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激化
2024-11-02 10:22:29
第615章 激化
李峘常年與名門世族往來,自詡對鄭慈明十分了解,那是從不談錢這種俗物的雅士,風骨高潔,不可能有貪墨之行。
可他目光落處,卻見薛白打開那匣子,拿出了一撂契書來,一一擺在桌上。
「鄭慈明是不貪,可一貪就是上千頃。」薛白放下其中一頁說道。
說的也僅僅是其中一頁。
而這一匣子的契據、禮單、帳冊是鄭慈明替其族人、親朋故舊侵占田畝稅賦的證據,涉及三州之地上萬頃。
李峘看著,目光滿是不可置信。
反倒是薛白很能理解鄭慈明,唏噓道:「不怪他,想必他也是被族人脅迫。這是人性使然,大家族有這個實力,稍克制不住欲望便要兼併土地,如百川匯海。」
他並不憤怒,在他看來這些事的發生並不是因為鄭慈明的人品低劣,而是制度的不完善乃至於縱容。
李峘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高貴的頭顱,道:「臣罪大惡極,請陛下重懲。」
「你有何罪?」
「臣與鄭慈明私交往來。」
「這不是罪,唐律里也沒有這一項罪。」薛白雙手扶著李峘的肩,道:「輔佐朕掃除積弊吧。」
自變法以來,他總感到支持者很少,阻力很大,因此不得不努力爭取每一份支持,遂以頗為誠懇的語氣又勸了一句自以為能打動李峘的話。
「我們該讓大唐煥然一新。」
李峘有所觸動,點了點頭,又問道:「陛下要如何處置鄭慈明。」
面對這個問題,薛白稍做思忖之後便有了決斷,利落地吐出了一個字。
「斬!」
他深知變法要成功必然要有流血,若不流反對派的血,便要流自己人的血。
李峘張了張嘴唇想要勸說,見他如此堅決,知自己勸不動,那深深的憂慮遂埋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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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驟冷,江淮忽下了一場小雪。
所幸,各州縣的秋稅已押解往洛陽,數目大多比往年略多一成。
在許多地方官眼裡,這大概可以表示變法已經成功了。
不論朝廷是否認同,總之就是這結果。他們已忙過了今年,隨著步入農閒時節,也該放鬆放鬆了。
然而,這年初冬,一則消息傳開,如同驚雷驟響,震懾了江淮大地。
「聖人親自南巡,斬了宋州刺史鄭慈明!」
「為何?」
消息傳到宿州,宿州刺史南霽雲聞言大為驚慌,連忙追問。
一封報紙便遞到了他眼前。
他如今識字讀報已完全不成問題,仔細看過,上面除了公布鄭慈明之罪狀,還有天子在斬首時的表態,再有包庇地方世紳侵占田畝、隱匿人口之官員,絕不姑息!
凌厲之氣、威壓之感撲面而來。
南霽雲頓時就苦了臉。
他原是武將出身,平定戰亂的過程中才開始跟著張巡學一些治理之道,並讀書習字。他天賦不好,但勝在用功,總之是通過了吏部試,才被任命為一方刺史。
主政一方之後,他自詡沒什麼功績,新法頒行之後他一板一眼地照著做,也很不順利,田地也沒丈量清楚,也沒勸返多少農戶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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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宋州剌史鄭慈明搞得有聲有色,南霽雲自覺是下下等的官。
現在那般優異的鄭慈明都被斬首了,他覺得自己也要完蛋。
果然,當南霽雲出城迎接天子儀駕,卻是撲了個空。實則當他得到消息時,天子已然微服私訪,在宿州各個地方逛了很久了。
「聽聞鄭慈明就是這麼栽的。」有官員湊到南霽雲耳邊小聲道。
「你不要嚇我。」
南霽雲當年平叛時天不怕地不怕,斬自己一根手指頭眼睛都沒眨一下,如今披上了官袍,反而變得戰戰兢兢。
等了兩天,他愈發心虛焦急。這日到了州署,卻見大門外侍立的衛士秩序井然。
他若有所感,快步入內,竟見到薛白正坐在他的桌案後,手裡拿著一本他平時看的《春秋》看著。
「陛下……臣拜見陛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如今已能在春秋上作註解了。」薛白留意到,因南霽雲少了幾根手指,平時是用左手寫字的,歪歪扭扭。
他遂拿出一根自己平時用的筆放在桌上,道:「這個給你。」
南霽雲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原以為自己要被重懲,此時大為驚喜,忙道:「謝陛下恩賞!」
薛白問道:「新法執行得可順利?」
「臣慚愧。」南霽雲道:「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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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霽雲道:「臣無能,那些占有大量田產的狗大戶手段層出不窮,臣總是被牽著鼻子走,沒能按時清丈田畝,檢括的要求始終沒做到。」
他垂頭喪氣地說了一會,想到此時當著天子的面,終究是拿出了當年打仗的精氣神來,加重了聲音。
「但陛下若能再給臣機會,臣一定做好!」
薛白本不指望一個武人能短時間內學會高明的政治技巧,只要他有無畏困難的態度,保證宿州的大方向不會被帶偏,做事的聰明人總是不缺的。
「那好,朕會安排一些人佐助你,過幾日,河南河北江淮諸道營田使劉晏會從宋州過來,幫你理清這些事。」
「太好了!」
南霽雲並沒有排擠妒忌之心。
他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長處不在這些,並不擔心劉晏會搶了自己風頭之類無關緊要的問題,因這事情能解決就覺得開心。
薛白原本擔心這幾年南霽雲變了,見他還是如此赤誠,頗為欣慰。接著,就與之交代了另一樁大事。
「宿州有多少兵力?朕說的是真正的精兵。」
「回陛下,有守護城池與運河的兵馬,還算精良,有五百餘人。」
薛白點點頭,道:「朕聽人舉報江東安撫使劉展有反意,他已到泗州見駕,因恐打草驚蛇,朕並未大張旗鼓帶人來。到時若有變故,由你領五百人拿下劉展。」
他這次真學了劉邦拿下韓信的「偽游雲夢」之計。
簡單來說,趁著劉展還沒準備好造反,他輕裝簡從南巡,表現出還不知劉展有異心的樣子,然後突然把劉展召離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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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薛白若與別的官員說,難免又是一番囉囉嗦嗦的勸阻。
南霽雲卻是漕夫出身,沒那麼多禮法規矩,很乾脆地就應道:「喏!陛下放心,臣一定辦妥!」
治理地方他沒信心,打仗擒賊他卻是很興奮。
「不過是一劉展,哪怕不帶一兵一卒,臣孤身一人也可將他拿下!」
~~
在宿州安排好,薛白便迅速南下,直奔泗州。
他暫時沒有再微服私訪去探查各地官員對新法的執行情況,因為斬殺鄭慈明的震懾作用正是最強烈的時候,而眼下更要緊的問題是解決劉展有可能叛亂這件事。
趕到泗州,劉展還未到,卻有另一個涉及此事的官員已然風塵僕僕地趕來見駕了。
「臣江南東道轉運使李藏用,拜見聖人。」李藏用迫不及待道:「臣請屏退左右,有十萬火急之事上奏。」
「你們先下去。」
李藏用待旁人退下,當即道:「陛下可是未收到臣遞的秘折,劉展乃謀逆,陛下如何還能南下?」
「朕都看到了。」
「那陛下可是不信臣所言?」李藏用道:「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劉展乃當年東都叛賊劉普會之養子,他麾下蓄養了一批死士,至今猶信奉『卯金修德為天子』的金刀之讖。」
薛白對這件事的態度並不算重視,道:「正是因此,朕召了劉展來泗州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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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不問而誅的道理?」薛白道,「前陣子,朕剛聽重臣勸諫,說治國最重要的是要有規矩。」
李藏用對此非常擔憂,認為天子此舉是一個昏招,有可能直接逼反了劉展。
他推測,接下來無非是兩個可能,一則劉展在蘇州不動,抓緊時間繼續招兵買馬,做好造反的準備;二是劉展乾脆一狠心,率心腹殺到泗州,除掉這個過於冒險的天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次日,有信使飛馬來報,呈上劉展的奏摺,說劉展已經趕往泗州見駕了。
李藏用對此十分詫異。
因他自知沒有冤枉劉展,那就是一個叛逆的養子,一個膽大包天、暗藏禍心的叛逆。
「卯金刀?你們這信這讖語嗎?」
薛白看了奏摺,見到了李藏用臉上的神情,開口問道。
「臣當然不信。」李藏用答道。
「既如此,這讖言為何能激勵那麼多人造大唐的反?」薛白道,「是讖言的原因更多,還是他們吃不飽飯了?」
說著,他把劉展的奏摺遞給李藏用。
「朕信你說的,劉展是劉普會的養子,從小深受金刀之讖的蠱惑。但今日朕看了他的奏摺,在字裡行間看到的是他對新法的支持,對農民的了解……朕很欣慰,朕自出巡以來,就沒見到地方上有幾個官員像他一樣對施行新法具有熱忱。」
「陛下!」李藏用道:「你要的難道只是萬事附和的佞臣嗎?!那是一個反賊啊。」
「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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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藏用聽了這話,瞪大了眼,覺得這個天子真是瘋了。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人刺殺過玄宗皇帝卻不造當今大唐天子的反?陛下到底在說什麼胡話?
李藏用心裡想著,又開口道:「劉展曾組織刺殺玄宗皇帝,那便是十惡不赦,罪不容誅啊!」
「不必激動,他既來了,到時一問便知。」
薛白並沒有告訴李藏用他已安排了五百精兵為後手,此事既是絕密,就是不告訴任何人。
~~
當此時節,天子先斬嚴莊再斬鄭慈明的消息流傳於大唐各地,變法態度之堅決、手段之嚴苛,使得天下官員人心惶惶,隱有鼎沸之勢。
而他還一意孤行,甩開儀駕與護衛,輕裝簡從南下,把年幼的太子交給外戚大臣留在東都監國。
他似乎對天下世族、官員的怨氣一無所知,對自己身處危險之中的處境毫無察覺。
假設有人打算造反或弒君,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比如……劉展。
「噠噠噠。」
馬蹄的節奏很均勻,劉展正沿著運河邊的官道策馬奔馳,急著往泗州面聖。
他身材高大,臉龐方正,眉毛很長,眼睛烔烔有神,有股不怒自威的神色。
他出生沒多久,爺娘就過世了,他是由族叔劉普會一手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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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小時候劉普會時常會問他的問題,每一次,小小的劉展都會板著臉,擲地有聲地回答道:「是大漢皇室後裔,漢高祖皇帝劉邦的子孫!」
「不錯,卯金修德為天子,我們劉氏,早晚要復興大漢。」
衣著襤褸的劉普會每一次這麼說都顯得極有信心,那時劉展仰頭看著養父,總是堅信養父能成大事。
後來,劉普會真的起事了,帶著一群乞丐、罪犯、流民在東都縱火,攻打糧倉,但很快就被殺光了,被稱為妖人。
彼時的劉展還十分堅信養父說過的話,繼續走在造反的路上。那些年,唐朝廷也確實給了他一些小機會,官員們開鑿運河、和糴、上貢,想方設法地討唐玄宗的歡心,長安權貴夜夜笙歌,頌揚盛世,漕河兩岸儘是血淚。
劉展混入了禁軍,藉由貪官污吏們擴建華清宮的機會,帶人刺殺了李隆基。
那一年他還很年輕,想得很簡單,李隆基一死,天下大亂,他便有機會實現金刀之讖。
刺殺理所當然地以失敗告終,射出去的那支弩箭,離李隆基還有好幾丈遠。
之後劉展一直在軍中廝混,尋找機會。安史之叛爆發後,有一度他非常興奮,整夜整夜都因為太過興奮而睡不著覺,覺得天下大亂了,機會來了。
可漸漸地,他發現,復興大漢與刺殺李隆基完全是兩回事,他在亂世里竟是像一粒沙一樣渺小,那些追隨他高喊著「卯金修德為天子」的人大多都是想混口飯吃而已。
河北千里赤地,有次他行軍半個月找不到吃的,差點餓死。
白骨遍野的情形讓他意識到,其實劉普會是一個瘋子,興復大漢只不過是一個窮困潦倒的瘋子的臆想罷了。
待安祿山在洛陽稱帝時,劉展反而非常失落,因為他知道天下人根本不在乎皇帝姓劉姓李還是姓安。
以姓氏為起點的造反,再也無法帶給他任何信念的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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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這幾年,他維持著自己在軍中的實力以自保,小心掩藏著以前的罪跡,走一步算一步地過著。
這次朝廷變法,他看了很多相關的報紙與公文,了解到了土地、人口、稅賦與王朝興衰之間的關係,也想試著能否改變那些與他一樣出身的貧民的命運。
這亦是他的先祖漢高祖劉邦所做的。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從造反、治理天下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問題,愈發對當今這個天子感到敬畏。
因為他知道,由自己來做,一定達不到對方的萬一。當今天子掌握著王朝盛衰的規律,那是比操弄權術要厲害得多的大道。
懷著這樣的心情,當劉展得到天子召見,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泗州。
「吁!」
是日,天已黑了下來,前方在泗洪與盱眙的交界處有一座驛館,劉整勒馬,向身後的隨從護衛們道:「在此歇一夜,明日繼續趕路。」
他翻身下馬,當先入內,四下一看,喝道:「人呢?」
過了一會,才有幾個小廝匆忙整理著衣裳迎了出來,領他們一行人往宿。
劉展留意到對方不合腳的鞋,察覺到有些不對,心中便添了一份謹慎,對護衛使了個眼色。
入住了上等廂房,待到夜深,門口忽響起了敲門聲。劉展當即翻起,拿出枕下的刀,宿在他屋內的護衛也是個個起身。
「誰?」
「敢問,可是劉展劉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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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救將軍性命的,可否讓我入內私稟將軍幾句話。」
劉展揚了揚頭,讓護衛開門。
一個中年男子在門外作了一揖,入內,問道:「可否請將軍屏退左右?」
「你們下去。」
「將軍萬不可往泗州面聖啊,否則有殺身之禍……呃……」
劉展忽然伸手,一把扼住對方的脖子,問道:「你如何知天子在泗州,又如何知我要面聖?」
「我是泗州官員,因收受重賄,自知一旦被查到就必死無疑,因此前來投奔將軍。」
「投奔我?」劉展臉色不變,眼神里卻隱隱現出不安。
他已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事跡可能已敗露了。
果然。
「將軍乃開元二十三年在洛陽起事的叛逆劉普會之養子,曾策劃了天寶七載的華清宮刺駕案,這些年來一直蓄養私兵,準備起事嗎?」
劉展不答。
他心裡其實對這個問題是否定的,畢竟他才被調到蘇州不算久,根本無法據江南以圖天下。
可有時候形勢不由人,絕大部分的造反者起事不是因為有信心能成,而是被逼到了死路上,現在就有人要把他也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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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展臉色冷峻,問道:「若如此,天子為何不直接殺我?」
「無非是怕打草驚蛇。」
「你詐我?」劉展手上用力,像是要把這人掐死。
「將軍信我……呃……我真的想投奔將軍……」
劉展想了好一會,還是鬆開了手,道:「投奔我有何用?」
「起事吧。」
「當今天子平定安史之亂,敗忠王,滅永王,擊吐蕃,定南詔,你勸我起事,與送死何異?」
「難道將軍打算自縛到天子面前,自陳刺殺玄宗皇帝之大罪,請求天子寬恕不成?!」
劉展默然。
「將軍何不想想?如今這位皇帝執意檢括田畝、人口,以致天下沸騰,昔日玄宗以宇文融行此事,宇文融身敗名裂,玄宗從此怠政,為何?這是招天下怨氣之舉。」
劉展覺得世事真可笑,自己認為的善政,反而成了天子的罪證,成了自己造反保命的原因。
「將軍只怕還不知道,嚴莊、鄭慈明等人被斬之後,天子已失人心。不少官員私下議論,都盼著他死在出巡的路上,他們扶持年幼的太子,才好操弄朝政。換言之,將軍若起兵殺赴泗州,乃順勢而為,會有不少人暗中襄助。」
「你是誰派來的?」劉展忽然問道。
「我方才說了,我是泗州官員。」
「你敢說你背後無人指使?」
「不瞞將軍,我出來之前,確與一些同僚詳談過。他們已做好了打開城門恭迎將軍的準備。」
劉展仿佛能夠想像到那是一幅怎麼樣的場景,他在蘇州也是這樣,因觸動了高門大戶的利益,那些人頓時同仇敵愷起來,不約而同地對付他。
一如現在各地官員對天子心生反意。
好比一雙無形的大手,偏偏將他推到了天子的對立面。
「將軍放心吧,當今天子即位時短不提,還有一些致命的弱點,你只要起兵,必然會比預想中順利。」
事實上,劉展已經沒有選擇了,事情敗露,不舉事必死,舉事還有一絲生機。
他站起身來,招過兩個心腹,低聲吩咐起來。
「你連夜返回蘇州,找到傅子昂,讓他帶最精銳的兩百人,一人三騎,兩日之內趕到泗州。」
「喏。」
「你與他一起回去,告訴宗犀做好準備,等我消息,隨時占據蘇州。」
「喏。」
一旦下了決心,劉展的眼神就堅定了起來,不再有任何彷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