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新聖
「速度倒是很快。」
已經變得空曠的源海上，隨著托特神柱的逐步崩解，他的身形也開始像碎裂的瓷器一般遍布裂紋。
從一點點，到一片片，猶如散落的櫻花。掉落下來的碎片淹沒在『海洋』中，濺不起一絲浪痕。
安靜的等待著自己死亡與新生，從此之後，他將再不會以埃及神的身份存在在世界上。
也許他會短暫成為一個擁有非凡力量與壽命的凡人，也或許很快……就能在異域找到機會成為新神。
一時間，托特的心情放鬆與沉重並存，畢竟從頭再來的感覺可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的。然而就在他享受這最後的靜謐時，一道聲音突然從身旁傳來。
「……托特，你也要死了。」
聲音很輕，但托特還是立馬辨認出了它的主人。
那是奈芙蒂斯，死者的守護神，家宅的庇護者，也是九柱神靈里最後剩下的那一個。
「我要死了？」
轉過身，之前沒有留意。直到對方開口，托特才有些意外的想起她來。
奈芙蒂斯，她好像自從來到源海上開始，就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什麼話。
她執行著任何落到自己身上的任務，但從沒有發表過什麼意見。直到剛剛，她好像還是第一次開口。
「呵呵，奈芙蒂斯，先不說我，你們夫妻還真是各有不同。賽特英勇無畏的對外神發起了決死衝鋒，而你則選擇靜待死亡的降臨。」
面帶微笑，托特倒不介意在最後與往昔的同僚聊上兩句：「啊——抱歉……奈芙蒂斯，我險些忘記了，你和賽特並沒有成為真正的夫妻。」
「這還是伊西斯帶來的麻煩，所以說這是因為你神職的影響嗎，作為死者的庇護者，你已經看淡了生存和衰亡？」
「沒有，生死間的恐懼我遠沒有看破，即便是拉神也沒有。縱使世界都不希望自己消亡，我又怎麼能做到呢。」
輕輕搖頭，奈芙蒂斯再次重複道：「托特，你也要死了。」
「不，我不會死的。表面上的生死其實並不絕對，就像伊西斯，所有人都覺得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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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屬於『九柱神托特』的命運和神職正在離他遠去，但這正是自己新生的明證。
「說起來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和伊西斯應該還是姐妹來著。如果沒有異域的入侵，伱會在她嫁給奧西里斯後嫁給賽特，成為他的妻子。」
「可惜因為域外的變故，這一切都終止了……作為拉神的心智，我曾聽他說起過一角未來。你和伊西斯本應分別擁有一位在人間鼎鼎大名的子嗣，他們一個在生者的世界威名赫赫，一個在亡者的世界名諱長存。可是在世界的力量面前，命運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不過你現在的心態倒是挺不錯的，凡人有凡人的死法，諸神也應該有諸神的死法。像舒那樣在生命的最後醜態百出，可不像是一個神該做的的事情。」
「就像我如果死亡無法避免，我一定會坦然面對。」
身軀已經消散，只剩腦袋還在說話。托特仰望天空，他想要在最後看一看傳說中的外神。
但很可惜，他什麼也沒看到。
「無論如何，我會記得你的，奈芙蒂斯，在我這一段生命的最後，是你陪伴我走完這一段旅程……埃及的一切都會刻在我的記憶深處，被我永遠銘記。從現在開始，直到，歲月的盡頭。」
啪啦啦——
隨著最後一絲輕響，托特的身形徹底化為碎片。
漫天殘片散落如雨，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了他曾經擁有的神權。
這原本被他的『卡』所承載的權柄似乎也有些無所適從，因為它們的主人理論上沒有死，但它們的聯繫又在不斷削弱。
少許黑金色的光芒環繞在上面，作為早早落子的柱神，在托特徹底『失敗』前，這份源自世界的力量也不會消散。
不過現在，赫麥努無盡的源海上，就只剩下了奈芙蒂斯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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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告訴你了，托特……」
「……你也要死了。」
微微搖頭，仰躺在源海最後的神柱上。
托特之前什麼也沒有看到，但奈芙蒂斯的視界卻有些不同，在無窮高處，她隱約能看到雙神的對峙。
浩然無窮的力量從虛空中落向另一個『拉神』，每分每秒，他在整個世界中的占比與體量都在上升。而在他的對面，就是侵入世界的外神。
「……死亡……」
「萬物終有一死。」
低聲頌念，奈芙蒂斯神態悠然。
「也不知道我死去的時候，又會是哪一天呢？」
轟——
前一刻，風平浪靜；後一瞬，地覆天翻。
無窮高處，外神力量從天上落下，如捅穿一層薄紙般擊穿了這不久前匯聚九柱的空間。
只是一剎那，奈芙蒂斯就在它的面前灰飛煙滅。
而神的力量也並未因她而停滯，它繼續向下，向著人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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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
咔噠……
嗡……
……
赫利奧波利斯城外，托特儀式所在的位置。
時間沒有過去多久，不過整個儀軌倒是已經完成了大半，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最關鍵也最沒有退路的一步徹底完成了。
高天上，屬於托特的神柱已經崩解，象徵著他承載權柄的『卡』徹底被毀滅，理論上，缺少了一半靈魂的他也應當隨之衰亡。
不過生命神力在儀式的作用下維持住了托特的生機，他的命運也因此陷入了生死之間的狀態。
赫麥努的諸神本就可以死去，所以他們的命運也並非無法消亡。當它的主人瀕臨毀滅，那它自身也將隨之發生轉變。
這個時候，曾經的伊西斯選擇讓伊娥來代替她承載命運，然後代替她死亡。
赫麥努生命女神的命運從此由『生』變成了死，她則脫出其中，變成了半個『透明人』。
不過托特顯然沒有那麼好用的對象，他索性採取了一個更簡單，但一點也不隱蔽的辦法。他直接引導自己的命運靠攏向自己遺留在源海上的權柄，讓二者間本就存在的聯繫加深。
這種行為瞞不過任何人，它完全無法像伊西斯瞞過拉神一樣隱瞞自己的生還，但作為智慧權柄的擁有者，托特一點也不覺得這種時候會有人在乎自己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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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生或死，又有誰還會在乎呢？
「嗯～當然是我在乎呀。」
「萬物的生命除了自己……再沒人比我更在乎了——」
眉眼彎彎，聲音甜美而溫柔。
就像她曾經的神職那樣，生命女神向萬物展現自己的愛，而萬物也必以愛回應她。
張開雙臂，伊西斯仰望天空。在那裡，莫可名狀的壓力正在下落，一切阻擋在面前的都會被消磨。
只有源海上空，依舊盤旋著黑金二色。只要托特在人間的任務還沒有『失敗』，那這一開始就環繞在他身上的力量也就不會被撤回。
理論上，如果外神取走了這份力量，那托特就能完成了儀式，他也就失敗了；失敗了，保護的力量也就消失了。
舊有的一切會被碾碎，新的托特將徹底重生。看前幾位柱神的經歷，這應該用不了多久。
「但是這一次，這裡還有我呀～」
確實沒有對交給托特的儀式動手腳，伊西斯也沒打算干擾對方完成這一步。她想要的，從來都是對方不要的。
既然經過她儀式重塑的靈魂同時具備『卡』和『巴』的屬性……那此刻的伊西斯，為什麼不能重新成為神明呢？
「先拿來用用，我也算立下了不少功勞，祂應該不會在乎的對吧……」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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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維持托特生命的是伊西斯的生命神力，而作為曾經的魔法女神，她又怎麼會沒有對應的神力儲藏呢？
沒用，不代表沒有。她一直對生命力量的使用給了所有人一個錯覺，伊西斯只保留了自己所謂生命女神的部分遺留，但實際上又怎麼可能真的如此。
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神力氣息從身上散發而出，神職與命運上的關聯直接令伊西斯成為了托特命運的另一個載體。
如果他還活著，那這種『相像』毫無意義，但此刻的托特，卻是半生半死。
嘩——
不過遲疑了一瞬，隨即神光從天而降，魔法的神職與托特的命運直接撞入伊西斯的身軀當中。只是黑金色的光芒仍舊存在，令二者間的關聯有些艱澀。
下一刻，受到命運的牽引，托特原本的智慧神職也緊隨其後。當它也落入那窈窕單薄的身影，一道近乎真神極致的氣息當即擴散開來。
不遠處，還在進行著儀式的托特突然心中警兆大升，他好像發現了外面的變故，但又遲遲無法洞察其中的根本。
「嗯——果然是這樣。」
「相比起生命，還是智慧與魔法更契合。」
眼神明媚，伊西斯嘴角翹起。
她輕車熟路的收斂起身上的力量，然後看著面前還在儀式中的托特。
由神器主持的結界還在運轉，托特神降時帶來的所有力量都在維持著它的運作。
理論上，失去神職的伊西斯絕對無法打破它，甚至弱小一些的神明都無法短時間奈何這道屏障。托特相信它的力量，一如他相信經過智慧神職檢驗的儀式絕對沒有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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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沒有問題，之前的我，也干擾不了你的儀式。」
手指向前滑動，堅不可摧的屏障在伊西斯面前輕易被撕裂。
以她此刻身上的【智慧】權柄，這根本就是在拿著鑰匙，中間開鎖沒有絲毫的阻礙。
踏——
向前一步托特的神器書籍掙扎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落入了伊西斯的掌中。
而直到這一刻，托特也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伊西斯——」
「你想要做什麼，你好不容易擺脫了赫麥努神明的命運，現在你還要承接回去嗎？你拿走了我的神權，你以為外神就會放過你？」
「別天真了，祂就是衝著諸神的權柄，衝著瓜分世界的力量而來。就算你之前為祂做過些什麼，祂也不會——」
咔——
聲音戛然而止，在托特半生半死靈體的注視下，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神器書冊崩裂了一個口子。
赫麥努的神沒有那麼強大的生命力，他們的神器也沒什麼區別。
而隨著神器的崩解，一道靈光被伊西斯從中抽出，然後盤旋在她的掌中。
「你瞧，我們都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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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研究出了某種成為具備靈智的『神器之靈』的辦法？畢竟文字可以承載信息和智慧，而以你的權柄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只是你萬萬沒想到，我會給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來。如果能活著當神，誰又會想成為一個器物的『靈』呢？所以你最終決定和我合作，但實際上，你既不打算站在拉這一邊，也不想投奔外神。」
「當你擁有了完整的靈魂，你就可以粉碎這件神器，取回書籍與文字的神職。到時候無論你再做什麼選擇，都會進退自如。」
神器有主人但它確實不能被認為是主人的一部分。
如果說卡俄斯那種無法互相吞噬神職的世界或許可以，但在赫麥努卻沒有這種說法。
所以這才是托特從始至終最大的依仗，他一直擁有退路。可這一刻，他的依仗就在伊西斯的手中崩解，重新化作本來的面目。
「擁有【生命】神職的我不曾避免死亡，身為【太陽】的拉神也未必能夠長明。聰明人總是死在自己的腦子上，托特，【智慧】神職與智慧是不同的。」
緩步上前，伊西斯當然不準備真的承接托特的命運，所幸此刻的對方還沒有徹底完成儀式。
所以她需要做的最後一步，就是親手殺了他，解除權柄上黑金交織的保護，也讓托特的命運徹底死去，然後回歸本來的主人。
「——等等，伊西斯，我們還可以談談！」
神色一變，直到這一刻，感受到那毫不掩飾的殺意，托特才終於慌張起來。
不過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作為智慧之神，實則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做了很多未雨籌繆的布置。
「伊西斯，你聽我說，我在人間還有布置，我暗中殺過幾個諾姆（城邦）的守護神，卻沒有奪取權柄，而是留了下來！」
「還有，還有！在大地下，滅世之蛇阿波菲斯，我曾經在太陽船上伴隨拉神作戰時收取了少許它的力量，想要知道諸神能否容納混亂的神權，我已經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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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過我，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情——」
握住靈體的『咽喉』——雖然靈體並不以此發聲，但托特的聲音確實停下了。
就像曾經第一次看到伊娥時那樣，在尼羅河的河畔，伊西斯赤腳踏在沙土上，走過的地方鮮花盛開，清風徐來。
「托特，你就是想的太多。」
「不過從今往後，你不用再煩惱了。」
「——不！」
「伊西斯，我詛咒……」
咔——
靈體隨風破碎，逐漸化為虛無。
女神將智慧和魔法的權柄再次從身體中分離，然後等了一會，可周圍一切如常，並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呀，那我就再用一會好了～」
微微一笑，伊西斯看著托特失去生命的地方。
對方那怨毒與恐懼的眼神還在歷歷在目，和當初舒的樣子有的一比。
「嘖，真是醜陋。」
······
人間，太陽城。
『拉美西斯』持劍四顧，在他的周圍，是數不清的廝殺與哀嚎。
有亡靈與希伯來人的，有希伯來人互相間的，也有他帶來的埃及人與那些罪民的。
他的這一劍，幾乎在這座城市中掀起了暴動。
不過就在剛剛，千萬亡靈隨風而碎，而『拉美西斯』似有所感。
「都死了嗎……托特，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可你還是沒能逃過一劫。」
哪怕沒有親眼看到，可阿蒙·拉力量的暴漲這就是再清晰不過的明證。而現在，輪到自己了。
「太陽會落山不止一次……但無論多少次，它都會照常升起。」
「我也一樣。」
【本本石】在手，拉自問還有一搏之力。
至少，他能給阿蒙·拉試探出對方最後的底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