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軍心
2024-10-31 10:56:43
第653章 軍心
隱沒於校場角落的陰影,許元於暗中窺伺著前方發生的一切。
那位忠於鎮西侯的金姓老者無愧於百戰老將之名,將一鎮兵卒短時間內匯聚至府衙一處是一個巨大的工程。
由誰去通知哪個曲部,又由誰將這曲部領入府衙,乃至於各支曲部在校場之上站位都是需要事無巨細的協調,而對方竟然在兩刻鐘內便將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但隨著一隻只曲部被領入府衙,如蠅嗡鳴也逐漸響起在校場的每一個角落,各種議論甚囂塵上,上至一營一軍的統帥,下至基層兵卒無人不在竊竊私語。
「老周,你的曲部怎麼也被調回來了?」
一名牙將趕往前列的步伐被行列中一道熟悉的聲音所打斷,回眸望去卻見一位首覆鐵面的曲將正目含擔憂的望著他。
沉吟一瞬,他盯著對方的鐵面遲疑了一瞬:
「你是艾仁鏵?」
「老什長,除了我還能是誰?」鐵面將領沒好氣的回道。
周姓牙將瞥了前列的那些高級將領一眼,低聲說道:
「這不明擺著的麼?整個第二鎮都應該被調回府衙來了。」
鐵面將領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瓮聲瓮氣,憂慮之情溢於言表:
「方才的戰前小會不都已經確定蟲潮的首攻目標會是你們東城牆?此時撤回來,誰去守城?而且來這府衙沿途,我的曲部可看到好幾撥俠團浩浩蕩蕩的朝著東城牆那邊去了。」
周姓降臨盯著對方看了數息:
「聽命即可,上面的將軍自有其考量。」
說罷,他便越過對方繼續朝著前列走去。
而也就是這短短不過數十丈的路,周姓將領卻聽到了諸般動搖軍心之言在兵卒中擴散。
「你們聽說了麼?九平坊被那些暴民沖了。」
「那個勾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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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勾欄老子去過,居然嫌棄老子是個大老粗,也不想想沒有老子們,誰來護他們歌舞昇平,現在沒了老子們,只能說好死。」
「行了行了,一處勾欄算什麼,我聽周牙將手下的人說,東城牆那邊有些大型俠團都在準備衝擊城門了。」
「賊人好膽!不過這也是沒辦法,誰讓俺們都被調回來了。」
「調不調回來都一樣,你們又不是沒看見今天發生的事情,鎮壓這些暴民簡單,咱們誰他娘的能去鎮壓那些聖人?老子從軍十幾年,還是第一次打這麼憋屈的仗。」
「.」
此言一出,那一片議論聲忽地寂靜,只是此處突然的寂靜並未擴散開去,反而被周遭喧囂再度傳染。
「那個聖人,應該有人能鎮壓的。」
「對的,我也聽上面的人說,城內其實也有聖人在的,只是出於大局考慮未能立刻出手。」
「我不是說聖人。」
「你他媽說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說話吞吞吐吐,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丫的!」
「就憑你?伱這婢養的好了傷疤就忘了痛是吧?」
「行了,張興你說的是誰?」一道音色頗老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爭執。
聽到這聲音,兩名火氣上來的兵卒紛紛撇了撇嘴,沒好氣的說道:
「今早東城牆那邊不是有人大規模叛變麼,從那邊射過來幾十根鎮軍箭全都一名女將擋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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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鎮西軍除了第一鎮的宛將軍應該就沒有將領女人了吧?可人家已經隨侯爺出征了。」
「張興你是不是想女人想到產幻了?」
「你們他媽的是不是把郡主忘了?懂軍陣,是女人,府內不是還有郡主麼?」
「噗嗤.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編故事差不多得了。」
「愛信不信,老子親眼看見的。」
張興別過臉,抬眸望向演武台,想要確認今早所見那名女將是否是郡主,但台上此刻依舊空無一人。
而周圍的兵卒也沒再理會他,自顧自的討論著:
「說起郡主,那個傳言你聽說了麼?」
「什麼?」
「玄庭軍那邊傳出來的,郡主私藏大漠神女,然後又被相府三公子那個小白臉蠱惑,準備不顧我們第二鎮兩萬將士的死活,死保他們。」
「啊?」
「據說那些聖人目標就是相府三公子,把那小白臉交出去,就會退走了。」
「那為什麼不把人交出去,相府的事和我們鎮西府無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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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原來如此啊,怪不得要死守啊。」
「歷武,你這表情是什麼個意思?不會真想著把郡主交出去?」
「沒有,怎麼可能,郡主天潢貴胄,命多貴啊,我們這些大頭兵再加上整座城池百萬人的性命都是比不上人家。」
「再說一句,小心被以擾亂軍心之罪給剁了。」
「剁我?實話實話就剁,那隨便。」
「我覺得歷武說的沒錯。」
「六聖襲城反正橫豎都是死,至少選個死法唄,讀書人怎麼說來著,咱也算是以死明志了。」
在眾人的鬨笑中,其中不少一直沉默的兵卒忽地開口:
「以死明志?你們這些蟲豸不就是想著煽動大家一起逼郡主麼,讓郡主替我們去死。」
「老子跟的是侯爺,又不是那個紈絝郡主!」
「你既然忠於侯爺,那就不應該有讓郡主受傷的念頭出現。」
「張興之前說的沒錯,今早西城牆的叛變,確實是郡主解決了。」
「怕死就怕死,裝裱得這麼大義凜然作甚?」
「老子怕死?老子當初給你擋刀被插對穿的時候,你他媽忘了麼,張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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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跟韃晁那些狼崽子玩命打仗的時候那個紈絝郡主在帝安城享樂,老子給死去的兄弟們立墓的時候她在勾欄玩女人,這個時候讓老子給她拼命,憑什麼?!啊?!」
「.」
「.」
歷武的聲音傳出很遠,在其即將淹沒於周遭的喧囂中時,整個校場的聲音猶如麥浪捲來一般的迅速安靜了下去。
場上的數萬兵卒都下意識的望向了寂靜擴散的起點.
背著晌午的日光,兩道身著重甲的人影緩緩走進了校場寬大的入口。
腳步厚重,甲冑摩擦清脆,迴蕩在每一個人耳畔。
「噠」
「噠」
「噠」
環抱胸前的食指不斷敲打著臂膀,於陰影中看著走入校場的她,許元不自覺的抿了抿唇。
校場之中那些喧囂塵上的刺耳之言,他許元能夠聽清,作為城防陣法操控者的李君武自然更能聽清.
「在擔心?」
天夜神出鬼沒的身影忽然浮現在他的身側,以同樣抱胸的姿勢與他一齊靠在牆角陰影:「既然不信任她,為什麼不自己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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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嘚瑟。」
天夜笑意盈盈的美眸中噙著一抹嫌棄:「既然不擔心她,那你露出這幅表情作甚?」
許元沉默少許,面露一抹複雜,轉而笑著說道:
「只是忽然意識到了輿論管控的重要性,鎮西軍心能鬧成這樣,完全是因為輿論口被宗門撕破了,之後回京,得好好注重一下基層輿論宣傳口,可別把我當年的紈絝事也傳進黑鱗軍基層去了。」
「口是心非。」
天夜悠然的盯著他,但也沒有深究,而是順著他的話說道:
「不過你的紈絝事跡應該已經傳遍天下了吧?」
「洗白很簡單的,就說我以前是在刻意藏拙,這樣黑鱗軍反而會覺得本公子深不可測。」
「嘖嘖.」
天夜清脆的聲音帶著笑意,視線透過層層甲士,落在了那不斷前行的女子身上,幽然問道:
「許元哥哥,你覺得你這朋友會如何處理此事?就我剛才觀察,這些兵卒中三分一都是抱著與那歷武一樣的心態。」
許元略微垂首,眼神隱藏在陰影中,低聲道:
「.勇氣永遠是人類最稀缺的品質,但這個品質鎮西軍並不缺。」
天夜歪著頭沉吟了片刻,輕聲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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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元望著那於行伍中不斷前行的戎裝女子,唇角帶著笑意:
「因為作為大炎精銳的鎮西軍,從未設立過督戰近軍。」
天夜聞言,柳眉微微蹙起,眼神有些古怪。
她對於這種軍隊有些不理解。
自從面向萬千庶黎的武館建立,大炎皇朝的兵源構成便一點一點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一開始世家子弟占據軍中的十之六七,到如今十之八九皆為曾經的庶黎百姓。
這種變化非但沒有讓軍隊素質下降,相反甚至給大炎軍隊帶來一個質的飛躍,甚至比起許元前世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都是經過層層篩選,而選擇主動參軍的百姓,他們大多都悍不畏死。
其中有大炎軍功制度的刺激,但同樣也有那對給予自己新生之人最原始的忠誠。
一邊說著,許元抬手指著那出言不遜的兵卒,以及那站在他身前的戎裝女子,低聲道:
「他們現在缺少的一個能夠在這個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領袖,無論是作秀還是真情實感,勇敢無畏的領導這些追隨者繼續前進,繼續抗爭的領袖。
「而現在,
「也許這個領袖出現了。」
看著立於面前的戎裝女子,歷武臉頰抽動了片刻,但隨即咧嘴笑出了聲,笑容釋然,嘲弄著面前女子所代表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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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大人以我這爛命祭旗立威,我歷武也算是報了侯爺的知遇之恩。」
李君武看著眼前面帶疤痕的青年,細長的美眸略微垂下,聲音平靜細緩:
「你不服我,我能理解,在鎮西軍於前線拼殺之時,本宮確實在帝安縱情享樂,這些事實之言,何罪之有?本宮為何拿你祭旗?」
歷武聞言臉上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
李君武將視線掃向在周遭兵卒身上。
沉默中,這些將士看向她的視線中有好奇,有不解,有嘲弄,也有.為數不多的尊敬。
甲冑下的拳頭略微攥緊,李君武看著有些無措的歷武,緩聲說道:
「本宮停下來只是想告訴你,自鎮西軍建立那一刻,便從未有過媾和之舉。
「只是想告訴你城外之人的目的確實是我李君武,但同樣也是整個鎮西府,也是我們現在腳下踏著的府城樞紐。他們想要的,不單單是我李君武的命,而是一個沒有繼承人,內部混亂不堪的鎮西府!」
話落,
在歷武陰晴不定的目光中,李君武緩緩轉過了身子,緩步朝著演武台上,金姓老將橫刀緊跟其身側。
而她的聲音緩緩擴散向整個校場:
「本宮知道我那些荒謬的忘事讓諸位不會輕信與我,本宮也知道比起我,你們更想要一個像武元郡主那樣的領袖,本宮更知道你們對我的不屑與嘲弄,所以本宮現在給你們一個選擇,若是你們相信那些媾和之言,若是你們認為此戰必敗,本宮可以自願獨自出城,來換取百萬庶黎和爾等的性命!」
「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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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條件中的許長天,本宮無權去過問,但希望你們不要動他,因為若他死在這裡,來自那位相國的報復興許會比外面那六名聖人更加恐怖。」
「.」一些小聲議論擴散開去,混亂在校場的陰影中悄然滋生。
許元瞥了身旁的天夜一眼,低聲道:
「該洗地了,這時候儒生肯定會用寄生體在這時候搞事。」
「就知道使喚我。」天夜有些不滿。
「都是一些低階修者,又不困難,天衍出來一樣能辦。」
「嘖嘖。」
天夜輕嘖了兩聲,燦爛的金瞳望向軍陣人群,低聲的吐出一個字:
「噤。」
「.」
陰影的混亂止住,校場一時沉默。
李君武此時已然緩步走至了演武台上,緊握著腰間的刀柄,直面下方數萬雙眼眸的注視:
「本宮知道你們此時的沉默很多是因為對父親的忠臣,對本宮身份忌憚,對以下犯上的畏懼,但既然無人出聲,那諸位現在可就只有相信本宮一條路可走。」
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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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聖襲城,謠言四起,此刻那些高高在上的聖人正在城外戲謔的看著我們自己內部崩潰。
「所以現在,
「本宮不管你們怕不怕,我們已經沒的選,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前,在場諸位之會有很多人就此死去,可一旦退後,那些先輩與父親一同用鮮血建立的鎮西府城,一同屍骸建立的漠南都轄府都將會毀於一旦,就因為他們後輩的畏懼怯戰!
「於府衙之內,結好軍陣,遵循軍令,
「本宮在此以鎮西之名向爾等保證,
「在軍陣告破之前,
「在本宮力竭之前」
無聲中,
功法運轉,功法共振,軍陣凝結。
兵陣之中的議論逐漸擴散開去,但又被瞬間被一道掠天刀芒斬斷!
「噌——」
李君武拔出腰間長刀,
立於萬眾之前,
嘹亮的刀鳴帶著風壓席捲校場,清冷聲音上揚:
「爾等兩萬人中,絕無一人先於本宮死於聖人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