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區區隕石
艾華斯凝視著老莫里亞蒂，注視著他那似笑非笑的染血面容。
他突然就理解了，老人這句話的意思。
——這是一場，滅世的預演。
對於生活在這片天空之下的居民來說，這種規模的小行星撞擊就等同於「世界末日」。
在沒有「救世主」干涉的情況下，他們使用任何能力、進行任何嘗試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無論做什麼，他們的世界都會就此毀滅。
那是人力不可違逆的天意，是已被確定的【死】。
而艾華斯則掌握著他們的【生】。
他可以從容不迫的從這裡離開——就像是環天司一樣，在末日摧毀自己之前離開，從而保全自身。他當然可以咒罵莫里亞蒂，也可以直接殺死他，甚至可以在心裡將一切的「罪」都加在莫里亞蒂身上，因為他就是那個要求進行電車難題的人……而艾華斯並沒有拯救一切人的義務。
而反過來說，艾華斯也可以將「末日」作為武器，想辦法改變隕石的軌跡、將其投向墮天司。
這是足以威懾灰天司的一擊。換句話來說，它對在物質界得到了實體的天司也是無法抵抗的重擊。
因為這屬於純粹的物理撞擊，僅以高密度、高重量的物質進行轟擊，不算是法術傷害、也沒有超凡之力，因此哪怕是上位幻魔的抗性也得吃滿。哪怕是對墮天司來說，吃下這一擊也是無法接受的——前提是，他直接硬吃這一擊的話。
哪怕無法將其完全摧毀，也至少可以將其重創。顯然會有利於之後的攻堅。
……而代價，便是整個星銻王都，都將因此毀滅。
攻擊範圍是半徑五十公里——被隕石直擊並完全摧毀的範圍應該沒有那麼大，周邊至少一半以上的區域都是被波及的。但僅被波及的範圍，就有十個獅心城；若是直擊範圍只有二十五公里，也有三個獅心城的面積。
——用這麼多的無辜生命來安全的擊潰墮天司，是否值得呢？
而這個思想，就是「必要之惡」。
若是艾華斯腦中浮現出這個想法，甚至只需要考慮「它是否值得」——就意味著他已經被老莫里亞蒂操控了。
正如老莫里亞蒂一直在詮釋的「知識有毒」之理念一樣。當人知曉某個知識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可避免的被其感染。哪怕將其否認、亦或是已經忘卻，但已經產生的影響卻會持續存在，甚至於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就如同老莫里亞蒂被末世的記憶所污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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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華斯嘴角微微上揚。
他看向天空中的那顆隕石。
它下降的速度很慢很慢——也或許是很快。但至少從艾華斯這個位置來看，只能看到它微弱的變大。那速度甚至比落山的夕陽還要更慢一些。
艾華斯翻開法之書，停在了一頁他很少使用的卡牌之上。
【附魔卡：樹妖·月靈】
【效果：使一棵樹轉化為樹妖·阿納斯塔西婭。樹妖被視為召喚物。當樹妖在場時，持續治療範圍內所有友軍，同時操控植物對範圍內敵人進行周期性控制】
【效果：再度使用，當樹妖·阿納斯塔西婭在場時，召喚月靈·阿納斯塔西婭。月靈被視為召喚物，可存在十分鐘。當月靈在場時，樹妖的效果改為『獲得一個以樹妖為中心，持續存在的防護結界』。結界被視為力場、儀式、護盾，對除「神性」、「火焰」、「污邪」外所有類型的傷害都具有抗性】
卡面上是一個身著綠色服裝、頭頂牛角，盲目痴愚的男人。脖子上纏繞著蛇一樣的透明繩索。
「無知無畏，崇敬未來，追求夢想，自由前行。即使毫無意義，仍舊一意孤行……」
艾華斯平靜的說道：「我喜歡這樣的意味。」
被切成兩截的老莫里亞蒂仍舊還有說話的餘力。
他看著艾華斯抽出的卡牌。
他並不認識這張被艾華斯改造過的塔羅牌，但身為占星術士的他顯然也懂塔羅。聽著艾華斯的描述，老莫里亞蒂就猜出了這是哪張牌。
「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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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吧。」
艾華斯隨口答道。
他現在需要尋找一棵樹。
一棵足夠巨大，能夠為人們遮風擋雨的巨樹——越大的樹，最終撐起的結界也就越大。
只是路邊的小樹，或許能保住自己……但是不可能為眾生擋住災難。
「我已經理解了。」
艾華斯開口，低頭看了一眼老莫里亞蒂：「這是您給我留下的最後的考驗……也是最後一課。
「拯救世界絕非易事，要顛覆不可能之極限。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在途中顛倒目的與手段……
「……就像是您一樣。」
聞言，老人沒有出聲。
只是嘴角微微上揚了些許。
——老莫里亞蒂若是想逃，靠著他操控幻覺與謊言的能力、輕而易舉就能從艾華斯身邊逃走。他的戰鬥經驗比艾華斯豐富的多，若是想要殺死艾華斯，也有的是辦法偷襲殺死他，那一手操作重力的法術便是證明。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因為當老莫里亞蒂見證了銜尾之環儀式，又見到艾華斯避開了他的占星術、直接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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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或許是因為他看到了希望。
來自另一種可能性的渺茫希望！
甚至可以說，他並非是被狂獵所殺，而是自願死在了艾華斯手裡。
如此一來，艾華斯就必須背負殺死他的這份重量。
「……這種不說人話的期許，倒真有點像是一位父親了。」
艾華斯低聲呢喃著，活化了一顆平平無奇的小橡樹。
隨後，他揚起脖頸，在光芒之中化身為鹿。
老莫里亞蒂的瞳孔微微睜大。
「鹿……司燭……」
他低聲喃喃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自我否定、慢慢閉上了眼：「唔，不是……」
化身為鹿的艾華斯優雅踱步於老莫里亞蒂身邊。
隨著他的前進，他的皮膚逐漸開裂、鮮血流淌著。黑色的罪棘宛如觸手般猙獰抽出，遠遠一看就像是那聖潔的白鹿身上長出了黑色的翅膀。
「問個問題，老頭子。」
艾華斯走到老莫里亞蒂身邊，毫不客氣的問道：「你給我留下了什麼東西嗎？你留下的東西，我可就隨意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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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聞言，老莫里亞蒂那張蒼老而斑駁的臉上卻是露出了真誠笑容。
「自然。」
老人平靜的說道：「我留下的一切東西都是你的，我所收集的財富與知識都在家族金庫里——具體的位置奧斯瓦爾德會帶你去。
「至於這具殘軀、這片殘魂……你若是有什麼想用的，就拿去用吧。
「我不打算進入夢界。人死了便是死了，無需追求什麼死後的永生，也無需在意來世。連這個世界都不永恆，區區死魂靈也敢稱神……」
老人嗤笑著，瞳孔中的光輝逐漸消散。
「——那你還不能死。」
艾華斯突然開口說道。
樹妖·阿納斯塔西婭微微搖動樹枝，一團光輝突然在老人身上綻開。
「唔……！」
老莫里亞蒂悶哼一聲，他的軀體快速恢復著生機與活力。他臉上先是迷茫、隨後卻漸漸變成憤怒。
可就在這時。
只聽得嗤嗤的穿刺聲，艾華斯身後的幾道罪棘卻居然釘在了他的身上，把他釘在了橡樹下方！
「呃呃呃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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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識一度渙散，全身的肌肉像是接受電擊般高速顫動。
——那些罪棘扎入老莫里亞蒂的軀體之後，便突然開始瘋狂膨脹！
蔓延的罪棘以被罪棘高高舉起的老莫里亞蒂為核心，向著四面八方鋪天蓋地的生長著！
周圍的石板、建築、牆壁都爬滿了漆黑的罪棘。卻唯獨避開了中間閃耀著黃金光輝的橡木。
外面的奧斯瓦爾德驚恐的連連撤退——那可是罪棘！一切超凡者、甚至智慧生物的天敵！
「勞合社的犯罪顧問，操縱人心的罪惡導師，『必要之惡』理念的締造者……你想必積存了不少的『罪惡』吧，老頭。」
不像是鹿一樣具有橫瞳，而是有著龍一樣豎瞳的艾華斯注視著莫里亞蒂。
「——那就把它們都交給我吧。」
說著，艾華斯便咀嚼起了那些罪棘。
當艾華斯咀嚼之時，他的嘴角不斷流下鮮血。火焰漸漸從嘴邊蔓延——
而巨額法力則從他體內的熔爐中源源不斷的生成。
這些生成的法力，被他投入到了身邊一顆平平無奇的橡樹之上。
——那正是教國的精靈們平時用來維修巨樹的神術！
讓樹木再生的平凡神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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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乃至一百米、甚至更高！
那些罪棘根本沒有用盡，它們仍然瘋狂蔓延。
艾華斯吞噬的速度甚至趕不上它新生的速度，那黃金橡樹生長的速度便如一顆逆飛的金色流星，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瘋狂生長！
看著這一幕，老莫里亞蒂的太陽穴都因為劇痛而顫抖、可他卻因為不斷落在自己身上的橡木光芒而變得愈發有活力。
老人暢快的大笑出聲，笑聲之中半是諷刺、半是恍然：「原來……伱要的是這個……哈哈哈哈……那就拿去吧！全都拿去吧！
「凡人怎可能超過我所做的惡！
「那可是救世主的罪惡！
「若不背負這必要之惡——」
說到這裡，就連老莫里亞蒂的軀體也被他體內不斷蔓延生長的罪棘完全吞沒。
他整個人已經失去了形狀、軀體，而是化為了人形的一團罪棘。
「——我絕不會走上和你一樣的路，父親。」
艾華斯輕聲說道。
他頭上的鹿角瘋狂生長——它逐漸從半白半紅的稚嫩鹿角，變大到像是駝鹿般的巨大鹿角。顏色也漸漸變成了羊脂白玉般的色澤，其中還浮動著暗金色的些許輝光。
甚至就連司罪獸本身的軀體，都在因此而膨脹、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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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完全失去軀體的那團纏繞在一起的黑色罪棘，卻突然張開了「嘴巴」。或者說，是原本是嘴巴的那一團罪棘。
它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而是嘴巴一張一合，做出口型。隨後徹底崩散，化為漫天罪棘。
艾華斯看著那口型，卻居然讀懂了老莫里亞蒂的言語。
【那就記好這句話】
「——會記住的。」
艾華斯喃喃答道：「我不會再逃了。」
在輝煌的光輝之中，參天的橡木之下。
幼鹿自此長大。
他身上纏繞著的罪棘是如此龐大，以至於尚未被消化的罪棘甚至能將鹿形態的艾華斯高舉於天空，讓它直接落在橡木之頂。
這些來不及消化的罪棘都將成為艾華斯的養料。沒有人知道老莫里亞蒂的布局將持續多久，也沒有人知道他直接或是間接的殺死了多少人。但這些罪惡卻仍舊積存於他的靈魂之中。
艾華斯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若是足夠多的「老莫里亞蒂」的靈魂同時進入源河……隨著靈魂瓦解、這些罪棘膨脹起來，怕不是要堵塞源河。
而他緊接著，又冒出另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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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華斯嗤笑道：「總不會是都被轉化成罪棘了吧。」
但就算如此，他的系統面板也仍舊沒有彈出獲得自由經驗的窗口。
不過也罷。
他如今也已經用不上這種東西了。
但就在這時，艾華斯面前反倒是冒出了另一個窗口：
【當前轉化率55%：司罪獸免疫物理傷害，如同靈體一般；你能使用罪棘抽取對方的法力；你能通過打入罪棘之釘，從而廢除超凡者的超凡之力；你的罪棘能夠捕獲靈魂，從而在物質界拘捕靈魂或是在源河中打撈靈魂；你的罪棘如今堅不可摧，視為神聖武器、視為天生武器，獲得堅韌、鋒銳、貫穿特性。】
……55%的轉化率。
距離無法回頭的70%只差15%了嗎？
而此時，隨著天邊的隕石逐漸「變大」，那巨樹的體積也已突破天際。
艾華斯感覺到心臟開始傳來灼熱的劇痛，神聖的白色烈火開始從他的四足燃起、卻沒能燒傷橡樹。
「來的正好。」
他誠懇的說道：「比我原本想的用結界接住還要靠譜……」
他瞳底燃起了無比璀璨的奉獻之火。
身下的橡樹仿佛漸漸有了靈智——或者說那新生的靈智逐漸與阿納斯塔西婭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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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靠司罪獸的力量，似乎並不足以實現這種奇蹟……
當那金色的橡木宛如晨星般高居於天空之時。
已經進入成年狀態的司罪獸也高舉自己的漆黑雙翼。
那是無數罪棘編織而成的兩對翅膀。
從艾華斯的身體為起始點，這些罪棘燃起了金紅色的火焰。
又像是兩隻烈焰之手，高舉向天、握向隕石！
「區區隕石……」
艾華斯咬牙切齒的說道：「看我給它推回去！」
那鋪天蓋地、遮天蔽日的罪棘釘在了隕石之上，如同一條條蠹蟲、咬穿了石殼，鑽入了其中。烈火灌入其中，將原本就被空氣摩擦的通紅的隕石燒的更紅！
那些罪棘像是一根又一根的釘刺。
又像是一拳又一拳，不斷鑿在那石殼之上！
「阿納斯塔西婭！」
艾華斯高聲呼喚著。
「來了！」
阿納斯塔西婭毫不猶豫的出現在艾華斯身邊，高舉右手。
一層金色的結界自巨大的橡樹外殼浮現，將那破碎的隕石穩穩接住！
煙塵四起。
——裹著烈焰的衝擊波形成一道圓環，在夜幕之中轟然擴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