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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事實

2024-11-03 11:53:08
  第195章 事實

  大概是已經接受了蔣眠兒存在的事實,白籬也沒有什麼慌亂,皺了皺眉頭。

  「難道我睡前又想你了嗎?」她說,「所以讓你跑出來打擾我睡覺?」

  身邊的女子哈哈笑了,對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別急,別急,就打擾一會兒。」她又神情無奈,「我也沒辦法,是有人在喊我,喊得情真意切,苦大仇深。」

  雖然夜色昏昏,但視線里女子的神情清晰生動。

  白籬看著這張臉,跟以前夢境裡,還有鏡子裡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不管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她念生,念頭裡對這個人知道的越來越多,這個人也就越來越鮮活。

  白籬挑眉自嘲一笑,收回視線環視四周,此時此刻坐在一座樓閣最高處,腳下燈火璀璨如星河,因此襯得這樓閣宛如懸浮的天宮。

  耳邊的聲音繼續傳來。

  「我這個夢境沒誇張啊。」

  「它現實中的晚上就是這樣般,如同天宮,所以叫蓬萊閣。」

  「這可是我給先帝提議修建的。」

  「我當時就想好了,死的時候從這裡跳下去,一定很好看。」

  聽到這句話,白籬再次看向身邊坐著的人,她嘴角嵌著笑意,一雙眼亮晶晶。

  「果然,我那時候跳下去,非常好看。」

  雖然按照一直以來的經驗,不要與自己生念出來的人說話,但白籬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好奇:「你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會善終嗎?」

  哪有人在能讓皇帝給自己建造樓閣的盛寵時候,想的是怎麼死?

  聽到她的問,身邊的女子再次哈哈笑:「那還用說嗎?我做的是什麼事?我可是要以女子,妃子,皇后的身份,接管大周的江山,這是前所未有,天理不容的事,我怎麼會有善終?」

  白籬收回視線看向皇城的天地間,撇了撇嘴:「這算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天地才不管這個,世人,嗯,世人忙著過自己的日子,也不會管這個。」

  不過是這小小一方天地的朝官權貴們在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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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你可以說我是鄉下人無知無畏。」白籬淡淡說:「我也沒興趣想這個,對你的過往也不感興趣,對這個皇城也沒興趣,這個夢沒什麼意思。」

  她說著手一撐人向下跳去。

  下一刻天地顛倒,白籬站在了地面上,仰頭看上方星河璀璨。

  伴著砰一聲,身邊有人跌落。

  「別走別走,就一會兒一會兒。」她拉著白籬的胳膊,「我也沒興趣跟你講我的過往,絮絮叨叨,好像我是個老太婆,只能回憶過往,其實我也不算老,我被先帝寵幸的時候二十歲,我死的時候剛滿三十,嗯,我記得,我比周景雲就大七歲。」

  她說到這裡,白籬看著她。

  氣氛似乎有些凝滯,她便笑了。

  「我還是絮叨了。」

  她伸手一甩向前走去。

  「跟我來。」


  燈影搖曳,宮殿交迭,白籬只覺得眼花繚亂,耳邊是那女子的聲音。

  「你以前是不是想辦法才能來皇宮?」

  「以後不用那麼麻煩,這皇城到處都是我的標記。」

  「一草一木,大殿樓閣,宮婦內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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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宮中內侍們常見的穿戴。

  「哎哎,皇后娘娘又哭了。」內侍碎碎念,「快過去看看。」

  旁邊的人打著哈欠,伸手拉住他:「別去了,哭就哭吧,以後哭的日子長著呢。」

  先前的內侍有些不解:「不是說楊氏無罪,是杜氏攀咬的?今日陛下還去見了皇后呢。」

  那接下來帝後自然恢復如初。

  畢竟陛下和皇后可是患難共苦的結髮夫妻。

  那內侍撇嘴:「好不了了,今非昔比了,以前共苦的日子都過去多久了,天天掛嘴邊說,話說多了,就如同酒里摻水,淡了。」

  說罷自己靠著廊柱,找到一個很適合蹲下避風的位置。

  「我還是睡一覺吧。」

  說著又罵罵咧咧。


  「這些孫子們,欺負人,如果是以前,這種值夜的事哪裡輪到爺爺我來做。」

  「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輪到他們揚武揚威了,當年娘娘在…..」

  先前的內侍忙噓聲:「你少說點吧,別口無遮攔,要不然連命都沒了。」

  那內侍哼了聲,用袖子遮住頭臉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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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打個寒戰,想了想還是向那邊走去,不管怎麼樣,既然在這邊當值,就不能不管,他慢慢走過去,大殿內亮著燈,垂下的簾帳隨著夜風晃動,透出其後的人影。

  「娘娘?」內侍站在門口,小聲喚道。

  回應的只有哭聲。

  「娘娘,您,早點歇息吧。」內侍小聲勸,「別傷了身子….」

  一條垂帳猛地被掀開,散著頭髮的皇后衝出來:「我還要這身子有什麼用!他就是想讓我死!他就是想要我們都去死——」

  內侍嚇得忙跪下:「娘娘——」

  皇后站在他面前,忽地又軟了聲音,嗚嗚哭:「六郎,六郎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從小到大最喜歡六郎,人人都勸我不要與他成親,但我就是喜歡他。」

  內侍是皇宮裡的舊人,還記得從前的很多舊事,平心而論,楊氏雖然稱不上權貴,但也是很體面的人家,長陽王那時候雖然是皇子,但才能性情都平庸,的確不算良配。

  內侍看著眼前的皇后,想起當年還是個小女孩,行走在宮廷里清麗可愛,長陽王這個小皇子躲在假山後偷偷看她,小聲問「媛姐姐,你願意跟我玩嗎?」

  一眨眼,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的又何止他們兩個。

  內侍嘆氣一聲,要再勸,皇后卻已經放下衣袖,猛地仰頭喊「蔣後你要是活著該多好——」

  內侍嚇了一跳,撲過去攔住皇后:「娘娘,慎言。」楊氏獲罪不就是因為被說是蔣後黨嗎?

  娘娘怎麼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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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嚇得腿都軟了,完了完了,皇后瘋了,他再顧不得尊卑撲過去將皇后往殿內拉:「娘娘娘娘快別亂說。」

  「我沒有亂說。」皇后喊道,掩面哭,「我真想蔣後回來,我不想當皇后,我不想讓六郎當皇帝了,我想回王府去——」

  她哭著又跑出去對著夜空高喊。

  「蔣眠兒,蔣眠兒,你快出來,你快回來——」

  內侍急得叫人,偏偏四周安靜一片,所有人都跟消失了一般,內侍一狠心,伸手撕下一角衣裳就往皇后嘴裡塞。

  還沒塞進去,皇后猛地轉過頭看著他。

  「我要是真是蔣後的人就好了,那樣我一定早一步殺了他!」

  內侍瞪眼,下一刻看皇后的雙眼裡有血流下來,然後伸出長長的舌頭。

  他大叫一聲向後跌倒,坐在地上,眼前的皇后慢慢升高,懸掛在宮殿內,隨著垂地的簾帳搖啊搖,長長的頭髮,長長的舌頭,紅彤彤的眼——

  內侍眼一翻暈倒在地。


  白籬猛地跌出去,這個夢境結束的太倉促,她腳步踉蹌一下才站穩,眼前是空曠的大殿,以及懸掛在正中的皇后。

  其實自盡的皇后並沒有內侍夢中那麼可怕。

  她穿著華麗的皇后禮服,帶著重冠,仔細施了粉黛,雖然因為自縊形容的確變了形。

  「可憐。」人影又冒出來,站在她身側看,嘖嘖兩聲,「楊媛也是不爭氣,就算是想死,這條白綾這頭纏著自己,那頭也纏上李六郎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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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邊的人影笑了點點頭:「你說的對。」她再次看向自縊的皇后,「我或許有其他的出眾之處,但也有不足之處,人和人,其實歸根究底都一樣,沒有誰比誰厲害。」

  白籬微微皺眉:「你剛才不是還說我比你厲害?」

  身邊的人影陡然大笑,伴著笑,身影一晃,白籬也瞬間被人穿過——

  「娘娘!」

  一個內侍跑進來,看到這一幕發出喊聲,下一刻連滾帶爬,再次穿過白籬,向外衝去。

  「快來人啊——」

  「陛下——」

  「快稟告陛下——」

  「皇后娘娘自縊了——」

  伴著這喊聲,這片暗夜被撕裂,接二連三的亮起燈,遠處也有燈火搖曳向這邊湧來。


  「熱鬧看到這裡吧。」身邊的人影說,「免得衝撞這個李氏子嗣,玄陽子那老道無事生非。」

  伴著這聲音,白籬身子一歪,猛地向前一栽,人睜開眼。

  能感受到樓船輕輕的搖晃,室內青光蒙蒙,似遠似近的喧囂聲還在繼續。

  白籬慢慢坐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柔軟細膩的觸感,她看了眼一旁的妝檯,最終沒有點亮燈去看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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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起身走出室內,站在欄杆內,夜風凌冽,讓人瞬間打個寒戰,也讓人更加清醒。

  白籬環住手臂,看向遠處的城池。

  蒙蒙青光中的城池看起來很安靜,但有些地方應該已經熱鬧起來了。

  ……

  ……

  無數燈火讓皇后殿燈火通明。

  無數人湧進來,又都被趕了出去,禁衛們站在門邊,當值的內侍宮女已經被拖了下去。

  白瑛扶著王德貴過來時,也被攔在外邊。

  「陛下此時不讓人靠近。」禁衛首領帶著幾分歉意,因為白妃身份特殊,他們適才去詢問過了,「陛下一是不想皇后娘娘的遺容被人看到,尚未修整好,再者白妃你身子重,別受到驚嚇。」

  白瑛點頭,淚流滿面:「我知道,我不過去驚擾陛下和皇后,就讓陛下好好陪著姐姐….我也在這裡陪陪姐姐。」


  隨著說話,身後有內侍搬來椅子,王德貴扶著白瑛坐下。

  禁衛們不再驅趕,施禮退開。

  白瑛坐在椅子上,看著前方的皇宮殿所在,能聽到夜色里傳來皇帝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怎麼好好的就死了?」她低聲問,「真是自縊?」

  王德貴在旁點頭,低聲說:「是,一個內侍看到了當場暈死過去,醒來人都嚇傻了,只喊著娘娘自縊了,其他的說不出來。」

  正說話,黑暗裡又有一個內侍摸過來。

  「娘娘,炭盆來了。」他說,低著頭跪下擺放炭盆,借著靠近,低聲說,「皇后留有遺書。」

  白瑛問:「寫了什麼?」

  「求陛下放過楊氏家人。」內侍低聲說,「說是她一人為後,行為不端,願一死謝罪,只求不要連累家人,請陛下饒過他們性命。」

  竟然……白瑛有些怔怔,先前皇帝給皇后說了,可以保留她的皇后之位,但楊家父兄男兒必須處死。

  沒想到,皇后竟然以自己的性命,來求皇帝放過家人。

  白瑛發出一聲嗤笑,攥緊了手。

  自己活著不好嗎?自己活著,有皇后之位,總有機會翻身,將來總能為家族增光添彩。

  自己死了,家人也什麼都沒了啊,留著命又有什麼用,真是蠢。

  白瑛抬起手指,擦去眼角滑下的眼淚。

  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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