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個物種
7月的舊金山陽光燦爛，不過陽光普照下的田德隆區處處散發著衰敗和腐朽的氣息，髒亂的街道兩旁處處可見紙箱子搭起來的窩棚。
流浪漢、乞討的人，還有貌似癮君子的人蜷縮橫躺著，享受免費的陽光——這是美國少有的免費且溫暖的東西。
甘國輝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他見甘國陽似乎對一個長發的流浪漢起了憐憫之心，趕忙拉著離開，道：「別可憐他們，他們有吃有喝，只是沒地方住而已。可憐他們還不如可憐可憐我們自己……走吧，錢留著搭公交車。」
甘國陽並非可憐那個長發流浪漢，而是注意到這人穿著綠色的軍外套，胸口別著好幾個勳章，這人可能是一個越戰老兵，如今卻流落街頭。
這和甘國陽印象和認識里的美國大相逕庭，而且這裡可是舊金山，西海岸最大的城市之一。
兩人上了公交車，一路朝北到了唐人街，甘國陽不解道：「打球要跑到這麼遠嘛？」
甘國輝道：「其它地方大多是老黑，太危險了。就像前天那樣，你總不想再惹麻煩吧？」
甘國陽「回想」起前天的經歷，他們只是路過一片籃球場，一個球飛了過來，他過去將球撿起來準備扔回去，一個黑人卻衝著他大喊大叫，跟著就快速衝過來，自己站在路旁差點被一輛車撞到。
這黑人拿回球後嘴裡還罵罵咧咧，甘國陽記得他的上衣是一件有很多破洞的棕色T恤，短褲，左小腿綁著繃帶。
「我不想惹麻煩，但麻煩要是找上門怎麼辦？昨天我好像聽到有人上門討要租金，如果給不出就要收店。」
「哈，昨天上門要租金的人是房東陳耀明，就是我今天要找的那個朋友的爸爸。他爸不讓我們有好日子過，我也要從他兒子身上榨出點油來。」
甘國輝帶著甘國陽穿街走巷，來到唐人街喬伊斯巷的一家非盈利社區中心——卡梅倫之家。
在中心樓下，有人排著隊在領救濟食品，其中有華人，也有黑人、白人、拉丁人。
舊金山是不折不扣的種族大熔爐，各種族裔都能在這裡找到相應的面孔。
兩人繞過排隊的長龍，上了大樓的樓頂，甘國陽心裡犯嘀咕，怎麼打籃球還要上樓？
難道球場在樓頂嘛？
球場還真在樓頂。
頂樓四面圍著高高的鐵絲網，籃筐就拴在鐵絲網的鋼管支架上。
站在球場上可以俯瞰到舊金山唐人街的高樓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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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國陽看著這個球場，還有遠處的大樓與天空，總感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哇塞，這就是你那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堂哥哇？你好啊，我是唐人街第一快手，Tiny-陳，陳星。胖輝，東西帶來了沒有？沒帶，這場子我可不給伱玩。」
甘國輝的朋友陳星，身材精瘦，南方人的面相，戴著一副蛤蟆鏡，有幾分書生氣。
甘國輝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幾個黑色的塑料小匣子，上面貼著彩畫，交到陳星手裡，道：「這裡有《桌球》、《鬼魂捕手》、《機械坦克》，還有最新出的，《亞爾的冒險》。這可是最熱銷的，最近想買都買不到，我好容易弄來的。」
陳星兩眼放光，接過這些小黑匣子，愛不釋手地在手裡翻開，嘴裡道：「我…我檢查一下啊，上次你拿假卡帶騙我，我沒找你算帳呢。」
甘國陽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甘國輝貼耳回道：「遊戲卡帶，雅達利2600上的，不過我早就不玩了，小孩子玩的東西，這傢伙喜歡……」
「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上次是個意外，我裝錯盒了。四盤卡帶，一盤10美元，40美元，我算個便宜價，35美元。」
「有冇搞錯，四盤卡帶35美元？你不如去搶啦！20塊！我還給你球場打球嘞！」
「這球場又不是你家的，你不給打拉倒，我們走就是了！」
「好好好，算了算了，35就35。不過我沒帶那麼多現金，下次一起給行不行。」
「什麼？還下次，一收錢一手貨，你下次給錢，我下次給你卡帶。」
「胖輝，凡事好商量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情冷血了？」
甘國輝心中暗罵，要說無情冷血，誰能比得上你老爹陳耀明，說翻臉就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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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看了眼站在一旁矗立著的甘國陽，道：「哦~原來今天是請了幫手過來，你這個大哥一看就是高手啦。這麼高的個子，我和他打，還不是十死無生。我才沒那麼傻嘞~要是和你胖輝來，我倒是可以。」
甘國陽聽了說道：「我沒打過籃球，今天是第一次。」
甘國輝一旁幫腔：「我作證啊，他剛來我就問他會不會打球，他說不會，真第一次。」
陳星搖頭，連說不信，他只肯和甘國輝一對一。
沒辦法，見魚兒不上鉤，甘國輝只能親自出馬，熱身完畢後兩人在樓頂鬥牛。
陳星精瘦，甘國輝有些虛胖，雖然體重力量占優，但在靈活度上大大吃虧。
陳星自稱「唐人街第一快手」並非自吹自擂，他下手非常快，搶斷能力很強，接連從甘國輝手上斷球。
他運球的時候重心低，速度快，步伐輕巧，很輕鬆就過掉甘國輝上籃得手。
沒一會兒，他打了甘國輝一個5：0，陳星哈哈直樂，道：「胖輝，一球5美元，25美元，這些卡帶，我10美元就能買下了哦。」
「我甘霖娘啊，你運球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速度還這麼快，你吃什麼藥了吧？」
「嘿嘿，暑假我可不是白過的。胖輝，再來幾局啊，我再進幾球，卡帶就能免費帶走了喔。」
看著陳星囂張的樣子，甘國輝滿臉不忿，可這小子進步很大，顯然開了小灶，一時半會兒不是他對手。
甘國陽見狀道：「你進步這麼大，和我這個新手過兩招吧？我之前真沒打過籃球。」
身高出眾的甘國陽在中學時被當地體育局看上過，去試訓了一下，結果發現四肢極不協調，不是運動員的料子，只能放棄籃球方面的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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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的話……
「就是就是，我堂哥就是個子高，他都來仨禮拜了，沒見他打過球。今天就是出來玩玩，我看你也就是欺軟怕硬，只能欺負欺負我這個胖子。」
甘國輝在一旁煽風點火，他心裡其實有些犯嘀咕。
這個堂哥剛來舊金山的時候他著實驚喜了一把，這大高個，大長胳膊，打籃球的好料子。
結果接觸下來，他發現這堂哥性格沉悶、膽小，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大伯說他小時候摔過，人不太利索。
前些天帶著他去瑪格麗特-海沃德球場，想借他的身材狐假虎威一下，哪知道被個黑鬼給嚇發燒了。
現在燒退了，感覺變了不少，眼神清澈，說話利索，關鍵是膽氣上來了。
陳星吃了激將法，加上最近自己球技大漲，於是豪氣頓生，道：「好！打就打，誰怕誰。小心點大個子，別被我給晃倒了。」
說著把球扔給了甘國陽。
甘國陽一手就捏住了皮球。
球上的紋理讓他感到親切。
他的一雙大手讓籃球看上去小了很多，甘國陽把球在手裡拋了拋，瞄了一眼籃筐，距離大概有七八米，挺遠。
甘國陽試著投了一個，姿勢略微僵硬，球從手裡出去的很快，砸在了籃板上反彈了出去。
陳星邊撿球邊笑道：「哈，果然是第一次打，太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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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國陽道：「當然是真的啦，騙你幹嘛。」
「哎哎哎！你們倆打著玩兒啊，不算錢，不算錢，和我那卡帶沒關係。」
「你放屁，剛說好的不准反悔，來來來，過來進攻吧別廢話了。」
陳星把球扔給了甘國陽，甘國陽拿到球頓了一下，突然運球加速朝著陳星衝過來。
在甘國陽衝過來的瞬間，陳星忽然明白自己低估了身高體型差距帶來的鴻溝。
一個2米，一個174，根本就是兩個物種。
他腦海中的設想是趁其不備，下手掏掉甘國陽手裡的球。
然後利用自己的速度和運球過掉這個大個子，能把他晃倒就完美了。
再來一個漂亮的左手上籃——這是他新學的招式。
可短手短腳的他完全沒機會。
這是一頭猛獸，帶著風撞了過來。
身體接觸的一瞬，陳星感覺自己腳下丟了根，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頭上一個巨大的黑影飛了起來，將球單手扣進了籃筐里，鋼管和鐵絲網被震得吱吱作響。
樓頂的陽光照得陳星頭髮昏，一個黑色的身影逆光俯瞰著他，並朝他伸出了手。
「不好意思，沒撞疼你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