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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金滿倉

2024-10-23 02:51:29
  第60章 金滿倉

  謝虎山看也不看被大黑撲倒的人,追著另一個,嘴裡喊道:「站住!」

  看對方不為所動,謝虎山隨手掰下一個玉米棒子,當磚頭一樣朝著距離幾米外的人影砸去,砸在對方的後背上!

  那人本就因為被撞破而慌不擇路,此時又被玉米棒子一砸,身體不穩,一個踉蹌朝旁邊差點摔倒,再想站直奔跑,謝虎山已經衝上來一腳重重踹翻,刺刀抵在對方胸口處!

  「別動!」

  對方撞倒了幾棵玉米秸稈,讓月光能直接照進來,月光下,那是一張遍布皺紋的滄桑面孔,帶著尷尬和無奈的強笑,眼神中甚至還有幾分被抓後的釋然。

  「哪個大隊的?膽子夠大呀,敢來吃中坪大隊的夜草!」謝虎山慢慢收回刺刀,站在對方面前開口問道。

  在浭陽縣,吃夜草有三種意思,一是秋收前隊裡的大牲口需要夜裡加餐養養力氣,叫做吃夜草,二是大隊幹部加班開會太晚,吃頓宵夜,這個也會被社員背後罵吃夜草肥己,第三種,就是今晚這種情況,有人夜裡偷其他大隊還沒收割的糧食。

  男人尷尬的笑著:「崖口的。」

  崖口是離中坪村七十多里地外西山一帶的一個小村子,西山那一帶山地居多,良田少,屬於浭陽縣老百姓公認的窮地方。

  早些年產值最低的時候,西山有些村子,一個壯勞力辛苦一天掙的工分才值幾分錢,連個饅頭都換不來。

  「放屁!跑七十多里地來吃夜草,你也不怕累死?」聽到對方說來自崖口,謝虎山朝對方加重語氣:「說實話!」

  崖口再窮,也不可能跑七十多里地來中坪村偷糧食,一晚上走不出七十多里路,偷糧食見不得光,敢在這個季節的白天背著一麻袋沒脫粒的玉米棒子走路,半路就得被人發現「黑吃黑」劫下來。

  男人在地上慢慢坐起來,仰著臉朝謝虎山不自在的笑:

  「同志,我們真是崖口大隊的,不是誠心偷,我們幾個人去跟車給人家運石頭,裝太多,把車軸在路上壓壞了,耽擱了半天,再往回走已經晚了,身上的錢都修車了,連人帶牲口沒錢住大車店,就想在路邊忍一宿,半夜餓了,尋思掰些玉米烤幾個吃,我們大隊都是山地,不打糧食,一年到頭光吃白薯,天天吐酸水,麥子玉米吃不了幾口,多掰了幾個,想帶回去給家裡嘗嘗,不是存心當賊,真的是餓了,中午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

  看那笑容,也不像是做慣了賊的人該有的反應,那是知道尷尬,害臊,卻又無可奈何的一種笑。

  常幹這事的賊根本不會尷尬,只會裝貧困戶,被抓也會跟潑婦一樣扯著脖子喊:

  老子就是窮,就是餓,越窮越光榮,我響應國家號召!餓了吃點糧食怎麼了!又不犯死罪!國家都說我光榮,你們敢說我是賊?

  身後已經傳來動靜,韓紅兵,陳大喜和其他幾個值夜的民兵也都趕了過來,二話不說先把兩人綁起來。

  「一碼事兒,那邊兩個大老爺們,一點兒沒偷,故意把玉米葉子撥的嘩嘩響,吸引注意力。」韓紅兵對謝虎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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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口袋裡面裝了十幾個剝開了頂端玉米皮子,露出些玉米粒的玉米棒子,兩袋加一起都沒有四十個,都是嫩的還能出漿的玉米,看樣子掰之前還確認了一下玉米鮮嫩度,畢竟成熟玉米烤著吃不如嫩玉米好吃,與真正做賊的人也剛好相反。

  慣偷反而會掰成熟干透的玉米,回去不用烘乾直接就能連夜磨成玉米面毀屍滅跡。

  「牲口和大車在哪?」對方既然說是走遠路跟車送石頭,自然要問清楚車在哪。

  男人說了個地方,謝虎山讓民兵把人都暫時帶去窩棚下看著,自己帶著韓紅兵按照對方說的趕過去,果然一輛大車,一頭騾子在對方說的位置露宿,車把式穿著破大衣正靠在車上打盹。

  對車把式問了幾句,車把式的回答和被抓的男人說的差不多,崖口大隊的人,去市里送石料,去的時候車壞了,回程趕上了天黑,沒錢住大車店,趁著氣溫還沒那麼涼,幾個人想在野外忍一宿,從中午到半夜,一直沒吃東西,這才動了掰些玉米烤著吃的心思。

  「咋整,就偷了不到四十穗的玉米棒子,還沒得手,送不送大隊部?」回去的路上,韓紅兵對謝虎山問道。

  偷的玉米數量不多,且還沒得手,那這事的性質也就可大可小。

  「咱窩棚還有幾個剩窩頭?」謝虎山對韓紅兵問道。

  民兵值夜沒什麼補貼,但因為都是能吃的大小伙子,半夜不睡覺容易餓,所以大隊給這些值班的年輕民兵按窩棚發些窩頭,也就一個窩棚十二個窩頭,分到手一人三個。

  其實不發也沒問題,畢竟沒人規定一定要給好處,主要是大隊清楚這些半大小子的胃口,如果半夜不給吃的,這些小王八蛋餓了之後自己會動手掰玉米烤著吃,算起來還不如給他們每人幾個雜合面窩頭,免得他們糟蹋還未開收的玉米。


  韓紅兵回憶了一下:「你吃一個,我吃一個,楊領導沒吃,大喜自己就幹了五個,應該還剩五個。」

  「都給他們拿著吧,五個大老爺們,才掰不到四十個棒子,說偷也算不上,崖口那地方,聽咱隊車把式說確實沒啥正經莊稼,離小老道他倆師兄的廟都沒多遠了,全是山地。」謝虎山嘆口氣,摸著臉上被玉米葉割出來的口子:

  「可惜我這臉,被劃的一道一道。」

  回到窩棚,把四個偷玉米的人解開,窩棚剩下的五個窩頭裝在對方的乾糧口袋裡,最後又揀了十個玉米棒子也塞了進去,謝虎山把口袋遞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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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謝虎山踹翻的中年男人接過乾糧口袋,可能沒想到對方居然沒扣人,反而放了自己四個,他看看這些民兵,最後抖著嘴角鞠了個躬:

  「謝謝,謝謝民兵同志,我叫金滿倉,能問問同志你叫啥不,下次我們再路過,肯定給你們帶點崖口特產的山地白薯和果子嘗嘗。」

  「白薯就不用讓我嘗了,那玩意我都吃吐了,聽見這詞都冒酸水,以後來中坪附近再沒地方睡,就跟人打聽虎三兒,讓他們帶你找我,炕我找不著,但肯定能給你們找個打地鋪睡覺的地兒,走吧。」謝虎山擺擺手,示意幾個人離開。

  叫金滿倉的男人念叨了幾句虎三兒,又說了不少感激的話,這才和三個同鄉消失在夜色中。

  韓紅兵抓著繩梯爬回窩棚:「明天還跟大隊說這事嗎?」

  「說個屁,就說大喜肚子餓,半夜烤了十個玉米棒子啃。」謝虎山說道。

  陳大喜剛爬到一半,聽到下面的謝虎山要栽贓,馬上開口:

  「哎!謝斯令,憑啥讓我背黑鍋啊?」

  「十二個窩頭伱他媽一個人就炫進去五個,你有理啊?」謝虎山拿手電筒捅著陳大喜的屁股罵道:

  「就你吃的,大隊最多罰你明天晚上沒有窩頭,到時候讓楊領導發揚風格,把他那份勻給你。」

  「楊領導,說好了,明晚你那份口糧勻給我。」陳大喜看向下方抱著步槍的楊利民。

  楊利民摘下眼鏡揉了揉乾澀的雙眼,這孫子安排的真妥當啊,好人他自己當了,好處他哥們占了,就自己一個外人,啥也沒幹,啥錯也沒犯,也沒吃玉米,反而明天晚上的口糧說沒就沒了?

  是不是有點太不拿縣裡來的自己當幹部了?

  他有心舉著槍想給謝虎山來一下子,可手裡這把槍既沒裝子彈,又沒掛刺刀。

  「你小子別忘了,你可還得求著我秋收之後把你那計劃向大隊提出來呢,我八塊錢伙食費交完,天天啃窩頭,現在連窩頭都剋扣了?你們就是這麼對待國家幹部的?」楊利民對謝虎山故意繃著臉大聲質問道。

  謝虎山接過對方手裡的步槍:

  「還等著我求你呢?做夢去吧,早打著你旗號寄你單位去了,就等著你領導回信,把建議書和回信一起交給大隊了。」

  「那我領導要是不鼓勵我,反而回信批評我呢?」楊利民氣得牙痒痒的說道。

  總說自己愛琢磨人,可實際上謝虎山這小子琢磨人的毛病不比自己輕。

  他說的不錯,自己領導多半會抱著鼓勵的態度,表揚一下自己為農村獻言獻策的行為,不會冒然反對,畢竟對方都不了解具體基層情況,怎麼可能旗幟鮮明的支持或者反對,只會說些鼓勵自己多幫農民同志做實事這種話,他此刻說萬一不鼓勵,只是故意與謝虎山唱反調而已。

  結果謝虎山沒有一絲猶豫,張口就來:

  「沒事,韓老狗認字不多,到時候找個會計不在他身邊的機會,我把領導回信親自念給他聽,他聽完指定能把批評理解成鼓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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