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信心不足和有效手段
2025-02-09 06:53:36
第817章 信心不足和有效手段
王家屏的想法和王謙的想法,不謀而合,流水不腐。
要知道,那些個門檻很高的私人交易會,之所以不斷的鼓譟吏員們,封禁燕興樓交易行的做空交易,是為了把做空的權力,留在自己的手裡,而不是真的為了小戶的利益奔波。
這些私人交易會,可不是什麼道德崇高的大善人,他們鼓譟這種風力輿論,有自己的目的。
私人交易會可以通過暗箱操作,實現拆借有價票證,甚至可以聯合起來操縱市場。
而普通的小戶,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和渠道,去拆借這些有價票證,這樣一來,只有私人交易會可以做空,而普通小戶,只能被收割。
這些私人交易會,本質上是在謀求只能自己做空的特權,而不是為了所謂的小戶。
階級論第三卷的鬥爭卷里,講的非常明白,經濟地位決定了政治站位,而小戶的經濟地位薄弱,在博弈中就會處於絕對的劣勢,不是什麼制度可以改變的。
小戶無論在哪裡,都逃脫不了被收割的命運。
所以,王謙選擇了不禁做空,維持市場對民坊的定價權,倒逼民坊妥善經營,保證利潤和分紅的可觀,來維持自己的身價,垃圾,就該堆在垃圾堆里。
王家屏所說的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也是這個道理。
由王崇古主導的官廠,是一個高度封閉的系統,這不是王崇古無能,是官廠制是成祖文皇帝的住坐工匠制,連修改都沒修改,直接照辦來的。
住坐工匠制,本身就是血脈傳承的高度封閉系統,這會造成壅蔽之害。
這種封閉系統,當然有好處,那就是王崇古的一言堂,這種時候,王崇古只要想做,就可以傾盡全力的去做到,簡而言之,這種高度封閉系統,能夠把拳頭攥緊打人。
但這麼做的弊端,就很明顯了,完全封閉的體系下,匠人們的生產關係仍然是強人身依附,而不是自由的。
王崇古想組建工會,建立一整套自下而上的監察系統,這本身就是和一言堂的威權體系,是背道而馳的。
王家屏的奏疏里主要從動態輪換、薪酬與保障、監督與制衡、生產促進、自治與官治等五個方面去考慮。
「若是官廠可以接受朝廷的監督,那麼這工會就有些辦法了,工會管理,要人員複雜,不能只有工匠的人,也不能只有衙門的人,這樣一來,三分之一是匠人代表,三分之一是吏員兼任,三分之一是朝廷的人。」王家屏說起了動態輪換。
如果王崇古可以接受官廠更加開放,不再完全封閉,那才能有所作為。
王崇古右手大拇指不停地搓動著指尖問道:「你的想法很好,法治的敗壞,都是從上而下,很少能從下而上,也就是說,如果能管得住工會的管理,那就能管得住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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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屏往前湊了湊身子,指著奏疏部分說道:「四年一換,最多兩次,無論任何原因,官廠工會的管事,絕不可留任超過八年,也不可再任,久任必結黨。」
「而且要執行迴避制度,一家有一人在官廠工會,就三代之內,不可任管理。」
五個大方面,其中第一個方面,動態輪換,即:工盟者,三分其制,一取巧匠魁首,一擇吏曹兼領,一簡朝官參贊;四載一易,至多再任,凡官廠工盟執事,毋得逾八載,亦不得復起,久居必成黨錮;復當行避親法,一族有掌工盟者,三世之內禁涉管鑰。
王崇古停止了搓動指尖,又問道:「你講的很好,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確有道理,那這薪酬保障又如何說?」
王家屏解釋道:「官廠有蒙小中三級學堂、有工匠學堂,官廠一日三餐管飯,而且還營造官舍,供給匠人居住,這待遇已是極好,而且要持續下去,維持匠人們生產積極性。」
「但有的時候,會有超額的利潤出現,就是有人繼續用貨,自然要加班加點的趕工,這個時候,超額利潤的分配,就要向下分配七成,而不是之前的三成,可以是生產工具革新、生產安全保證,也可以是學堂餐食官舍,當然最重要的是,獎勵籌金。」
「唯有如此,才是長治。」
這是這本奏疏的第二部分,薪酬篇:然市廛偶有羨餘之時,蓋因商賈續訂急單,必得晝夜趲工。此際利得,當以什七惠澤匠曹:或鑄新式械器,或繕作場安防諸務,或增益廩膳學堂,尤要者,犒賚勤勉巧匠以恩賞,以葆匠作勤勉之氣。
大概而言,就是滅火的缸里要有水、想贏棋要先下棋、加班要給加班費。
匠人們加班加點的趕工,官廠獲得了超額的利潤,結果匠人們沒有獲得更多的報酬,甚至連餐食里加二兩肉都做不到,那匠人們的積極性,也就是勤勉之氣,又如何保證呢?
「這和工會有什麼關係呢?」王崇古眉頭緊蹙的問道,這一條怎麼看,都和工會沒有關係。
「涉及到了利益分配的事兒,這都需要工會去張羅,工會的帳房和官廠的帳房一起查帳,確保超額利潤的七成向下分配,工會要行使監督的權力,如果發生了漂沒、貪腐,在工會任職的朝官參贊,就要奏請都察院,反腐抓貪。」王家屏解釋了其中的緣由。
王家屏詳細的解釋了,工會用錢從哪裡來的問題。
超額利潤的分配,如果稽查核實,確實漂沒貪腐,該讓匠人們沒吃的肉,沒吃上,該拿的加班費沒到手中,那查辦後,沒收貪官污吏非法所得的三成,分配給工會,維持工會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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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設想很好,但事在人為。」王崇古嘆了口氣說道:「制度的設計再好,也要人去執行,這個過程中,總會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但一個制度的建立和發展,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在矛盾中不斷的演化。」
「很好,你正好回京了,官廠工會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王崇古同意了王家屏《啟戶牖破閉錮建工盟五事疏》,並且把這個活兒,完全交給了王家屏去做。
「王次輔,我有個疑惑,還請王次輔解惑。」王家屏坐直了身子,他的表情有些焦慮,還有點迷茫,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的問道:「我在廣州府辦了兩家鐵冶所,我發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
「我們不缺人,確切地說,能工巧匠比比皆是,鐵冶所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招到了一百三十四名鐵匠,五百多名學徒。」
「我們也不缺錢,殷部堂用拆門的方式逼這些勢要豪右們納捐平倭;凌部堂用手中的刀逼他們納捐平定瑤民叛亂,羅定因此而來;我到了兩廣,不吭不喘,裝糊塗,他們也納捐。」
「既不缺錢,也不缺人,我們什麼都不缺,為什麼朝廷之前把造船、冶鐵全都拋棄了呢?」
王崇古聽聞這個問題後,臉上露出了一個頗為輕鬆的笑容說道:「這就是日後你要面對的最大問題,如何妥善其中的矛盾,非常考驗你的能力。」
「這種現象背後的原因,我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是因為需求不足,封閉的、自給自足的、交換頻率極低的小農經濟,沒有足夠的需求,所以,白銀流入大明後,都藏在了豬圈裡,而不是投入建設工坊,謀求更大得了利益。」
「殺頭生意有人干,虧本生意無人做,因為賺不到錢,所以不肯投入,這些白銀都像是死了一樣。」
「當然,風力輿論認為肉食者鄙,只知道收租,在我個人看來,是非常片面的說法,只能說:勢要豪右、富商巨賈、鄉賢縉紳,更願意囤積白銀,然後用白銀去買地兼併,他們不是只知道收租,而是世勢讓他們只能收租。」
「因為其他的買賣,需求不足,根本賺不到錢,而大明萬曆維新,拉動需求是從海貿開始的。」
「其次就是錢荒,這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不多贅述。」
小農經濟的封閉、肉食者的短視、錢荒是過去投資不足、生產不足的主要原因,錢荒討論的太多,王崇古直接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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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經濟結構、文化、制度多重影響的結果,也是王崇古督辦官廠這十五年,要面對的主要矛盾。
但接下來,王家屏要面對的矛盾,和他王崇古又有不同。
王崇古繼續說道:「你要面對的矛盾,是貨幣相對充足的情況下,民間信心不足,以及朝廷沒有有效手段,去組織人才,最大限度的發揮人才的能力。」
王崇古從兩個方面去探討了這個問題,信心不足和有效手段。
信心不足,是歷史遺留問題,讓朝廷十分尷尬的是:大明萬民,哪怕是被陛下傷害最深的勢要豪右,都更信任陛下,而不是朝廷。
陛下說話算話,只要遵循陛下的規則,勢要豪右能跟著朝廷這條大船,賺的盆滿缽滿,還能撈到忠君體國的美名,但非要不聽話,那陛下的刀未嘗不利。
以前,朝廷說話不算話的次數太多了,以至於萬民寧願相信陛下英明,都不願意相信朝廷。
這就造成了十分詭異的現象,除非有聖旨,否則所有人都是觀望態度。
前段時間金池總督府的大金礦的消息,傳的滿天飛,人心思動,但沒人行動,直到皇莊有了天然塊金的展覽,萬民才相信,這事兒是真的!
有聖旨下達,肉食者們拼了命的往裡面鑽,沒有聖旨,朝廷喊破了喉嚨也沒人理。
缺乏有效手段,阻力則主要來自於舊文人,也就是儒學士,儒學士為了完全壟斷權力,拒絕任何理工科的人才,獲得政治站位。
吏舉法,是王崇古建議,朝廷投機取巧,搞了個快刀斬亂麻,先做成既定事實,然後利用鬥爭卷的博弈,才讓政令推行下去。
就這,也只是戶部和京師大學堂進行了試點,政策還在完善,推動的阻力仍然很大。
除此之外,還有待遇和前程問題,戶部為了點帳房先生,連大司徒王國光都親自下場,甚至發布了禁令,禁止京師大學堂的人才流向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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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王次輔點撥,這麼一看,道阻且長。」王家屏和王崇古交流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局面,比想像的還要錯綜複雜,遠不如在兩廣當封疆大吏簡單。
「老爺,宮裡來人,說讓王次輔去前門樓子一趟,陛下發了老大的火!」門房匆匆跑了進來,神色極為慌張的說道:「中人說,陛下怒氣衝天!」
「這,陛下要殺人,我攔得住?不去找張居正,找我作甚?」王崇古驚訝無比的說道。
門房趕忙說道:「元輔已經去了,老爺,這是刑名案子。」
一聽是刑名的案子,王崇古眼前一黑,帶著王謙和王家屏,立刻直奔前門樓子去了,他在車上,不停的詢問著情況,尤其是府上的鐵林軍。
王崇古府上有鐵林軍二百人,這是緹騎,專門負責保衛他和他的家人安全,上次王崇義之死,皇帝懊惱了很久,認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但那時候,王崇古還是奸臣身份,派鐵林軍,很容易引起君臣生疑。
王崇古家,為萬曆維新付過血稅,自那之後,他在皇帝那兒,就不再是反賊了。
情況很快了解清楚了,王崇古感覺天都要塌了,只希望皇帝盛怒之下,不要拿他的人頭泄憤就好。
墩台遠侯和海防巡檢是大明最危險的斥候,墩台遠侯組建的探險隊在向北探索,找到了鮮卑草原,而海防巡檢的危險,絲毫不弱於墩台遠侯。
墩台遠侯和海防巡檢的家眷們,住在大興縣南海子,每年過年,皇帝陛下都要親自前往詢問。
而這一次,出事的就是南海子家眷,而且是英烈之後。
犧牲在南洋海防巡檢金富貴,有兩個孩子,去年過年,皇帝還親自到他們家拜訪過。
孩子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到京師探親,一個賊人,偷走了車駕,如果是損失了些財物,陛下不會動怒,頂多讓順天府好好查查。
但車上有金富貴剛剛年滿三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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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門樓子,是個俗稱,指的是正陽門,正陽門外大街的兩側,商鋪鱗次櫛比,也是北衙最為繁華的一條街。
在正陽門外大街的東側,有一個名叫羅師巷的地方,這裡是青樓一條街,車水馬龍,和東四胡同齊名。
出事後,五城兵馬司立刻就發動了所有的校尉,全城搜捕,在羅師巷找到了丟失的車輛和賊人,孩子成了賊人手裡的人質。
王崇古趕到的時候,緹騎們已經清街,他走到案犯現場的時候,暢通無阻。
「朕是大明天子,把孩子給朕,你要什麼,朕都可以答應你,朕說話算話。」朱翊鈞的語氣非常平靜,站在那裡,不怒自威。
他很生氣,但不願意刺激案犯的神經,殷宗信可以下令擊殺,是因為那是戰場,這裡是天子腳下,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案犯是個小偷,不是惡貫滿盈的海寇。
朱翊鈞儘量讓自己語氣平穩的說道:「你要傷害孩子,我讓你九族陪葬,朕答應過墩台遠侯和海防巡檢,汝之妻子吾養之,但你放過了孩子,朕答應你,不為難你,放下刀,好嗎?」
沒人會懷疑陛下會誅人九族,陛下向來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南海子家眷的案子,會直達天聽,這也是皇帝陛下如此迅速趕到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是英烈之後!我就是個賊啊,陛下,我就是想偷點錢,可是他一直哭!」賊人嚇傻了,他就是偷錢,這車停在路邊,馬夫不在,他就動了把車趕走賣掉的想法。
誰成想,沒等一刻鐘,九門主要道路封閉,坊門關閉,街上全都是校尉,挨家挨戶的點檢。
「孩子死了?」朱翊鈞深吸了口氣,面如寒霜。
這賊人趕忙把孩子拉到身前,大聲喊道:「沒,沒!我嫌他吵,買了塊飴糖給他,他吃糖呢。」
「你有什麼條件?說。」朱翊鈞一看吃糖的孩子,就長鬆了口氣,孩子活著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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飴糖有點粘牙,三歲的孩子在摳牙,壓根不知道發生了怎麼樣的大事。
「別殺我啊!」賊人也不含糊,直接跪在地上,放開了孩子。
賊人見正主來了,也許諾了,立刻提條件,他害怕,害怕極了。
校尉、順天府刑房主事、順天府丞都勸他把孩子交出來,賊人不敢交出去孩子,他怕把孩子交出去就是萬箭穿心。
賊人拿著人質,提出了要面聖,只有皇帝的承諾他才安心。
徐爵走了過去,把孩子抱在懷裡,交給了陛下,朱翊鈞抱著孩子仔細檢查了下,確定沒有外傷,也沒有因為事出突然嚇出了驚風,注意力都在那塊飴糖上,才放心下來,將孩子交給了哭的滿臉淚痕的母親。
「莫要再大意了,三歲的孩子,不能自己在車上。」朱翊鈞還仔細叮囑了一番,讓金富貴的遺孀以後長點心。
朱翊鈞走到了被摁在地上的賊人面前,思考了一番說道:「你偷東西,朕不高興,你偷到了英烈之後身上,朕更不高興,但你沒有對孩子動手,朕很高興。」
「朕答應你不殺你,按偷盜論罪,你可服氣?」
「服氣,服氣,謝陛下隆恩!」賊人跟個搗蒜錘一樣不停地磕頭,都說陛下暴脾氣好殺人,但這不是很講道理嗎?
「你說你,有手有腳的大老爺們,干點什麼不好,非要偷竊為生。」朱翊鈞之所以不殺他,理由很簡單,這個案子發生後,只要還有九族的賊人,或者肉食者,就不敢過分為難這些英烈之後。
英烈之後的優待只有一代人,就是子女,不會創造出世襲罔替血脈傳承的特權階級。
「王次輔啊,你負責刑名,咱大明京師,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這賊人疑似太多了點。」朱翊鈞準備離開的時候,對王崇古的刑名工作,提出了批評。
這都偷到了英烈之後身上,可想而知,這京師各種游墮之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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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鈞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嗯,要長期且持續的做,也不僅僅是京堂,最近這南洋總督府說漢鄉鎮缺人填補,勢要豪右巨商富賈們說工坊里缺人,連鄉賢縉紳也說種地的人手不夠,這不是人很多嗎?」
「游墮之所以游墮,是無所事事,但不全都是好吃懶做,多是沒什麼傍身的手藝,不知道如何謀生。」
「抓起來後,統統拉去踩縫紉機!學會幹點活兒,弄點傍身的手藝在身,也好餬口。」
以文化、風俗、語言豎著切割的社會秩序下,這些游墮扮演的角色,就是底層互害的製造者,矛盾激化器,是不必處置的,甚至是維持底層不會團結一致,把槍口對準肉食者的重要工具。
但是大明是橫切出來的,需要消滅游墮之人,這種消滅,要恩威並重,既要殺人,將重犯惡犯物理消滅;也要救人,對於沒有傍身手藝,也沒門路的人,找一個出路。
「臣遵旨,臣恭送陛下!」王崇古再拜,一直到陛下的車駕離開,大明次輔才站起身來,面沉如水。
正如陛下所說,大明游墮之民,實在是太多了,該殺殺,該救救,實在救不了,就送金池總督府去,那邊缺人最厲害!
這個十分偶然的案子,對別人影響暫且不論,對京師的游墮之民而言,那是真的天塌了!
他們從沒見過如此高效的大明衙門!
連一些住在橋洞裡的乞兒,都被抓到了衙門裡過問了,連一些流浪貓狗,都要挨兩巴掌,甚至一些經年舊案,都因為這次的嚴打,宣布告破。
三天之內,整個京師的游墮之人,都被清理的一乾二淨。
朱翊鈞對王崇古的工作非常滿意,辦事效率極高,下旨賞賜了一番,順便否決了順天府丞王希元的罪請致仕的奏疏。
朱翊鈞將批好的奏疏,交給了馮保說道:「大明京師日新月異,一日三變,去年冬,京師人數已經超過了四百萬人,而松江府比京師人數還要多,達到了四百五十萬人之多。」
「如此大都會,如何有效管理,對於任何衙門,都是巨大的挑戰,這並不是王希元無能。」
「正陽門外竊英烈之後的案子,是城市快速發展的一個剪影。」
急變之世,舊的生產關係在新政的推動下開始破產,新的生產關係在不斷的建立,這其中種種矛盾,對大明皇帝和朝廷,都是考驗。
「夫流水不腐之理,載於典冊久矣。深澤雖泓,若無活水相濟,終成涸潭;巨舸雖巍,若固封疆自守,必致枯槁。」
「觀夫今之官廠,猶重垣九鎖之池,閉牖絕竇之境,縱有萬斛之儲,焉能久持?譬若靈沼失泉脈,則萍藻盡糜;金柅斷樞機,終輻輳皆隳。」
「此非天時之咎,實乃壅蔽之害也。」朱翊鈞在看王家屏的《啟戶牖破閉錮建工盟五事疏》,王家屏和王崇古深入交流之後,回到家修改了下奏疏,並且和王崇古聯名。
官廠之弊就在於戶牖閉錮,風能進、雨能進朝廷監察審計不能進,就是官廠最大的弊端,所以要借著建工盟也就是工會的事兒,來啟戶牖破閉錮。
朱翊鈞非常認可王家屏的奏疏,但他最終還是硃批了一個字:難。
「讓王次輔和少司寇不要太樂觀,他們的想法很好,但這工會的事兒,恐怕還是要讓他們失望了。」朱翊鈞無奈的說道:「最後八成變成了裙帶吃閒飯的養閒之所。」
朝廷有大量不視事的吃閒飯的衙門,這些地方,就是養有裙帶關係的閒人,這些閒人真的進了實權衙門,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
朱翊鈞不看好王崇古和王家屏的努力,人心本私,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有點權力就想變現。
「陛下,金池總督府送來了奏疏。」小黃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六個總督府的奏疏,會更快的呈送皇帝預覽。
鄧子龍在奏疏里說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兒,皇帝賜給他的佩刀,他找回來了。
在大明南洋水師抵達金池總督府的時候,鄧子龍表現出了自己的友好,將佩刀交易給了夷人,但很快,夷人襲擊大明探索的海防巡檢,拉開了戰爭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