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進入村莊
2024-11-03 13:07:10
第63章 進入村莊
第六十三章。
但還有一種可能——
趙福生的目光轉向了武大敬。
這老頭兒面色青白,雙頰凹瘦,鬍鬚上沾了血跡,須尖凝成一縷。
莫非這村老講的話半真半假,在欺騙自己?亦或是他受了厲鬼影響,記憶紊亂,所以說出的話前後矛盾。
她的眼神閃了閃,手不著痕跡的摸到了那隻枯乾萎縮的鬼臂,指尖在鬼臂之上磨蹭了半晌,最終緩緩平靜了略有些浮躁的心緒。
事到如今,這樁鬼案仍有很多可疑之處,但到了此時,趙福生也收穫了許多意外的訊息。
在鬼案之上她展現出了非凡的耐心,並沒有因為一時思維陷入困境而氣餒。
這條線索暫時想不通趙福生就先不想,她再問武大敬:
「你流鼻血是幾時開始的?」
村老還不知道自己此時已經半腳踏進了鬼門關,聞言就道:
「就前幾天的事兒——」
「武立人家失蹤之後?」趙福生說這話時,心中已經有七八分的把握。
武大敬愣了一愣,接著豎起大拇指: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確實是這樣的。」
他說得輕鬆,趙福生卻心中一沉。
厲鬼已經開始殺人。
事到如今,她幾乎可以斷定武立人一家已經遇害。
而這一次鬼禍之所以失控,原因則出自於武立人的父親武大通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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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敬見趙福生面色凝重,還以為她在為自己的病情而擔憂,當即感動道:
「大人不必為我擔心,我們村子興許是風水不好,這些年也陸續有人這樣出血而死。」
趙福生聞言抬起頭來看他,武大敬就道:
「我們猜測是不是哪家墳沒埋好,禍及子孫。」說完,眼中露出幾分希冀之色,看著趙福生道:
「不知大人這一趟能不能去我們村中看看墳地,指點指點我們風水,看能不能整改——」
趙福生對他的情況已經有七八分把握,聞言就搖頭:
「我不會看風水。」
他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啊,鎮魔司的人不會看風水嗎?」
趙福生搖了搖頭,他眼裡的光彩一下暗淡下去,先前還有些健談的老頭,此時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恐懼:
「那、那我該怎麼辦——」
趙福生沒有說話,張傳世幽幽答了一句:
「人生死有命,你活了六十七歲,早就夠本了。」
「我不想死——」武大敬喃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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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武大敬除了指路外,便再沒說話。
趙福生的話像是掐斷了他的希望,讓他整個人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
車子出了縣城路並不好走,顛簸得車輪都像是要散架似的,到了天黑前,沉寂了一路的武大敬終於像是恢復了幾分精神,道:
「到了。」
他的話打破了滿車的靜謐,一路受這氣氛影響而憋了一路的張傳世大大的鬆了口氣。
趙福生從車子探頭往外看,果然見到青蒙蒙的夜色下,遠處有一個靠山而建的村落,隱藏於山坳之中。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本該一家人齊聚一堂的時候,但村落上方既不見炊煙也不見燈火,冷冷清清的,遠遠望去像是一座荒村。
如果不是武大敬指認,張傳世恐怕壓根兒發現不了這地方還有人生存。
「黑燈瞎火的,怎麼也不點個燈?」張傳世嘀咕了一聲。
山里霧氣重。
從四周地勢看,狗頭村位於下方山坳之中,霧氣環繞於村莊上方,此時月亮還沒出來,天色很暗,沒有半點兒燈火的村莊看起來有些瘮人。
「哪裡有錢點燈——」
武大敬陪著笑臉應了一聲。
張傳世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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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敬回道:
「晌午時分就會煮些吃食,這個天熱,晚上哪還用熱,費灶費柴呢——」
說話時,他又伸手抓了抓後背,發出『悉索』響聲。
兩人這一說話打破了沉默,張傳世雖說不喜歡這個『帶來鬼案』的村老,但他憋了一天無人說話,此時武大敬和他答腔,他也願意與這老頭兒說上幾句。
「你們這村子這麼窮?」
「不算窮的。」武大敬就道:
「我們至少還有吃的,算是過得去。」
「這一年能收入多少銀子?」張傳世隨口問道。
「我們家人多,我生了三兒兩女,兩個女兒嫁出去了,三個兒子又生了七個孫子,都娶了妻生了子,家中共有二十多口勞動力,一年一家人能掙這個數。」說完,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兩銀子?」張傳世接話,武大敬就點頭:
「是。」
這個話題與鬼案無關,趙福生本來沒有出聲,聽到這裡,倒是看了武大敬一眼,略有些吃驚:
「你家竟然是富戶。」
她接收了原主回憶,只知原本的趙氏夫婦一年干到頭根本余不了錢,反倒債台高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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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辛苦勞作,糧食卻被接連搬走,最終顆粒無收。
今年實在走投無路,將女兒賣入鎮魔司,最終一家人落得死於厲鬼之手的結局。
「那可不是。」張傳世搖了搖頭,解釋給趙福生聽:
「你別看他們家一年能掙三十兩,但每年要交不少稅,說不定只是驢糞蛋子表面光,背地裡還欠著債呢。」
「誰說不是。」
提到銀錢,武大敬的表情頓時比先前聽到趙福生無法看風水時還要難看一些:
「我們家一年人頭稅、過路費、保護稅,一共得交二十八九兩銀子。」
餘下的銀錢供一家人吃喝,根本不夠,農閒之時,一家人還得出外打零工,養牲畜補貼家中。
除此之外,「這還得老天保佑,不要遭遇災禍。」
若遇上災荒年,地里收成不夠,不止賺不了錢,還得倒貼,賣兒賣女的就在多數。
「到了災年,你往縣鎮城中一走,不要說給錢,給口飯吃就能將人牽走——」
張傳世說到這裡,偷偷看了趙福生一眼。
他知道趙福生的來歷,怕她聽到這話發怒。
趙福生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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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到武大敬提起這些事,竟像是比談起遇鬼還要恐怖。
「稅收這麼高?」她問了一聲。張傳世轉頭與武大敬對視了一眼,兩人俱都苦笑。
氣氛冷了片刻,半晌後,張傳世打破沉默:
「朝廷量地而收。」他趕著馬車往村莊方向行去,說道:
「反正我們這塊兒地方朝廷半放棄了,說說也無妨。」
他道:
「前些年,老皇帝在位時,鼓勵農耕。」
「農耕是好事啊。」趙福生猶豫了一下,答了一句。
「哪兒好啊!」武大敬搖了搖頭:
「我看就是一個昏招。當初朝廷鼓勵開荒,說是開了多少有獎勵米糧,我們當時就去開了,忙活了大半年,最終米糧也沒領到,官府說是記帳。」
當時眾人怨聲載道,而開荒有功的官員則丈量土地後受到了朝廷嘉獎,沒過多久平步青雲,升官調任了。
「開後的地記到了我們頭上,到了來年,便該要上交稅賦。」這些地當時開是開了,可惜窮苦人家自己吃都不夠,留的種也不多,開的荒地大多也就不了了之,最終逐漸荒蕪。
但民眾沒有種地,這些開過荒的地卻留記在冊,成為了鐵板上釘釘的田地,每人要交的稅是實打實的。
「一年年累積下來,可不是個小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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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豈不是官員做假業績,把糊塗帳留給老百姓了?」
武大敬苦笑:
「除此之外,地方還有另一筆稅收。」他說到這裡,憂心忡忡。
「什麼稅收?」趙福生問。
「鎮魔司的保護費呢。」張傳世順口答道。
「什麼?」趙福生匪夷所思,奇怪道:
「我沒有收過鎮魔司的保護費啊?」
張傳世的臉上露出懊悔之色,他說話太快,有些話不過腦子便提了,這會兒聽趙福生一問,只得硬著頭皮答道:
「大人您仁慈,確實還沒有收。」
「但按照鎮魔司以往規則,上頭的令司、令使確實不沾手收取保護費、稅費的活,都是由底下的雜役去做,這筆錢比朝廷的苛捐雜稅還要多,攤派到每個人頭上,非交不可。」
他說完,又小聲的道:
「以往我們也得交,我店裡的屍奴每年都得交二錢銀子呢。」
雜役們收了錢後,分出一半交到鎮魔司令司手中,一部分交給令使們花用,另外一部分則揣入自己的腰包之中。
所以當時趙福生提起要招攬雜役時,范無救感到困惑異常:招雜役還要花錢?那不是消息一放出去,便有大量的人搶著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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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傳世感覺得出來她心情不妙,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自己是不是不該與她提起這個話題。
「但大人您與以往鎮魔司令司可不同,您上位之後,我們萬安縣——」
「好了別拍馬屁了。」趙福生將張傳世的話打斷,又問武大敬:
「這幾個月以來,你們可被收了鎮魔司的保護費?」
「……」武大敬不敢吭聲,看了張傳世一眼,表情有些可憐巴巴的。
他再傻也知道這個話題讓趙福生心情不好,本不欲再說,趙福生就道:
「說!」
村老嚇得一個激靈:
「收、收了。」他點頭哈腰:
「鎮上的大人說了,朝廷的稅收可以暫時拖欠到明年開春,但鎮魔司的錢是一刻都不能拖緩的。」
「你們一家一年得交多少銀子?」趙福生再問。
武大敬就老實道:
「一家一年得交二十兩銀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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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道苛捐雜稅之重,幾乎逼得普通人走投無路,再加上厲鬼縱橫,一般人怎麼活得下去呢?
「鎮魔司收了這麼多錢,一些鬼案還敢不做?」她有些驚奇。
張傳世就撇了撇嘴角:
「那有什麼奇怪的,誰的命不是命呢?」
令司使用厲鬼力量,可是要拿命去拼的。
收錢的時候歸收錢,要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況,強大的力量掌握在令司手中,百姓敢不付出?就算鎮魔司收了保護費,令司不願意出手,那又如何?百姓有什麼辦法呢?
「這可不好說。」張傳世搖了搖頭。
趙福生呆愣當場,半晌沒有說話。
這一會兒功夫間,馬車已經離村子越來越近,可以看到村口前方高大的門牌匾額。
正如武大敬所言,狗頭村並不大,人家也不多。
村里人興許是沾親帶故,住得也近,村子的造型類似於一個很大的胡同合院,圍繞著山坳之內而建,從村口的牌坊大門進出。
這裡離鎮上頗遠,平日來訪的人應該不多,馬車的到來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
不少人端了碗站在門口往遠處看,一臉好奇與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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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有、立有!」
他喊了兩聲,那男人轉頭過來,一見到他,便喊:
「爹——」
「快回去喊你娘帶著你媳婦馬上生火,家裡來客了,我請來了鎮魔司的趙大人及張大人一路來村辦案子了!」
一聽『鎮魔司』,人群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響,紛紛後退了數步。
那武立有一臉不知所措,武大敬恨鐵不成鋼:
「快去呀!」
「哦哦哦。」他應了一聲,接著撒腿就跑,邊跑邊喊:「娘、娘——」
「……」武大敬又是有些尷尬,又覺得風光。
車輛在入村大門前停住,馬匹進了門檻,但兩個木製的車輪卻被卡在了門檻的外頭。
「趙大人——」
張傳世跳下車來,喊了一聲,趙福生不等他催促,也跟著下了馬車。
她一下車,武大敬也跟著下了車來,周圍村民便朝他擁了上來,眾人擱了碗筷,幫著扛抬車輛,一把將車子頂入院中。
「立功,你去將馬牽走,好好侍候。」
武大敬吩咐:
「大人來我們村子辦案,你們看家裡有什麼好的,全都拿些出來,不要藏了——」
此時的武大敬與在鎮魔司時的唯唯諾諾截然不同,他腰背挺得筆直,喝斥之下村民全都應答,幫忙拉車的拉車,牽馬的牽馬,有人甚至熱情的想招呼著張傳世前往自家洗把臉和手。
這些人認錯了人。
誤將張傳世當成了鎮魔司的大人物,將趙福生視為他的隨身侍候的丫頭,鬧了個大烏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