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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藥茶

2024-11-03 15:32:17
  第8章 藥茶

  盛京總是在夜裡下雨。

  一夜過去,落月橋下河水裡,滿是漂浮楊花。

  燕忙鶯懶芳殘,正堤上柳花飄墜,總是春日最勝景。

  銀箏去樓下取熱水,正遇上掌柜的,她長得嬌俏,嘴巴也甜,客棧里的人也樂於照應她幾分。掌柜的笑道:「銀箏姑娘這麼早就醒了?」

  銀箏笑笑:「是呀。」

  掌柜的望望樓上:「你家姑娘昨夜又在後廚忙到三更,你該勸著點兒,熬壞了身子可不好。」

  陸曈前幾日讓銀箏拿錢去附近買了些草藥,又借了客棧的廚房炮製藥材,一忙就是深夜。掌柜的嘴上不說,心裡卻不以為然。炮製藥材是手藝活,城裡那些醫館大夫有時都會失手,陸曈一個年輕姑娘,如何能做到?未免托大。

  假裝沒瞧見掌柜眼中的輕視之意,銀箏又與對方笑言了幾句,這才上樓進了屋。

  屋裡,陸曈坐在桌前,將包裹著藥茶的布袋用白紙包了,細緻地用粗紅線綁好,放進了盒子裡。

  「姑娘?」

  陸曈站起身:「走吧。」

  出了客棧,外頭天氣極好。清晨日頭不算太熱,茸茸一層渡在身上,帶起些輕微癢意。

  四處都是茶攤,盛京人愛飲茶,街上茶社隨處可見,到處可見吃茶的人。遠處飄來梨園曲聲,將盛京點綴得熱鬧非凡。

  「盛京好是好。」銀箏悄聲道:「就是東西太貴了。」

  陸曈沉默。

  芸娘死前,讓她將箱子裡的醫書全都跟自己遺體一起燒了,剩下的銀子都留給了她。可這些年,芸娘花銀子大手大腳,賺來的銀子轉頭又買了新藥材,陸曈將芸娘的後事處理完,手中銀子已經所剩無幾。

  一路回常武縣、進京的花費也不少。銀箏前幾日盤算過,刨去買草藥,剩下的銀子,還能讓他們在盛京再住小半月。

  至多半月過後,她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思量間,二人又穿了幾條小巷,順著繁華的一條街往前走,拐過一處街口,眼前出現了一間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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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曈向著醫館走進去。

  待走近,才發現這醫館裡更是荒蕪。正前方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很長,幾乎將店門口給堵住了。桌前坐著個穿鶯黃色夾紗直裰的年輕人,正翹著一隻腿打瞌睡。在他身後,有一整面牆的紅木櫃,上頭貼著些木牌,那是藥櫃。

  這醫館裡窗戶很小,鋪面又不大,光線便顯得很昏暗。沒點燈,灰濛濛的一片,瞧著還有幾分陰森。

  銀箏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從裡間又走出個穿短衫的小夥計,約莫十一二歲,鼻樑處點著些麻點。看見陸曈二人,小夥計也愣了一下,隨即走到那打瞌睡的年輕人身邊大聲喊道:「東家,有客人來了!」

  那年輕人陡然被這麼一嚇,險些摔倒,手忙腳亂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著陸曈二人堆起一個虛偽的笑:「哎,客人想買點什麼?」

  銀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話說的,不像是開醫館的,像是做生意的。

  陸曈開口道:「不知貴醫館可收炮製的藥材?」

  見不是來抓藥的,年輕人頓時恢復到方才那副爛泥模樣,只打量她一眼,興致缺缺地問:「你有什麼藥材?」

  銀箏忙將包袱打開,從里掏出一個大紙包來。

  對方將紙包打開,熟練地拈起一點放在鼻尖下聞了聞,又搓了搓,看陸曈的眼神多了一絲意外,他道:「蒲黃炭啊。炒得還不錯。」


  醫館裡蒲黃炭用得頻繁,生蒲黃也不算貴,陸曈借客棧的後廚炒了這些。

  銀箏先前還擔心陸曈炮製的這些藥材醫館裡不肯收,聞言心下鬆了一半,笑道:「我家姑娘炒的蒲黃炭向來好,掌柜的瞧著……」

  這回她的笑容沒有往日那般無往不利,年輕人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錢銀子。」

  陸曈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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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銀箏跳起來,「才這點兒?生蒲黃也不只這個價!」

  東家將紙包一合,依舊是一幅沒什麼精神的模樣,指了指門外,語氣毫不客氣:「就這麼點兒,嫌少了,出門左轉,有家杏林堂。家大業大,伱去試試,說不準能多給些。」

  他這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樣看著就叫人來氣,銀箏正要同他爭辯,陸曈已經將紙包往對方面前一推:「三錢就三錢。」那年輕人見狀,臉上露出的笑容就真誠了些,吩咐身後的小夥計:「阿城,取銀子去!」

  叫阿城的小夥計很快取來一角銀子,陸曈接過錢,又從包袱里拿出另兩塊油紙包著的東西。

  東家眉頭一皺:「這是什麼?」

  陸曈:「藥茶。」

  東家將藥茶推回去,沒什麼誠意地笑道:「抱歉姑娘,醫館裡不收藥茶。」

  「不要錢,算搭頭。」陸曈將藥茶放到桌上,「煎服可消減鼻窒鼻淵,先送東家兩幅。如果滿意可以另送。」她道:「我住落月橋下來儀客棧。」

  東家看向陸曈,陸曈平淡地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年輕人一撇嘴,將那兩包藥茶收好,只擺手道:「那就謝謝姑娘了。」

  陸曈沒再說什麼,同銀箏離開了。


  待二人走後,小夥計湊上前來,納悶道:「東家,平時收蒲黃炭都五錢銀子,今日怎麼突然換價了?而且三錢銀子是生蒲黃的價,沒有賺頭,她們怎麼還肯賣?」

  東家將阿城的腦袋刨開,拿著蒲黃炭往屋裡走:「你怎麼知道人家沒賺,這不送了兩包藥茶麼。」

  小夥計低頭去看桌上的藥茶,藥茶的紙包只有巴掌大,用紅線細細捆了,乍一眼看上去很精緻。

  阿城恍然:「她們想寄賣藥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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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夥計看了看桌上藥茶:「那東家,這藥茶還賣不?」

  「賣個屁!」東家沒好氣地撩開帘子往裡間走去,「來路不明的東西誰知有沒有毒!吃死了人找誰算帳去!這蒲黃炭我還得試一下,京城騙子多,女騙子也不少,不多長几個心眼,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叨叨地進了裡間,扔下一句:「回頭拿去扔了,別和其他藥混在一處。」

  阿城應了一聲,又看了看面前的藥茶,搖了搖頭。

  真是可惜了。

  ……

  外頭,陸曈和銀箏正往前走著。

  銀箏還惦記著方才的事,不甘道:「咱們這幾日一路走來,蒲黃炭都是五錢銀子,偏這家只給三錢銀子。還什麼『仁心醫館』,我看是『黑心醫館』還差不多!姑娘,」她不解地看向陸曈,「總共就做了幾包藥茶,為何不給多送幾包給杏林堂,反給了這家寄賣呢?」

  她不明白,杏林堂的店主收藥材時給錢給得很爽快,比方才那位「東家」耿直多了。那醫館瞧著鋪面也大,修繕光鮮,人來人往的,怎麼瞧都比仁心醫館好。

  陸曈搖了搖頭,輕聲道:「仁心醫館裡,沒有坐館大夫。」

  這一路走來,她們見過許多醫館,其中坐館大夫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醫者。而這間仁心醫館裡,除了「東家」和那個叫阿城的小夥計,沒見著別的人。

  仁心醫館缺人。

  銀箏詫異:「姑娘是想做坐館大夫。」

  陸曈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在京城裡,除了銀箏和一隻醫箱,什麼都沒有。而柯家生意卻如日中天。

  仁心醫館缺人,又位於西街,離柯宅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也不算遠。

  她需要一個身份。

  一個能不露聲色接近柯家,卻又光明正大的身份。

  醫館的坐館大夫,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是……」銀箏有些猶豫,這世道,女子行醫的本就少之又少,更勿用提當坐館大夫了。

  「繼續走吧。」陸曈收回思緒,「把剩下的蒲黃炭賣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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