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大月
2024-11-04 02:38:43
第304章 大月
宅子靠西的廂房,魯重陽跨門出屋,就遇上了到來的裴瞻杜明謙以及從另一邊過來的傅真。
不等他們開口,魯重陽就指著身後:「人醒來了,除了手筋斷了,沒什麼大礙。但還挺凶,你們注意。」
三人相視一眼即跨門入內,一眼便見到了正被護衛們押著趴在地下的人。
此刻他手腳又被縛起來了,聽到聲音他把頭扭過來,蓬髮下一雙眼睛有警惕,有恐懼,還有疑惑。
「這是?」杜明謙不明地看向裴瞻,「他怎麼也是濕漉漉的?你們到底從哪兒把他弄來的?」
「通州碼頭。」裴瞻說著揮手,「把他上衣扒下來。」
護衛們依言照做。
男人毫無反抗之力,失去了衣物的遮蔽,他後頸下的刺青赫然出現在燈光之下。
杜明謙望著這刺青,先是凝眉細看,隨後他雙眼驀地睜大,脫口道:「他是大月人?!」
他迅速扭頭看著面前這對神奇的夫妻:「這個刺青,不是大月皇室里的侍衛才有的麼?你們怎麼會捉到這樣的人?他又怎麼會出現在通州?」
雖然裴瞻之前已經賣了關子,可他實在按捺不住心下的震驚了。
大月被裴瞻所滅,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滅,攻入都城活捉國君的那種。當時跟隨裴瞻進大月都城的是杜明謙的大哥,杜明謙雖然沒去,卻也從他大哥的口中將破城的前後經過聽了個滾瓜爛熟,大周被大月騷擾多年,幾度到了生死存亡關頭,戍邊的將帥幾家沒有傷亡在西北戰場的親人?一舉攻下了敵國都城,怎麼可能會不盡全力斬草除根?
大月皇室被滅之後,宗室里的侍衛宮人,不至於被全部屠殺,但他們的主子一死,剩下的自然都成了烏合之眾。即便是在大戰之中有倖存下來的侍衛,也早已經四處奔命。
戰爭結束將近一年之時,卻又有一個侍衛出現在大周京畿,且在通州碼頭落到了裴瞻手上,這難道不讓人詫異嗎?
「沒錯,他身上的刺青就是大院宗室護衛的刺青。他出現在通州碼頭,是因為徐胤讓何群英出面,租借了寧家商號的兩條船,悄悄地把他送往京城。」
杜明謙立刻明白了先前徐胤為何也會出城,他當下道:「漕運是從杭州北上,徐胤跟杭州又有什麼瓜葛?」
裴瞻望著地上的男人:「徐胤跟杭州沒有瓜葛,但是這個人,卻是從他的祖籍潭州送去杭州的。也就是說,這個有著大月宗室侍衛刺青的人,他不遠萬里尋到了徐胤的祖籍!」
帶兵打仗的人思緒總是格外靈敏,杜明謙很快領悟到了當中的關鍵:「徐胤跟大月有什麼關係?」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立刻轉向地上這個人:「你為什麼會尋到徐胤的祖籍?徐胤又為何如此輾轉把你運送到京城?!」
徐胤是朝中重臣,他必然明白兩國終戰還不到一年,這樣身份敏感的人出現在大周國境之內,最正常的做法就是立刻將他拿住送入官府進行審問核實,而他卻是讓人私下裡把人帶到京城來,他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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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謙抬起頭來,又看向裴瞻和傅真:「你們又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從潭州送過來的?」
傅真道:「因為我們上個月就打發人去了潭州,而就在昨日,去的人已經回來了。」
說著她把正好揣在身上的那枚翼王府的銅牌遞到他手上:「這個東西,是從徐胤打發去潭州看守徐家祖宅的管事身邊拿到的。」
杜明謙在西北多年,自然對大月國內皇權爭奪的歷史早有掌握,一看到這個牌子,他就再次愕然了。
但還沒等他驚訝出聲,地上的男人率先起開了嘶啞的嗓子:「飛馬令!」
三個人齊齊看向他,傅真道:「終於捨得開口了?」
男人咬起了牙根,目光大睜望著前方,不知正想著什麼,雙眼之內似翻動著洶湧波濤。
杜明謙道:「你去往潭州,難道是為了找這個牌子?」
男人看他們一眼,深吸一口氣後,又把牙關緊咬了起來。
傅真三人對視,隨後她說道:「你一個亡國宗室的侍衛,找這個牌子做什麼?你是翼王府的人,還是大月皇宮的人?」
男人用怨毒的目光回視她:「你是我們大月的仇人,我就算告訴你們了又怎樣?結局還不是一個死?」
「可是你還是想要找機會活下去呀,」傅真挑眉,「如果你真的覺得你已經必死無疑,那麼從扯掉你嘴裡的布開始,你有足夠多的時間咬舌自盡,而且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們口中也還藏著有毒藥。
「——總之,你要是想死的話,沒有人能攔得住你。可是你沒有這麼做,不就是覺得還有機會活下去嗎?」
男人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眼中的怨毒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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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嗤笑道:「難道你還會放了我?」
「如果你能好好配合我們,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就憑你輕飄飄幾句話,我就相信你?」男人鼻子裡哼著氣,把頭扭開了。
裴瞻道:「徐胤已經知道你的身份,卻還如此待你,你們不是一路的。既然如此,你何不選擇跟我們合作?
「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我們,大周皇帝至仁至義,就算你們皇室還有漏網之魚,只要你們能安分守己,也不是沒有機會網開一面,讓你們在北地生活下去。」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斜眼看著他:「你們是什麼人?」
裴瞻蹲下來,抓起他被挑斷了筋的右手,在他手背上寫了一個字。
男人看清楚之後,渾身突然抖動了起來,臉色刷白地看向他,乾澀的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也不成句了:「你,你就是大周的征西元帥,裴瞻?……」
「大膽!」護衛們上前,「你個亡國賤虜,竟敢直呼我家將軍的名諱!」
護衛如此厲聲痛斥之下,男人有未曾有半點對抗之意,他雙眼定定的停住在裴瞻臉上,身子不自覺的往下垂:
「我早就看出來你們不是一般人,卻沒有想到你就是,你就是……」
他喃喃的自語著,然後挪動著尚且能夠動彈的雙臂,做出了一個打拱的手勢:「你雖然滅了我的國家,但我仍然敬佩你的英勇,這個禮,是我身為一個武者對你的敬意。」
護衛們面面相覷,不自覺的退開了。
裴瞻望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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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那你的父親是不是大月國君的侍衛長?」「那是我的叔父。」
「你服侍的是誰?」
鐵英垂頭望著地下,喉結滾動了一下後說道:「我不能說。」
裴瞻緩聲道:「我們對你大月的戰爭,不是侵略,也不存在謀奪,我們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家和人民,是捍衛我們的疆土。
「錯的是你們的國君,你們的朝廷,是你們無德,引來了亡國的惡果。
「如果大周真的要趕盡殺絕,你們的百姓絕不可能還有機會留在原地生活。
「也絕不可能有你們這些底層之人活命的機會。更不可能不派駐軍隊,直接接收你們的國土。」
攻入大月之後,裴瞻率人把大月皇室給滅了,所有提前打探好的皇室成員,不管是自戕還是斬殺,凡在名單上的一個都沒有活下來——當然到底是不是真的一個沒留,目前看起來還有待確認。
但大月軍隊基本上全軍覆滅,剩下的兵丁因為群龍無首而完全潰不成軍。而他們經過這一戰之後,恢復國力都至少需要五十年。
事後裴瞻率領殘兵回歸了關內,由於大周經過連年抗戰,軍隊已經受過連番重創,能夠打贏這場戰鬥十分艱難,哪裡還會有多餘的兵力留在大月駐紮?
因此大月百姓仍然在原地生活,而他們如今的君主,則是新扶立起來的。據說是他們亡國之君的一個分得極遠了的旁支,在大周攻入大月之時,曾經向周軍提供過些許幫助。
也等於說,如今的大月新君,乃是由大周選立的。
「所以你應該明白,如果大周要出兵,隨時可以再起兵,你們這些前朝的殘兵余將,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而眼下你已經落在我手上,作為大月赫赫有名的鐵家人,你應該不會不識時務。」
鐵英氣血涌動,咬了一下下嘴唇之後望著他:「看在你是裴瞻的份上,我且信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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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手下留情,自然是最好的。」
裴瞻凝眉:「你家主子是誰?他為什麼能躲過去?」
「他姓連,叫連暘,之所以能躲過去,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宮裡,也根本就不在宗室名單之列。他是我們君主的私生子——」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眼前三人,自嘲道:「這種皇室秘辛對歷史悠久的你們中原人來說,都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吧?
「帝王風流又無情,總是有那麼一兩個滄海遺珠的。
「他養在大臣家裡,君臣之間都心照不宣,當然,他自己也知道。不然的話也就不會有如今這一出了。」
裴瞻與傅真以及杜明謙交換了一個眼神,再道:「你說他姓連?」
「對。」鐵英點頭,「明面上他是威武大將軍連慶的養子。實際上是我們國君的皇子。」
「那連冗是連慶的什麼人?」
「連冗?」鐵英眼裡露出了一絲迷茫,「我不認得這個人。有沒有聽說過。」
傅真問:「你都找到了徐胤,竟然不知道連冗?」
「我委實不知道。」鐵英道,「在我們大月,姓連的人有不少,光是威武大將軍連慶一族,就有成百上千的族人。」
傅真抿緊唇,不再言語了。
杜明謙疑惑:「你既然有皇宮裡的刺青,那就只能是皇室侍衛,是怎麼會在這個連暘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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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只是臣子,而且我們主子當時還只是連家一個養子,避開你們逃走相對容易。」
杜明謙看向裴瞻。
裴瞻站起來:「你是大月皇室的人,那麼徐胤,跟翼王府有什麼關係?」
男人審視著他們:「你們為什麼會懷疑徐胤?又怎麼會派人去潭州查他?」
「因為我們跟你一樣,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男人眼裡忽又有了譏諷。「他不是你們大周的禮部侍郎嗎?我聽說還是你們榮王府的郡馬?
「真沒想到,他在你們朝堂待了這麼多年,你裴瞻竟然現在才懷疑他!」
裴瞻摳了摳鼻樑:「老實說,我認識他也才幾個月。」
鐵英咬牙:「我懷疑徐胤是翼王府的人。」
「翼王府不是早就被你們國君滅了嗎?」
「並沒有。」鐵英道,「我們國君與翼王府爭奪皇權那麼多年,雙方豈會沒有準備?
「正如我們國君留下個皇子在連家,翼王也早早地把他其中一個兒子放了出去。
「只不過那個兒子是他有名有冊的次子,當時是以他犯事為名驅逐了的,因為是次子,而且當時還被打的遍體鱗傷出府,尤其又因為那時候才剛開始爭奪皇權,於是沒有什麼人在意這件事。
「可是後來清查翼王府的時候才發現,王府大半資產和兵力都在翼王與國君搏弈落敗前轉給了他!
「而多年追查下來發現,翼王次子疑似離開王府後就進入了中原,並且一直隱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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