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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名不虛傳

2024-11-24 10:05:11
  第354章 名不虛傳

  乾清宮,內殿。

  張巒還沒進去,就聽到女子的啜泣聲。

  張巒心裡在想,這是誰在裡邊哭喪呢?

  這麼晦氣的事都能發生?

  韋泰引路進到裡邊,張巒終於看到躺在軟榻上、大熱天蓋著被子的皇帝,旁邊立著個身著宮裝擦淚的美貌女子,旁邊還立著幾個宮女和太監,整個屋子都瀰漫著一股藥材的苦澀嗆鼻的味道。

  「陛下,李仙師和張鴻臚來了。」

  韋泰走到床榻前,低聲說了一句。

  皇帝這才緩緩睜開眼。

  李孜省看到這一幕,已經忍不住衝上前,但他也不敢直接來到床榻邊,隔了一段距離,一臉緊張之色,問道:「陛下,您這是……?」

  「咳咳。」

  朱見深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苦笑道:「唉,都怪朕聽信讒言,竟……唉!」

  皇帝本來想說說自己經歷了什麼,卻發現根本無力去講。

  畢竟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陛下,您還好吧……?」

  李孜省兩腮顫抖,聲音已經哽咽,眼睛裡蘊滿淚水。

  張巒看了,心說你李某人真會裝,之前咋從見過你這麼淒婉的表情?皇帝面前,你這是在裝孫子呢?

  張巒絲毫也不見外,往前走上幾步,朗聲道:「李尚書,陛下患的乃是肝病,肝病發展到一定階段,就會顯得有氣無力,身體局部甚至會出現劇痛的現象。」

  「這是……?」

  朱見深聞言蹙眉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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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誰,怎這麼自來熟?

  韋泰趕緊近前介紹:「陛下,這位是鴻臚寺卿張巒,太子妃的父親。」

  「臣張巒,參見陛下。」

  張巒這才想起來,哦,原來還有行禮這回事呢!

  說是參見,但身體卻沒矮下去,只是拱了拱手。

  朱見深點頭道:「難得,難得啊,這時候……能來為朕瞧病之人,都是大忠臣……過來吧。李卿,你也過來。」

  大概皇帝對這個親家公不太放心,讓李孜省一起到近前,也可能是有什麼話想對李孜省這個寵臣說。

  李孜省拿出恭敬的態度,對張巒道:「張鴻臚,勞煩你趕緊為陛下診病,我在旁邊看著,陛下龍體康泰最為著緊。」

  「是。」

  張巒走了過去。


  李孜省又一招手,意思是近侍拿個凳子過來。

  哪有大夫來給皇帝診脈,連個凳子都不給提供的?

  可旁邊的一眾常侍卻沒看懂……畢竟剛才章淵等太醫院的官員來診病的時候,皇帝也沒說給凳子坐,主要原因是這群人不用給皇帝號脈,只是大致看看皇帝身體的黃染程度,就知道皇帝的病情又加重了。

  還是韋泰比較識趣,親自給張巒搬了張凳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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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一番診斷下來。

  張巒深刻感受到,自己濫竽充數的水平真的不高。

  雖然自己已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但問題是……這一套中醫診治的手法,自己是真不會啊!

  什麼芤脈、滑脈的,一概都判斷不出,還因為緊張,差點兒沒找准脈搏的位置,心中「砰砰」狂跳,心中暗自慶幸那些太醫院的人先走了。

  不然非露餡兒不可!

  隨後張巒站起身來,小聲道:「陛下,請讓臣給您看看眼白,還有脖頸處的情況。」

  「嗯。」

  朱見深這才睜開眼。


  張巒隨即就伸出手,往朱見深的眼睛部位靠近。

  韋泰嚇了一大跳,趕緊擋住張巒的手,問道:「張鴻臚,你這是作甚?」

  張巒很好奇,心說難道太醫院的人給皇帝瞧病,尤其是肝病,看眼白的時候,不需要扒開眼皮嗎?

  張巒理所當然地回道:「眼白的黃染,不但要看眼球周邊,還要看眼皮下面的部分,方能看出其變化,呈現出的病灶也會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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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泰一臉懵逼,只能望向朱見深。

  朱見深一聽,瞬間覺得這個親家公不簡單。

  先不論醫術高明與否,就說這膽子,那是真的大。

  你還敢扒我眼皮,看看我眼皮上下的眼白?你這真是……

  不過再一想,只有特立獨行的人才有真本事,要是眼前的親家公跟太醫院的人是一路貨色,那還請他入宮來作甚?

  「別擋著張卿家給朕瞧病。」

  朱見深微微皺眉道。

  韋泰聞言灰溜溜往後退了兩步,心說,我這是護駕呢,陛下你怎反倒把我當成惡人看待了?

  李孜省在旁看到這一幕,不由竊笑不已。

  你韋泰竟覺得我帶來的人不靠譜?


  不好意思,要是真沒本事,我能這麼信任他?

  他牛逼的地方可多著呢!

  張巒伸手放在朱見深右眼的下眼皮上,然後翻開來看了看。

  這不翻開不打緊,翻開後,連旁邊往這邊凝視的韋泰和李孜省都不由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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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見深問道。

  張巒沒說什麼,隨後又看了看左眼皮。

  朱見深放大了聲量:「問你們話,還不快快回答?」

  「陛下,您自己看吧。鏡子呢,給陛下端過來。」

  李孜省招呼道。

  韋泰親自前去把皇帝珍視的銀鏡拿了過來,由李孜省舉著,放到了朱見深面前。

  朱見深自己翻開眼皮一看,瞬間心涼了半截。

  本來瞳孔兩側的眼白已經很黃了,等看到眼皮下面呈現出的金黃色,他立刻就知道,自己這病已發展到非常嚴重的地步。

  「為……為什麼……會這樣?」

  朱見深也不由緊張起來,顫巍巍地問道。


  張巒回答:「患肝病後,眼球的黃染是自後向前的,而眼皮下面的部分會先黃染,且因為有眼皮遮擋,觀察起來更具代表性。」

  這話,張巒說出來連自己都不怎麼懂。

  但兒子就是這麼明確告訴他的。

  「那該怎麼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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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巒道:「臣還要再檢查一些其他部位……請陛下伸出手臂。」

  朱見深這下再也不敢怠慢了。

  先前讓太醫院的人給自己看病,他覺得那些人全都是一群庸醫,大明國醫聖手也不過如此。

  但這次碰上張巒,雖然張巒的診病手段看起來與那些太醫沒本質區別,但僅僅從張巒拿出的那種無所畏懼的態度,還有鎮定自若的專業神態,連皇帝都不得不信任眼前的太子岳丈是個非常專業的醫士。

  什麼太醫院,都要靠邊站。

  「扶朕起來。」朱見深道。

  「不必了。」

  張巒阻止道,「陛下要多休息,最好平時連床榻都不要下。每日有時間就閉目調息養神,不過……」

  「不過什麼?」

  李孜省緊忙問道。


  張巒嘆道:「病情發展到如今這狀況,陛下身上會起一些好似疹子的紅痣,會周身瘙癢難耐,且因為體內毒素急速升高,會令陛下精神處於紊亂狀態,只怕……陛下接下來這段時間休息不太好。」

  「啊?」

  李孜省和韋泰同時懵逼。

  皇帝休息好不好,並不是他們所能得知的,因為最近皇帝並沒有在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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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見深皺眉不已,哀嘆道:「誠如張卿家所言,之前朕一天能睡四個時辰以上,但現在嘛……加起來也就睡一個時辰左右。每天都……心情煩悶,難以舒展。」

  這下在場的人,都對張巒的本領佩服得五體投地。

  沒人告訴他情況,他卻能根據病人的病情發展,準確無誤地判斷出來,這是……何等本事?

  ……

  ……

  之後,殿內每個人都不敢怠慢,配合張巒幫皇帝診病。

  朱見深大概也覺得有個妃子在旁不合適,直接下令:「愛妃,你先退下吧,有事朕再叫你。」

  「是。」

  一旁侍候的女子正是邵妃。

  皇帝回宮的第一時間,她就趕過來照顧,本以為今日自己是絕對的主角,誰曾想風頭都被太子的岳父給搶了。


  她行禮過後,便匆忙離開。

  全面問診後,到了開藥方時,張巒藉口需要好好斟酌一番,在韋泰的引領下,與李孜省一起到了外殿。

  大概張巒是怕說話被裡面的病患聽到,又指了指殿門外。

  韋泰和李孜省此時完全繞著張巒在轉,一起跟著出了門,等到了外邊韋泰已忍不住開口詢問:「張鴻臚,陛下的病情……已經發展到很嚴重的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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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鄙視的小眼神分明在說,這還用得著問嗎?

  要是皇帝的病情不嚴重,何至於發展到眼下這程度?

  你能不能有點兒基本常識?

  張巒無奈點頭。

  韋泰道:「那您趕緊給想個對策啊!」

  張巒一臉認真地道:「靜養調息,乃目前最好的應對之策,再就是讓陛下一定要用藥。」

  特別強調了用藥,還一定。

  「可是……」

  韋泰一臉為難之色。

  皇帝服藥之事,通常都是隨皇帝本人的心意,我一個司禮監太監總不能強迫皇帝服藥吧?


  張巒再道:「我會再增加一個藥方,目前有三個藥方,陛下一定要全部服用。不過說實話,陛下的病情這幾天……看樣子惡化得異乎尋常地嚴重,具體緣由我也不說了,但相信兩位應該很清楚。」

  這就是遵照兒子所說的,既要把責任往鄧常恩身上推,還不能在人前提鄧常恩半個字,要的就是一個鐵口直斷、秉直而言,要做個沒有私心的大夫,一切都照實說便可。

  李孜省板著臉問道:「那……張鴻臚你就明確說出來,這病,你到底能不能治?」

  韋泰不由回望李孜省一眼,好似在質疑:你咋這麼能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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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要真不熟悉的話,張巒能一次次從你這渠道向陛下獻藥方?

  張巒道:「我只能說儘自己最大努力,但很多事不是我能掌控的。陛下的肝病仍在持續惡化中,如今要做的,就是控制住病情。」

  韋泰急切地問道:「那到底要怎樣做才好?」

  張巒皺眉不已,解釋道:「韋公公,在我來之前,不是太醫院的人也給陛下診斷過了麼?我相信,但凡是個大夫,看到陛下如今的情形,都會有一個大致判斷,並不是說我就能診斷出個不一樣的結果。

  「哦對了,太醫院的人是怎麼說的?」

  「他們……」

  韋泰明顯不想泄露太多機密。

  你張巒雖然在這裡唱衰皇帝的病情,其實太醫院那邊也沒好到哪兒去。

  且他們更是胡攪蠻纏般,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徒讓陛下發了一通火,認為他們不干人事……

  你說這種情況,我能隨便告訴你們嗎?


  李孜省急道:「韋公公,到這會兒了,你還要掩藏什麼?難道非要我去問陛下本人嗎?」

  韋泰眼神有些躲閃,訥訥道:「李……李仙師,您別為難咱家,咱家對此……也沒什麼辦法。有些事,不好隨便說的……」

  這種時候,韋泰寧可繼續裝聾作啞。

  我就是沒聽到,也不能說,你能把我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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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也不知怎麼想的,竟讓你接替覃昌執掌司禮監?

  「張鴻臚,開藥方吧。」

  李孜省對張巒說道,「先讓陛下的病情穩住,剩下的慢慢說。」

  ……

  ……

  張巒開出藥方,做出一番醫囑後,就自行離開,或者說他先跟著宮人,到乾清宮宮門處等候。

  這是李孜省特意吩咐過的,意思是讓張巒等著他,二人一起出宮,而他李孜省則要先進去跟皇帝說明情況,並把藥方獻上,把功勞穩在自己身上。

  「李卿,張巒呢?」

  朱見深見李孜省進來,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張巒身影,不由開口問道。

  李孜省道:「回陛下,張鴻臚已開出藥方,先行退下,回頭若有什麼事,隨時可以傳召他來。」


  「咳咳。」

  朱見深咳嗽了幾聲,問道,「他是怎麼說朕身體的?」

  李孜省道:「他說,讓陛下好好靜養,再便是按時服藥……剛才他又多開了一個藥方,說這藥方多少有些兇險,若不是……他是不會開的。」

  這話根本不是出自張巒之口。

  李孜省之所以這麼說,乃是因為他懂得皇帝心思。

  既然你有藥方,之前為什麼不開?

  非等到我病入膏肓你才開?

  這麼說,就是明確無誤地告訴皇帝,這藥方屬於有很大副作用的類型,之前不開,是因為還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而現在你病到這般模樣,也就不顧那些了,該給你開藥就開藥,無所顧慮。

  朱見深微微點了點頭,道:「難得,難得啊!」

  皇帝為什麼會發出如此感慨,連李孜省都不知道。

  「陛下,您應該好好調理身體,不要為朝事勞神勞力……臣回去後,會讓張巒多加斟酌,給陛下開藥,穩住陛下的病情。」

  李孜省鄭重地說道。

  「嗯。」

  朱見深深深地嘆息一聲,道,「或許朕命該如此吧。讓你籌備的給幾個皇子封王之事,進行得如何了?」

  「臣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也挑選好了時間,只等陛下做最後決定。」李孜省道。

  「好,那就儘快吧。」

  朱見深微微舉起手,揮了揮,有氣無力道,「朕想休息休息……李卿,你先回去,有些事……唉!」

  皇帝再次唉聲嘆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顯然他自己也對這次跑去搞什麼閉關修煉之舉非常後悔,卻又繃著臉不想承認,只能在那兒抒發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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