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燕王
2024-11-04 02:40:48
第367章 燕王
裴家老少三人齊齊在院子外頭候著皇后。
皇后望著他們,深吸氣道:「真丫頭勸我來此,原來是因為燕王?」
傅真抿唇望著地下,隨後才慚愧說道:「事關大殿下和燕王殿下,臣婦不敢輕率行事,只好出此下策。」
裴昱夫妻也幫著說好話:「真丫頭年輕不懂事,求娘娘饒了她罷。」
皇后沉息:「我沒有怪她。」說完她看向傅真:「既然這件事情你是最清楚的,那你眼下,也隨我回宮吧。」
裴昱納悶:「眼下天色已晚,娘娘可是還有旨意下達?要不您留下來用個晚膳,這才與大殿下重逢,該當多聚聚才是。」
皇后道:「不要囉嗦。我讓這丫頭隨我入趟宮,斷不會少她一根頭髮。」
裴昱連忙稱是。
皇后又道:「亦兒願意回萬賓樓住,這也好。我不方便留許多人下來跟隨他,你先替我打發人去負責他的安全。我方才已有話交代,他暫且不會離京,也答應了我明日去找找宅所。此事我便不煩二主,你們協助他辦妥。
「我知道他雖然答應我留下來,但終究將來如何,作不得准。不過是盡全力挽留。
「他的過往真兒已知道得十分清楚,萬望你們順從他的意願,莫要未經他的同意將他暴露出去,更不要向皇上提及。只要他平安順遂,我亦就安心了。」
裴昱夫妻連同傅真皆跪下來接旨。
皇后長吐一口氣,轉身看了眼身後靜寂門庭里站著的楊奕,盈著淚光離去。
皇后是乘馬車出來的,傅真跟隨她上車之後,她默一默,又扭頭吩咐車下一中年侍衛:「蕭雲,你還記得賀昭和陳嵩嗎?」
蕭雲頜首:「臣記得。」
皇后道:「賀昭就在此處,你留下來,去找他,然後就——留下來跟他一起當差好了。」
蕭雲沉靜的臉上露出震驚,定望了她片刻,得到她揮手示意「去吧」,遂拱手領旨,飛快就進入了裴府。
傅真看完這一切,目光收回來:「祝賀娘娘夙願已了,與大殿下重逢,娘娘心病去除,此後當萬事順遂。」
皇后深吸氣,未曾答話,但她恬靜的臉色顯然是認同了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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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這麼大晚上的皇后還帶她入宮做什麼,她也不敢亂問,只能先拉扯幾句話化解沉悶。
皇后把車簾放下來,夜明珠昏黃的光亮幽幽照著她的雙眼:「你這話不是成心讓我慚愧麼?
「如果他一路跟隨大軍入京,就算不當太子,他也會建功立業,享萬丈榮光的。
「那一遭變故,使如今我竟然只能順從他在民間隱匿,使他白白蹉跎了二十多年,為了不引人起疑,我還只能留下蕭雲這麼一個人代我去他身邊護著他,這又算得什麼用心良苦?」
傅真見不得她如此自責,待要再勸幾句,但見她腰背筆挺,竟然又回到了早幾年前那般精神矍爍的樣子,知道她這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親兒子,精氣神也恢復起來了。於是即便是自責,那倒也是無所謂了,何況但凡聽說過楊奕的經歷,都會心疼他,當母親怎麼可能不自責?
便不再說話。
馬車走出一段後,她忽又看向了皇后。
此刻皇后正在出神,但看起來已經從面見楊奕的心傷中抽身出來了,她的臉上是凝重的神情。
「想說什麼就說吧,說完了我也有話說。」皇后並沒有看她,卻也察覺到了她的神態,此時垂了垂目,將左肘輕擱在了身邊的炕桌上。
傅真便道:「確有一事想請娘娘示下,大殿下那日一來便尊家母為姐,故而臣婦也稱了大殿下一聲叔父,可先前,臣婦卻又聽到大殿下尊了家公為『叔』,而家公與榮王曾經確實也論了同輩,如此算起來,大殿下又確然與敏之同輩,這輩份可就亂了,臣婦日後可如何稱呼大殿下為好?」
皇后凝眸思索,說道:「若他肯入宮為皇子,倒不存在與你們論輩份了。」
「就是說。」
「他自小稱你家公為叔父,不好再改。」
傅真遂道:「家母也覺得當不起大殿下的長姐之稱,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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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真目瞪口呆:如此一來她與楊奕就平輩了?
這倒是解決了輩份問題,但她豈不是還占了便宜?
「這不合適吧?」
「就這麼著。」
皇后一錘定音。
傅真自然不能再說什麼。
想到方才皇后說她也有話,便順勢道:「不知娘娘傳臣婦入宮,是有何吩咐?」
皇后神色變得端凝,她眼望前方片刻:「回頭我會去見燕王,你隨我同去,在門外等候著即可。」
傅真心下一跳,其實今日合計了這麼一出,她就估摸著接下來皇后會去找燕王對質。
這事兒太超乎大家的意料了,廢太子折騰也就算了,他到底是有個皇位要繼承,也已經開枝散葉,楊奕要是回宮奪位,那廢太子輸了就得輸掉一大堆人。
燕王一個病秧子,但凡皇帝還有別的選擇都不會選他當太子,而且他還沒成親,連將來能不能育下皇嗣都沒準兒,這種情況下他能迎回楊奕這個大哥,自己安心當他的閒散王爺,是最妥當的做法,而且憑楊奕的人品,絕不至於連一個病秧子弟弟都容不下,可以說楊奕掌江山的話,對燕王只有好而無害。
而他竟然還在楊奕面前搬弄是非,挑撥楊奕對皇后的信任,雖然也只是耽誤了七年,可如果不是他,萬一楊奕早就進京來找寧夫人了呢?
總之,讓皇后去當面揭穿燕王,也是傅真此舉的重要目的。
可她沒想到皇后竟然要把她一道拉進宮中,這種時刻,她一個外人在場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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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想對質,何必找你去?直接讓奕兒與他見面豈不更好?」皇后說到此處,目光蒙上一層涼意,「當然奕兒不會的,他不屑。但他再不屑,我也是要把事情攤的明明白白。否則我沒有底氣再去見他。」
說到這裡,皇后抿緊了雙唇。
傅真心下大疑,但也不好再追問。
馬車很快就駛入了宮中,停放在宮門之內軟轎又將二人徑直送入了坤寧宮。
燕王的宮殿就在東路,在坤寧宮稍作休整,皇后便帶著傅真出宮穿過一道小門,沿著甬道來到了燕王的宮殿外。
此時夜色已深。宮廷四處大都已經熄了燈火。
但燕王宮裡還亮著燈。
虛掩著的殿門之內,花窗微啟,秋風輕送,簾幔輕拂,燕王散著髮絲斜歪在錦榻之上,手上捧著一卷詩文,但他一雙眼睛卻是怔怔地望著地下。太監端著一碗湯藥輕步走進,看了一眼他之後,輕手輕腳的放置在他身旁的炕桌之上。
「殿下,該用藥了。」
燕王沒有動,太監便又催請了一聲。
他這才把書放下來,活動了一下長久彎曲的手指,伸到前方的炭盆上方暖了暖。
「母后今夜為什麼歇的那麼早?」
太監垂首:「據說娘娘這兩日精神有些欠佳,故而早歇了。」
「那她為什麼這兩日精神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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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把目光從他臉上收回去,又看著地下說道:「我聽說這兩日,裴瞻的夫人頻頻入宮,好像跟母后之間有什麼事情。」
太監頜首:「平西將軍夫人這兩日的確入宮的次數較多,不過,娘娘看起來頗喜歡她,也許只是傳她入宮說話解悶。」
「可是傳說中裴瞻的夫人,聽起來並不是個只會解悶的人啊。」燕王的目光幽幽的,青澀的臉龐上略有些失神,「我總覺得她們之間有別的事呢。」
太監聽到這話也思索起來,片刻後回應道:「就算有別的事,那也沒什麼。裴家位高權重,如今正是朝廷倚重他們之時,總歸會來往多些。」
「可是,平西將軍夫人,他是寧泊池的外孫女。」燕王稍稍抬頭,「眼下大哥就在京城,七年前他本來也是要進京見寧夫人的,你說,這次他會不會去找寧夫人呢?」
太監明顯答不上來。
燕王坐起來,起身的中途吸進去一口風,他捂胸咳嗽著,等氣喘平息之後,他說道:「父皇那邊什麼時候下旨立我為儲呢?二哥已經被誅殺兩三個月了,父皇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他沒理由往下拖。」
太監走上前,輕輕的替他順著背:「應該快了,小的聽說禮部那邊一直在著手辦理這件事,大殿下深恨著皇上皇后,是不會回宮的,太子之位只會是殿下您的。」
「可是這麼拖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了。」
「殿下可千萬莫說這樣的喪氣話!」
「說不說不都是這樣嗎?又不是不說,我就能多活幾年。」
「殿下!」
太監哽咽起來。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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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皇后娘娘駕到。」
燕王抬頭往門口看去,然後他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把門打開。
稟報的宮人正站在門口下,而他的身後,皇后正從宮門外走了進來。
「母后!」
燕王跨出了門檻。
皇后停在他的面前,目光先打量了他的臉龐一會兒,然後道:「怎麼還沒睡?藥吃了嗎?」
「還在那晾著,還沒喝。」
皇后收回目光,走進去,先環視了一圈屋裡,然後才回頭目光示意她帶過來的太監:「在門口等著。」
太監頜首,把門關上了。
這時候傅真也在皇后身邊的宮女陪伴之下從門外走了進來。
燕王的太監見狀,不由吃了一驚:「你——」
「這是娘娘的旨意。你下去吧。」
皇后的太監果斷打斷了他的話,並冷冷用目光示意著他。
後者強行按下滿腹的驚疑,躬身下去了。
皇后的太監向傅真俯身遞出個手勢,讓出了門下的位置給她。
已經關嚴實了的殿門裡頭,皇后已經坐在先前燕王坐過的錦榻上,她看了燕王一眼,指著炕桌的那一頭:「坐吧。」
等他坐下之後,皇后又把已經晾好了的湯藥推給他:「先把藥喝了。」
燕王乖順地端起藥碗,仰著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隨後朝皇后咧嘴一笑,抬著袖子抹了一把嘴,將空碗放在桌上。
皇后逆光坐著,眼神讓人看不太分明。
「我記得你小時候喝藥,總是哭著喊著不肯喝,一點苦也吃不得。多年過去,你也習慣了。」
燕王微微點頭:「喝了十多年了,再苦的藥也不苦了。只要能保住這副身子骨,能夠在母后膝下多奉孝幾年,便是兒臣的福氣。」
皇后移開目光,緩聲道:「皇上的三個皇子當中,其實你的命是最好的。
「老二出生的時候剛剛定國不久,西北西南還有嶺南尚有許多餘孽未除,我們都要忙著朝政,國庫也很虛空,他小時候其實跟大臣子弟的待遇沒有什麼分別。
「老大就更不用說了,我懷著他的時候,到處東奔西走,仗著年輕,挺著大肚子熬夜給將士們縫補,那時候兵馬也不足,很多時候要自力更生,生他的那天早上,我還和麾下將領的家眷一起給大夥做飯。
「那時皇上的兵馬還只是南邊不起眼的一支,也缺少資助,老大小的時候,常常也跟著大人飢一餐飽一餐。
「再後來,皇上打出名堂來了,多了很多人投奔。也得到了許多資助,終於不用挨餓了,而他那個時候又要跟著他父親學習用兵了。時長又這裡傷那裡傷的。
「只有你,」說到這裡,皇后望著燕王,「你出生的時候天下太平,那幾年風調雨順,各地收成也不錯。
「後宮充盈起來,朝上朝下欣欣向榮,文武百官和諧共治,他們都有時間也有精力教你們才學。」