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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殿帥解圍

2024-11-03 15:36:24
  第143章 殿帥解圍

  醫官院一位新進女醫官使,剛進宮就被分去清鍋冷灶的南藥房,眼看前程止步於此,奈何時有機遇,因清洗整理紅芳絮出色,做出的一夢丹得柔妃娘娘盛讚,進而被御藥院院使看重,親自來醫官院要人,最後被醫官院崔院使三催四請才回來,展眼就進了醫官。

  短短一月大起大落,此女人生也夠傳奇了。

  這流言傳到各院時,連帶著那位新進醫官使的名字也為人知曉。

  一大早,陸曈剛換完衣裳,林丹青從門外進來,一進屋便說:「如今走到哪裡都是妹妹你的名字,這回去南藥房待的日子也算不虧。」

  鏡前的陸曈轉過身,林丹青便眼睛一亮,驚呼道:「哪裡來的仙女!」

  南藥房採摘藥草的麻衣早已脫下,陸曈換上醫官使的水藍長袍,衣領和袖口處都繡了細緻蘭花紋,長發以同色絲帶束起。她本就生得美麗,淡雅乾淨的顏色越發襯得人眉眼盈盈。若溪山秋水,有種明澈之美。

  林丹青繞著陸曈轉了兩圈,摸著下巴沉思著開口:「醫官院這送人都沒人要的丑衣裳,怎麼被你一穿,平白像是貴了些錢呢?」又嘆氣:「果然衣服如何,總歸看臉。」

  這話其實有些言過,因為林丹青自己生得並不醜,非但不醜,還十分美麗,那是另一種爽朗利落之美,如盛夏薔薇,燦然明媚。

  她伸手挽起陸曈手臂:「走吧陸妹妹,崔院使今日要給你分醫科,真盼著你也分到婦人科。」

  陸曈剛回到醫官院,尚未奉值,得先分好醫科後,按科給各房奉值。不過宮中的女醫官大多都分至婦人科,也有一小部分分到大方脈、小方脈科。

  陸曈隨林丹青出了屋,去到醫官院院廳,廳中已站了許多醫官使,見陸曈出現,紛紛偷眼打量。

  從平人醫工一躍成為春試紅榜第一,剛進醫官院又被分到南藥房,不到一月又被御藥院院使巴巴趕來醫官院要人,風口浪尖之人讓人想不注意也難。加之陸曈容貌出色,縱是與陸曈不對付的曹槐見了,也忍不住露出一絲驚艷。

  不過大約因為流言的關係,這群醫官並未主動上前與陸曈說話。倒是林丹青一如既往熱情,細細與陸曈解釋醫官院各科各房的關係。

  又等了約一炷香,崔岷出現了。

  他今日穿了件灰色長衣,衣袖寬大,不疾不徐緩緩行來時,頗有風骨,一眼望上去,不像醫官,倒像是朝中那些清流文臣。

  眾醫官紛紛同崔岷躬身行禮,崔岷應了,在陸曈身前停步。

  「陸醫官,」他開口,語調溫和,「如今你已回到醫官院,翌日起該入各房奉值。」

  陸曈靜靜聽著他說。

  「以你春試卷面資質,本該入北廳西壽房婦人科奉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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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崔岷卻話鋒一轉:「……可你的醫經藥理得邱院使盛讚,安排至北壽廳,未免大材小用。」

  他問:「諸司各院有疑症未解,陸醫官醫術拔萃,身為臣子,理應為陛下分憂,對麼?」

  陸曈抬頭。

  崔岷生得瘦弱,院使官袍穿在他身上,倒真有些松柏之姿,孤傲清高的良臣模樣。他看她的眼神溫和如水,然而細細探去,便驟覺一股壓抑的陰沉,像南藥房那張被雨水浸濕生了綠霉的木床,濕冷得很。

  她道:「任憑院使差遣。」

  崔岷便笑了,神色越發柔和:「上個月,戶部左曹侍郎金大人身子抱恙,曹槐行診一月有餘,暫無起色,既然陸醫官回來,如此,便由你與曹槐一同行診。」

  戶部?

  陸曈心下一動。

  戚玉台正是在戶部。

  有一瞬間,陸曈幾乎要覺得是上天垂憐她復仇艱難,才將這大好機會如此輕易送上眼前,於是想也沒想地道:「好。」


  「不行!」

  出聲的是林丹青。

  陸曈訝然側首,再看周圍人,俱是一副古怪神情,最前方的曹槐錯愕之下,竟還露出個笑,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透著股幸災樂禍。

  林丹青急得聲音變了調:「陸醫官不能去給金大人行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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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丹青望著她,臉色漸漸漲紅,仿佛難以啟齒般,過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開口:「……戶部的金大人之急症是、是腎囊癰,你是女子,怎麼能給他施診!」

  腎囊癰?

  陸曈一瞬恍然大悟。

  難怪周圍人要露出難以言喻的神情,難怪曹槐的笑容不懷好意……難怪崔岷要般百轉千回,鋪墊良久讓她走到此處。

  只因腎囊癰,是男子隱疾!

  這病並不算罕見,然而讓一年輕女子去治療此疾,卻是不常見的。

  崔岷看向林丹青,許是因為林父的關係,並未斥責,只道:「醫者無男女,你們在太醫局進學時,第一課學的正是如此。」

  林丹青皺眉:「可是院使,人言可畏!」

  醫者是不分男女,可流言分啊!

  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艱難,女子行醫多受桎梏便罷了,若是年輕些的女子行醫,一個不好,便要做好終身不嫁的準備。她們這些女醫官使還好些,不過是給各宮娘娘奉值。可那位戶部金大人什麼毛病盛京官場無人不知,只怕陸曈今日進了戶部的門,明日流言就要傳得滿天飛!


  腎囊癰,意味著醫官檢查身子,便要觸及對方私密之處。更何況別人就罷了,那位金大人,本就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宮裡的雌鴨都要被他摸兩把占便宜,何況是陸曈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林丹青都能想像得出那慘烈畫面!

  「陸醫官,」崔岷不理會林丹青,負手看向陸曈,當著滿屋醫官使的面,溫聲詢問:「你可願行診?」

  陸曈眼睫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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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的下作還是超乎了陸曈的想像。

  拒絕崔岷,傳出去或許得罪那位金大人,也會證明她的醫術不過傳說厲害,連帶御藥院的邱合也要備受質疑。

  接受行診……只消看眼下林丹青的模樣,就知那位金大人不是什麼好相與之人。

  白璧最怕蒙暇,一位女醫官,都不消自己做什麼,只要對方做出些出格之舉,流言的唾沫星子都能將她淹死。外人不會說男子好色,只會譴責女子引禍,到最後,連美麗都是罪由。

  崔岷或許不要她身敗名裂,但一定想她德行有虧,到最後提起她陸曈,旁人不會說她醫術藥理如何,想起的都是那些風流韻事、花叢軼聞。

  何等歹毒。

  「陸醫官?」崔岷咄咄逼問。

  四周嗡嗡議論聲漸起,林丹青緊張地望著她。

  陸曈深吸口氣,緩緩抬頭,正要開口——

  「怎麼這麼熱鬧?」門外有人說話。


  這個聲音……

  陸曈不由一怔。

  門口站著的人群忽然散開,讓出一條路,有人走了進來。

  藥廳寬敞,四面牆上都掛了寫滿醫經藥理的長字畫,年輕人腰間銀刀在雅致堂廳里突兀多了幾分煞氣,格格不入,人卻極是俊美,一身緋色公服把穿醫官袍子的其他男子都襯得黯淡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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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司右軍指揮使裴雲暎平日極少來此處,乍然出現,眾人都怔在原地。

  青年走進廳堂,偏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目光並未在陸曈身上停留,似乎有些疑惑:「崔大人這是在做什麼?」

  崔岷拱手行禮:「回殿帥,正在吩咐新進醫官使行診奉值。」

  他點頭:「原來如此。」

  見他身後並無其他人跟隨,崔岷沉吟一下,試探問道:「不知殿帥突然前來,所為何事?」

  殿前司與醫官院井水不犯河水,近來也並無行診排冊。

  裴雲暎淡笑著開口:「司衛所近來訓練過猛,加之春躁,武衛們都叫乏困。我來請位醫官同去瞧瞧。」

  說完,他似才看到一邊站著的陸曈,眉一挑:「新進醫官?我看她就很合適,就她吧。」

  這話說得猝不及防,廳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陸曈也是一頓。


  她抬眸看向裴雲暎,這人面上笑意如常,仿佛真是隨口找了個順眼的醫官使,不曾有別的心思,無辜得緊。

  一邊的崔岷臉色卻難看起來。

  裴雲暎這話,是要陸曈去司衛所,卻也將陸曈從方才的窘境裡解救出來。

  如此一來,陸曈既免去與姓金的糾纏,也不必面對眾人的質疑,合乎情理的理由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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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曈春試紅榜過後,他曾托人打聽過此女過去的消息,除了做出「春水生」和「纖纖」兩味新藥外,此女最出名的,大概還是探出了文郡王妃所中之毒「小兒愁」,解救了文郡王妃,連帶著宮裡那位顏妃也遭了殃,御藥院為此提供禁藥之人也被牽連出事,當時整個醫官院和御藥院人人自危。

  文郡王妃裴雲姝是裴雲暎的嫡親姐姐。

  若在那時陸曈與裴雲暎二人就已有了私交,此番這位指揮使突如其來的舉動,恐怕並不是心血來潮。

  正兀自揣測著,身側傳來裴雲暎的聲音:「考慮這麼久,院使很為難嗎?」

  崔岷一個激靈回神。

  眼前年輕人唇邊噙著笑意,禁衛公服穿在他身上,不似尋常禁衛冷沉刻板,反因唇角梨渦顯得親切英朗。

  可他的眼神卻並不親切。

  那雙漂亮的黑眸燦若星辰,卻似靜水深潭,只一眼便讓人生出寒意。

  崔岷心中一緊,驀地生出絲畏懼。

  他與這位殿前司指揮使相交甚少,此人年輕有為,素日裡見了也總是明朗愛笑,仿佛極好親近。然而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又有誰心思簡單?這些年與他作對的,不是出事就是貶職……


  他這副溫煦皮囊下,仿佛藏著另一副乖戾心腸。

  總讓人有種沒來由的直覺,誰要是迕逆違背了他,下場多半慘烈。

  崔岷不願、也不敢與他作對。

  收起心中不甘,崔岷拱手道:「殿帥說笑,殿帥府武衛有需,理應奉值。」他轉頭,對陸曈叮囑:「陸醫官,你就去殿帥府,金大人之急症,仍由曹槐行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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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的曹槐聞言,頓時面露失望。林丹青和常進卻鬆了口氣。

  陸曈站在原地沒動。

  裴雲暎看了她一眼:「陸醫官?」

  陸曈斂眉:「是。」

  崔岷笑了:「好。」

  然而下一刻,陸曈抬起頭:「不過院使,金大人那頭,下官仍想與曹醫官一同行診。」

  此話一出,廳中驀然安靜。

  眾人盯著她的目光霎時古怪。

  明明已遠離那等糟心事,不必與金顯榮攪合在一處,怎麼還自己上趕著往上湊?這人是傻子不成?

  林丹青猛地朝陸曈使眼色,陸曈恍若未覺,只對著崔岷靜靜地道:「下官會分配時辰,去殿帥府行診與為金大人行診兩不耽誤,還望院使准允。」


  她說得平靜真摯,仿佛真是真心實意想要謀得此份差事,翰林醫官院中的確有新進醫官為了在上峰面前掙臉面,顯得自己勤勞敬業,搶著多幹活……但也要看清搶的差事是什麼。

  這差事換做別的醫官,可不會如此積極。

  裴雲暎在聽到陸曈說完後,目光便落在了她臉上,帶了幾分安靜的審視。

  陸曈不言,崔岷視線在他二人身上打了個轉,良久,慢慢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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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陸醫官自己所求……」

  他故意咬重「自己」二字,神色溫和欣慰,「允。」

  ……

  廳中的暗流涌動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流過去了。

  醫官們各自散去,自己做自己的事。

  陸曈拿著藥帖,進了裡間藥廳。

  藥廳不算寬敞,地上堆滿尚未整理的一批新藥,靠牆處有一排木櫃,裡頭堆放醫官們尋常要用的常用藥物。

  陸曈方走到藥櫃前,身後木門便發出一聲輕響。

  她沒回頭。

  來人將門掩上,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屋裡堆積的藥材積了灰,被門風帶的四處飛舞,裴雲暎皺了皺眉,似乎有些嫌棄,待那灰塵散了些,適才走過來。


  陸曈從藥櫃裡拿出一隻細長瓷瓶,轉身放到桌上:「下食丹。」

  裴雲暎眉梢一動。

  方才堂廳里的那場官司後,裴雲暎並未馬上離開,說殿帥府的司犬近來胃口不佳,請陸曈為它拿點藥。

  醫官院藥廳里存放醫官們素日用的尋常藥,能給人吃的下食丹,勻上一瓶給狗吃自然也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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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藥瓶,牽了牽唇:「你要聽崔岷的安排行診?」

  「對。」

  「知道金顯榮是什麼人嗎?」

  「知道。」其實都不必打聽,單看醫官院眾人今日神情,她也能猜得出來。

  「知道還敢。」裴雲暎點頭,冷不丁問,「因為他是戶部的人?」

  陸曈心中微動。

  金顯榮是戶部左曹侍郎,而戚太師的兒子戚玉台也在戶部任職。她只是一介醫官,能靠近戚玉台的機會寥寥無幾,難得天賜良機,實在不想錯過。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接下這個差事。

  似是洞悉她的心思,裴雲暎看她一眼:「太冒險了。」

  陸曈抬眸,語氣嘲諷:「那裴大人為何今日出頭?以裴大人之身份,同我扯上關係可不是件好事。」


  裴雲暎把玩頸瓶的動作一頓,偏頭問:「怎麼說?」

  「崔岷對我有偏見,裴大人公然出頭,難免讓人想起裴小姐一事,若崔岷以為你我二人有私交,傳出去對大人恐怕不好。」頓了頓,陸曈才繼續說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大人一向比我清楚,怎麼今日糊塗?」

  裴雲暎今日會在廳里主動解圍,其實不止出乎崔岷的意料,也令陸曈驚訝。

  他實在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

  他們二人的交情也不至於如此深厚。

  聞言,他反而莫名笑起來:「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種人?」

  「當然,我一直很清楚大人與我身份有別。」

  他便站直身子,把藥瓶攥進掌心,看著陸曈嘆氣:「不是說了嗎?我今日只是過來拿藥,恰好遇到陸大夫被人為難,看不過去而已。」

  陸曈抿了抿唇,對他說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於是平平道:「多謝裴大人。」

  這句謝說得有些勉強,要知道如今她不僅要去給金顯榮行診,還要去殿帥府探病,一個人做兩份差……

  他真是幫了好大一個倒忙。

  簡直孽緣。

  「我怎麼覺得,你的表情像在罵我。」裴雲暎俯低了眉眼,打量了她一下,「算我多管閒事,不過,你既然心有成算,我就不插手了,免得壞了陸大夫大計。」

  他把藥瓶收進懷中,轉身提刀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腳步停下,想了想,又轉頭提醒:「陸大夫。」

  陸曈看著他。

  「戚玉台和范正廉不一樣。」年輕人的臉陷在藥房昏暗光線里,不知想到什麼,神情顯得有些冷淡。

  「別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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