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早知他來,我便不來了
2024-11-03 11:28:50
第77章 早知他來,我便不來了
一應祭祀之物被點燃,將四下映亮。
喜兒取了蒲墊放到自家女郎面前。
常歲寧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曾跪下——她替阿鯉跪一跪已故生母倒無妨,但她怕對方九泉之下再嚇出個好歹來。
於是便在蒲墊上盤坐下來,往面前的銅盆里投放紙錢燒料。
常歲安蹲在一旁也幫著她一起燒,邊小聲問:「寧寧,你既在夢裡見到了親生阿娘, 那你有沒有問一問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常歲寧:「……這倒沒問。」
這夢做的,倒也沒有那般細緻。
常歲安忙交待道:「那你下回一定記得問一問,回頭阿兄好給你辦生辰宴!」
別家妹妹都有生辰禮收,唯獨他家妹妹因生辰不祥,而從不過生辰——少年郎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常歲寧點了點頭:「好。」
如果阿鯉娘親還敢來她夢裡的話——
常歲安滿眼迫不及待:「到時咱們寧寧辦生辰宴,要將京師的小娘子全都請來,阿兄把這十六年的生辰禮, 都給你補上!」
常歲寧再次點頭。
這個好說。
她回頭自己挑個喜歡的日子便是。
不行……
單是自己喜歡還不夠。
常歲寧望著面前的火光, 想了想,決定尋個機會從無絕那裡,誆個最旺最猛的八字來用一用。
她重活這一回,命格自該攥在自己手裡,這輩子她是什麼命,她自己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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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手站在一旁的常闊跟著她看過去,疑惑道:「沒有啊。」
常歲寧警惕道:「會不會是刺客潛入了府中?」
常闊笑了起來:「豈會有什麼刺客?哪個不開眼的刺客膽敢來咱們府上?」
常歲寧狐疑地看著過分自大的常闊:「阿爹都不讓人去查看一下的嗎?」
「你這孩子倒是夠警惕!」常闊捋了捋鬍鬚,欣慰道:「嗯……謹慎些總歸是好事。」
常歲寧默然。
大可再多說幾句,省得人跑得不夠遠。
「老白,帶人去瞧瞧。」常闊這才擺擺手交待白管事。
白管事應聲「是」, 帶著幾名僕從上前查看一番後折返:「將軍, 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蹤跡。」
常闊便朝著女兒露出笑臉:「怎麼樣, 阿爹就說沒人吧?」
常歲寧點點頭。
無所謂,他演得開心就好。
她也懶得戳破, 繼續大把大把地燒著紙錢——但凡燒得不那麼大把一些,今夜恐都燒不完這些。
常闊那邊說道:「阿爹明日還要早朝,就先回去了……歲安,你留下陪著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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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闊這才狀似悠哉地離去。
待身影離了一雙兒女的視線,他才快步而行,匆匆回到了居院。
昏暗的長廊盡頭,站著一道墨色身影。
常闊獨自走進廊中,沒好氣地道:「又來我這裡作甚?我這裡是將軍府,可不是西市……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那穿著黑衣的身影轉過身來,卻是女子模樣,抬手朝常闊行了個禮,開口一板一眼地道:「我家主人讓我帶話給常將軍——將軍此番得勝歸京,聽聞有人暗中要送美妾與將軍,但將軍都這把年紀了,還當潔身自好才是,不宜將那些來路不明亂七八糟的女子帶回家中,徒增麻煩。」
「她管我!」常闊如炸了毛的大貓:「老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那女子看著他:「那將軍想抬美妾進門嗎?」
「廢話, 老子當然……不想!」常闊重重甩袖:「給我轉告她, 我不收美妾是我自己懶得應付,可不是因為我怕了她!」
黑衣女子:「……知道了。」
「沒旁的事就趕緊走。」常闊嗤笑道:「方才的動靜就連我閨女都能察覺,她手下的人是愈發不濟了。」
說到此處,黑衣女子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她分明很小心的,根本沒發出什麼聲音,怎就被那小姑娘發現了?
這話她沒法接,只能取出一隻瓷瓶放在一旁的長廊圍欄上:「這是主人讓我轉交的,陰雨天將軍腿疾發作時,吃一粒即可緩解疼痛。」
常闊看過去,啐了一口:「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誰稀罕要她的東西?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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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闊:「?」
還真拿走是吧!
「走走走,告訴她,以後別再為這屁大點事來煩我了!」他不耐煩地開始趕人,轉過身嘴裡頭罵道:「……還真是閒出屁來了!一回回跟詐屍似得!給她三分顏色,就跟我沒完沒了!」
女子揉了揉備受煎熬的耳朵,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而可以預見的是,同樣的煎熬,待她將這些話告訴主人之後,免不得還得再經受一遍。
本要原路離開的女子不知想到了什麼,腳下一頓,換了條路走。
園中,燒紙錢燒到麻木的常歲寧打了個呵欠。
呵欠是會傳染的,常歲安也跟著打了個,眼淚都出來了。
他揉了揉眼睛,逐漸將頭低了下去。
常歲寧察覺到不對,抬眼看向他,不由一愣:「阿兄怎哭了?」
「我也想我阿娘了……」少年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哽咽。
他本只是打個呵欠的,可這眼睛揉著揉著,就突然來感覺了。
「我都不知道我阿娘長什麼模樣。」少年拿手背蹭了下眼淚。
常歲寧不禁抬手,輕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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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有了,那媳婦呢?
一問,才知媳婦難產死了。
據他說,媳婦是他家中早早給他定下的,他本都忘了這茬兒了,上次回鄉時才知對方一直在等著他,於是他便順便磕頭成了個親,然後就忙著打仗去了。
再回鄉時,正準備將人接去京城,才知人沒了,只留下個孩兒。
說著,一手抱娃,一手掏出了個亡妻牌位出來。
看著那突然出現的牌位,當時大家都沉默了。
千言萬語只能由無絕化作一句——弟妹命苦哇。
常闊為亡妻大辦了一場喪事。
於是,大家還沒來得及喝喜酒,便直接坐下吃喪席了。此事悲情之餘,又透著一絲倉促與離譜,但逝者為大,便都默契地不多做打聽。
至於孩子是不是老常的,大家則從來沒有過絲毫懷疑,一是出於尊重,二是基於事實——父子倆恍若一頭大水牛抱著只小牛犢,說不是親生的都沒人信。
「而且阿娘從不來我夢裡的……」常歲安有些委屈:「她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會有人不喜歡阿兄呢。」常歲寧想了想,問:「阿兄有沒有做過那種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的夢?」
常歲安眼中含淚,朝她點點頭。
「那便是思念我們的人偷偷來夢裡看過我們了。」常歲寧不緊不慢地拿火鐧翻動著紙錢,認真道:「但又怕我們太沉溺夢中事,醒來後會難過,於是臨走前便讓我們全忘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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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歲寧:「……」那睡得還挺沉的。
「說來就要清明了,也該去阿娘墳前祭掃了。」常歲安心情好多了,隨口問:「寧寧,你要不要一同去?」
常歲寧點了下頭:「好啊。」
「那咱們明日去……」常歲安說著,頓了一下:「明日不行,明日家中有客至呢。」
常歲寧看向他:「有客?」
「是崔大都督。」常歲安道:「此前在大雲寺,不是邀了崔大都督回京後來家中吃酒的麼,昨日阿爹又叫人送了帖子去玄策府,崔大都督叫人回了話,明日登門——」
常歲寧瞭然點頭。
是在寺中崔璟幫了她那次,常闊說回京後要擺酒道謝。
二人本就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又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也就是崔璟性子冷清了些,不喜與人往來,不然便是隔三差五聚在一處吃酒也是正常的。
而既對方好不容易登門,這宴又是因相助她之事而擺下的,縱是出於禮數,她和常歲安自也是不宜選在此時出門的。
兄妹二人便約定後日再出城祭掃。
約定罷,二人又先後打了個呵欠。
終於將東西燒完,常歲寧頂著一身香火氣回了居院,洗漱罷倒頭便睡,次日照常起身去演武場。
楚行看著那騎著青驢馳騁的少女身影,心情格外地好——大約是昨日經歷過險些失去的痛,而今才愈發覺得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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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他暗戳戳的炫耀,那兩位將軍表面笑眯眯,心中罵聲一片。
此時,其中一人神色一正:「咿,崔大都督怎麼來了?」
說著,忙上前去。
楚行看過去,只見果真是崔璟。
「我沒騙你吧,這個時辰人都在這裡呢!」將崔璟拉過來的阿點指著演武場上的常家兄妹說道。
常闊此時還未下朝歸來,崔璟與常闊不同,他值守玄策府,被特允非宣召不必日日朝參。
常歲寧聽到這邊的動靜,見崔璟來此,有些意外。
演武場設在前院,他來此處並無不妥,她意外的是他竟來得這樣早。
原想著他公事繁忙,多半會踩著飯點過來,所以才未過早等在前廳,此時叫客人尋到演武場來,倒顯得他們招待不周了。
常歲寧跑完了這一圈,在崔璟面前不遠處停下。
崔璟便見那穿著天青色袍子,烏髮高束的少女利落地從驢背上跳下,朝自己走來,邊接過女使遞去的帕子擦汗——
「崔大都督。」她的氣息略有些喘,額發被汗水打濕,抬手朝他行禮,而非是尋常女子那般福身。
崔璟微點頭,看向她身後:「驢不錯。」
常歲寧:「崔大都督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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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風,昨日剛取的。」
崔璟眉心微動——是逐風,還是「滿院竹風吹酒面」的竹風?
滿院竹風吹酒面,兩株榴火發詩愁——
殿下的戰馬,便喚作榴火。
「我的馬叫如風,妹妹便取了個逐風。」常歲安走過來笑著解釋道。
常歲寧點頭——解釋得很好,好就好在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聽了常歲安這一句,崔璟便未再多問。
常歲寧未再多待:「崔大都督,先失陪片刻。」
崔璟點頭。
「小阿鯉——」阿點下意識地要跟過去,被崔璟抬手攔住。
她顯然是要回去更衣。
阿點疑惑地看著他。
崔璟道:「我給前輩帶了些東西,前輩要看看嗎?」
阿點忙不迭點頭:「要!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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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崔璟便抬腳往前廳去,楚行等人陪同在側。
待常歲寧更衣梳洗罷,常闊恰也回了府。
但他不是獨自回來的,身邊還多了個客人。
常歲寧來到前廳外,剛好見到來人——
「魏侍郎?」
正欲上台階的魏叔易回過頭來,含笑看向那著上白下青襦裙,面容白皙光潔的少女:「常娘子好氣色,看來傷勢已痊癒了。」
「下朝之時恰遇到了魏侍郎,便將人一道請來了。」常闊笑著對女兒解釋了一句。
此前合州之事,常闊自認是欠了魏叔易一個人情的,只是女兒被拐之事不可宣揚,這謝意便也沒法子在明面上表露,恰借著今日宴請崔璟,索性便湊做一桌。
常歲寧會意。
三人便一同入了廳內。
「魏侍郎也來了。」常歲安熱情待客:「快請坐吧!」
崔璟只看了眼魏叔易,便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常歲寧看在眼中,只覺對方仿佛在說——早知他來,我便不來了。
「數日未見崔大都督了。」魏叔易渾不在意被人嫌棄,還專坐到了崔璟身邊的椅子裡,含笑道:「平日要與你敘舊吃酒,你總有諸般理由推辭,今日算是叫我撞上了。」
常闊笑著放下豪言:「今日有一個算一個,不醉不歸!」
此時,常歲寧還未意識到這句話最終會應驗在何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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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