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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舐犢之私

2024-11-19 18:33:40
  第302章 舐犢之私-

  「對,這是束老闆的筆跡!」

  她指著惡偶「偶」字的那一撇——有個明顯向上挑起的彎鉤弧度,很明顯是一種個人寫字習慣。

  「束老闆常常給我送藥和點心,每次都會在裡面放一箋親筆所寫的說明,有時還會配上他畫的蘭花玉竹,我覺得好看就留了幾張。我很確定,他寫的『撇』就是這樣,很好認。」

  ……

  「束樰瀧?」

  墨汀風拿起信箋滿臉審視,若是束老闆寫就,讓李清水代他送來司塵府穩妥得多,為何要繞彎子特意讓個不相干的黃口小兒送來?他只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不信我?」

  宋微塵多少有些不高興,她並不是在信口胡謅,別人的字她不熟悉,但墨汀風和束樰瀧的筆跡她確實認得。

  不過她到底沒有使小性,現在墨汀風在她眼裡就是個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頂頭上司,對老闆,那必須拿出打工人的修養,凡事要克制。

  「待回無晴居,我將那些信箋找與司塵大人過目,可以做個比對。」

  她清冷的語調和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墨汀風心裡頗不是滋味,但眼下各種情況紛至沓來,案情緊急,他實顧不得細細撫慰。

  「微微,我當然信你。」

  「只是在考慮這其中是否有隱情,若真是束老闆所為,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回去找他一趟,把話說清楚。」

  ……

  「玉衡,你把話說清楚。」

  阮母紅著一雙眼看莊玉衡一臉愁容從屋裡出來,心裡墜了幾墜,只覺天都要塌了,但還是三兩步輦過去,一把攥住他胳膊——她的手極有力,明顯是內力深厚的練家子,根本不像一般深府女眷。

  那氣勢,若是此刻能從莊玉衡口中聽得兇犯何處,恐怕她會提劍沖在第一個——她也確實有這個底氣。

  .

  阮母可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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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猙人如其名,彪悍異常,放眼整個寐界,只有他有膽量接全境的鏢單。

  全因在寐界走鏢不同別處,除了有歹人圖謀不軌之外,幽寐和空寐無數妖禽凶獸橫行——護鏢路上的一些必經之地,莫說凡修,便是仙家和甲級術士也怵。

  可他憑藉一身極強的反偵察本領和驅使凶獸的獨門秘技,竟能以丙級術士的修為如入無人之境。

  不過幾十年光景,景猙創建的景門鏢局一躍成為寐界鏢局之首,景嵐也在家父的薰陶下,馭獸流的法術和劍道都頗有所成。

  尤其她一套「靈龍出海」耍得出神入化,此劍法尤其強調內力修為和精神控制之術合二為一,十成精進時可憑此劍法馭悍獸,景嵐尤擅之,漸漸長成了景猙得力的左膀右臂,雖身為女子,但若要經過兇險之地護鏢,除家父外,非她不可。

  在當時也算是一奇女子。

  ……

  本來無論景猙還是景嵐,都不會與莊家、阮家這些寐界的仙貴宗親扯上關係——皆因為那一戰。

  八百多年前平陽同樣發生過一場惡戰,同樣是隆冬,其慘烈程度比八十年前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來也是邪性,平陽這個地方,不僅讓黃阿婆的夫君黃虎成了南境戰鬼,也讓景嵐的父親景猙英雄無歸。


  那場惡戰爆發的突然,同樣是藩王勾結外域蠻夷共同進犯。鎮守平陽山的將帥不敵,兵士死傷無數,而南境地處邊塞,援軍將帥馳援難及,眼看整個平陽即將淪陷。

  學而優則仕,武而優則將,寐界也不例外。

  危急關頭,有人想到了正在外域走鏢的景猙,便急切切上書境主,力薦他就近去破敵。

  境主自然聽過景猙的威名,深以為然。當即飛書,封其為護忠將軍,命他去接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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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帥者,要的是排兵布陣的謀略之力。

  古語云,善用兵者,可以為將,善用將者,可以為帥,善用帥者,可以為王。

  可惜他最善用的,是他自己。

  就好像一個兇猛的獵人,驅使著自己的狼犬,只要讓他上山那就是一方霸主,但這樣的人卻無法守好一爿莊稼地。

  這註定是一場炮灰結局。

  昔日的鏢王到平陽拿帥印之後不到半月,便血灑南境——他帶十名精銳深夜偷進敵營突襲,卻被瓮中捉鱉,再無音訊。

  一直到戰火休停,寐界朝堂之人才從蠻夷投降過來的一名中將口中聽得,景猙死得極慘。

  別說屍骨,連肉泥都找不到——平陽靠近邊外,隆冬時節本沒有黑熊,都在洞穴內冬眠,但蠻夷首領卻命一支騎兵把景猙帶到邊外扔進了一個巨大的洞窟,裡面一頭母熊帶著兩隻幼崽正在沉睡。

  中將彼時正是那支騎兵營的領隊,他奉命將景猙扔進洞內,而後下令讓兵士用連弩射殺了兩頭幼崽,再以巨石堵住洞門。

  結果並不難猜。


  冬眠中被吵醒的熊本就暴躁異常,何況見到幼崽慘死,那母熊的殘暴程度非常人可想像。

  據那中將描述,他們雖身處洞外,但卻能清楚聽到母熊震山的嘶吼,整座山體都在跟著共震,饒是一隊精銳,那聲音也讓他們無人敢進洞查看。

  一直到三日後,洞裡徹底沒了動靜,他們才小心翼翼把那堵門的巨石挪開了一條縫,洞內血肉模糊,既看不到完整的熊,也看不到完整的人。

  就這樣,景猙一世英雄,一生馭獸無數,倒了,卻只能立個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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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嵐哀慟難抑,但也無可奈何。

  沒了父親的號召力,鏢師如沙,迎風四散。

  盛極一時的景門鏢局很快就消失在江湖。

  她心灰意冷,不再練劍習武,而是努力學著撫琴繡花,努力讓自己與別的郡主「看起來」一樣。

  三年孝期過後,她嫁給了寐界最邊緣最無權勢的貴胄「阮北溟」——她一個平民山寨郡主,他一個無勢散裝王爺,倒也算門當戶對。

  唯一的倚仗是阮家與莊家有親緣關係,莊家一族根葉深厚,阮家如藤蔓依傍左右——從旁人眼中看去,倒也活得恣意。

  但時間久了景嵐難免不甘心,她並不想要這樣的活法。

  隨著時間流逝,她漸漸生出一種怨懟之心,覺得整個世界都欠她一個說法,自己明明可以大有一番作為,卻為何落得如今這般需要依附得勢之人過日子的田地。

  於是,在阮綿綿出生後,她所有的不甘和曾經的自驅力都化作了一股蠢蠢欲動的「養成欲」,她要把阮綿綿培養成最得體最名副其實的貴族之女,她要讓她嫁給寐界最強大的男人——總之絕不能像她這樣,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邊緣王爺。

  景嵐滿心的期許,教阮綿綿無所不用其極,好像只要有朝一日她能達成,自己就能跟著女兒重新煥發新生。


  說到底,阮綿綿長成今日這般性情,與阮母錯誤的養成方式脫不了干係,不過這已是後話。

  ……

  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阮綿綿不見了。

  她這一生唯一的「希望」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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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母性被喚醒的,還有她的戰鬥力。

  景嵐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那頭冬眠的黑熊,有無端的惡人闖進洞來帶走了她的熊崽——他們怎麼敢?!

  「玉衡,你告訴我實話,我撐得住。」

  「我的女兒,我一定要帶回來!」

  「舅母……」

  莊玉衡驚訝的發覺自己的舅母好像變了一個人,畢竟他從未見過凡修時期的景嵐,即便知道幾百年前景猙的事情,也無法把眼前的女人跟走鏢二字聯繫在一起。

  他認識這個女人時,她已經嫁給了自己的表舅阮北溟,擁有了一半的仙籍,日日琴棋書畫,一副純然深府女眷的嫻靜模樣。

  但此刻變了,眼前這個女人的氣場,容不得他不說實話。

  莊玉衡不敢怠慢,將他知道的所有一切和盤托出,阮母當即表示,不用墨汀風派破怨師過來,她會親自守好阮綿綿的閨房,在她的寶貝女兒沒有回來之前,絕不會讓任何活物踏入半步。

  兩人細密計劃,在此按下不表。


  .

  「這……這信……」

  望月樓內,束樰瀧看著墨汀風掏出的信箋滿臉不可置信。

  宋微塵指著那一撇,直白開口。

  「束老闆,這是你的筆跡,我沒有認錯吧?」

  「這……」

  束樰瀧語結,並未直接回答宋微塵,而是滿臉疑惑的看向墨汀風,

  「這信箋從何處得來?」

  ……

  「難道不是你讓一個小屁孩兒送到司塵府的嗎?」

  宋微塵忍不住接話,她撲扇著長長的睫毛,連眨巴了好幾下眼睛,不明白束樰瀧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

  「司塵大人,微微,這筆跡確實是束某的無疑。」

  束樰瀧眼裡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在涌動,

  「但這信,絕非出自束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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