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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 太皇太后的應對

2025-02-10 16:40:27
  第875章 太皇太后的應對

  等到宰執們,從家裡、有司官署,趕到都堂的時候。

  宮中已再次降下了十餘個御批卷宗。

  每一件,都有寬宥。

  首犯或從腰斬、斬首,改成絞甚至是刺配。

  從犯則從刺配沙門島/重配刑徒等改成了流放三千里/一千里不等。

  同時,判詞也寫的相當漂亮。

  或是引經據典,以聖人的名義,說明寬刑省罰,對於德教的重要性。

  或是援引列聖的判例(宋稱『斷例』)——是的,你沒有看錯!

  中古的大宋,司法實踐中,是看重判例的。

  趙煦的父皇,甚至在元豐時代,下詔命大理寺、刑部,編纂了一部《元豐斷例》來指導州郡官員,審理案件。

  趙煦上上輩子,也曾命大理寺有司官員,編纂了一部《元符刑名斷例》來指導司法實踐。

  這主要是因為,大宋的商品經濟發展迅速。

  而作為成文法的刑統,根本跟不上社會經濟的發展帶來的種種問題。

  老幹部遇到了新問題,怎麼辦?

  很多人都是無足適從。

  特別是許多案件,都開始觸及儒家的雷點。

  譬如說父母在,但兄弟爭產。

  又或者說,夫妻之間,發生了經濟糾紛。

  這個時候,一般人別說判案了,連審理的膽子怕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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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大宋天下州郡,情況極其複雜,什麼樣的案子,都曾出現過。

  所以,大多數人,在遇到類似棘手問題的時候,就會統一的做出相同的選擇——抄作業!

  只要能找到某位名臣,在類似案件上的判決依據和結果。

  那麼自己依樣畫葫蘆,總歸錯不了。

  且因為是名臣的判決,理論依據、司法依據、道德標準都是現成的,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政治上的隱患。

  像阿雲案後,類似的案件,都是照抄阿雲案的判決結果。

  故而,大宋的司法實踐,是法(成文法)與例(判例)互相補充的。

  宰執們拿著宮中降下的卷宗,仔細看著上面的判詞內容。

  一個個都是嘖嘖稱奇,驚訝無比。

  然後就紛紛面朝保慈宮方向,頓首拜賀起來。


  哪怕是素來以『不擅阿諛』、『不知變通』聞名的傅堯俞,也是如此。

  他甚至,比其他所有人還要激動。

  沒辦法,傅堯俞是個理想主義者,他的一生都在追求『致君堯舜上』。

  如今,理想看到曙光,他如何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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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括,上表稱賀,告祭太廟、遣使去永裕陵、永厚陵,告祭英廟和先帝。

  右相蒲宗孟,甚至建議,應該以此為契機大赦天下,遣使布告列國。

  不過這提議有些過於諂媚,而且,要花一大筆錢,所以被否了。

  於是,都堂宰執當即全體籤押,然後由曾布執筆,寫下了一篇賀表,立刻送入宮中。

  只是,他們的動作,還是稍慢了一些。

  因為文彥博的賀表,在他們之前,送到了宮中。

  而且是走的加急通道——直接由郭忠孝親自送抵君前。

  當都堂賀表送到的時候,文彥博的賀表,已經到了御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都堂宰執們,分散在家中、有司官署。


  光是召集他們,就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而文彥博,迅速得報,迅速反應,自然比他們要快。

  但,這樣一來,都堂宰執們,心裏面就多少有些不舒服了。

  「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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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偏偏,所有人都對文彥博無可奈何。

  他是太師,是平章軍國重事!

  享有位在宰執之上的特殊地位!

  ……

  「伏唯皇帝陛下,承昊瓊之景命,紹列聖之丕基……」

  「總角踐祚,夙彰聖質之淵懿;沖齡御極,早顯睿哲之明達……」

  慶壽宮中,梁從政念誦著文彥博的賀表文字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堂中迴蕩。

  太皇太后半閉著眼睛,聆聽著賀表的文字。

  「臣觀陛下踐祚以來,單日一御講帷,究六經之奧妙,時親法座,通百代之樞機;每覽表章,剖決如流,嘗決軍國,取勝萬里,此歷代所未見,亘古所未有也!」

  「方今,陛下嗣位,慈聖垂簾,正際鼎新之時,四海承恩,咸仰垂衣之治,五嶽同俗,方承聖德之恩……」


  「夠了!」太皇太后睜開眼睛,打斷了梁從政的念誦。

  她的臉色,變得不是很好。

  因為,文彥博的賀表里,第一次省去了『兩宮慈聖』的稱呼,而是簡化成『慈聖』。

  他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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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不知道,但春江水暖鴨先知。

  張敦禮案後,她就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朝野內外,宮中上下的細微變化。

  保慈宮,威權漸長,而她的慶壽宮,則日漸沉寂。

  特別是上次,向太后派人去慰問了揚王的廢妃馮氏被她知道後,當面質問,婆媳之間爆發了自元豐八年官家即位後的第一次衝突。

  而上一次,向太后在她面前那般堅決,還是先帝病重臥床期間的事情。

  也就是那次衝突後,太皇太后能明顯的察覺到,宮中宮外的風向,發生了些許變化。

  這些變化,雖不明顯,但卻讓她心驚。

  首先是,保慈宮下令,讓劉惟簡、李憲兩人,分別兼任了勾當皇城司公事、勾動御藥院的差遣。

  緊接著,咸宜坊的親賢宅,傳來消息。

  一隊新的剩軍,進駐了親賢宅。


  且,這隊剩軍是從御龍第一將調過去的——所有人都是南征交趾的戰爭中負傷殘疾的士兵。

  如今,又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太師上表稱賀,賀表文字,沒有了『兩宮慈聖』的稱呼。

  只剩下了『慈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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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不得不思考、考慮。

  她撫摸著懷中的狸奴,手上漸漸用力,原本乖巧的狸奴,瞬間感受到異樣,發出喵喵的叫聲。

  「娘娘……」在她身後的尚宮王氏,輕聲的提醒:「還請娘娘將息寶體……」

  「老身知道……」太皇太后點點頭。

  在這個時候,她應該保持冷靜。

  絕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來,甚至必須比去年坤成節還要開心。

  她必須展現自己的度量,彰顯自己的胸襟。

  以安內外之心,以順朝野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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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這樣,才有體面。


  不然的話,別人就不會給她體面。

  無論宮中,還是宮外!|

  譬如嘉佑末年,仁廟在朝野大臣的半哄半逼下,被迫立英廟為皇嗣。

  但他很快就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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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用嗎?

  一點用也沒有!

  宰執們迅速入宮,穩定局勢,然後布告外朝——官家是風疾爆發,神昏智迷,所以官家說的都是囈語,是瘋話!現在他清醒了,也感到了後悔,大家都散了吧!

  至於仁廟到底是怎麼回事?

  朝野上下,無人關心。

  誰叫他養不活兒子!

  誰叫他已多次中風,隨時都會升暇!

  誰叫他看不清局勢,分不清大小王?!

  他馬上要駕崩了。

  所有人都已效忠於新君。


  他的統治基礎,已經完全動搖。

  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英廟即位後,才敢掀起濮議,並迅速得到了一大批朝臣的支持。

  太皇太后很清楚,她現在面臨的局面,與仁廟當年,非常相似!

  她雖然是當朝官家的太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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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這個太母,已經老了。

  一如仁廟當年,已是落日的餘暉。

  保慈宮卻不過四十出頭,最緊要的是,官家還很年輕。

  在這樣的情況下,朝臣們若要二選一,傻子都知道選更有前途的保慈宮。

  更不要說,官家的態度了。

  所以,她但凡,分不清大小王,要在這個時候在宮中掀起什麼波瀾來。

  朝臣們會立刻和當年一樣,對外宣布——太皇太后神昏智迷,所言皆囈語。

  一旦如此,她也就會徹底出局。

  從此會被人軟禁在這慶壽宮中,連見高家命婦恐怕都很困難了。

  「王尚宮……」太皇太后扭頭看著王氏:「事到如今,以汝之見,老身該如何?」


  王氏低著頭,想了想,道:「娘娘,請恕妾身大膽,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嗯?」

  「妾身聽說,當初先帝曾教導官家:家和萬事興……」

  「此誠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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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是天家?!」

  「天家當為天下臣民表率……」王氏說到這裡,就不敢再說了。

  她知道的,假如太皇太后能聽得進去,自然懂她的意思。

  若其聽不進去,說出來也是沒用。

  娘娘的脾氣,素來如此。

  她自己轉不過彎來,別人再怎麼勸都沒有用!

  當年,慈聖光獻想給英廟納妃沖喜。

  太皇太后怎麼說的?

  「奏知娘娘,新婦嫁的是十三團練,未曾嫁給官家……」

  一句話,堵的慈聖光獻啞口無言,從此再也不提給英明納妃的事情。


  所以英廟到死,後宮都只有一個皇后。

  太皇太后低下頭去。

  她當然懂王氏的意思。

  既然,她和保慈宮是為了馮氏起的衝突,那麼,現在,恰逢坤成節,為表和睦,同時也為了取信保慈宮。

  那就該把馮氏從瑤華宮中接出來,接到宮裡面來,寬慰她、賞賜她。

  但……

  太皇太后閉上眼睛,想起了當年宮中失火後,馮氏哭哭啼啼不肯就死,反而跑去慈聖光獻處告狀,最後更是把官司打到先帝面前,一點也不給她這個姑後面子的種種。

  她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毒婦!」

  「爾就該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可是……

  目前,她也似乎只有這麼一個辦法,能夠緩和與保慈宮的關係了。

  「還請娘娘,為二大王將來著想……」王氏看著太皇太后的神色,悄然放上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太皇太后聽到這句話,微微吁出一口氣,念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便這樣吧!」

  「派人去瑤華宮,讓馮氏出來,準備一下,拾掇拾掇……再來參加老身的聖節宮宴!」

  「但……」

  「告訴她……」

  「體面是自己給的!」

  「不要在宮宴時,給老身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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