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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不識卿面

2024-11-03 21:27:34
  第92章 不識卿面

  平安愣了一下,看著新帝漠然的神情,想說點什麼,可蕭呈沒有給他機會。

  一個冷峻的目光遞過來。

  「還不出去?」

  平安的聲音卡在喉頭,「喏。」

  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

  崇明殿裡安靜了下來。

  蕭呈沉默片刻,一言不發地拿起案上的札子。

  厚厚一摞,雪片似的,每天都會從齊國各地飛抵台城。

  皇帝不好做,他一直知道,謀算多年如願以償地坐上尊位,他也沒有稱心如意,有的只是身心俱疲。

  札子上的字,不停地放大,他看得有點走神,目光不知不覺移向那個上鎖的抽屜。

  火光落在他的臉上,模糊了俊朗的稜角,眼裡便生出些戾氣來。

  撲的一聲!

  他突然發狠,將手上的扎子連同桌案上那一堆,悉數拂下案台,發出沉悶的響聲。

  殿外的平安輕聲喚:「陛下!」

  「沒事。」蕭呈的聲音很平靜,就像真的沒事一樣。

  這個夜很寧靜。

  蕭呈雙眼重重一閉,好半晌再睜開,幾乎是屏息一般撐在案上慢慢起身,走過去打開抽屜,取出裡面用錦盒裝著的信件。

  最底下一封,是褐色的封紙。

  那是溫行溯離開信州去安渡尋人前,快馬傳到台城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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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片刻,他又將任汝德從安渡傳來的幾封信,拿了出來。

  這些信早就看過了。

  許是今夜孤燈太冷,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啟封閱讀。

  「裴獗新政,均田予民,安渡萬安五鎮大批流民湧入,安置得宜。」

  「將軍府馮氏當家,開倉派粥,很得民心,為裴獗贏來善名,民眾不再稱閻王,多有讚譽……」

  「裴獗獨寵馮氏,十餘姬妾皆受冷落。」

  「立秋前,馮氏帶美食探北雍軍大營,與裴獗情意甚篤。」

  「馮氏將花溪的田莊,更名長門,不知其用意。」

  「馮氏整肅田莊,操練部曲,很是得心應手……」

  「裴獗真是色令智昏,讓馮氏做里正,荒唐至極。婦人怎可為吏?」


  「馮氏制茶,名曰遠恨綿綿。已托魏禮帶回一罐,呈上細品。」

  「裴獗侍衛營兵卒二十餘人,日夜守衛長門,余不得力。」

  「馮氏計設韋錚,毀太后聲譽。姬妾在她之手,也有傷有死,此女……心甚歹毒。」

  案上壓著的,還有任汝德剛傳來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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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字,蕭呈都反覆看過很多遍了。

  任汝德做到了他要求的「事無巨細」,但信中的馮氏,好像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

  以前的馮十二娘是懶得理會那些庶務和雜事的,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從來沒有她欺負人的時候。

  她親口說,只想早些做蕭郎的妻子,替他紅袖添香,為他生兒育女,伴他日出黃昏……

  那個馮蘊是可以將一切交給他的,身心如一,感情炙熱、明媚,有時候會煩,但不可缺少。

  以前的她,落入敵營,會想方設法傳信回來。

  一定會委屈小意,喚他去救。

  可眼下,她欣然接受了裴獗,與他郎情妾意,甚至告訴她的父親。

  「蕭三郎我不要了,送給你和馮氏的女兒,就當全了生養之恩。從此你我父女,恩斷義絕,兩不相欠。」

  這不是馮十二娘……


  她說不出這般絕決的話。

  蕭呈嘆一口氣,「因何生變?」

  他明明已經做好了營救她的打算,早早就派去了任汝德和金戈鐵馬去安渡,他甚至為了她要拒絕馮瑩。

  可她卻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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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信都沒有再寫給他。

  疼痛感便在這時襲上胸膛。

  蕭呈捂住胸口,指節用力抓緊衣襟,尖銳的疼痛久久不散,比往常更為難耐……

  他沉重地呼吸著,將額頭垂在桌案的信封上,安靜地閉上雙眼。

  -

  長夜難眠。

  信州城,裴獗房裡的燈火也是一夜未滅。

  蕭呈登基後大舉反攻,北雍軍將要面對的是出征以來最艱難的一場戰役。

  信州城裡的百姓,不肯歸順,這讓北雍軍守城的困難成倍增長。

  幾個將領守在裴獗的房裡,商量到天明才走。


  各有各的意見,無外乎兩種——守,撤。

  放棄信州,退回淮水,守好萬寧和安渡五城,對晉國來說,也是極大的勝利。

  北雍軍有信心,讓齊軍過不了淮水。但退一步,長的是齊軍的志氣,也是新登基的正初皇帝的威風。

  但死守信州,晉軍必將付出巨大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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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時分,左仲興沖沖跑過來。

  「報——」

  隔著一扇門,也可以聽出他的喜悅。

  「大將軍,敖七來了。」

  裴獗眉頭微微一蹙,沒有回頭,目光仍在輿圖上。

  「讓他進來。」

  敖七滿臉是笑地走進來,額頭浮汗,手提環首刀,肩膀上掛著一個大包袱。

  「將軍!敖七歸隊。」他拱了拱手,將包袱往裴獗的桌案上一丟。「女郎托我帶來給將軍的。」

  裴獗這才從輿圖上收回目光,看了敖七一眼,移向那個包袱。

  敖七沒有注意到裴獗的表情變化,整個人都沉浸在投奔軍營和「獻寶」的喜悅里。


  他將馮蘊的信和傷藥一股腦掏出來,擺放在桌上,又想到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張揉得皺皺巴巴的黃紙。

  「大將軍,這是女郎繪的圖,你來看。」

  紙已經揉得很皺了,是馮蘊丟掉後,敖七又偷偷撿回來的,當寶似的放著。

  「女郎可不得了,會畫輿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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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獗又看了他一眼:「她說什麼?」

  敖七努嘴,示意阿舅看信,「信上都寫著呢。」

  女郎說了只跟阿舅說正事的,敖七記得很清楚。

  可是,裴獗拆封看到最後,臉色卻呈現出一種十分古怪的變化,像敖七家裡那隻大黑狗看到前來蹭食的小白狗時,那渾然忘情的模樣。

  「這個婦人……」

  他似乎想說什麼。

  又將話咽下去。

  敖七不知馮蘊很簡單的幾個字,在裴獗心裡激起了怎樣的波浪,卻無奈想起那天看到他們在馬背上失控的一幕,俊臉當即便垮了下來……

  「將軍,女郎說什麼了?」

  裴獗沒有吭聲。


  他將信收好,從馮蘊帶來的藥瓶里拿出一個遞給紀佑。

  「帶給溫將軍,說是腰腰的心意。」

  敖七一臉懵然。

  舅舅這麼大方,將藥賞給溫行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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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會兒又親昵地喚「腰腰」,這些全然不像是看了一堆「正事」的反應。

  敖七心都快碎了。

  但少年的熱血也極易點燃,他很快被營里大戰前夕的氣氛吸引了去。

  此時的信州城處於備戰的狀態,北雍軍時不時還得應付藏在百姓中間的齊軍的偷襲和騷擾。

  城裡四處可見緊張的士兵。

  城門上,「裴」字旗在秋風裡瑟瑟……

  敖七策馬在城裡跑了一圈,才得到左仲帶來的命令。

  「大將軍讓伱即刻返回安渡。」

  敖七回頭便是一聲低斥,「我不。」

  左仲拿他很是無奈,「大將軍的吩咐。」


  敖七拉著臉,「我去找將軍!」

  —

  裴獗沒有在自己的房裡,他去看溫行溯了。

  回到信州,就是回到了溫行溯的老家,這座宅子便是溫行溯來信州時置辦的,馮敬廷從安渡出逃,也曾在這裡住過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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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因此逃過了一劫。

  裴獗沒有太拘著溫行溯,自從他在破虜將軍的委任令上畫了押,裴獗便給了他一個將軍應有的待遇。

  住處、侍從,一應齊備。

  攻破信州城後,裴獗甚至將溫行溯帶入俘虜大營,由著他挑人,要哪個便帶走哪個,不問原因不追究舊事……

  人人都說裴將軍大氣。

  可溫行溯知道,自己正被裴獗一步一步架上柴火堆,陷入無法回頭的境地。

  他當然不是誠心投誠晉國。

  當初不得不籤押,是因為晉國朝廷要治罪腰腰,如果他不應,那馮蘊就是窩藏和放走敵將的罪魁禍首。

  一旦被韋錚押回中京,小命都要丟了。

  溫行溯怎可連累她?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他也不容腰腰有半分閃失。

  裴獗進門的時候,溫行溯正坐在軟榻上,一身雪白便服,看上去風度翩翩,不談才幹和能力,溫行溯的樣貌也極是過人的。

  屋門外有兩個侍衛,安靜地侍立著。

  一個仆女正跪坐在溫行溯身側,輕輕扇著煮茶的小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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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獗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端坐到溫行溯的面前。

  木案上放著的小瓷瓶,正是他讓紀佑捎來的藥。

  裴獗道:「這是腰腰的心意。」

  溫行溯苦笑一聲,「多謝。」

  裴獗道:「回到信州,可還習慣?」

  離得這麼近,溫行溯可以清楚看到裴獗眼裡的紅血絲。

  他沒有參與裴獗的行軍布陣和戰事商討,但眼下什麼形勢,他一清二楚。

  「大將軍找我,是有話要說?」

  裴獗道:「除了退回安渡和死守信州,溫將軍以為,北雍軍眼下可有第三條路好走?」

  溫行溯盯住他:「有。」

  裴獗唇角微微一抿,「願聞其詳。」

  溫行溯失笑,「大將軍心裡已經有了打算,為何又來問我?」

  裴獗道:「我想聽聽溫將軍的建議。」

  稍等加更一章哈。

  一點多來看可以有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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