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偶遇
2024-11-03 15:34:00
第65章 偶遇
仁心醫館又來了兩位年輕姑娘,一下子熱鬧起來。
從前陸曈沒來時,鋪子裡只有阿城和杜長卿二人,如今乍然多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連門口那棵李子樹看上去都賞心悅目多了。
烈日當頭,門口樹上夏蟬鼓翼而鳴,吵得人暈頭轉向,杜長卿從外面進來,把手中幾碗漿水往裡鋪桌上一放:「喝茶了!」
正幫陸曈整理藥櫃的銀箏看了一眼,問:「這是什麼?」
杜長卿叉腰,豪氣開口:「西街口新開了間漿水鋪,三個銅板,買一碗送一碗。東家作東,請你們喝,不要錢。」
「謝謝表哥。」正和香草一塊兒繡帕子的夏蓉蓉輕聲道謝。
夏蓉蓉不認識藥材,也不好搶銀箏和阿城的活,白日的時候就規規矩矩坐在鋪子裡,同香草一起做繡活,倒也安靜。
杜長卿教她們把漿水分一分,他買得雜,漉梨漿、姜蜜水、杏酥飲、茉莉湯、冰雪冷元子……
陸曈分到了一碗姜蜜水,漿水提前在冰桶中浸過,用翠綠的青竹筒盛了,越發襯得漿水清亮如琥珀。
她低頭喝了一口,甜甜的,又冰又涼。再抬頭,就見眾人面色忍耐。
杜長卿問:「怎麼樣?」不等眾人回答,自己先喝了一口。
下一刻,這人忍不住嗆出聲來:「咳咳咳!什麼玩意兒這麼齁?」
齁?
那頭的夏蓉蓉蹙眉道:「是有些太甜。」
就連最愛吃糖的阿城都皺起鼻子:「東家,這哪是水裡放糖,這是糖里忘了放水。」
銀箏與香草雖未說話,卻把盛漿水的碗放得遠遠的,看起來不願再多喝一口。
杜長卿氣急敗壞道:「好傢夥,賣漿水的和我說不甜不要錢,居然是真的。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這麼甜想齁死誰?」
他一轉頭,見陸曈沒什麼表情地繼續喝碗裡的漿水,沒好氣道:「別喝了,平日怎麼不見你替我儉省,喝出人命誰負責?」
陸曈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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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
杜長卿匪夷所思地盯著她:「伱不會告訴我,這很合你的口味?」
陸曈:「如果店鋪不倒閉,我會繼續光顧他的生意。」
她補充:「每日一碗。」
眾人沉默。
杜長卿噎住了,過了半晌,他點了點頭:「不錯,佩服,看來以後那家漿水鋪能不能在西街開下去,就全仰仗陸大夫你的惠顧了。」
陸曈用喝光漿水的動作表達了她對漿水鋪的支持。
飲罷,陸曈將空竹筒放在一邊,銀箏進了小院拿著陸曈的醫箱出來。
醫館裡其他人見怪不怪,杜長卿沖她們二人擺了擺手:「早去早回啊。」
銀箏無言:「知道了。」
今日是該給范夫人施診的日子。
陸曈與范夫人約好,每隔七日登門,為范夫人施針一次。今日是第三次。
出了門,待陸曈和銀箏二人到了范府,范夫人趙氏剛剛午憩醒來。
見到陸曈,趙氏招了招手,示意陸曈進來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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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翠兒在身後打著扇,趙氏微闔雙目,懶洋洋地問陸曈:「陸大夫,這針還要再渡多少日子?」
陸曈將一根金針刺入,道:「夫人如今已有所清減,正至關鍵時分,若此時停針,一段時日後會效用全無,為多鞏固,還是再針渡兩月為好。」
「還要兩月?」
「之後針渡間隔十日一次,兩月共六次,夫人以為如何?」
趙氏嘆了口氣:「好吧。」
陸曈便不說話了,用心為趙氏渡針起來。
趙氏抬起眼皮子看了忙碌的陸曈一眼,復又放下,嘴角溢出一絲滿意的笑。
她對陸曈很滿意。
準確說來,是趙氏對陸曈金針渡穴的本事很滿意。這些日子,也不知是「纖纖」還是陸曈隔幾日上門來為她渡穴起了效用,趙氏的腰果然瘦了一圈,往日衣裙都寬鬆了些許。
這簡直讓趙氏欣喜若狂。
她原先尚對陸曈所言半信半疑,如今親眼目睹成效,總算放下心來。
消瘦了些後,趙氏就讓下人去盛京的輕衣閣做了好幾身月光紗的衣裙。她清減後,淡下妝容,薄紗裙衫清雅仙氣,是與往日嬌艷截然不同的淡雅,倒叫范正廉新鮮了好一段日子,夫妻恩愛更勝往昔。再過不了多久,或許真能成為掌上起舞的那位絕色,無愧「飛燕」之名。
再說陸曈,趙氏注意到,陸曈每次登門,都是在午後,未至傍晚就離開,恰好避開了范正廉下差的日子。加之陸曈又寡言,進了府從不多問,瞧著也是本分規矩。
這令趙氏很滿意,識趣的人總是讓人放心的。否則這麼一個年輕醫女在府中,她還真怕范正廉哪一日起了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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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一個半時辰,陸曈為趙氏施完針,趙氏叫丫鬟翠兒領她去隔壁間喝杯茶。
翠兒送來茶和診金,趙氏並不是個大方的人,診金給的很少,至於送的藥茶,全當沒那回事,陸曈也沒主動提起。
陸曈喝茶的時候,銀箏就把一個小罐子塞到翠兒手中,笑道:「翠兒姑娘,這是陸大夫自己做的頭油,裡頭放了藥材,抹久了,頭髮會越來越亮呢。」
翠兒推辭:「怎麼還能拿陸大夫的東西……」
「不值多少錢,」銀箏笑言,「本想送夫人幾罐,陸大夫想著夫人素日所用膏脂昂貴,怕是瞧不上咱們的,翠兒姑娘可別嫌棄。」
翠兒便將罐子收入袖中,笑容比先前更真切了些:「那就多謝陸大夫了。」
陸曈搖頭,低頭抿了口手中熱茶。
翠兒是趙氏的貼身婢女,一點小恩小惠,不至於收買翠兒,但可以讓銀箏與翠兒關係拉近許多。
關係近了,嘴巴就鬆了。
陸曈喝完茶,起身告辭,翠兒送她們二人出門,路過花廳時,迎面撞上一男子。
對方低聲道了一聲「抱歉」,陸曈看向眼前,是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濃眉大眼,穿件洗得發白的沉香色布袍,分明是氣宇軒昂的模樣,神色卻很謙恭。
這人陸曈之前也見過,不知和范家人是何關係,有幾次陸曈施診完畢出門時都在門口撞見過這男子,大多數時候,這男子都是讓范家的下人轉交一些貨禮之類。
如今日這般進內院還是頭一遭。
陸曈向他瞥了一眼,趙氏的另一個丫鬟正指揮著這男子將手中之物拿到院子裡放下,依稀是些山雞、鵝鴨之類的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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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趙氏聽起來頗有些不耐煩。
這人便有些侷促,同趙氏丫鬟說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陸曈望著他的背影,邊往前走邊問翠兒:「他是……」
翠兒笑道:「那是審刑院的祁大人,是我們老爺的得力手下。」
得力手下?
陸曈想起剛剛那人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袍,以及趙氏婢子待他頤指氣使的模樣,狀若無意地開口:「范大人很器重他?」
「當然器重啦。」許是得了陸曈頭油的緣故,翠兒也願意與她們多說幾句:「老爺當初從元安縣回來時,還特意將祁大人一起帶回了盛京。」說到此處,翠兒有些奇怪,「陸大夫怎麼問起祁大人?」
銀箏推了翠兒一把,低聲笑道:「那位大人模樣不差,氣勢不斐……」
翠兒會意,掩嘴道:「那真是可惜了,祁大人早有妻兒,不過……」她看了陸曈一眼,沒說下去。
陸曈對她的眼神心知肚明,在范府人眼中,出身低微的坐館醫女,縱然是嫁給小官做妾也是好的。
待出了范府門,翠兒離開後,陸曈站在門口,回身朝范府的門匾望去。
銀箏問:「姑娘怎麼了?」
「我在想……」
陸曈聲音很輕:「剛才見到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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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曈道:「他有問題。」翠兒說祁大人是范正廉器重的人,所以把他從元安縣帶回盛京,但看那位祁大人衣飾以及在范府的地位,不難看出他生活窘迫。
這就奇怪了,范正廉的得力幹將,怎會混得如此潦倒?
而且翠兒說他是從元安縣回來的……
也就是說,這位祁大人,從范正廉仕途伊始就一直陪在范正廉身邊,一定知道範正廉不少秘密。
「銀箏,你托曹爺打聽一下,剛才那位祁大人。」
她要知道這個祁大人的底細,才能對症下藥。
「姑娘,」銀箏有些為難,「咱們賺的銀子除開吃用,全填進了快活樓。曹爺的消息貴,分紅不夠花,再要打聽消息,只能同杜掌柜賒銀子了。」
「那就賒。」陸曈收回目光,逕自朝前走去。
銀箏無奈,只得趕緊跟上,才走了兩步,忽而「咦」了一聲。
陸曈停步:「怎麼了?」
銀箏指了指街對面:「好像是裴大人身邊的段小公子?」
陸曈一怔,順著銀箏的目光看過去,果見對面的茶攤蔭涼處,背對著她坐著個人喝茶。因看不見臉,無法分辨究竟是不是段小宴。
她蹙眉:「你確定沒認錯人?」
銀箏很自信:「錯不了,我過去見得人多,瞧人很在行的。」言罷,主動朝對街揮手喊道:「段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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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段小宴。
陸曈目光在段小宴身側掃視一周,沒見到裴雲暎,遂問:「段小公子怎麼在這裡?」
「忙公務呢,路過這裡,順帶坐下喝杯茶,沒想到遇著了陸大夫。」他笑得熱情,又問陸曈:「陸大夫呢?」
「我在這裡替人施診。」
段小宴「哦」了一聲,看了看遠處,不好意思地對陸曈說道:「那個陸大夫,我還有公務在身,得先走一步。等過些日子休沐,我叫大人再光顧你們醫館,上回那個藥茶可真是好用」
陸曈沖他頷首:「段公子慢走。」
段小宴很快離開了,陸曈望著他的背影,半晌沒說話。
銀箏提醒:「姑娘不走嗎?」
陸曈收回視線:「走吧。」
……
段小宴回到殿帥府,同僚禁衛木蓮正從演武場回來,說蕭逐風買了李子在營里,叫他自己去裡頭拿著吃。
段小宴擺了擺手,問木蓮:「大人在裡面嗎?」
「不在。」木蓮啃了一口手裡的青皮李子,酸得半晌睜不開眼,「找大人有事啊?」
段小宴搖頭:「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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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有人問:「什麼怎麼認出你的?」
段小宴一個激靈,回頭見裴雲暎從門外走進來。
夏日的天,他還穿著殿前司的朱色錦衣,衣領扣得筆整,不見半分炎熱,反倒丰儀清爽。
「哥你回來了?」段小宴站起身,跟著他一起進了營里。
一進門,二人不約而同怔了一下。
殿帥府營房門口堆了十來個竹筐,竹筐里滿滿當當都是青色李子,一乾親軍正吃得呲牙咧嘴,空氣里都瀰漫著一股酸味兒。
裴雲暎眉頭一皺:「什麼東西?」
木蓮忙道:「蕭副使送來的。說天熱,特意買來給兄弟們解渴。副使還特意挑了一筐最好的放在大人您屋裡了。」
見裴雲暎沉默,旁邊黃松也道:「副使買的這李子挺好吃的,就是有點酸。」
裴雲暎伸手按了按額心:「……知道了。」走了兩步,又回頭,忍無可忍道:「搬到院裡,別堆在門口。」
「是。」
裴雲暎進了自己房裡,一轉頭,見段小宴還在,問:「有事?」
段小宴回身將門掩上,等裴雲暎在桌前坐下,才湊上前:「哥,今日仁心醫館的陸大夫又上范府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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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暎倒茶的動作一頓。
他抬眼:「暴露了?」
「冤枉啊!」段小宴叫屈,「天這麼熱,我就去對麵茶攤喝碗茶的功夫,誰知道陸大夫會那麼巧出門。我當時還是背對她的,隔著一條街,哥你都不一定能認出我,誰知道她是怎麼認出我的?」
裴雲暎覷他一眼,低頭喝茶:「她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我說我是辦差路過的,她沒懷疑,我就走了。」
裴雲暎點了點頭。
見他沒什麼反應,段小宴膽子大了些,開口道:「哥,我盯著范家也有半月了,陸大夫除了給范夫人施針也沒幹別的。她那藥茶賣得好,范夫人喜歡,又不妨礙我們殿前司。你是不是對她過於緊張了?」
裴雲暎合上茶蓋:「這麼相信她?」
「倒也說不上信任。」段小宴語氣誠懇:「主要日日盯梢,車馬費、茶水費、外食費……月銀不夠花了,哥你借我一點……」他邊說邊摸向自己腰間,忽而一頓。
「怎麼了?」
段小宴看著他:「我荷包不見了。」
「被偷了?」
「那倒沒有,裡面沒銀子。」
裴雲暎無言:「那你哭喪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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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暎提醒他:「想想丟哪兒了,營里找過沒有?」
「想不起來,下午我在范家對面喝茶時結帳都還有,啊!」他目光一動,「該不會是和陸大夫說話那會兒掉了吧?我那時過去得匆忙,走得也急,說不準是掉范家門口了。」
聞言,裴雲暎本來懶散的姿態坐直了些,問他:「你說陸曈撿到了?」
「只是可能。」段小宴撓了撓頭,「也不好問人家。」
「為什麼不問?」裴雲暎反問。
段小宴驚訝:「荷包里一個銅板都沒有,陸大夫要它做什麼?況且,要是真去問她,陸大夫還以為我懷疑她偷東西,被別人聽見了,會懷疑陸大夫人品不端的,那多不好。」
裴雲暎:「難為你替她想得周到。」
不等段小宴說話,他又繼續開口:「過幾日我陪你去一趟仁心醫館。」
段小宴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還真要問陸大夫啊?為什麼?」
「因為荷包上有你名字。」
「名字?」
「被別人撿到也就罷了,被陸曈撿到,我怕你被賣了還替人數銀子。」
段小宴不解:「那一個荷包能賣我什麼?」
「那可就多了,」裴雲暎笑了笑:「比如……」
「要挾。」
「要挾?」段小宴詫異,「拿荷包能要挾我什麼?我又不是女子,還能拿這個當定情信物逼我娶她?」他說著說著,自己也一愣,想了一會兒,喃喃開口:「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她今日只一個背影就能認出我來,可見我在陸大夫心中印象很深……但我如今還未及冠,婚姻大事尚不能做主……」
他自絮絮說著,冷不防頭頂被拍上一迭厚厚卷冊,裴雲暎起身從他身邊經過,道:「好啊,真要有那一日,我作為你半個長輩,一定為你奉上一份豐厚大禮。」
「恭祝二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