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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間有霧鬼

2024-11-02 14:16:59
  第2章 山間有霧鬼

  十來個人都是中年樣貌。兩個鏢師很好辨認,穿著一樣的衣服,江湖人打扮,一人手上提著眉尖刀,一人腰間插著一把鏈枷。其餘人則是作商人打扮,按大晏規定,服色以黑白為主。

  一行人進了另一座亭舍,卸下貨物,堆在淋不到雨的地方,這才取下斗篷,抖落一地的水。

  亭舍不大,馬騾皮實,只在樹下躲雨。

  十來人用帶著方言的口音小聲交談,淋了水又經夜風吹,冷嗖嗖的,有人不禁看向了宋游面對的火堆,還有亭舍角落裡的乾柴,隨即互相努嘴瞪眼。

  終於有一人走了過來,對宋游拱手。

  「小先生有禮,這柴是你集的?這一夜怕用不完,可否賣我們一些?衣服潤了,想烤烤火取暖。」

  大晏一朝愛稱道士為先生。

  宋游現在身上還穿著道袍。

  「不是我集的,我來時就有,各位如有需求,任意取用。」

  「便不客氣了。」

  中年商客抱了一小捧柴過去,倒是沒再來借火,而是自己生了火,隨即取出乾糧,在火前烤熱,就著水一邊吃一邊小聲交談,不時左看右看。

  風將聲音吹了過來。

  聽見他們在討論先前避雨的決定,略有些爭執,宋游大致知道了他們夜行至此的原因。

  這一行人都是茶商,本來今天的目的地是前方三十里處的邸店,一種方便商人的住所。奈何中途大雨,有人的貨物不知什麼原因防水出了問題,怕茶葉浸潤,於是找了個地方避雨,可偏偏那一段路最近鬧霧鬼,很多人都不敢在晚上走那一段,於是雨剛轉小,解決了防水問題,他們就匆匆出發了。

  行經此處,天色已夜,走夜路也不是個好主意,只好在此歇息了。

  有人說此處早已過了那一段,有人說茶水販子都搬走了,必是霧鬼在此處作亂。有人說當時不該避雨,有人說剛剛也不該停下來、該繼續往前走。還有人討論到了宋游。

  宋游雖著道袍,奈何實在年輕,這年頭會捉妖驅鬼的道士十中無一,自然也沒人太當回事,交談兩句後便也不再將關注重點放在他身上。

  「霧鬼……」

  宋游盯著火堆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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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種鬼怪通常成不了氣候,尋常血氣方剛的江湖武人、甚至膽大的壯漢都是不怕它的。

  火變小了,宋游又添了柴。

  不知不覺雨停了。

  山雨停時往往會起霧,以團霧居多,或蓄於山凹處,此時也不例外。

  只是這霧似乎有些太濃了。

  原先天色雖晚,卻也不是一點光都沒有,隱隱約約是可以看見遠處群山的輪廓影子的,火光照處,也能看見道旁的古柏和樹下的雜草,可如今只是一恍惚的功夫,整個世界都好像被大霧充斥了。

  濃霧之間不見山也不見樹,即使挨著不遠的兩處亭舍,還燃著火堆,也只能見到彼此模糊的火光。

  即使是這火光,也被霧壓縮到了極限。

  似乎不知不覺間就詭異了起來。

  商客們頓時大驚,哪裡還不知道,是遭了妖鬼。


  「大家不要怕!人越怕,它越凶!」

  「說得對!鬼也怕人!」

  「加柴加柴!火燒大點!」

  「沒得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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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只有三兩丈的距離,可中間大霧充斥,看眼下情況,似乎只有這火光照耀的一小片區域是安全的,誰敢穿過濃霧去那邊拿柴呢?還是說大家一齊過去,乾脆到那邊去?

  外頭忽有冷風吹來。

  眾人將目光投向了請來的兩名鏢師。

  帶鏈枷的那位鏢師心裡打鼓,目光略有些躲閃,帶眉尖刀那位迎著大家目光,則是扭頭吐了口吐沫,眉頭一橫自生戾氣,怕是小鬼也為之驚懼:

  「我去借些柴來!」

  「師兄我和你一路!」

  「不妨事,師弟你在此守著,護著各位東家,要是中間遇到鬼,爺爺一刀便把它宰了!」

  「陳公當心!」

  「區區小鬼,去去就回!」

  陳姓鏢師提著眉尖刀,大踏步鑽進了濃霧中,直奔對面火光而去。看他身材不甚高大,倒也有幾分氣勢。


  眾客商見狀,心下稍定。

  俗話說得好,人怕鬼三分,鬼懼人七分,有這麼一個膽大武人,又氣血旺盛,尋常小妖小鬼也不怕了。

  於是眾人隻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迅速模糊,隱約見得他還揮了幾下刀,用關西口音罵了幾句什麼,只是這霧除了模糊視線似乎還有模糊聲音的效果,才走出沒幾步,竟然聽不清楚。

  商客們又緊張了起來,時而盯著那方,時而扭頭四下環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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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那陳姓鏢師。

  陳姓鏢師依然提著眉尖刀,另一隻手卻是空無一物,只站在亭舍外面,臉上帶著些許驚慌:「不好,旁邊那小先生昏過去了,快來個人,幫我一起去抬他一下!」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瞳孔都瞪大了。

  而那另一名鏢師早抽出了身上的鏈枷,握在手中,垂下來搖晃著,卻是不斷舔著嘴皮,掩飾緊張心情。

  最終還是那名去隔壁亭舍借柴的商人站了起來,強作鎮定,甚至還施了一禮:

  「我等也只是從此路過,賺些辛苦錢,並未攪擾足下。若足下願就此離去,我等返回之時還走這裡,屆時定為閣下帶些豬羊香燭來,算作答謝。」

  「伱說什麼?快來這邊抬人呀!」

  「足下、足下這聲音學得不像。」

  「……」

  那陳姓鏢師頓時僵住,睜圓了眼睛盯著他們,只下一秒便如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篷一聲炸為一團霧氣,融入周邊霧裡,再無影無蹤。


  這鬼去得乾脆,卻更讓人心驚了。

  一切都和傳聞中一樣……

  可傳聞中這鬼可不好對付。

  大約又過了彈指一揮的功夫,才又有一道身影從霧中走出,一手提著眉尖刀,一手抱著一捆木柴,匆忙間三兩步便從霧中跨了過來,直到走入火光的範圍,才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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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姓鏢師一愣,目光也凝重起來。

  「怎的?發生甚麼事了?」

  「剛那霧鬼扮作是你,想哄我們出去。」

  「可有人去了?」

  「它學得不像……」

  「哼,小把戲!」

  陳姓鏢師將左手一松,抱的木柴咕嚕嚕滾在地上,餘光一瞥,見霧中似有人影在走動,連忙警惕。

  「陳公,那邊怎樣?」

  「哪邊?」

  「自然是那位小先生那邊!他可發現了異常?可有被嚇著?你去借柴,他可有不情願?」


  「這……」

  陳姓鏢師反倒愣了下。

  剛才心提得緊,匆忙去借柴,說了幾句話,又匆忙抱柴而歸,柴都掉了幾次,倒是沒有在意。如今仔細一想才發現,那邊亭舍和那亭中的小先生竟都出奇的平靜,此時回想,居然只能想到火焰噼啪的聲音,再無其它了。

  想了想,陳姓鏢師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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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向他說明了情況?可有請那位小先生過來?」

  「李公說笑了,我怎能忘了這事?」陳姓鏢師有些不高興,「我告訴他這邊鬧鬼,說咱們貨多,不方便搬到那邊去與他一起,叫他過來,他卻只叫我把柴都抱走。」

  「這……」

  眾商客又是互相對視。

  還待說些什麼,只聽嗚咽一聲,那風聲似鬼在哭,寒風帶雨,竟吹得亭中火堆搖晃不止,幾近熄滅。

  火焰一度轉為深紅色,映照得這霧間亭舍好似陰曹地府。

  眾人連忙繞成一圈遮風,火才重新燃起,亭子裡的光線也重新變得明亮起來,帶來了幾分安全感。

  那陳姓鏢師持刀而立,又罵開了。

  民間有說法,髒話能驅小鬼,也許陳姓鏢師抱的是這個想法,也許只是為自己壯膽。

  無論因何,商客們也真因此感到了些安慰。可轉念一想,練武之人氣血旺盛,妖鬼難犯,若有一顆不懼妖鬼的膽大之心就更安定了,可尋常武人似乎也拿這縹緲無定的霧鬼沒有辦法,恐怕最多自保,難以保全他們。


  而且這柴……即使火堆不被陰風吹滅,怕也撐不到天亮。

  這霧鬼完全可以等到他們柴火用盡!

  剛一想到這個念頭,又是一陣陰風吹來。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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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還沒來得及護——

  「呼……」

  火堆瞬間熄滅。

  一時只剩木炭發著猩紅的光,映在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上,人也與鬼差不了幾分了。

  木炭還在迅速變黑變灰。

  驚恐之間,眾人看見濃霧中似有人影在走動,又看見不遠處有另一團火光,在濃霧中透著模糊的黃。

  那邊的火竟然沒有熄滅!?

  「到那邊去!」

  不知誰喊了一句,眾人立馬爭先恐後的爬起來,瘋狂的往那處火光跑去。

  細雨打在身上,透骨的涼。


  李姓客商五短身材,又最年長,即使拼了命的跑,也跑得最慢,眼見得那代表安全的火光越來越近,忽然感覺有隻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裳,接著又抓向了自己的胳膊和頸子,冰涼的指尖仿佛要刺入自己肉里,那一刻的他心裡已害怕到了極致,伸長胳膊想抓前面人的衣服,卻已夠不到了。

  這下完了……

  死到臨頭,他已想不起那些走商時學過的文縐縐的話,只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栽到這裡了,說不得要被那鬼吃掉血肉吸掉精魂,什麼也不剩下。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抓住了他,那繭硬如木頭,颳得皮膚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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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好像在爭搶一樣。

  「篷……」

  李姓客商隱約見有火光迸現,像是木結被燒炸,身上的陰冷觸感頓時消失,身後的拖扯力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抗拒的把自己往前拖的力。

  刷!

  李姓客商已被扯進了亭舍。

  耳旁又迴蕩起了陳姓鏢師吐唾沫的聲音,還得意與鄙視的說了句:

  「我當多了不得嘞!」

  李姓客商從驚慌中回過神來,才覺這亭中竟如此安靜——

  非是沒有風聲,而是只有尋常風聲,細微得幾乎聽不見,對比起方才的鬼哭狼嚎,簡直風平浪靜。而只見亭中火堆熊熊燃燒,噼啪作響,傳來令人舒適的溫度,那陰風像吹不進來一般。

  好像和剛到這裡時一樣。

  火光映照處,一年輕人穿著道袍,依然盤坐於地,他面容清秀,神情平靜,低垂著頭,眼中倒映著火堆的光。

  這個亭舍,真的好安寧。

  再回頭看外邊,依然濃霧籠罩,依然有人影晃動,既徘徊不舍離去,卻也好似不敢靠近。

  「各位……」

  是那小先生的聲音。

  眾人一個激靈,連忙扭頭看去,目光恭敬。

  「今夜就在此休息吧。」

  那小先生說著抿了抿嘴,扭頭看向亭舍外面,霧中細雨紛紛,他又柔聲補了一句:

  「莫急,等雨停了,我就來找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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