋裡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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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得山大爺用拳頭狠砸地面,死死咬著唇!

  李三江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讓其坐下,隨後幫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山大爺氣鼓鼓道:「誰讓你來了!」

  李三江無視了他的嘴沖,笑道:「山炮啊,出了事兒還是得派人告知我一聲的,咱怎麼說都是這麼多年老夥計了,說真的你可別一聲不吭地就走了,我孤單。」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山大爺臉上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三江侯啊...」

  「你就算要死也不能死糞坑裡啊,這是被人提早發現了那還好,真要是泡個一宿,我來給你辦喪事坐齋時,還得忍著味兒給你換壽衣,多埋汰啊!」

  山大爺:「...」

  李三江拔出兩根煙,自己嘴裡叼了一根,又給山大爺嘴裡塞了一根,然後眼神一瞥,喊了聲「壯壯。」

  「來嘍!」

  譚文彬掏出火柴盒,擦出火,依次給李三江和山大爺點上。「山炮啊,去我那裡住吧,傷養好了再回來。」

  「不去,就斷了一條腿,能自己吃喝,不礙事。」「那讓潤生回來照看你?」


  山大爺囁嚅了一會兒,還是搖頭道:「不用了,潤生住你那兒挺好,吃得好睡得好,人也更壯實了,伢兒有好日子過,我扯伢兒後腿幹啥。」

  這話聽起來很感人,李三江卻一揮手,道:「潤生侯啊,快去屋裡看看米缸油罐。」

  潤生跑進了屋,很快就又跑出來,驚訝道:「爺,你真把上次給你買的米麵油都賣了?」那玩意兒得從缸里刮出來零散買,這到底是窘迫到什麼程度才會這樣做啊。

  山大爺吐出口煙圈,希望借這個來擋住自己尷尬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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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大爺側過臉,沒說話。

  「我說你這老山炮,好歹也是個當爺爺的,不說給孫子留下點什麼吧,你也別這麼敗家啊,等過幾年潤生侯要談對象時,看看你這破屋,哪家姑娘願意許他?

  你再看看我,是怎麼給我家小遠侯存家當的,以後城裡不好說,鄉下這塊十里八鄉的姑娘,我家小遠侯不隨便挑?」山大爺一下子抓住了重點,問道:「咋了,小遠侯回不了京了。」

  李三江面色一變,狠狠抽了一口悶煙。

  「你是咋搞的,伢兒的京里戶口都弄沒了?」「你閉嘴!」

  「你也別再說我,我就閉嘴,要不然我就和你好好說道說道戶口的好處。」李追遠走到山大爺面前,問道:「山大爺,你腿不嚴重吧?」

  「不嚴重不嚴重,養養就好。」山大爺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他上次拿錢時不知道,是後來再回牌桌上才聽了個清楚,原來主要打牌的是那個小孩子不是大孩子,自家潤生就是跑了個腿,本金還是小遠侯,可自己卻居然拿走一半錢。

  只是那錢已經輸光了,還不了,想想自己做的這事兒,真是羞死個人。「潤生侯啊。」山大爺看向潤生,「以後要聽小遠侯的話。」

  沒錢還,那就只能賠個人了。


  潤生點頭道:「爺,我懂的。」

  「到了嗎,我說,到了嗎?」外頭傳來本地村長的喊話,先前電話就是他打的。山大爺還不清楚是什麼事,問道:「咋了?」

  李三江沒好氣道:「要不是你們這兒出了死倒,我們還不曉得你腿摔斷了哩。」「那你快去忙吧,把活兒幹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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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遠:「山大爺,以前潤生哥不穩當,但在跟了我太爺後就不一樣了,你等著看就知道了。」山大爺撇撇嘴:「你這小遠侯。」

  李三江聽得倒是開心,拍了拍膝蓋:

  「成,就讓潤生侯先去找那個死倒吧,要是有什麼問題,馬上回來喊我。」成功把自家太爺哄在家裡待著,李追遠馬上對潤生招手。

  潤生會意,扛起一套撈屍器具後,又將小遠的那一套拋給了譚文彬。

  然後三人跟著村長來到了一處河段,河面倒不是很寬,但兩岸都是林子,岸邊蘆葦叢生,視線受阻得厲害。

  「就是這一段了,這幾天好多個人來跟我說看見有死人漂在上頭,我帶著人過來了幾次,卻都沒找著,真奇了怪了。要不,你們先找著,找到了需要人手時,再去村里喊我,我那裡還有點急事要處理。」

  潤生點頭:「好的村長,你去忙吧。」

  村長拿出煙,遞給潤生,潤生不要,小遠年紀太小,最後就譚文彬拿了一根夾在了耳後。等村長離開後,李追遠拿著羅盤,站在了河邊。

  村長之所以離開,大概是他也不太抱今兒個能找到浮屍的希望,他之前應該組織過人手對這段河域查找過,卻都是徒勞無功,找撈屍人來,算是死馬當活馬醫,好歹對村民有個交代。

  譚文彬已完全進入狀態,一臉嚴肅地問道:「小遠哥,要不要我和潤生分頭去河邊走走看看。」「彬彬哥,你去吧,潤生哥跟著我。」


  「是因為我洞察能力比他強麼?」

  「是因為潤生哥不在我身邊,我怕自己一個人有危險。」「那...那我也跟在你身邊保護你。」

  李追遠知道自己是有點草木皆兵了,村里沒出什麼怪事兒,那幾個看見死倒的村民也能安全離開,證明那個死倒大概率就是個普通的浮屍。

  可既然思源村都能出現南梁時期的水葬,他現在真的不敢太過自信,行事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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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可能。」李追遠指了指水面,「也有可能是河下面某一處有漏口,把屍體吸下去了。」「還能有這種東西?

  「就像家裡浴缸底的塞子。」

  「那豈不是說要潛水去找?我說,你們帶這麼多東西,怎麼不想著弄套氧氣瓶?」潤生:「這些器具,是專門對那種會動的死倒的。」

  「哦,好東西。」譚文彬拍了拍自己背上的麻袋。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這條河的拐口,前方有新建不久的橋。

  李追遠停下腳步,他們已經走完了一遍村長所描述的流域,還是一無所獲。

  譚文彬捅了捅潤生的胳膊,問道:「那個,你以前遇到過這種來撈死倒卻找不到死倒的情況麼?」「有過的,我記得那時候我爺和太爺他們,會立個供桌做場法事來『喊人』,讓它自己浮出來。」譚文彬聞言,湊到李追遠身側,問道:「小遠哥,你會這個不?」

  李追遠微微皺眉。

  譚文彬馬上道:「沒事的,不會也沒關係,你在我心中還是最厲害的,哥。」李追遠搖搖頭,他是會的。

  魏正道以及秦柳兩家的書里,其實都記載過不少「喊人」的方法。


  可問題是,自家太爺和山大爺,可能只是學了個形式,成功了是他們本事高深,失敗了是這死倒不一般,主打一個碰運氣。但自己,是真能根據風水氣象選位設祭來引動的,自己是真會啊。

  可越是真會,越不敢瞎用,可能這死倒早就漂走了不在這裡呢?再說了這附近墳頭也不少,河裡什麼情況也不清楚,真設了祭,萬一沒招出那頭死倒反而招來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怎麼辦?

  「過橋吧,我們從那頭往回走。」

  李追遠上了橋,這是一座水泥板橋,沒欄杆的,三塊水泥板的橋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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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潤生站在旁邊默不作聲,譚文彬好奇地伸著脖子在偷看,他覺得剛剛小遠拿著羅盤轉圈的樣子實在是太有范兒了,可惜就是年紀小了點,長大些的話,靠這種儀態氣質,哪家小廠老闆開業前不得請他來轉轉?

  李追遠跺了跺腳,先前在河邊走不覺得,等上了這座橋後才發現,這橋位置正好處於扼蛟位雖然河是小河,這蛟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蛟,但格局是完整的。

  再看這四周環境,真的很少看見橋會修在河流拐口處的,一般都是在直河段只是,就算是扼蛟位,也沒什麼特殊的,更談不上是什麼煞位。

  但如果是自己想要利用,故意把這裡改成煞位的話...

  李追遠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水泥板,說道:「潤生哥,你去河邊看看橋下面,就我現在腳踩的位置。」「我來!」

  譚文彬將東西放下來,快速跑下了橋,來到河邊時,看得不夠真切,居然二話不說地就往河裡走。這河雖然是小河,但中間也是挺深的,萬一裡面有漏口淤陷,把一個成年人悶進去也是輕輕鬆鬆。潤生蹲在橋邊提醒道:「小心點,別待會兒還要撈你。」

  「這河下面爛泥好深啊,我才剛到河邊。」譚文彬小心翼翼探步往前,他現在的心態就是,好不容易買到票進了遊樂園了那就得主動起來體驗回票價。

  終於,他不敢再往前走了,雖然還隔著挺遠,但也能看清楚橋下面了,抬頭看了看,目光一瞪,隨即後退幾步,對著上面的人喊道:

  「小遠哥,有大鐵釘,釘在橋背面,就在你腳下位置。」「是不是七根?」

  「啊?」譚文彬又往前了兩步,一邊維持著身體平衡一邊抬頭數著,「對,七根。」「釘子周圍是不是紅的。」


  「對,是紅的,像是塗了紅漆。」

  果然。

  本來還算普通的扼蛟位,被這麼一改,直接變成了蛟龍放血。

  李追遠轉過身,看向河流拐口處,這段流域的生氣在這裡流出去了,煞氣則被截流,等於是在這兒利用自然環境做了一個風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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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有村民看見死倒後死倒又不見了,因為它吸煞時浮出來,吸完了就沉下去。所以,這件事就不是什麼單純打撈浮屍了,這是有人在這裡布局養屍!

  李追遠意識到,把自己放在一個邪惡面拿著結果去逆推,好像成功率真的挺高。但他卻沒多少高興,反而有些苦惱,自己怎麼這麼容易代入去對立面?

  另外就是,這風水局布置得,也忒小家子氣了。

  用太爺在酒桌上常說的話就是:不是,你就倒這麼點兒,養魚呢?

  要是自己來布置的話,可以多動工幾處,至少把外面的煞也接引進來,形成對沖,這樣才叫真的催化養屍麼,你現在這手段只能叫屍體保鮮。

  「看來,你看的書,質量不太行。」

  李追遠伸手拍了拍額頭:不是,我到底在想什麼東西呢?不,這不是自己的錯,是魏正道的錯。

  以前只是單純看書上的概念感觸不深,等真的開始實踐後,不對勁的感覺就出現了,魏正道書里全是「正道內容」,他只教你如何代表正道去鎮殺死倒。

  但這傢伙的敘述方式和內容布置,很多處都是能反推的,很多義正言辭的禁忌、錯誤,你反過來用就是另一個極端面,這傢伙,分明是打著正道的旗幟反正道。

  「小遠,你沒事吧?」潤生有些擔心地問道。「潤生哥,我沒事,這裡是被人布置的..」「等等我,等等我,等到到了再講!」


  譚文彬一邊大叫著一邊舉著手瘋狂跑來,生怕錯過這一段畫面。

  只是他鞋子褲子剛都濕了,快跑之下有些拌蒜,衝到李追遠和潤生身前時直接失去了平衡。要不是潤生力氣夠大,伸手將他抓住,可能大家都得被他撞進河裡。

  「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譚文彬蹲下來,邊擠著褲子邊道,「現在可以說了。」

  「這座橋是被人布置的一個風水局,那具死倒應該不是路人溺死的,而是他放的,他是在這裡借著這段小河,養屍。」「養屍?」譚文彬張開了嘴,「哇塞,聽起來真帶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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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兩種選擇,一種,我把它的局破了,那死倒也就浮起來了。另一種,直接找上他家。」潤生剛想問怎麼找,但他忍住了。

  彬彬沒忍住,問道:「怎麼找?」

  李追遠指了指橋墩處的碑:「那裡寫著捐資修橋人的名字。」譚文彬摸了摸腦袋:「對哦,媽的,我怎麼覺得自己好蠢。」潤生「嗯」了一聲。

  修橋鋪路自古以來都是積德的事,尤其是村里,財政撥款不足,很多時候路橋都得自己想辦法解決一部分資金,全村平攤的那就罷了,要是大頭是單獨捐資人,那他的名字一般就會刻在碑上。

  李追遠來到碑前,上面就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證明這座橋是他一個人掏錢修的...周庸。

  「我們去問村長吧,這個人應該就住在村里,不可能往這兒丟一具屍體自個兒去出遠門了。」「我知道他家住哪裡。」潤生指了個方向,「他家就住村北角。」

  譚文彬:「他家是不是很有錢?」

  潤生搖搖頭:「村里比我們家日子過得還要慘的,不多,他家算一個。」

  李追遠思索了一下:「那就去他家吧,把事情擺開了說明白,省得我們這裡撈上來了,他就又投放。」譚文彬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這是屍體又不是魚苗。」

  潤生說道:「小遠的意思是,只處理屍體不處理活人,可能會帶來後續麻煩。」在潤生的帶領下,三人向村北角走去。


  途中,譚文彬問道:「那個,要不要把我爸也喊過來?」

  潤生:「你想讓你爸知道你住大爺家不是學習的而是來撈死倒的?」譚文彬聲音一下子放低了些:「這不是兇殺案嘛,歸警察管的不是?」

  「彬彬哥,這不一定是兇殺案,他在養屍,你可以理解成是利用風水格局對屍體進行保鮮,如果是殺的人,沒理由費這功夫。」

  「哦,這樣啊,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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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玉梅秦叔他們都算「家裡人」,所以,這還是李追遠第一次在外頭碰到同行,他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周庸家比山大爺家還要破,山大爺家至少還有個破院子,周庸家連個簡笆都沒有,住的居然還是泥房。

  眼下鄉下村民們都在為蓋二層樓而努力著,連個磚瓦平房都沒有還是住泥房的,真的就屬於村里生活水平真正墊底的了。譚文彬不解道:「就這樣的人,還全資捐修了一座橋?」

  潤生道:「他以前是興仁農機廠的工人,後來老婆孩子都生病了,就上不了班,在家種地照顧。」譚文彬:「那他老婆孩子還在麼?」

  「還在的,我上次騎車經過他家門口時,還看見他老婆和孩子坐在門口曬太陽。」

  說著,潤生還扭頭看向李追遠:「就是上次小遠你在家裡等著我,我去鎮集上給太爺買米麵時,就從他家前面過去的,看到了。「

  李追遠點點頭。

  三人走上了小壩子,壩子上有一口井蓋著一個大斗笠,打掃得挺乾淨,當然,也是因為確實沒什麼東西。

  屋門是關著的,譚文彬舔著嘴唇上前推了一下,沒推開,又推了一下,聽到裡頭「叮叮噹噹」的門鎖撞擊聲。他回頭看向李追遠和潤生,聳了聳肩,說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人應該出去了,門在裡頭上鎖了。」李追遠看了他一眼,反問道:「門在裡頭上鎖了你不覺得奇怪麼?」

  「有什麼奇怪的,我家門也是在裡面上鎖的..哦,對哦,怎麼會這樣?」村里木門上鎖和家屬樓那種鑰匙鎖是不一樣的。

  「彬彬哥,再喊喊。」


  「好嘞。」譚文彬一邊拍著門一邊喊道,「喂,有人在家麼,有人在家麼?」裡頭沒人回應。

  潤生這時吸了吸鼻子,然後攤開手:「彬彬,你安靜一下。」

  李追遠見狀,馬上往後退了幾步。他知道潤生的鼻子,聞什麼最靈。「小遠,有屍臭味,很淡。」

  譚文彬急切問道:「是死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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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遠指了指旁邊的窗戶:「進去看看吧,要是發現了屍體,就報警,要是沒有,就道歉賠錢。」譚文彬走到木質窗戶前,拉了拉:「也是鎖著的。」

  潤生走過來,擠開他,抓住窗戶邊緣,一使勁,窗戶就被整個卸了下來。然後,潤生就把身子鑽了進去。

  譚文彬見狀,也是一咬牙跟上。「吱呀!」

  木門裡面的鎖被打開,門被推開,潤生站在門後「小遠,鑰匙就放在桌上,我就直接開鎖了。」

  「潤生你幹嘛,要是真有屍體在這裡,你這就是破壞現場,我們作為目擊者怎麼圓?」李追遠從正門走了進來,說道:「沒事,你爸會幫我們圓的。」

  「可是,這裡不是我爸轄區。」

  「你在村里打牌,你爸請假便衣來村里抓你,然後撞見了這個屋子,他是第一目擊者。」譚文彬咽了口唾沫:「很合理。」

  屋子裡的空間不小,不過地上都是小泥坑,沒鋪磚做硬化。而且很多木樑很矮,成年人走進去時都得小心磕到頭。

  很標準的住房格局,最東側是廚房有灶台,中間是廳屋,靠牆位置擺了長櫃,柜子上則是供桌神像,最西側則是臥房。屋子裡東西比較多,很多東西明明很破了也沒捨得扔,但收拾得井井有條

  譚文彬和潤生一個去東頭一個去西頭,李追遠站在廳堂,看著上面掛著的神像。最左側是觀世音菩薩,最右側是玉皇大帝,正中間的,是耶穌。


  村里人掛什麼神像都能理解,佛道混置也很常見,甚至儒家也能掛,比如太爺就在家裡掛著孔子。但把個耶穌掛這兒,就有些不倫不類了,和兩邊分明不是一個畫風造型,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妥。

  李追遠走到柜子前,發現觀世音菩薩和玉皇大帝前面的香爐早就很久不用了,積了厚厚的塵灰而不是香灰倒是耶穌前面的香爐,裡頭香灰滿滿,一看就是經常使用的。

  可是,耶穌吃香麼?

  李追遠抬起手,想要把長櫃打開,這種柜子設計格局很像棺材,只能將上面蓋子揭開才能看到裡頭每一節蓋子下都有凹槽設計,像拼圖一樣對接,往往需要一節一節地開,可以存雜物,也能存糧。但舉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了,保險起見,還是等潤生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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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那邊也沒人。」

  李追遠問道:「潤生哥,你能聞到屍臭味是從哪裡散發出來的麼?」

  潤生搖搖頭:「進來後就分不清楚了,哪哪兒都是這種淡淡的味道。」

  譚文彬間言嘲諷道:「你的意思是,是有屍體在這屋子裡生活走動,所以到處留下了味道,要不要這麼離譜?」「彬彬哥,你是在葉公好龍麼?」

  「啊?」隨即,譚文彬馬上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來的,腦海中當即浮現出屍體在這裡走動生活的情形,立刻身子發涼,打了個哆嗦。

  「潤生哥,打開蓋子看看裡面。」「好嘞。」

  潤生會開這種蓋扣的,先抓住一邊,再往裡一推,然後揭開。

  李追遠踮起腳向裡頭看,發現裡面放的都是米袋,有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應該是防止米發霉做過薰蒸。看來,廳堂這裡是沒什麼東西了,因為這兒能藏東西的地方就這一個長櫃。

  李追遠走向廚房,潤生和譚文彬跟了過來。

  廚房就是一個很標準的農村土灶廚房布局,灶台後頭堆著不少乾草和柴。譚文彬指了指那邊,說道:「我剛在那兒檢查過了,柴草裡面沒東西。」李追遠依次揭開水缸和米缸蓋子,水缸里滿滿都是水,米缸里滿滿都是米。


  譚文彬又道:「這裡我剛才也揭開看過了,沒發現問題,不過這家過得再差,米缸也比潤生家滿。李追遠再次往後退了幾步,來到潤生和譚文彬身後。

  伸手指著米缸說道:「一家三口生活,用這麼大的米缸,還填滿了米。」

  城市家庭米沒了就出門去買,農村家裡是有存糧,但也是大部分儲存著,取少部分置廚房米缸里方便日常吃,等米缸快見底時再去取一點存糧放進來。

  潤生看向譚文彬,又看了看米缸,意思是,你去還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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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後整個人癱坐在地,手腳並用往後爬

  李追遠和潤生走上前看去,米缸中央的凹陷區域裡,出現了一團黑色的頭髮米缸里...有一個人!

  也難怪譚文彬會嚇成這樣,這一幕,任誰不會被嚇到?

  尤其是你甚至能腦補出大米下面,這個人,蜷縮坐在裡頭的姿勢

  李追遠閉上眼,又很快睜開,平復一下情緒,說道:「潤生哥,再確認一下。」「好。」

  潤生沒二話,伸手上前繼續扒拉,終於,頭髮下面的額頭出現,確實是一個人,是一個女孩。繼續扒拉,可以看見女孩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睜著的

  女孩的雙眼,完全被一粒粒大米,填塞滿。

  譚文彬剛站起身,重新湊過來,看了一眼後,就又嚇得連續後退。李追遠挪開視線,這次不怪彬彬膽小,他都有些受不了這雙眼睛。


  「小遠,沒辦法繼續扒了,除非把米舀出來或者試著把她提出來。」

  「不用,先這樣。」 「好嘞。」

  李追遠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一股膩味。「潤生哥,你聞到了麼?」

  「額,沒有,還是那種淡淡的屍臭味,小遠,你聞到什麼了麼?」「我怎麼聞到一點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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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遠搖搖頭,將目光看向水缸,這水缸里的水應該挺長時間沒換了,加之屋子裡陰暗,所以這水並不清澈,反而有些泛黑。

  「彬彬哥。」

  譚文彬馬上瘋狂搖頭,對潤生喊道:「潤生哥。」

  潤生沒猶豫,他穿的是背心,都不用起袖子,直接將整條胳膊伸進水缸里開始擺動掏弄。最後,他將濕滴滴的胳膊抽出,甩了甩:「裡面沒有東西。」

  譚文彬建議道:「那,我們先出去?」

  潤生掃了他一眼:「吵著要來的是你,見到了又怕得要死的也是你。」譚文彬:「我這不才是正常人的表現麼?」

  李追遠向臥室走去,潤生跟上,譚文彬又看了一眼米缸里的那雙眼睛.然後立刻轉身,高抬腿追了上去。

  臥室里有兩張床,一張大的一張小的,都掛著藍色的蚊帳,床上鋪著涼蓆。大床上擺著一件疊得很整齊的被子,小床上放著一條毯子。

  兩張床的涼蓆下面,都鋪了好幾層厚厚的被褥作床墊,這樣睡起來更柔軟舒服

  潤生指了指床底和四周的衣櫃櫥櫃:「小遠,這些地方我都檢查過了,沒什麼異常。」譚文彬指著那被子喊道:「被子,被子,大夏天怎麼會蓋這麼厚的被子。」


  潤生走上前,掀開蚊帳,將被子拉過來展開,確實只是一條厚被子。譚文彬:「額...」

  「潤生哥,把兩張床的涼蓆都揭開。「好。」

  潤生先將小床的涼蓆揭開,下面就是好幾層棉絮。

  等潤生要來揭大床涼蓆時,譚文彬搶先一步過去,將涼蓆揭開,然後他單手繼續掐著涼蓆一角,整個人踮起了腳跟開始轉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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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床涼蓆下面,也是厚厚的棉絮。

  但這棉絮中間,卻夾著一個人,一個成年女人,她很瘦。

  女人身體大部分區域都被棉絮覆蓋,只有臉、肚子和腳那裡露了出來。女人也是睜著眼,她的雙眼被棉絮完全填充,滿得看起來有些腫脹。而且雙眼處的棉絮向上凸起,像是重新長出了新棉花。

  「放下吧,彬彬哥。」

  「好。」

  彬彬將手鬆開,涼蓆落了下去,將棉絮和裡面的女人重新蓋住。

  隨即,譚文彬走向李追遠,李追遠避開了,譚文彬只能走向潤生,伸手將潤生抱住,他現在需要抱抱。他快哭了,其實,他眼角已經噙出了淚水。

  他用帶著哭腔的顫音問道:「小遠,接下來怎麼辦?」「彬彬哥,別怕。」

  「我不怕.」譚文彬倔強地深吸一口氣,但他下一刻就被潤生推開了。一個沒站穩,他直接後退,躺到了大床涼蓆上。

  !

  一想到下頭是什麼,譚文彬就跟個彈簧一樣竄起。「我怕,我怕!」

  李追遠拍了拍譚文彬的胳膊:「別怕了,彬彬哥,我們去打電話喊你爸爸。」「爸爸...」

  有一說一,當譚雲龍的形象出現在自己腦海里時,譚文彬心中的恐懼真的平復了不少,哪怕他爸現在當著他面解下皮帶,他也覺得那是火辣辣的溫暖親切。

  李追遠先走出泥屋,潤生拿起先前卸下來的窗戶打算裝回去,卻聽得裡頭的譚文彬喊等一等。然後只聽得「咔嚓」一聲,他把木門自裡頭重新上鎖了。

  緊接著他自己從窗戶里爬出,讓潤生把窗戶安了回去。

  「嘿嘿,小遠哥,我把門鎖了,還把鑰匙和鎖都擦了,這樣上面就不會留下潤生開鎖時的指紋了,也少了我們的麻煩。」譚文彬覺得自己這一手很專業。

  「你爸來時,也能讓潤生哥開鎖的,還有,你不止把潤生哥指紋擦了,是把上面所有指紋都擦了。」「這..」譚文彬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無用的蠢事。

  「走,我們去給你爸打電話。」

  按理說,這裡應該留一個人看著的,但換哪一個留下來看著都不合適,最後還是三個人一起向外走去。走出去挺長一段路後,就聽見身後有人呼喊:「喂,潤生侯!潤生侯!」

  三人回頭,看見村長騎著自行車正行駛在他們來時的路上,隔著老遠沖他們招手:「潤生侯,你們撈到了麼,撈到了沒!」潤生舉起手回喊道:「還沒有!」

  這時,三人視線里,正騎車過來的村長忽然做了一個向左側轉身抬手打招呼的動作,嘴裡也說著什麼,笑了笑。一般這是在路上用以和路邊屋子裡的人打招呼的回應。

  而那個位置,那個方向,正是周庸家。三人一起挪過頭,看向周庸家。

  雖然隔得有些遠,

  卻也能依稀看見小壩子上,正坐著的一對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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