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威脅
2024-11-03 15:37:30
第180章 威脅
屋裡屋外,一片寂靜。
綠衣男子躺在門前,極力壓低倒吸冷氣的聲音。
門外日光明媚,樹影婆娑,四周並無跟來的人。陸曈心中疑惑,嚴胥的官邸,府中應當有不少護衛,為何裴雲暎這樣闖進來卻未看到任何人阻攔?
亦或是……
不敢阻攔?
「裴殿帥,」嚴胥目光掠過地上一片茶水狼藉,眯著眼開口:「在我的府邸無禮,你也太放肆了。」
「我還有更放肆的,大人想看,也可以試試。」他冷著臉說完,轉向陸曈,視線落在她醫官袍裙的裙擺上。
陸曈順著他目光看去。
裙擺上染了大塊血跡,是方才在暗室里救人蹭上的,乍一眼看上去很有幾分駭人。
他盯著陸曈:「你怎麼樣?」
陸曈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嚴胥冷漠道:「醫官行診,不知犯了裴大人哪條忌諱?」
「行診?」
裴雲暎轉過身,唇角一勾:「不知嚴大人治的是哪一位,受的什麼傷,不如請出來看看。」
屋中一靜。
過了一會兒,嚴胥才冷笑一聲,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殿帥年輕氣盛,但鋒芒畢露未必是好,有時也需收斂。」
裴雲暎面露諷刺:「知道嚴大人老了,也不必一直提醒。」
陸曈:「……」
裴雲暎實在囂張至極,此種境況,多少有些出格,他竟連遮也不遮掩一下,就算仗著聖眷龍恩,也實在太過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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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眸,語氣意味深長。
「你二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話問得曖昧,陸曈眉頭一皺,似乎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聽裴雲暎道:「債務關係。」
他輕描淡寫地開口:「圍獵場上,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嚴大人沒聽懂嗎?」
「她是我的『債主』。」
陸曈一怔。
嚴胥卻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有些刺耳,「那你今日是來做什麼的?」他目光瞥過桌上銀色長刀,長刀尚未出鞘,刀鞘銀光流轉,冷意森森。「想動手?」
「不是啊。」
裴雲暎驀地一笑:「我是來給『債主』撐腰的。」
窗外日光燦然明媚,屋中安靜得可怕。
陸曈有一瞬間怔忪。
裴雲暎擋在自己身前,身影遮擋大半嚴胥的視線,使得對方那道陰冷的目光無法落在自己身上,如一道安全屏障。
但她卻有些不解。
如此光明正大的袒護,對裴雲暎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這會令人誤以為她是裴雲暎的軟肋,而將軟肋暴露於敵人面前,是愚者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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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他拿起銀刀,嘴角一翹,「說得我都有點期待了。」
屋中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就在這一片緊繃中,陸曈驟然開口。
「嚴大人。」
屋中二人朝她看來。
她說:「我方才所救傷者,雖用歸元丸吊住他三個時辰的性命,但他損傷過大,神智無法長時間保持清醒。」
「一個時辰之後,他會再度陷入昏迷。」
嚴胥緊盯著她。
陸曈溫聲開口:「倘若嚴大人有什麼要問詢對方的,最好趁著眼下神智尚明時詢問,否則時候晚了,就來不及了。」
她話說得溫和,仿佛真為病者貼心著想的好醫者,嚴胥臉色一變:「你在威脅本官?」
「下官不敢。」
陸曈仍微微笑著,平靜地說:「《梁朝律》中,嚴禁私設公堂不請旨,非法刑訊,無故監禁。」
「《刑統》中又說:凡年齡在七十歲以上、十五歲以下,有殘疾、廢疾、篤疾者,懷孕者,享有特權犯官,不得用刑拷問。刑具統一規定為『杖』,背、腿、臀每次三十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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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超《刑統》中三十杖刑。」
話說完了,四周落針可聞。
門口的護衛聽見屋中動靜,望著陸曈的目光滿是不可置信,似乎不敢相信已在這個關頭,陸曈還敢如此回敬。
裴雲暎也微微凝眸。
嚴胥死死盯著她,目露波瀾。
「如果下官剛剛搬出這個,這才叫『威脅』。」
陸曈語氣平淡。
「不過,」她話鋒一轉,「樞密院官邸離皇城很近,暗室必然為陛下知曉,至於傷者身痕,看時日已久,想來來此之前就有了。」
她注視著桌案前的人,淡淡一笑。
「種種罪名,自然也與大人無關了。」
……
從嚴胥的官邸出來,一路上,裴雲暎很是沉默。
不知是被陸曈那段《刑統》給威懾住了,還是嚴胥要急著趕去暗室里盤問那個只能清醒不到一個時辰的病人,總之,這位樞密使竟然並未故意為難他二人,與裴雲暎機鋒幾句,便任他二人離開。
一路暢通無阻,右掖門離身後越來越遠,直到走到廊廡,裴雲暎才腳步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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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一下陸曈:「你怎麼樣?」
「沒怎麼樣。」陸曈答:「只是去給暗室里的人治了個傷,他請我坐下喝茶,還沒喝就被你摔了杯子。」想到剛才他在嚴胥面前摔杯子的動作,陸曈心中一嘆。
真是夠衝動的。
裴雲暎看著她,沒吭聲。
陸曈想了想,道:「其實那杯茶里沒毒。」
裴雲暎之所以緊張,或許以為那杯茶添了東西。
他打斷陸曈:「如果有呢?」
沒想到他會在這個問題上執著,默了一會兒,陸曈才接著道:「有毒也沒關係,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百毒不侵。」
他無言片刻。
「日後如果再有可疑的人找你,你就先讓人去殿前司尋我,若不在,找蕭副使也是一樣。」
陸曈愣了愣,心頭倏然浮起一絲異樣。
裴雲暎這話說得微妙,三番幾次為她撐腰,看起來還極為認真,總不能風月流言聽多了就假戲真做,亦或者是發現少時蘇南破廟的救命之恩,這人就態度變了。
救命之恩,當真值得他如此?
何況細究起來,應當也不算太「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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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曈抿了抿唇,答非所問:「你很忌憚這個嚴大人?」
雖然剛才裴雲暎在嚴胥書房中舉止張狂,仿佛下一刻都要揮刀把嚴胥的桌案劈了,可他從前事後並不會如此認真叮囑,似乎當初面對文郡王、面對戚家時都不如此刻嚴肅。
能做裴雲暎對手的,也絕非普通人。
「是,很忌憚。」他沒好氣道,又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陸曈:「不過你倒是膽子很大啊。」
「你指的是什麼?」
「拿《刑統》威脅嚴胥,想來盛京也只有你了。」
他面上帶了點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就不怕人家惱羞成怒,蓄意報復?」
陸曈淡道:「殿帥也知道我將《梁朝律》背得很熟,這個時候不拿出來用豈不是虧了?」
「再者,」陸曈正視著他的眼睛,「我是因為殿帥緣故惹上這一身麻煩,又是為你說話才會出口威脅,殿帥怎麼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為我說話?」
裴雲暎眉眼一動,望著她笑道:「這麼說來,人情債越欠越多,都讓我有點無地自容了。」
「我看殿帥倒是坦然得很。」
他沉吟,「這樣下去,我不會只有以身相許為報吧?」
「殿帥這是報恩還是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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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曈轉身看去,廊廡後,青楓走上近前。
「我讓青楓先送你回去。」裴雲暎收回視線,對陸曈道:「以免人多眼雜,回頭被人瞧見。」
陸曈微微皺眉,這話說得他們像兩個私會偷情的野鴛鴦。
她問:「你呢?」
「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他對青楓示意,又道,「晚點再來找你。」
……
和裴雲暎告別後,陸曈回到了醫官院。
她回去時已是下午,崔岷入宮奉值去了。林丹青看見陸曈裙角血跡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是出什麼事了,陸曈只說是去給樞密使受傷的手下行診蹭上的,林丹青再三確認,確定她無事才鬆了口氣。
「崔院使怎麼把這差事交給你?」她坐在床上,一面看陸曈換下被血蹭髒的醫官袍,一面搖頭,「如今整個宮裡都在亂傳裴雲暎與你之間的關係,嚴胥本就和裴雲暎不對付,這個時候來找你十有八九來意不善,下回要是再來,你就稱病別去了,免得多生事端。」
陸曈聞言心中一動,把髒衣裙放到盆里,「嚴大人和裴殿帥真有這麼大過節?就算為了……那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何至於此。」
嚴胥和先昭寧公夫人的那點事,盛京高門家多多少少都聽過一點。但論起來,終究是上一輩的事。且昭寧公夫人早已逝去多年,嚴胥也不至於耿耿於懷這麼多年。
林丹青撇了撇嘴,「可別小看男人的妒忌心和小心眼,那嚴大人如今都四十多了還不曾娶妻,外人都傳說他是給先昭寧公夫人守節。」
「愛而不得多年,心上人還死了,可不就容易變態麼,心態扭曲也是尋常。這種事,話本子裡寫得多了。」
陸曈感到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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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丹青想了想,認真與陸曈分析,「咱們剛剛是從感情方面出發,嚴胥看不順眼裴雲暎。咱們從別的地方分析分析,也是一樣嘛。」
見陸曈仍是不明白,林丹青盤腿坐在床上,細細講與她聽:「樞密院與殿前司,一個掌握調兵權,一個掌握統兵權。樞密院有權無兵,殿前司有兵無權,相互制衡,你想,一山不容二虎,兩相見面,自然眼紅,給對方下點絆子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說,」林丹青一錘定音,「裴雲暎與嚴胥,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都是天造地設、獨一無二的一雙死、對、頭。」
陸曈:「死對頭?」
林丹青肯定:「死對頭。」
……
暗室幽靜。
以白布蒙著的屍體全被抬了出去,地上拖拽留下的血痕被擦洗清理,一塵不染,被牆上火把朦朧微光照著,再看不到方才鮮血淋漓的殘跡。
唯有空氣還殘餘一點血的腥甜,久久不曾消散。
穿黑色長袍的男人背對門口站著,衣袍上銀線蝠紋耀眼細密,他站的那面牆上,陳年血跡從石縫中慢慢滲入,滲得太深,凝成深褐色紋路,遠遠看去,如人手心糾錯細密掌紋。
他認真看著,眼角長疤在陰影處猙獰刺眼。
身後石階傳來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
來人走到黑袍男人身後,安靜站著,還未說話,對方轉過身,一拳擂了過來。
拳風將紋絲不動的火苗帶得晃了一晃。
牆上,陳設火把的銅架外壁,一隻蒼鷹披雲裂霧,爪毛吻血,在火光中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嚴胥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人。
年輕人抬手,抹掉嘴角血跡,反而笑了起來。
「老師。」他說。
帥不過三秒的小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