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跟我有什麼關係?
2024-10-31 01:03:24
第618章 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個時候,林泰來還在琢磨通信司選址的問題,如果皇城南區這個黃金片區實在擠不進去,是否可以在鄰近的商業街區里找個地方?
比如南邊的棋盤街,比如東邊的燈市口,又比如教坊司胡同
林泰來的心態有點像是後世的買房青年,在預算範圍內,對地段、配套等各方面都要儘可能力求滿意。
正在教坊司胡同和棋盤街之間糾結時,忽然申用懋到訪,並帶來了工部尚書宋纁去世的消息。
林泰來有所感慨,嘆道:「逝者如斯夫!老人們逐漸開始退出舞台了。」
歷史上這兩年朝廷大員更替極其頻繁,除了國本大劫的緣故之外,還有個原因就是有不少去世的。
對於宋纁去世,林泰來沒有表現出喜悅之類的情緒,很客觀的評價說:「其實宋尚書這個人不錯。」
宋纁和另一個清流黨大佬陸光祖不太一樣,屬於被捲入大勢、身不由己的那類人。
他和清流勢力領袖和創始人沈鯉是歸德府同鄉,所以他在政治上別無選擇。
但宋纁並不像陸光祖那麼跳,騷操作也沒有陸光祖那麼多,為人稱得上本分。
「家父想問你,怎麼辦?」申用懋問道。
林泰來似乎很無所謂的隨口答道:「涼拌!」
申用懋愣了愣,「好歹是一個尚書沒了,你一點都不關心後面的局勢發展?」
林泰來便答話說:「皇上本來正以宋纁官職為棋子,與清流黨人角力。
清流黨人為了門面也好,或者為了團結也罷,不得不力保宋纁。
可是現在宋纁突然去世,這個棋子就等於是瞬間消失了。
對清流黨人而言,這其實是一個利好,不用再花費資源去死保宋纁了,同時左都御史陸光祖的官職也能保住了。」
申用懋疑惑的問道:「等等,為什麼宋纁去世,陸光祖就保住了?」
「這裡面原因請你自己思考!」林泰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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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萬曆朝前三十年混朝堂,就需要明白一個基本原理——清流勢力其實是萬曆皇帝親自扶植起來的,目的是為了鉗制內閣權勢。
畢竟在萬曆皇帝心裡,有個叫「首輔張居正」的童年陰影。
國本問題雖然重要,但對內閣的制衡也很重要,從這個邏輯出發,萬曆皇帝是不會讓清流勢力徹底被清除的。
對比嘉靖皇帝在「大禮議」的表現可以看出,萬曆皇帝在「國本之爭」中的主要動作是拉扯,而不是直接政治清除。
那些在國本之爭中隕落的大臣,也更多的是被情勢所逼,而不是被皇帝主動政治清除。
所以宋纁去世後,另一清流勢力大佬陸光祖就安全了,肯定會被慰留下來繼續當左都御史。
最後林泰來總結說:「總而言之,陸光祖安全後,清流黨人再無後顧之憂,可以放開手腳了!
他們不會放任這個鬥爭高潮隨便過去的,他們一定會盡力擴大影響。
他們會用輿論逼迫首輔、內閣、禮部在國本問題上表態,或者直接進行強力彈劾!」
申用懋正聽的入神,忽然又聽到林泰來轉而說:「所以,後面的局勢跟我有什麼關係?
熱鬧都是內閣、禮部的,我只是一個醉心於鐃歌藝術、為了新衙門選址而奔波的人而已。」
申用懋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迷茫的說:「若以後的局勢與你無關,那家父讓我急急來告知你,又是何故?」
林泰來思索一番後,猜測著說:「也許是令尊預感即將遭到猛烈攻訐,所以暗示我準備出手幫忙?
畢竟令尊身為首輔之尊,拉不下臉面求我這個小輩,所以只能通過你暗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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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泰來便嫻熟的報價道:「你回去告訴令尊,只要讓給我一個工部左侍郎位置就行了,這很划算吧?
我先前答應過翰林院陳學士,讓他去工部避避風頭,正好一併辦了。」
申用懋:「.」
老爹說不想搭理林泰來,林泰來說後面局勢與他無關,真是信了你們的鬼!
如此申用懋得了準話,就回去復命了。
及到次日,林泰來沒有去研究鐃歌藝術,也沒有為了選址而奔波。
他一大早就來到了吏部,對王天官請示說:「我認為今天應該召開部議,推舉一下工部堂官的人選。」
王天官有點詫異的說:「宋尚書屍骨未寒,現在就推舉後續人選有點著急了吧?」
林泰來強調說:「他又不是在任上去世的,先前已經被罷官了,我們吏部推薦後續人選,與他去世無關!」
看林泰來著急,王天官就傳話下去,讓相關官員都來開會。
王天官宣布了會議主題後,吏部左侍郎劉虞夔提議說:
「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年資深厚,又兼勞苦功高,早該升尚書,不過朝廷未得虛位而已,如今他升為尚書可謂是順理成章。」
林泰來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反對劉虞夔的提議。
眾人都略感詫異,這位曾同亨有個弟弟叫曾乾亨,可是標準的清流黨人,你林泰來居然沒有發言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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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曾同亨是那種被朝廷上下公認應該升工部尚書的人,硬要逆著輿論阻攔的話,非常敗路人緣,會付出很大代價,完全不值得。
雖然林泰來答應過陳學士,幫忙將陳學士調到工部或者刑部,但一個工部左侍郎就夠了。
真犯不上為了陳學士,付出巨大代價去爭奪工部尚書,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沒到那個份上。
王天官事先和林泰來通過氣,知道林泰來的想法,所以也不拖節奏,又開口道:
「若工部左侍郎曾同亨升為尚書,又可用誰來補為左侍郎?」
這會兒林泰來當仁不讓的說:「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掌翰林院事陳於陛!」
聽到這個提議,頓時滿堂譁然,所有人都被這個提議驚到了。
將一個請貴無比的翰林院掌院學士調為工部左侍郎,你林泰來是認真的?
這是一名銓政工作者所能說出來的話嗎?只有外行里的外行,才會這樣安排人事工作吧?
雖然都是三品,但這裡面的清濁差別可就大了,兩者之間完全不互通的好吧。
吏部尚書王世貞不說話,左侍郎劉虞夔便質疑說:「讓陳學士去工部並不妥當。」
林泰來反問道:「那你認為,誰補任工部左侍郎比較妥當?」
劉虞夔順著往下答道:「太常寺少卿王繼光。」
砰的一聲巨響,林泰來直接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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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林泰來真要爆發,也該是剛才推舉曾同亨時爆發才對,這時候爆發就太晚了。
而後只見林泰來指著劉虞夔喝斥道:「你推舉曾同亨工部尚書,我等都同意了。
可你竟然貪心不足,還妄想連工部左侍郎也推舉了!
你這就是典型的一言堂!我會彈劾你妄圖把持銓政,在吏部專權!」
劉虞夔:「.」
到底誰想搞一言堂?到底誰妄想在吏部專權?你林泰來怎麼好意思說別人的?
王天官也提醒說:「劉左堂注意影響,不要總想著推舉自己的人選。
我們身為掌握銓政的吏部官,一定要把持住本心,克制住濫用權力的欲望。
要知道,曾同亨之弟曾乾亨與申首輔、林泰來皆有舊怨,但林泰來就沒有反對你推舉曾同亨為尚書。
這便是舉賢不避仇的美德啊,所以在公心方面,劉左堂你還需要多向林泰來這個後輩學習。」
眾人:「.」
林泰來現在是不是換玩法了?開始注重提升軟實力了?
劉虞夔的身體也不大好,差點當場吐血。
他有點懷疑,自己如果在吏部這樣幹下去,只怕活不過十年就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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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泰來感覺已經完成階段性任務,繼續找工部索要東城區的建築地圖了。
至於彈劾申首輔這事,等見招拆招吧,反正申首輔這人很難被彈倒,除非他自己不想幹了。
確實正如很多人所預料,宋纁忽然去世後引發了連鎖反應,朝廷的風向就紊亂起來。
這日在內閣,次輔王錫爵到的最早,順便從文書房內少監孫公公手裡接收了今日份的奏疏。
然後王錫爵站在文淵閣中堂桌案前,隨便翻了翻重點奏疏。
看著看著,王二的臉色就變得怪異起來。
恰好在這時候,申首輔腳步輕快的走進了文淵閣,一眼就看到王二站在中堂發呆。
「你這是怎麼了?又有難事了?」申大問道。
王二回過神來,指著桌案上奏疏說:「有人彈劾你,非常強烈。」
申大淡定的說:「早就料到會這樣!我看這種以污衊誹謗為能奏疏完全不用收下,直接轉呈給皇上就行!」
彈劾這種東西,完全不足為慮的好吧。
王二的臉色還是很怪異,「你還是親自看幾眼吧。」
這下申大就有點詫異了,不就是彈劾自己麼,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自己當首輔以來,都不知道被彈劾幾十次了,什麼場面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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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忍不住輕蔑的笑了笑,對王二說:「真沒想到,彈劾我的人竟然不是科道言官。
用非科道官彈劾首輔,真是開了先例。彼輩是不是因為言官被消耗太多,已經不敢再用言官了?
莫非這就是你所認為的特殊之處?」
王二提醒說:「我所說的特殊之處並不是這個,你接著往下看。」
於是申大更好奇了,繼續看了下去,只見有「彈劾首輔申時行之十大罪」等字樣。
申時行冷哼道:「竟然總結出了如此駭人聽聞十大罪,這是想徹底清算老夫?」
然後又往下看,只見彈章的正文寫道:
「大罪其一,諸臣躲言壽宮有水有石等不吉利事,申時行置之不上奏,反聽從林泰來之妖言勸陛下定址。
大罪其二,倡言另立皇太子,謀擁立之功,又屢屢受林泰來之協助,破壞國本之議。
大罪其三,聽從林泰來之謀議,請陛下下詔禁言路。
大罪其四,數年來將大量告發林泰來罪狀的奏疏滯留不發,欺君罔上甚於張居正。
大罪其五,次子申用嘉附從林泰來,橫行鄉里、為禍地方,多有違法犯禁之事。
大罪其六,包庇縱容林泰來行兇京師數年,毆傷人數以百計,逃脫於刑法之外。
大罪其七,先前受郜光先之賄金,而私授其為陝西三邊總督,致使敵寇盤跨兩川,西北局勢糜爛。後又指使林泰來為陝西參贊軍務,消弭罪據,欺瞞朝廷。
大罪其八,私收遼東總兵官李成梁賄金,為其掩蓋敗績,並勸導林泰來相助李如松。
大罪其九,為林泰來報私怨,排擠原左都御史辛自修、戶部右侍郎楊俊民等賢臣。
大罪其十,受林泰來之囑託,私自將趙志皋升遷。近年在任免應天巡撫、蘇州知府、松江知府等官時,數次聽從林泰來授意。」
初看似乎沒什麼不對,還是熟悉的配方,但越看越不對勁,再看更不對勁。
看完兩遍後,申首輔恍恍惚惚,簡直懷疑人生。
明明是彈劾自己十大罪,結果每條大罪最後都關聯上林泰來,這是什麼鬼?
不是自己聽從林泰來,就是自己包庇縱容林泰來;不是自己受林泰來協助,就是自己為林泰來排除異己、保駕護航。
自己這首輔就沒有別的事情了,所有罪行都是為了林泰來嗎?
那幫王八蛋到底是想彈劾自己這個首輔,還是彈劾林泰來?
是不是不敢正面彈劾林泰來,又覺得首輔更好欺負,所以就假借首輔來攻擊林泰來?
真是一群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