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留鶴台
2024-10-31 07:37:56
第413章 留鶴台
裴液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想逃離一個地方,偏偏又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在下方驟然響起的呼喊聲拯救了他,裴液隨手往後翻了幾頁,只做什麼都沒有看到。
合上冊子扔回盤裡,探頭看向下面:「呦,開打了。」
屈忻一言不發地收回了目光,也看向窗外,裴液對這放他一馬的舉動簡直生出些感激。
劍台之上,一身青衣和一身紫衣已緩緩走了上去,相隔十丈,各自立定。
五劍福地池龍雲,二十四歲,八生,劍道靈境。若從打擂的劍者中數出最強三人,很多人第一個提起的,都會是這個名字。
天賦異稟,而且從十七下山遊歷江湖,年年在府城大小劍會揚名,實際這人沒能拿到一張直邀函,很多人都覺得詫異。
不過也有人說,他是自己拒絕了這個資格。
無論如何,這襲紫衣已經站在了這裡,實際從這場開始,除了蘇行可外,往後四場七人的勝點都已足夠入冊了,只是一來須得完成最後一輪,決定誰有可能被落選之人挑戰,二來入冊前的表現,其實也影響著入冊時的名次。
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固然是明日才共同議定金冊,但顯然不會再組織這七十二人一輪輪打到最後了。實際上,今日日落前的玉劍台唱名之所以萬眾矚目,正因它本身就是一份排名。
玉劍台修冊會會根據他們的認知和評定,在今日先給出一份初步的排位,即「修冊會認為你應該排在第幾」。
不必怎麼多想,也知道這份次序一定影響著明日的玉劍台修冊,甚至它就是明日修冊的底本。
而修冊會對每個人的認知從何而來呢?
除了這些早就聲名顯赫的持函天才,其他人自然要在劍台打得從容漂亮,池龍雲如果真的沒有接函,想必便是近日有大的進境,想要在台上打出來,拿一個更高的名次。
但可惜他的運氣似乎不是太好,面前並非是一個分量足夠的對手。
明珠水榭的蘇行可是位極年輕的少年,身著一身青衣,此時立在台上,還不時偏頭去看下面和樓上的觀眾。木盤裡的《劍者集》說他剛剛十八,此次才是第一次下山,前面四戰四勝,最有分量的對手僅是飛燕劍門朱問遠。
這也是他尚不夠入冊的原因。
本來無論是誰,再勝一場便行,可惜偏偏對上了池龍雲。
五劍福地獲得直邀的是閻秉劍和曲贏,但一般來說,閻秉劍略勝池龍雲,池龍雲則明顯勝過曲贏,池龍雲乃是五劍福地的大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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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是排在最後一場,要面對羽泉山的王金紅,沒能和池龍雲針鋒相對。
所以對兩人來說,這都不是一個好簽運。
巨幅飛下展示著兩人的年齡戰績,越往後這個環節越長,裴液正等待著這場開幕,忽然耳朵一動——閣子外間踏入了兩道伴著交談的腳步。
好奇直起身來從小窗下視,一位青裙細劍的美麗女子正抱著一隻貓走入,發間精緻的簪墜輕輕搖晃。
【眠花數蝶】南觀奴。
旁邊女子氣質溫雅,白衣緇帶,系劍持書,若南觀奴是孔雀,這人就是白鶴。
裴液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剛剛的空置是因為有人預定。
————
置劍樓共十八層,到了最高一層,一切擁擠叫嚷都仿佛在下面的世界了,實際上這一層有個名目叫「留鶴台」,有三處講究:高接風雨、俯觀塵世、英才如鶴。
「置劍樓」這個名目就代表了它接待的人群,整棟樓的設計更是如此——高台無欄,樓間少梯,長檐售位,金鐵為板這是一棵專為江湖種下的高聳之樹,常人想上得費勁攀爬,它是供給鶴鳧停駐。
而最高一層,就只留給真正的鶴才。
也是今日最好的觀劍之地。
因這位置產生爭奪是不必的,向宗淵昨日給其他幾家劍門發了請帖,今日諸人會來這裡一同看劍冊公示。
兩人走上來時,綢簾飄飛,高風四通,清闊的台子上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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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很緊張的?」
「對!我看了他三場,每次一上台就緊張得腿抖。」南觀奴笑,「這人底蘊淺,但按天賦論,我覺得倒是可以沖一衝四十的。」
「嗯其實我想,打擂考驗的便是『已兌現的天賦』,而若能進七十二人之中,只要年齡小,修為弱些想必也沒什麼?」
「但若想排在前面,一定是年齡小、又足夠強的。」
「自然。」
「那你這位小師弟,是這樣的人嗎?」
白衣女子立刻含笑緘口:「馬上開打了,還在打探。」
「池龍雲我又不熟,打探什麼。聊天而已,你又多想。」
白衣女子不答,低頭飲茶翻頁。
這時沉實利落的腳步從門口傳來,一道挺拔的黑衣出現在視野中,她罕見地在這種場合把劍背在背上。
五劍福地,曲贏。
據說是五劍福地最為刻苦堅韌的一人,她不常出現在交遊的中心,但五劍福地的每個人都說她為了這一身藝業吃了難以想像的苦。
兩人投目過來,她們和這位英姿颯爽的女子算是面熟人不熟——往年劍會上也見過幾次,但每次都沒有搭話。
南觀奴起身寒暄,曲贏抱拳一禮,自往旁邊桌上坐下,白衣女子這時倒是想起來她經常和誰聊上一聊,道:「左生師兄是此擂最後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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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一時安靜,而只過了不到五息,樓梯上就再度響起一道輕和均勻的腳步。
現身的年輕人和這道腳步一樣氣質,髮髻一絲不苟地包起,衣裳簡單幹淨,眉毛鬢角的每一處細節都修剪整齊。一露面,先抱劍躬身,向三人行了個端正無比的武禮。
在場的三人都是在兩刻鐘前收到了他的消息——在其他諸擂剛剛進行到中後段時,北一擂已經輕鬆利落地落幕,摘魁者,【金鱗兒】白斐。
羽泉山此行的二號人物。
「白兄未得劍函,修冊會失算倒不要緊,卻令北擂劍者哀聲連天了。」南觀奴微笑道。
白斐連忙認真一禮:「萬勿此言,每位得函者都更勝於我,何來失算;而三人行必有我師,北擂俊傑教我良多,成章感激不盡。」
南觀奴朝對面女子暗暗遞個眼神,意即「瞧,我說吧」,白衣女子則顯得有些驚訝。
白斐尋了個低調的邊角,兩手放平,正襟危坐地看向下方。
「.真是溫雅。」白衣女子自語一句。
於是門口傳來一句秋葉般的輕聲:「夢臣,我不溫雅嗎?」
南觀奴剛剛喝了一口茶,下意識抬手掩嘴,若無其事地望向窗外。
對面戚夢臣已扶額低頭,面無表情地繼續翻頁。
一個憂鬱的男子緩緩走了上來,垂綹斜劍,眸如秋水,整個人如同剛從畫裡走出。他踏上留鶴台,卻仿佛什麼都沒有看見,目光中只有戚夢臣一人。
他搖搖晃晃地走上來,痴情地望著白衣女子,卻道:「夢臣.你何時肯與我弈一場必分生死的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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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和養意樓平分少隴的本地器家,竟然培養出一位如此劍賦卓異的年輕人,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他同樣未得劍函,但在「二十二人外的最強三人里」,正有他一席。如今他是奪了南二擂之魁而來,只比白斐慢了一刻半。
敗於其手的每個人都毫髮無傷,他在決擂上收劍憂聲道:「既然不能殺你,我也不屑傷你。」
白斐這時卻站起來認真拱手:「宋兄,你溫雅得很。」
宋之書緩緩轉眸,凝眸看著他走過去:「知我者!你也覺得,若不能用劍結束生命,人生便沒有意義嗎?」
「非也非也,宋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南觀奴慶幸自己趁剛剛把茶咽了下去。
之後上來的是向宗淵和崔子介。
「席天機確實沒有來。崆峒這次只來了兩個五生的小孩,天賦也不大亮眼,我遣人遞了請帖,不過當場就被婉拒了。」向宗淵道。
正如【枯楓】之名,這個男人總是宛如老樹古井,仿佛永遠沒有什麼值得驚訝。
崔子介的眸光則明亮如劍,在踏上檯面的第一刻就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口中回道:「來了也是丟人,二十歲的七生,劍上也沒踏進靈境。」
和向宗淵完全相反,這位年輕人一眼望去就是那種最正大光明的劍客,令人覺得他若瞧不起伱,你便是跪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對你投半點目光;但他若認你是朋友,就算你是魔道妖人,他也敢大庭廣眾之下與你談笑自若。
羽泉山第一,【天公賜羽】崔子介,十九歲,八生,靈境,《蜉蝣化鴻》七十年獨傳,鳧榜六百九十九。整個羽泉山只有他一人得函,但每個人都知道,他必定會給羽泉山帶去一席前三。
這兩人踏上來,留鶴台仿佛立刻重了幾分。宋之書帶來的跳飄感消失無影,兩位少隴真正拔尖的天驕言行間皆未針鋒相對,但每個人都感到了氣氛的凝定。
「也未至於此,席天機只是差了一年半載,修為和劍道都卡在檻上,這會明年再辦,他當有一函。」向宗淵道,「而且我總覺他有別的事情牽絆,上次見他發現他劍賦比我想像中好很多,卻不知為何落後第一流一籌。」
崔子介目不斜視:「整個崆峒,我只看得上姬卓吾。」
向宗淵點頭,又淡淡一笑:「不過姬卓吾卻好像看不上崆峒——這是出遊第三年了吧,聽說還沒回來。」
兩人走到近前,幾人紛紛招呼,白斐起身行禮:「向公子好。」
「白公子好。」
又招呼道:「師弟。」
崔子介朝他一抬劍:「嗯。」
往那邊走了過去,不多時聽得低聲交談。
「席公子尚大你一歲,不可總是口出狂言」「你這挑的什麼破位子」
但很快這瑣碎細語被淹沒了,因為下面忽然升起了海嘯。
在這時,這棟出塵高樓反而成了海洋中的小舟,浪潮一浪浪地拍打上來,每個人都偏頭看去,只見大幅飛跨劍台,濃墨大字伴著唱名:「明珠水榭蘇行可,對五劍福地池龍雲,一場決勝!」
歡呼之中,青衣亮劍先動,朝對面緩緩拔劍的男人一掠而上。
「.原來竟然也已八生,真是好天賦。」南觀奴道,「貴門近些年的英才真是令人欣羨。」
戚夢臣卻沒有答話,她合冊後倚,略微緊張地看向了下方擂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