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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蘭夜鬥巧

2024-11-03 15:38:27
  第207章 蘭夜鬥巧

  潘樓街東,乞巧市集熱鬧。

  車馬盈市,羅綺滿街。沿街都是售賣乞巧之物的彩帳,有打扮光鮮的孩童買來新開荷花戴於頭上,假裝磨孩羅從街上匆匆跑過。

  陸曈一行人剛下馬車,便被眼前熱鬧晃花眼。

  「好熱鬧,這都趕得上燈夕了!」段小宴嘆道。

  陸曈抬眼望向遠處。

  夜漸深,滿路燈色花光,遠處乞巧樓上樂聲鼎沸,夾雜女子們清脆談笑,一路華燈明月。又有戲棚雜樂百戲,踏索、雜旋、筋斗、蹴毬……看得人眼花繚亂。

  裴雲姝叮囑:「人太多,注意別走散了。」

  話音剛落,陸曈便感到自己被往裡推了推,裴雲暎走在外側,低頭提醒:「當心腳下。」

  去年七夕,陸曈在西街坐館,當日仁心醫館還不如眼下熱鬧,那時她忙著製藥茶,不曾出來走走,而今才發現,盛京的七夕比燈節也不遑多讓。

  年輕男女或是小夫妻全都傾巢而出,街市車馬香風不絕,明明燈火將碧天晴夜也映照輝煌。

  陸曈走在里側,身側挨著裴雲姝,就見前方圍攏一眾人群,裴雲姝笑道:「那是香橋會。」

  「香橋會?」

  陸曈疑惑。

  人群最中間,搭著一人來高的一座橋,乍一看像是紙紮的,橋欄扎了許多絲線繡制花草,濃麗鮮艷,正對橋頭的地方站著個女子,手持一盞燭台,正對人群說話。

  「那是用線香扎的橋,代作鵲橋。」耳邊傳來裴雲姝的解釋,「人們把編花放置香橋上,待入夜後,祭祀雙星,焚化雙橋,意味牛郎織女『過鵲橋』,有情人將來順順利利,白頭偕老。」

  她問陸曈:「陸姑娘可有心儀之人,想不想也去放上一朵?」

  陸曈婉言謝絕。

  「我放我放,我感興趣!」段小宴說完,興沖沖擠進人群,付過銅板,珍而重之地在橋樑上別了一朵,虔誠拜了三拜。

  待回來,撞上眾人各異表情,又補充:「……我給梔子放的。願她下次不要所託非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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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姿輕咳一聲,指著更遠處一座掛滿彩色燈籠的樓台:「前頭乞巧樓有女兒節賽巧,咱們也去看看熱鬧吧。」

  眾人便繼續往前走。

  待到乞巧街市最前方,人群越見擁擠,最前面有一座小樓,修成樓閣形狀,每一層都十分熱鬧,最下頭一層擺著張台子,台上以銅碗盛著酥糖、紅棗、榛子、花生等瓜果。幾個頭戴方巾的婦人正張羅遊人。

  台下還掛著幾隻木牌,上頭寫著:喜蛛應巧、穿針乞巧、蘭夜鬥巧、對月穿針、穿針驗巧云云。

  段小宴面露不解:「這是什麼?」

  「這是七夕的『卜』巧。」

  桌台前的婦人解釋:「七夕姑娘們乞巧,要用『卜巧』之法判定姑娘巧拙。要是贏了,織女娘娘就會送一件禮物,保佑姑娘啊,從此心靈手巧,女紅嫻熟。」

  婦人看向一行人中最前面的陸曈與裴雲姝二人,見她二人窈窕美麗,笑容越發熱絡:「喔唷,好俊俏的姑娘,一瞧就心靈手巧。不如來『卜巧』一回,穿針乞巧是最簡單的,只要五個銅板,贏了第一,送你們一座『谷板』。」

  陸曈看向擺在桌台前的谷板。

  在小木板上鋪了泥土,種上粟米,粟米幼苗長出一些,上頭又有木製的屋子村落,木刻的老翁孩童與黃犬站在「田間」,十分精巧可愛。


  裴雲姝也瞧上了谷板。

  「這個拿回去,寶珠一定會喜歡。」她笑說,叫芳姿遞錢過去,「我來試試。」

  婦人收了裴雲姝銅板,立刻從旁叵籮里拿住一卷五色絲線,連著七孔針一併遞給她。

  「姑娘,你站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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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七日穿七孔針,等下銅鑼一敲,你們就開始穿針結線,誰穿得快,乞到的巧就越多。」

  婦人的聲音從台上傳來。

  「最快的,謂得巧之侯!厲害的嘞!」

  言罷,銅鑼一敲,眾人開始穿針。

  裴雲姝方才還有些不自在,見身邊幾位姑娘都已坐下對月穿針,便也拿起絲線細穿起來,人一沉浸其中,倒忘了尷尬,四周響起人群叫好起鬨聲,格外熱鬧。

  陸曈認真看著。

  常武縣地方小,重七節不像盛京熱鬧。在蘇南時她就更沒見過了,還是第一次見「卜巧」。

  耳邊傳來段小宴聒噪的喝彩,被蕭逐風皺眉打斷:「安靜點,別吵。」

  台上七八個姑娘皆是低著頭,專心致志穿線。乞巧樓上彩色燈影落在她們身上,把人襯得格外輕靈。

  裴雲姝認真穿線。


  她未出閣時,女紅做得不多。等到了文郡王府,不曾管家,更勿提拿針線。倒是寶珠出生後,時不時給寶珠做點小衣裳一類,但究其針線,也委實稱不上一個好字。

  但今日許是氣氛熱鬧,又或許周圍都是這樣年輕的、滿懷熱忱希望的姑娘,竟讓她也生出一種久違的歡喜,宛如自己也回到未出閣時,在生辰這一日,忘記身份和煩惱,縱情玩鬧。

  「咚——」

  銅鑼敲響,時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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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赧然:「我太慢了……」

  和這些心靈手巧的姑娘們比起來,她確實稱不上靈巧,甚至有些笨拙——畢竟做針線的時候太少。

  婦人安慰她:「一次輸巧算不得什麼,還有別的嘛。」說著目光又落在裴雲姝身側的陸曈身上,「身邊這位姑娘好俊俏,不如也來一回?」

  「我?」陸曈莫名。

  裴雲姝望向她:「是啊,說是陪你們年輕人,反倒我去玩了一遭,陸姑娘不如也去試試。」

  段小宴立刻附和:「好哇!陸醫官肯定能得第一。」

  陸曈婉拒:「我不通針線。」

  「怎麼可能?」段小宴道,「裴姐姐針線摸得少,陸醫官可是日日摸針,人家是縫布料,陸醫官是縫傷口。傷口可比布料要求高。」

  「陸醫官縫傷口一定很漂亮,不像雲暎哥背後那道疤,不知哪個庸醫縫的,手藝稀爛連我都不如,是不是,雲暎哥?」

  陸曈:「……」


  她下意識看向裴雲暎。

  裴雲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想到自己在裴雲暎後背留下的「傑作」,陸曈不免有些心虛。

  裴雲姝也笑著勸道:「權當是玩樂,勝負不重要,陸姑娘玩得開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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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曈站定,回身望向台前立著的木板。

  「這個要怎麼比?」她問。

  被指著的木牌上寫著:「喜蛛應巧」四個字。

  「那個是喜蛛應巧,」婦人見狀解釋,「今兒一早,就捉了小蜘蛛放在盒子裡,等下姑娘可挑一個盒子,同人一齊打開,蛛網結得多的,就是巧侯。蛛網結的少的,就是巧少。」

  她壓低聲音:「鬥巧這項的人少些,全憑運氣。姑娘也想押一押?」

  陸曈沉思。

  這聽著和賭博沒什麼兩樣。

  若是銀箏在場,或許此項盡可大獲全勝。銀箏很會賭博,上次在快活樓里,就曾讓萬全血本無歸。

  可她對賭博卻一竅不通。

  她道:「我選這個。」


  仍是選了「喜蛛應巧」一項。

  婦人微微意外,旋即笑道:「好嘞,姑娘到台前來。」

  另一頭,段小宴見她竟沒選穿七孔針,不由疑惑。

  「陸醫官竟然選了喜蛛,」他撓頭:「沒想到她這麼喜歡賭博。逐風哥,」少年碰碰蕭逐風胳膊,「你猜她能不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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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陸曈隨婦人走到台前。

  台前已坐下五六位年輕姑娘,正湊在一起小聲議論。桌前放著一隻大木筐,筐里密密麻麻裝了幾十隻巴掌大的、漆黑小木盒。

  「喜蛛」就裝在這些小木盒裡。姑娘們望著木筐里的盒子,猶豫著不知挑選哪一隻。

  陸曈卻逕自拿起一隻起來。

  她如此隨意,旁邊幾位姑娘都愣了一下,下一刻,陸曈直接將盒子打開了。

  「咦?」段小宴驚訝,「她怎麼這麼直接?」

  連思考猶豫都沒有,簡直似在菜場挑白菜,半絲對「卜巧」的尊重也無。

  幾位姑娘連同婦人也呆了呆。

  陸曈打開盒子,往裡看了一眼,隨即眉頭皺起,發出一聲驚呼。


  姑娘們更好奇了,探著脖子往這頭看來。

  「是銀夢蛛啊……」她垂眸看著盒子裡的東西,語氣有些奇怪。

  離她最近的那位姑娘便怯怯開口:「那個,銀夢蛛是什麼……」

  陸曈看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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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著,語氣平淡地解釋:「此蛛有微毒,雖不至要人性命,但蛛絲拂過人皮膚,易發敏症,尤其容易上臉,一旦蹭於臉上,紅疹需七八日後見消。」

  此話一出,周圍姑娘瞬間摸了摸自己的臉,下意識離木筐遠了些。

  陸曈合上蓋子。

  「許是捉蛛人先前並未察覺,將銀夢蛛和普通蜘蛛一起放進盒子裡了。不過這些盒子混在一處,未打開之前,也不知哪只盒子裡裝的是銀夢蛛了。」

  姑娘們離木筐更遠了。

  敏症這東西雖不致命,但卻會上臉,誰希望好好地突然長一臉紅疹,年輕女兒家愛美,可不希望卜巧卜出個毀容來。

  「你說的可是真的?」有姑娘不信,「真是毒蜘蛛?」

  陸曈頷首,目色認真:「當然,我在翰林醫官院當差。」

  翰林醫官院當差,那就是翰林醫官使囉!

  聯想到方才陸曈身邊那個少年一口一個「陸醫官」喚她,四周人即刻肅然起敬,再不懷疑,也不再流連「喜蛛應巧」,紛紛找婦人換成穿針了。


  檯面上霎時只剩陸曈一人。

  她施施然走到婦人面前,將手中木盒往婦人面前一放。

  「比完了。」

  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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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婦人乾笑:「是、是姑娘贏了。」

  陸曈抱起放在台前作為彩頭的「谷板」。

  「這個,我可以拿走吧?」

  婦人點頭,復又拉著她,遲疑問道:「姑娘,那個盒子裡,真是什麼銀蛛?」

  方才旁人叫她「醫官」,婦人聽見了。

  醫官的話可不敢不信,若蜘蛛有毒,得儘快抬走。

  陸曈看了台上木筐一眼,微微一笑:「燈色昏暗,我也看不太清,像是又不像是,或許是看錯了。」

  待她回到裴雲姝身邊,段小宴幾人都格外沉默,望著她的目光一言難盡。

  陸曈把谷板遞給裴雲姝:「這個送給寶珠。」

  裴雲姝看了看懷裡的谷板,又看了看陸曈,神色很是複雜。


  一邊的段小宴率先開口:「陸醫官,我第一次知道,博戲還能這麼玩。」

  都以為陸曈點了「喜蛛應巧」,又那麼乾脆利落地掀了盒蓋,成竹在胸,是有什麼把握,沒想到她壓根兒就沒想賭,直接把人攤子都給掀了。

  「了不起!」段小宴大為感慨,也不知是褒是貶,「只要沒人和我爭,我就是第一!」

  身旁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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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曈只好解釋。

  「我針線不佳,穿針未必第一,不如換其他的,這樣能贏。」

  「不必謙遜。」裴雲暎揚眉,「有智贏,無智輸。陸大夫,還是這麼會智取。」

  「君子之爭,藝高而服眾,小人之爭,奇詐而謀利。」陸曈答得坦然:「畢竟我是『小人』。」

  她語氣很是認真,裴雲暎失笑,低頭看她:「陸大夫又在裝壞人了?」

  陸曈糾正:「不是壞人,是『小人』。」

  他二人唇槍舌戰,裴雲姝搖頭笑起來。

  「多謝你了,陸姑娘,」裴雲姝握著陸曈的手,「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寶珠一定很喜歡。回去後我會好好收著。鬥巧本就在一個『巧』字,你這法子,倒比穿針引線更現其巧。」說著,又有些忍俊不禁。

  陸曈素日裡看著一副冷靜模樣,到底失了幾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家應有的活潑,然而今夜這遭,卻讓裴雲姝隱約窺見這姑娘淡漠外表下的生動。

  一個會捉弄人的、心思狡黠的姑娘。


  正說著,身側段小宴先喃喃起來:「真是熱鬧,看得我都心動。」

  少年摩拳擦掌,興沖沖就要往裡沖:「我也去試試——」

  「哎哎哎——」

  桌前婦人趕緊攔住他,將他上下打量一眼:「小公子,這都是姑娘乞巧,沒見過男子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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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婦人擠出個笑:「這上頭都是姑娘家,你一個男兒混進去,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又看一眼段小宴身後幾人,沉吟一下,「小公子真喜歡,穿針喜蛛這些是不能夠了,拜月投針也都是女子。倒是蘭夜鬥巧可以一試。」

  段小宴虛心請教:「蘭夜鬥巧是什麼?」

  「看見樓上了嗎?」婦人一指乞巧樓閣上。

  綴滿五彩燈籠的閣樓之上,有簫聲漸漸傳來。

  「年輕男女、有情人呀,可去樓上蘭夜鬥巧。」

  婦人細細解釋,「樓上用五色彩縷互相絆結,有用菱藕雕成各種乞巧之物藏在殿中,屆時熄燈搜尋,能找到的,就有彩頭。」

  「不過呀,這蘭夜鬥巧因是抹黑尋物,縱然樓中有護衛,難免有渾水摸魚之人。是以能入樓鬥巧的,都是年輕小夫妻,或是情人間。那暗裡什麼都瞧不見,二人攜手互助,既能增進情誼,將來,也能同舟共濟,共克難關。」

  婦人似乎愛好做媒,或是看年輕人恩愛綿綿之景,說至此處,亦是嚮往,又看向段小宴。

  「小公子要是想試一試,只管找你的心上人來就行。你二人一道進去,便不會阻攔。您剛剛說有女兒了,那夫人今日可在場,是哪一位呀?」

  段小宴:「……」


  裴雲姝沉默,陸曈面無表情,就連芳姿都嫌棄地後退一步。

  見此情景,婦人也明白過來,笑說:「小公子不妨先等等,明年乞巧再來也一樣,年年重七,年年佳節,總有能讓小公子鬥巧的那次。」

  段小宴心有戚戚,卻又無奈並無人同往,只能眼巴巴看著婦人就要離開。

  裴雲姝看了一眼裴雲暎,忽然開口:「蘭夜鬥巧需要多少銀子?」

  此話一出,眾人一頓,蕭逐風驚訝地看向裴雲姝,眼裡都是不可置信。

  婦人忙道:「蘭夜鬥巧是兩個人麼,當然不便宜,一次二十個銅板。」

  裴雲姝讓芳姿遞銅板過去。

  裴雲暎一愣:「姐姐?」

  陸曈也意外。

  這聽起來毫無樂趣,不過是黑暗尋物的玩法,何以裴雲姝這般感興趣。

  下一刻,裴雲姝一伸手,用力把裴雲暎與陸曈往前一推。

  「你倆去玩吧,」她站在身後,笑盈盈看著二人,語調輕鬆得近乎刻意,「今日本就是年輕人的節日,我想去見識,身份卻不合適,還是你二人更方便。」

  「阿暎,陸姑娘,你倆出來後,說與我聽,就當我也一起進去過了。」

  陸曈:「等等……」

  「我已付過銀子了。」

  人群里,裴雲姝對她眨了眨眼,「不便宜,可不能浪費啊。」

  祝大家520快樂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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