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
2024-10-31 04:47:44
第81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
朱翊鈞看著台下的禮部尚書,萬士和與陸樹聲,兩任禮部尚書都是一樣的人,這樣的禮部尚書,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總不能一直被宦官追著罵吧?
被宦官追著罵,實屬是把讀書人的面子給丟的乾乾淨淨。
「你若是不懂,可以問元輔先生,元輔為《世宗肅皇帝實錄》總裁,你不懂可以問,而不是在這裡搖唇鼓舌,胡言亂語。」朱翊鈞敲了敲桌子,做了最後的總結。
張居正無奈的說道:「萬尚書,的確有此成法,你若是不信,覺得我與中貴人相知,誆騙與伱,你就問問王錫爵、王家屏、范應期等學士,他們也負責修撰。」
王錫爵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他知道並且肯定了,確實有這個祖宗成法,也是肯定了馮保比萬士和這個禮部尚書懂禮法,讀書更多。
萬士和無奈又磕了一個頭,滿是羞愧的說道:「臣學藝不精,貽笑大方,臣有罪,懇請致仕還籍閒住。」
朱翊鈞眉頭緊皺的說道:「你昨日剛進了禮部尚書,今日就致仕歸籍,這傳出去了,豈不是顯得朕薄涼寡恩,朝廷用人如同兒戲?你自己個丟人還嫌不夠,非要拉著朕和朝廷跟你一起丟人才行?」
萬士和跪在地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十歲人主,是怎麼用那充滿了陽光的外表,說出如此冰冷的話的!
馮保發現小皇帝這張嘴,是真的厲害!屬實是氣死人不償命那種,在氣人這塊,馮保還需要向皇帝陛下多多學習才是。
張居正知道皇帝陛下歷來思緒敏捷,罵人都是戳人肺管子,萬萬沒料到,這真的罵起人來,能如此牙尖嘴利。
朱翊鈞伸出了小手,不耐煩的說道:「行了,也別跪著了,日後好好學習,多多讀書,罰俸半年,以示懲戒,廷議吧,浪費時間。」
浪費大明皇帝讀書的時間、浪費大明廷臣廷議的時間,小皇帝伶牙俐齒,又狠狠的補了一刀,把萬士和罵的那叫一個狗血淋頭。
這算是又追擊了一句,萬士和沒有任何辦法,他要是尋死膩活,就更丟人了。
等萬士和灰頭土臉的坐穩之後,張居正才開口說道:「古先聖王,莫不以勸農為首務,去歲,羅拱辰獻祥瑞於御前,陛下以先王為師,務農重本,國之大綱,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
古先聖王、先王,都是法三代之上的聖王。
張居正繼續說道:「陛下履寶岐殿親事農桑,時至今日半年有餘,三日前收刨,得其法,傳種、時令、土宜、耕植、栽種、剪藤打頂、收刨、食用等若干法,乃是開闢之舉,得雜植中第一品,救荒第一義。」
「陛下率天下而豐衣食,絕饑饉而向至治,此乃國之大幸,傳旨文淵閣曰:聞他方之產,可以利濟萬民者,往往欲得而藝之,奈何常不得其法,不聞其聲色,引以為憾,故此下章設寶岐司,立於戶部之下,設於西苑瓊華島。」
「徐貞明落落穆穆,不甚與人較短長,佐番薯種,圖饑饉之年民不乏食,推舉其為寶岐司司正,遴選農學聞達之士,留心實務,稽查天下水土,推而廣之,使天下庶民皆知種薯之利,多為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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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開闢之臣,若是日後番薯天下皆知其利,徐貞明官運不見得亨通,但是他在民間一定會有生人祠紀念。
徐貞明在皇帝陛下授意下寫的那封奏疏,被張居正收了起來,徐貞明不懂,他以為皇帝讓他寫,他就可以寫,但是徐貞明這是在貪天之功,張居正拿到那本奏疏,稍加修改,就讓徐貞明不至於名節有虧,還能繼續做事。
張居正給人腰牌,當然要護人周全。
「萬尚書還有異議否?」張居正開口問道。
朱翊鈞在宮裡打算折中,內外都設一個寶岐司,但是張居正不想折中,只在西苑設立一處寶岐司,萬般功德善名皆歸聖上。
小皇帝需要威望和實力去親政,張居正也奢求小皇帝能夠讓他人亡而政不息。
「並無異議。」萬士和終於明白了,到底哪裡得罪了元輔,原來是寶岐司選址之事。
張居正手中這本奏疏是他自己寫的,他本來準備好了先用進淨男三千二百名之事,告誡萬士和不懂別瞎說,還準備了君臣大義的論述,以萬士和無恭順之心為切入點,反駁萬士和西苑選址的言辭,結果他還沒進攻,陛下就把萬士和給罵了。
萬士和見勢不妙,直接就慫了。
張居正敲了敲桌子,看著萬士和訓誡的說道:「君臣義重,名教所先,此長幼尊卑孝之大常,臣工理應,明大節於當時,立清風於身後,貪天之功乃民為凶逆,國之鴆毒,人神所疾,異代同憤之。」
「萬尚書以為呢?」
萬士和趕忙說道:「元輔先生所言有理。」
寶岐司選址問題,本質上,是萬士和想要貪天之功。
葛守禮疑惑的說道:「徐貞明為外臣,如何常居寶岐司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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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高皇帝始創宮殿於南衙,即於奉天門之東建文淵閣,盡貯古今載籍。置大學士數員,而凡翰林之臣皆集焉。」
「成祖文皇帝肇基於北京,開閣於東廡之南,為屋若干楹,高亢明爽,清嚴邃密,仍榜曰文淵。」
「輔臣理政於宮城巽隅之內,遵舊制也,乃是祖宗成法。」
「如此,我沒有什麼疑惑了。」葛守禮點頭,算是明白了這個寶岐司為何能夠在西苑了。
文淵閣在左順門內,文華殿正對面,離內金水河不到五十步,在禁城之內,而寶岐司只是在苑囿,不算違背祖宗成法。
寶岐司吵吵鬧鬧中落下了帷幕。
張居正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說道:「宣大督撫王崇古已經回了宣府,負責處置閱視遺缺,今日京營總督兵務,遵舊制,由兵部尚書領太子少保兼領。」
譚綸進了太子少保,才算是正式成為了大司馬,這件事也是大家早有預料,並無人質詢。
張居正寫好了浮票,卻沒有呈送御前,而是拿出了另外一本帶血奏疏說道:「成國公病重已三日,藥石難醫,成國公上奏言京營總兵官任事,提舉戚繼光領京營總兵官一職。」
「馬芳、楊文為副總兵,麻貴和吳惟忠為參將,陳大成、王如龍、童子明等領薊州、永平、山海等地總兵官。」
葛守禮立刻搖頭說道:「京營的總兵和總督都為浙黨,我以為不妥,兵部尚書曾以王崇古提舉將才名錄皆為晉黨為由,堅決不肯批覆,現在輪到了浙黨,怎麼可以如此草率?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葛總憲所言有理。」海瑞作為右都御史,同意葛守禮的意見。
譚綸是個極為豁達的人,他笑著說道:「兩位所言極是,那這個太子少保和總督軍務,我就不做了,省的到時候言官喋喋不休了。」
譚綸深知戚繼光的才能,練兵是他,帶兵打仗也是他,譚綸就不去討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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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也是有些為難,浙黨剛立,張居正也有意培養浙黨,但是這個浙黨黨魁,連爭取都不爭取一下,直接讓位了。
多少爭取一下!
哪怕是做做樣子,拿出這般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態度來,這不是顯得張四維、王崇古等人,更加醜陋了?
在與韃靼人、倭寇的衝突中,逐漸湧現了一批以譚綸、戚繼光、王國光等人為代表的忠臣良將,是張居正敢於推行新政的最大底氣。
「那就暫且不設京營總督兵務吧,京營武備不爭,戚帥回京也是練兵,暫時空缺。」張居正看著譚綸詢問兵部的意見。
譚綸不爭不搶,張居正卻把這個位置暫且留了下來。
譚綸思考了片刻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元輔多次說要稍假權柄使得以展布,那既然暫無動兵之事,臨戰再差臨時差遣為宜。」
禮部尚書萬士和終於反應了過來,大為震驚的說道:「這總督京營兵務,豈不是成了臨時差遣?驕兵悍將,如何節制一二?」
王錫爵看著萬士和這個禮部尚書終於不耐煩的開口說道:「嘉靖二十九年,主上下旨罷團營及兩官廳,復永樂三大營舊制,改三千營為神樞營,其三營司哨掖等名及諸內臣,俱裁革,而以大將一員統帥,稱提督京營戎政;以文臣一員輔佐,稱協理京營戎政。」
「京營無總督兵務,此乃祖宗成法,萬尚書,確實該多讀點書。」
「王崇古從宣大督撫調入京師,為督理軍營,應該稱之為協理軍務,王崇古回京,本身就不合乎祖宗成法。」
大明京營兜兜轉轉兩百年,最終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在制度上,京營武將為首,文臣輔佐。
值得注意的是,嘉靖二十九年,京營改制,這個輔佐的文臣,雖然名為協理,其實還是總督軍務,朝堂格局沒有發生改變,權力就不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但是總督京營或者說督理軍營這個差遣,確實已經裁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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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萬士和徹底不說話了。
兵部尚書的大司馬丟了權柄,都沒什麼怨言,禮部本來還想以祖宗成法反駁一二,結果祖宗成法本來就該這個樣兒,萬士和討了個沒趣,不再說話。
張居正把總督京營兵務空了出來,就是再等等,等到戚繼光身上張黨、楚黨的背景逐漸淡化,等戚繼光領了世券,成為了世襲武勛,成為了地地道道的帝黨之後,再把總督京營兵務、太子少保給譚綸。
並不會太久,張居正非常確信。
張居正寫好了浮票,將兩本奏疏遞給了張宏,張宏傳到了御前,朱翊鈞收起了那本譚綸進太子少保的奏疏,在拜戚繼光為京營總兵官的奏疏上下印,下章吏部。
「張尚書以為如何?」張居正看著張翰問道。
張翰一愣,他就是那種典型的邊緣人,他朝中沒有什麼根基,若非張居正提拔,他也坐不到吏部尚書的位置上,他也不打算發表意見,但張居正問,張翰還是老實說道:「元輔先生處置得當。」
「遷安伯名為京營總兵官,但這京營無兵可調,無將可遣,其實仍然是三鎮總兵官的督師,所以新京營不設文臣協理為宜,因為新京營有名無實。」
「若是譚司馬任了京營協理戎事,那他的職位就和薊遼總督梁夢龍起了衝突。」
王錫爵聽聞張翰的分析,頗為認同的說道:「嗯,張尚書所言甚善。」
新任的禮部尚書老是想講祖宗之法,卻老是講不對,但是新任的吏部尚書,還是能聽明白廷臣們在講什麼,不只是就會一句,元輔先生處置的得當。
張翰把廷臣們的討論,總結的非常到位,新京營有名無實,讓戚繼光先練兵,等到有了戰鬥力,再派大臣為總督軍務,才有名有實。
廷議終於結束,廷臣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離開,而是等待著,既然已經廷議通過,就應該拜京營總兵官了,這是重大人事任命。
朱翊鈞放下了手中的筆,合上了書,開口說道:「宣遷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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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戚繼光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戚繼光穿著麒麟白澤補朱紅色官服入殿,五拜三叩首的見禮。
「朕安,戚帥又見面了,馮大伴,宣旨。」朱翊鈞笑著示意馮保宣旨。
兩個小宦官拉開了身子,馮保向前一步,一甩拂塵,陰陽頓挫的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兵家至聖曾言:勝不妄喜,敗不惶妥,胸中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
「朕登大位聞遷安伯連戰告捷,勝不妄喜,自成兵起,大小數百戰未嘗敗績,胸中有韜略、腹中有淵洿,將軍謀勇絕倫,南北驅馳為國奔波,朕嘗責遷安伯為京營總兵官,倚毗為朕之股肱心膂,克濟大勛,今邊胡未殄,朕實憂其擾,期勛萬里長城之寄,再耀我大明軍威。」
「欽此。」
馮保讀完了聖旨,小黃門將聖旨卷了起來,朱翊鈞站起身來,來到了戚繼光的面前,拿過了一把劍,開口說道:「戚帥,朕賜你天子劍一柄,專事京營振武之事,可斬佞臣不法。」
「勿以三軍為眾而輕敵、勿以受命為重而必死、勿以身貴而賤人、勿以獨見而違眾、勿以辯說為必然。」
戚繼光接過了天子劍,再叩首朗聲說道:「臣謹遵聖誨,謝陛下隆恩。」
「戚帥免禮。」朱翊鈞又將京營總兵官的印綬、聖旨都遞給了戚繼光才開口說道:「辛苦戚帥了。」
「臣定當肝腦塗地,為陛下前驅!」戚繼光鄭重其事的許諾。
戚繼光敗過,剛到浙江抗倭的他三戰連敗,但是自從戚繼光練兵有成之後,大小數百戰從未有過一敗,他做到了勝不妄喜,敗不惶妥。
朱翊鈞賜給了戚繼光一把劍,而此時戚繼光離皇帝只有尺距,若是戚繼光欲要犯上作亂,拔出劍就可以把小皇帝一命嗚呼。
其實拜征虜大將軍,按照大明的禮法,應該授予斧鉞,皇帝手握鉞刃,將柄授予大將軍,而後對大將軍說,從此以後,上至天者,將軍皆可制;而後皇帝再拿斧頭,握著柄,將斧刃授予大將軍,說:從此以後,下至淵者,將軍皆可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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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光這個大將軍,只是京營總兵官的雅稱,並不是重號將軍,所以就沒必要搞那麼大的陣仗。
「戚帥,朕寶岐殿的番薯都收刨了,收穫頗豐!」朱翊鈞迫不及待的告訴了戚繼光這個好消息,戚繼光告訴過他,將士們吃飽了飯,就能禦敵。
吃不飽那一切免談。
戚繼光笑的很是燦爛,他不是笑自己終於從邊方調入了京營,也不是笑自己升官發財撈到了天子劍一把,戚繼光對這些其實不是很在意,他是由衷的高興,大明小皇帝真的很認真的在重振大明軍威,他心中那個不甘心、那個期望的火苗,愈加旺盛。
戚繼光將天子劍遞給了張宏,俯首說道:「臣為天下賀,為陛下賀。」
天子劍要等離開了陛下三丈以後,再領走,這是恭順之心。
雖然戚繼光只需要一拳,就能把十歲人主的小腦袋,打的四分五裂。
「成國公病危,戚帥先過去探病吧。」朱翊鈞並不打算讓戚繼光變成孤臣、獨臣,既然已經是勛貴了,那就送送前任勛貴。
戚繼光笑容滿面的說道:「臣遵旨。」
「大家也都散了吧,各忙各的。」朱翊鈞小手一背,心情愉悅的邁著四方步走上了月台,他還有講筵要做。
張居正等到廷臣離去,侍讀、侍講、展書、贊禮官就位後,俯首說道:「臣為陛下解惑。」
「嗯。」朱翊鈞今天心情很好,不打算掄大錘了。
戚繼光和朱希孝匆匆趕往了成國公府,朱希忠的狀態更差了幾分,但是,看到了弟弟和戚繼光,略微急切的往前湊了湊。
朱希忠示意戚繼光近前些,看到了戚繼光配天子劍,才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容,抓著戚繼光的手說道:「好好好,遷安伯,做事要講勢,勢是什麼?勢是天時地利人和,最重要的便是這人和,我等了一輩子,終究是沒等到人和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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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成國公教誨。」戚繼光趕忙答應,正打算開口謝成國公的舉薦,朱希忠的手卻從戚繼光手中滑落,隨意的耷拉在了榻前,朱希忠帶著笑容,閉上了眼睛。
「哥!」朱希孝往前急走了一步,年輕時候護持嘉靖皇帝出火場,胡虜南下,守備京畿的成國公,因為舊傷復發,已然離世。
朱希忠一輩子都在等人和,他等了夏言、嚴嵩、徐階、高拱,終於等到了張居正,他等過了嘉靖、隆慶,也終於等到了當今陛下,他在等,在等大明新的京營總兵官到來,當朱希忠看到是戚繼光後,最後一股心氣一散,了無牽掛,溘然長逝。
朱希忠臨終前,看到了希望,這是對他一生最大的寬慰。
成國公去世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京師,庚戌之變中,成國公部署諸將卒,晝夜捍禦,守住了京師,沒讓俺答汗攻破,守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朱翊鈞聞訊輟朝三日,以示哀悼,令禮部擬定諡號,禮部擬恭靖,張居正請命,請皇帝追封成國公定襄王。
在成國公大行之日,戚繼光上奏請遴銳選鋒一萬餘,於北土城組建京營。
晚秋的風愈加凜冽,文武百官都等在在承天門外。
今天,是提舉將才考校武藝之日,按照之前廷議,小皇帝要親自前往北土城主持考校之事,所以百官等在承天門外等待著皇帝陛下的儀仗。
晨鐘敲響,鼓聲陣陣,承天門緩緩打開,朱翊鈞從裡面走了出來,他不喜歡坐轎,車駕停在承天門外。
「臣等拜見陛下。」諸多臣工行禮。
朱翊鈞揮了揮小手,笑著說道:「免禮,免禮。」
「臣為陛下前驅。」戚繼光走到了白象面前,兩三下就上到了白象身上,為王前驅的先導車,先導車之後還有一個指南車。
禮部尚書萬士和趕忙大聲喊道:「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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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站在大駕之上,只看到了一眼看不到頭,烏央烏央的人頭攢動,而張居正站在車駕的正後方,等待著皇帝的儀仗。
車隊的最前面是扛著屈刀的騎卒,白象拉著的象車為先導,之後是大紅袍的緹騎,他們身著飛魚服扛著儀刀,威風凜凜。
正中是一盞大旗,由戚繼光扛著,那是皇帝陛下的龍旗大纛!
「元輔先生上車來。」朱翊鈞笑著說道。
張居正趕忙俯首說道:「君臣有別,臣不敢僭越。」
「那就走吧。」朱翊鈞也沒強求,元輔想鍛鍊身體,那就讓他腿著去吧!小皇帝走進了輅車之內。
「天子出巡!」馮保見陛下已經在輅車上坐穩,一甩拂塵,大聲這吆喝著。
鼓聲、鑼聲,聲聲震天穹,小皇帝迎著第一縷朝陽,儀仗向著北土城而去。
悠揚的號角聲傳來,朱翊鈞的儀仗駛入了北土城內,沒過多久,小皇帝就感覺到了無聊,雖然名義上是他主持考校,但實際上,他所在的武英樓,距離校場的距離很遠,至少有二里地,連戚繼光的臉都看不清楚。
「流於表面,虛浮於事,元輔先生說考成法,就是為了防止吏治之中的這種陋習。」朱翊鈞非常不開心的說道:「這不是流於表面,虛浮於事嗎?請朕主持考校,結果朕連人都瞧不見。」
張居正侍立在左側,頗為誠懇的、理直氣壯的說道:「陛下幼沖,人多手雜。」
嘉靖二十一年以來,大明皇帝第一次離開皇城,意義重大,張居正為了這次皇帝離開京城準備了長達四個月的時間,為了防止再失火,張居正甚至把大臣們都叫來了,要點火,大家一起被燒死算了。
皇帝到了,就行。
一步一步走,一點一點來,大明的皇帝近三十年沒離開過皇宮了,要是出點什麼紕漏,張居正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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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見廬山真面目,撥霧還賴老磨工。
修磨刀剪、磨鏡,街上時常有老磨工走街串巷,需要就可以呼喚他們磨剪子、磨刀、磨鏡,為了這架千里鏡,馮保可是找了不少的老磨工。
馮保帶著兩個小宦官找好了位置,固定好架子,而後將鏡筒放在了架子之上,才小心的打開了兩端的防塵蓋,對著陛下俯首說道:「準備好了。」
「此物…」張居正看著這東西,他還真沒見過。
馮保底氣十足的說道:「此物名曰千里鏡,前鏡不對日光,日光眩目,會傷害眼睛,鏡光反昏也看不清楚,須於暗處置架,鏡必置架,千里鏡才不搖動。」
「視欲開廣,挪動動鏡床,左右上下,絕對不能快,要慢慢來。鏡面勿沾手澤,倘蒙塵垢,以淨布輕輕拂拭,勿用綢絹揩摩,否則就磨花了。」
「何用?」張居正聽這東西使用起來如此的繁瑣。
馮保站直了身子,侃侃奇談的說道:「遠視山川河海、樹木村落,如在目前。若十數里之內、千百步之外,取以觀人鑒物,如同當面。」
「就是望遠用的。」朱翊鈞笑著說道:「元輔先生試試?」
張居正將信將疑,朱翊鈞找了個凳子,指著鏡筒說道:「看不清近處的人,需要把後鏡略伸,把鏡筒延長,看不見遠處的人,需要後鏡略縮,把鏡筒縮短,自調為得,慢慢拉伸。」
「這…」張居正試了試,調整好了鏡筒長短後,就看清楚了戚繼光的臉,非常清晰,就像在眼前一樣。
朱翊鈞搞這個也不是突發奇想,而是張誠從月港回來的幾件玩具之一。
一個放大鏡,可以夏天烤螞蟻的放大鏡,一個縮小鏡,通過這兩個鏡片看人,可以把人放大和縮小,頗為有趣,就是宮裡太監出差給小皇帝帶的玩具。
張誠一共帶回來十幾面顏色各異的放大鏡縮小鏡,有一次張誠將兩塊迭加之後,卻可以看清遠處的景物,張誠有些嚇壞了,以為自己要開天眼了,惶惶不安了好幾日。
直到試了好幾次,才發現其中關鍵。
武英樓這台千里鏡製作用可是耗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從挑選透光玻璃開始,就是精益求精,一共製作了幾十台,才算有一台能用。
朱翊鈞頗為感嘆的說道:「水晶無論多麼透亮,對著陽光看,都會有淡淡的、均勻的、細小的橫紋或柳絮狀紋理,兩塊迭加很容易影響視線,開始的時候,找不到那麼透亮的玻璃,有孔洞、氣泡等等,朕都打算放棄了,馮大伴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這才算是有了。」
馮保頗為謙虛的說道:「燒玻璃的工匠有恭順之心,妙手偶得。」
工匠們翻閱了景泰年間的工匠曹昭寫的《格古要論》,才從『罐子玉』中找到了排氣眼的法子,而玻璃在《格古要論》中也有記載,玻璃:出自南番,有酒色、紫色、白色、明瑩,潔亮明瑩。
即便是找到了辦法,這麼晶瑩透亮的玻璃,攏共就燒出了四十多片,最終做成了面前的千里鏡。
「奇物也。」張居正頗為讚嘆的說道。
這東西要是能小型化、便攜化,那對戰爭的影響,將是舉足輕重的。
朱翊鈞看向了校場,戚繼光為總裁、馬芳、俞大猷為副總裁,考核這數百名四品官及以上推舉的將才,這裡面最次為武舉人出身,也有武進士。
而朱翊鈞很快就注意到一人身上,他對著馮保說道:「去問問那試斬第四排第三人,是何許人也?」
馮保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俯首說道:「陛下所問之人,是遼東總兵官李成梁長子,李如松。」
正所謂:寶岐司設於西苑內,戚繼光拜帥文華殿,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啪!感謝書友「異史公」1500點打賞,謝謝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