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還是有用的
2024-10-31 01:02:03
第582章 還是有用的
既然提到了林泰來,萬曆皇帝隨口問了句:「為何不見林泰來?」
寶座下面文武兩大群人,找出別人可能還比較費勁,但只要隨便掃一眼,就能知道林泰來在不在。
王天官又奏答道:「方才在殿門外,沒有上殿資格的林泰來擾亂朝儀,被閣臣王家屏與司寇陸光祖斥退了。」
眾人心有感慨,什麼叫奸臣式發言,這就是了。
正常奏答模式里,說一句「林泰來沒有上殿資格」就行了。
但王天官卻非要多說一句「王家屏和陸光祖將林泰來斥退」,活脫脫像是奸臣進讒言。
然後就似乎沒有然後了,萬曆皇帝又不是林泰來他爹,不至於為了上殿這點小事去責怪其他重臣。
不過經過王天官這番打岔,萬曆皇帝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點,至少不像剛才那樣破口大罵,甚至用殺人來威脅了。
首輔申時行連忙抓住機會,苦口婆心的勸道:
「皇上廟謨弘遠,邊臣庶幾有所持循。今日邊事既未可輕於決戰,又不可專於恩撫。
最好就是保守封疆,據險守隘,堅壁清野,使虜不得入內,乃是萬全之策。
至於失事,有大小之分,情罪有輕重之別。
若失事小而論罪過重,則邊臣觀望退縮,虜酋反得挾以為重,不利於鼓勵人心。」
萬曆皇帝余怒未消的叱道:「如今失事也不輕了!」
申時行又奏對說:「望皇上聖恩從寬處分,容臣等傳示邊臣,使之感恩圖報!」
萬曆皇帝冷哼道:「先說這次西番之事如何!」
身為一個內閣老手,這問題當然也難不住申首輔,答道:
「最為緊要之事,一為會推有才望大臣,前去西邊經略;二為公舉堪用將材,以備任使。
其他該行事務,容各官一一詳議,並下旨申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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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皇帝發脾氣時,要把皇帝勸住,避免打擊面擴大。
現在他申時行作為首輔,初步任務已經完成了,下面就該看大家表演了。
該議論的議論,該進諫的進諫,該推薦的推薦,誰有想法就大膽說。
如果自己這首輔把所有事情都包圓,那最後所有的鍋就都是自己的了。
萬曆皇帝也下旨道:「容許文武眾官暢所欲言!」
在皇帝准許下,有人低聲議論,有人皺眉思考,也有人仿佛事不關己。
萬曆皇帝等得有點不耐煩,又直接點名詢問:「鄭洛你有何良策!」
鄭洛先前在山西當了幾年參政,又在宣大當了五年巡撫、十年總督,前後在邊鎮將近二十年。
直到去年,鄭洛才調回京師為戎政尚書,算是朝廷里數一數二的北虜方面邊鎮專家了,在萬曆皇帝心裡也是掛了號的。
戎政尚書就是以兵部尚書官銜總督京營,但不在兵部坐堂。
所以有時候簡稱為戎政尚書,與在部里坐堂的兵部尚書區分開。
聽到皇帝詢問,於是鄭洛站了出來,奏道:
「如今套虜十萬部眾借道甘肅,送佛至西海,與海虜匯合雜處。
這種情勢讓朝廷投鼠忌器,也讓海虜借勢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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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可以拆開套虜與海虜,讓海虜陷入孤立,更便於早日破敵。」
套虜就是朝廷對北虜右翼的蔑稱,大概是當年老順義王俺答出自河套地區的緣故。
與大明和議、貢賞的主力,就是套虜這部分。
而這次,有號稱十萬的套虜信徒,為護送黃教三世聖佛遺骸,也跑到了西海,加劇了情勢的複雜。
所以鄭洛的意思就是,要想平定海虜之亂,就要把到西海湊熱鬧的套虜弄走,先孤立了海虜再說。
不然的話,同民族的套虜和海虜部眾混在一起,想動手也不方便。
這是萬曆皇帝今天上朝以來,第一次聽到點「有用」並可行的提議。
就開口讚揚了一句說:「此議甚好!繼續詳說!」
鄭洛便繼續奏道:「關於驅使套虜北歸,有兩個要點。
一是用貢賞來威脅,若繼續滯留西海,就斷絕貢賞。
二是起用熟悉套虜大臣,向忠順和虜王傳話和交涉。」
這裡所說的忠順,代指的就是被封為忠順夫人的三娘子;虜王代指的就是十歲的現任順義王卜失兔。
都知道誰在掌權,所以忠順在前,虜王在後。
當即有人開口進奏:「鄭洛鎮守宣大十數年,熟知虜情,亦與忠順交際往來十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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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經過這場海虜之亂,西北的總督要換人了,這就是為鄭洛製造輿情。
實事求是的說,確實沒有比鄭洛更合適的經略西北人選了。
但偏偏還是有人表達了一點不同意見:「若論與忠順的交際,林泰來應當比鄭洛更熟。」
雖然你鄭洛和三娘子認識了十幾年,雖然你鄭洛當初年年都因為貢賞款待與三娘子會面,雖然你們相處親近,宛如父女。
但是還是林泰來和三娘子的交情更深吧?
你鄭洛去勸,那叫爹味,林泰來去勸,那叫枕頭風。
哪種效果更好,一目了然。
道理是沒錯,就是這場關於軍國大事的嚴肅討論裡面,好像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鄭洛也不得不承認說:「欲勸忠順督促套虜部眾北返,以孤立海虜,非林泰來不可也。」
臥槽!殿內朝臣忽然記起了,剛才上朝之前,林泰來在殿前吵鬧的事情。
沒想到今天這事還真跟林泰來有關係,而且林泰來非常有用處。
所以剛才林泰來故意混進大佬群里,吸引別人來驅趕,其實就是挖坑?
這坑也忒陰險了,剛才誰能想得到?
估計也就王天官久病成醫,才能及時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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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王天官又跳了出來,奏道:「方才林泰來被王家屏、陸光祖所斥,對臣聲稱請假養病,負氣而走,不知道去哪裡了。
臨走之前還放言,不與陸光祖、王家屏同殿為臣!
另,王、陸二人明知林泰來通曉虜情,仍然不惜邊務加以排斥,其心可誅!
臣在此彈劾,王、陸二人隘於門戶之見,不顧國事,因私廢公,不配為閣部重臣!」
眾人無語,討論正事時不見王天官你的身影,一到明爭暗鬥時就跳出來,不愧是搞人事的。
不過這種彈劾,也不能說一點道理也沒有。
王家屏、陸光祖有私心嗎?有。
如果這私心沒有影響大局,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但如果這私心影響了國事,尤其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公開場合,那麼遭到彈劾就是活該了。
對於天官彈劾三閣老和大司寇,萬曆皇帝沒有正面回應,喝道:「先把林泰來找來!」
聰明人都明白其中意思了,皇帝這心態大約就是「不看廣告看療效」。
你林泰來如果有用,一切都好說;如果沒卵用還在這譁眾取寵,皇帝也不介意拿你泄憤。
值殿的錦衣衛官接旨後,就匆匆的出去找人了。
鬼知道林泰來負氣走人後去哪了,只能多派點人分頭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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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這段間隙,各道御史忽然就活躍了起來。
御史熊元上前,奏道:「臣彈劾陝西三邊總督梅友松!他身為國之重臣,歲費朝廷軍餉數百萬,不能控制諸虜,罪同誤國!」
御史周孔教也奮不顧身的奏道:「臣彈劾前任陝西三邊總督郜光先!前年就有西寧事變,他不能剿賊,只知道一味媚虜忍讓,延續今日致使大禍!」
還有五六個御史紛紛出列,按照順序,估摸著是要彈劾甘肅巡撫以及各道官員了。
萬曆皇帝雖然煩躁,但也沒攔著御史進行彈劾。
大概在皇帝心裡,陝甘邊陲的官員統統都該廢了,不彈劾還沒藉口處理。
正當大群御史準備排隊發言的時候,忽然先前奉旨去找林泰來的錦衣衛官重新上了殿。
又跑到寶座之旁,奏道:「林泰來已經帶到,正在殿外等候!」
殿內眾人迷惑不解,這才幾個呼吸工夫,伱就把林泰來找回來了?你這是飛過去飛回來的嗎?
萬曆皇帝也詫異的問道:「為何如此快?」
那錦衣衛官奏答說:「臣出了殿,才走到會極門,便見林泰來無所事事的蹲在門廊屋檐下。」
眾人:「.」
你林泰來剛才怒懟陸大司寇的豪情和志氣呢?
擺出負氣出走的樣子,敢情就走了一百來步?這是唯恐朝廷不能及時找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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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直接詢問道:「方才鄭洛言及,平定西番第一要務是驅使套虜北返東歸,故而需勸說忠順,對此你可有話說?」
林泰來奏答說:「何不派王家屏或者陸光祖?有此二大臣,自然無往不利。」
眾人聽到這裡,真是替林泰來捏了一把汗。皇帝今天心情很暴躁,你林泰來還敢在這玩火。
果然見萬曆皇帝大怒道:「林泰來!安敢以私人恩怨輕忽國事!」
林泰來奏道:「臣只擔心死無葬身之地!」
萬曆皇帝喝罵道:「混帳!誰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你這是詛咒誰是昏君呢?
林泰來大聲答道:「王家屏、陸光祖、宋纁之流以及同黨,專門盯著臣之作為!
臣稍有舉措,只怕轉眼就要被彈劾媚虜通敵、勾結忠順、挾虜自重、製造事端、虛報功勞!
甚至還會造謠污衊,說十萬套虜送佛西行,都是我與忠順商量好的!專門等著挑起海虜為患,然後虛造功績!」
殿內眾人一時間恍恍惚惚,這到底是誰污衊誰呢?
好像林泰來自己給自己發明的罪名,確實很容易扣上去啊。
隨便一個御史風聞言事,就能這麼說一通。
萬曆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最後通牒似的問道:「不必廢話連篇!朕只問你,能否勸動套虜離開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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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皇帝心累,扯了半天皮,才確定了這麼一件實際事務。
林泰來便奏道:「陛下勿慮!海虜地處高原苦寒之地,並無穩固根基,即便一時得勢也只是形同數千流寇而已,不過是疥癬之疾!
治理海虜之患在臣心中並不算疑難,有幾條方略,七分政略三分軍略,照做就可平息西海!」
「說!」正煩躁的萬曆皇帝忽然有點期待,就算是吹逼,吹得好也能緩解精神壓力。
林泰來便條理清晰又信心十足的答道:「第一,已經說了,勸今年趕赴西海的套虜北返東歸。但能勸到什麼程度,還要看具體情況。
第二,甘肅河西道路戒嚴,今後只許虜騎北返東歸,不許再借道南下西遷前往西海。
北返東歸的,就放行;南下西遷的,就視為入寇直接打!
第三,下令西寧衛出兵毀掉西海南岸的黃教聖地仰華寺,杜絕虜騎以朝聖為藉口來回流竄!
第四,大肆招納番族,不管是什麼番人,不管是生番熟番,來者不拒!
以利驅使番人對付海虜,對海虜堅壁清野,將海虜徹底孤立!
第五,老生常談,擇可用之大臣、將官前往鎮守經略,修補城池武器,增加精銳官兵之類!
若依照五條而行,兩三年就能讓西陲平定!」
聽到這裡,萬曆皇帝臉色終於略微鬆弛了下來。
心裡忍不住想,早知道就不這麼累挺的上朝,只召見林泰來一個人問計就行了。
忽然又聽到林泰來陰陽怪氣的說:「想必王家屏、陸光祖有更好的方略,願聞高見!」
萬曆皇帝很隨便的說:「這二人以後不要議論邊務和林泰來了!」
王家屏和陸光祖萬般無奈,只能叩首謝恩。
林泰來卻又說:「臣還要彈劾,兵部職方司失機!」
熟悉林泰來的人大吃一驚!難道這才是林泰來的真正目的?
閣老、尚書、總督之類的位置太高,和林泰來自身完全沒關係,林泰來吹破大天也夠不上。
但職方司只是個五品部門,屬於林泰來可以侵掠的對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